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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要自由

    章小小坐在地上,神色哀伤,眼神渐渐变得空洞绝望。

    她完了,落在这种手段通天的大人物手上,注定没有她的一点活路,她最怕因此生不如死。

    姜停嗤笑道:“这就怕了?你做的时候可是干净利索的很呢。”

    章小小头都不敢抬,更没有开口求饶的胆子。

    陈立双手负后,看了眼心如死灰的章小小,微笑道:“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耍什么心眼,察言观色,投机取巧,你会死的。”

    章小小听着这几句语气温和的话,浑身颤抖,呼吸紊乱。

    在这里,陈立和姜停已经收起所有境界气息,哪怕在太虚上境的大修士眼中一样只是个没有半点灵气波动的凡人。

    但他们越显得普通,章小小就越是心惊胆颤。

    这样的人,她是真的怕了。

    陈立问道:“做这些事,你求什么?”

    章小小不明所以,对你们这些大修士来说,想知道这么一点事情不是易如反掌?

    姜停冷哼一声,说道:“让你说就说。”

    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只想让你说。

    在我看来,人的生死命运,很多时候就在人的一言一语之中,最终结果如何,可不在我。

    章小小思虑再三,终于在要说出口的那一刻再也承受不住,泪如雨下,止不住地哭泣。

    原来要说出来的话又被哭泣给拦了回去。

    姜停冷冷看着她,淡淡道:“再哭就不用说了。”

    章小小闻言仿佛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抱着头大声哭了出来,也不管姜停刚才说的什么。

    姜停笑了笑,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死她,却被陈立先行拦住。

    陈立只是静静等着章小小哭了许久,终于把哭泣声渐渐收了下去。

    她刚要说话,陈立平静道:“站起来说话。”

    章小小内心又忐忑不定,不敢动作,慢慢抬起头瞥了眼姜停和陈立,立刻埋下头,见他们二人并未发怒,才敢慢慢站起身来,依旧低着脑袋。

    陈立道:“说吧。”

    章小小沙哑道:“我想要自由。”

    陈立看了眼姜停,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听见了个笑话。

    陈立看着万年不曾变化的三山宗大阵天幕,透过大阵,看向最高处天空的日声月落,星辰斗转,缅怀道:“我也曾经很渴望自由呢。”

    章小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了眼身前身着一身素朴长衫的陈立,疑惑道,这种大人物,也会有不自由的时候吗?

    陈立收回发散的心神,摇头笑道:“你错了,我这个人,不自由的时候多了,已经快要忘了,何为自由。”

    姜停冷笑道:“你觉得什么是自由,不用做他人的牵线木偶,不用把身家性命交在他人手上就叫自由了?”

    章小小有些无奈,在这种人面前,自己的过去一切和所思所想就像一本可以随意翻阅的书,根本没有半点隐私可言。

    姜停继续道:“要是我说你现在就可以摆脱任何人的控制,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你会觉得自己就自由了吗?”

    陈立接过话说道:“我想未必。”

    刹那间,章小小如释重负,像是卸下了千斤的胆子,仿佛整个人都轻松至极,快要飘了起来。只是片刻之后,她记起了什么事,就忽然眉头紧锁,愤怒无比,又无可奈何。

    陈立看着心境被他暂时解开而大起大落的章小小,所有情绪起伏,一目了然。

    “终于摆脱了束缚,就觉得身心自由了,可没有了生死的束缚,又觉得自己报不了仇,枉为人子,此生再无宁日,因为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孝义?”

    章小小眼神悲伤,点了点头。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换了谁也不会觉得可以忘记了,得过且过。

    她本是北境之人,父亲是一座小宗门的挂名宗主,空有名头却无实权,一个寻常的元婴境修士,也无法看着自己争夺回权柄,更别说将宗门香火扩大,做出一番事业了。母亲只是一个堪堪跨过金丹门槛的自家修士,所以自己一生下来就饱受白眼,宗门中其他人的,别家宗门等着看父亲笑话的,甚至偶尔还有父母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恨自己为什么没能生下个好修道苗子的。

    所以她对父母的感情自然就不如凡间家庭,一家人和和睦睦,互尊互助,其乐融融,岂是她能比的。

    之所以放不下那段仇恨,只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从下读过的书,自己悟出的道理都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做,必须怎么做,而不是随心所欲,行事全凭喜好。毕竟她无法割舍那股血肉亲情。

    “请问前辈,什么是自由。”章小小壮起胆子问道。

    陈立也被这个问题难住,没有确定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真的难,并且可能没有什么确定的答案。

    天地间万年来,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何为自由,如何自由。

    “你这个问题”,陈立停了一下,在想该怎么说,“我一直在追求,也一直在思索,求取,但正如我一直所做。”

    章小小听的不明白,直接问道:“什么意思?”

    陈立道:“就是我也不知道,所以一直在思考。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大,我不知道答案,甚至说,既然连我也不知道,那可能就没有什么真正符合的答案了。”

    章小小皱眉不解,你这算是自己夸自己?

    姜停当然不觉得师兄是在自夸,说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问题得不到答案,算不上自夸,可以说是师兄陈立的一种自嘲。

    数千年光阴,仍旧无解。

    姜停道:“师兄说了,你这个问题很大,也许算不上是个问题,所以没有人能够回答。”

    章小小越听越迷糊,你俩不会是都不知道,互相打圆场呢吧。

    姜停嗤笑道:“我需要在你面前找面子?”

    章小小立刻噤若寒蝉,屏气凝神,连一点心思都不敢有,生怕又被这个毫无杀气却杀意森森的年轻男人给知道了去。

    跟他相处,简直就像寒冬腊月天上刑场,那股冰冷的刀兵气直刺骨髓。

    陈立像是自言自语道:“自由本身并不是一个问题,只是一种状态,可以断暂存在,也可以极为长久。就像河中的水,随波追流,百川到海;也像山间古树,风吹日晒,我自观之,电闪雷鸣我自泰然处之;又或者风,不可闻,不可见,天地之间,无所不可至,可谓自由否?”

    姜停摇摇头接过陈立的话,“都不算,因为它们看起来无拘无束,仿佛自由,其实差得远了。山涧流水,大江大河,都逃不过一句“水往低处流”,水无形就不被拘束了吗?天地间犹有地力迫使它不得不顺势而下,不得倒流逆转;而苍松古树更不如,终年累月不得动,自缚一地;风行天地,相较二者或许自由,但仙家御风,一样是将它随意驱使,调用。所以,世间没有任何物质是自由的。”

    陈立又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朝生暮死,连生死都已经是定数,有何谈自由。何况乎人。人生在世,最大的不自由,就是过度的追求自由,其实只是自身欲望的不满足的不断扩大,天地万象,唯一无限的就是人心欲望,最不可满足,得到的越多,渴望却越大。所以一个人的思想不能太过无障,知道的越多,困惑却越大,就越想向外探索,要向最高处走,这一点,我就深有体会。”

    章小小听的出神,越发迷惑,“所以你是说,人的不自由,都是自己找的?”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弯腰作揖向眼前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道歉,“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是,自由与否,不在外象,在自我,在相对之间吗?”

    姜停摇头道:“也不是。”

    章小小就更不明白了,自己这个脑袋是想不到了,你还是别绕圈子了。

    陈立道:“我说了,自由不是一个问题,没有答案。每个人对自由的看法都不相同,为了追求自由的方式也不同,合适或者不合适,都有什么来评断?”

    合适与不合适,陈立没有用对错来界定。

    章小小试探性说道:“规矩?”,想了想,又补充道:“道理?”

    陈立笑道:“对了大半。人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自由?因为有规矩在,有心中道理在。很多人跨不过规矩二字,很多人则难过道理一关。想做的事情做不成,想走的路走不了,成为不了想成为的人,就觉得自己就不自由了。不能随心所欲,还要被迫去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就觉得身不由己。一切的一切,都在规矩二字。人身如有枷锁,让人感觉到自由的,是打破那道枷锁。”

    有些话愿意说,但有些话,陈立不能说。告诉了章小小,这些话就无形中成为一副她永远打不破的枷锁。

    有些道理,不能较真,不然一辈子就陷进去了。

    就比如在陈立心中,世间所有人都需要一副枷锁,压制住心中的欲望,将一切人性规范在规矩之内。

    陈立说道:“以后好好修行,不要觉得有捷径可走,就算真有人给你明着指出这么一条路,你也只能拒绝。我会分离斩断你和北境那位之间的所有联系,你以后就不必担心他对你有任何藕断丝连的控制影响,至于复仇,等你境界足够了,有能力了,随你。”

    章小小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姜停冷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不杀了你?”

    章小小低下头,再不敢说话,她确实有过这么一丝疑惑,只是不敢问出口。

    姜停道:“你这么想死,我不得成全你?”

    吓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章小小浑身颤抖,差点就要闭上眼听天由命。

    陈立微笑道:“有些事,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现在跟你说了,你就没有以后了。”

    章小小问道:“那我以后见了您那位师弟,该如何?”

    在陈立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就敢放下心。

    陈立道:“就当没见过他即可,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啊?”章小小一愣,这……能行?

    我刚才差点弄死他,你这不是要我掩耳盗铃吗?

    他总不是傻子,说不准就记在心里,逮住了机会就狠狠报复,就凭我这人生地不熟的,遇上了有你这种后台的,不得死的透透的。

    陈立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我既然敢说,你照做就是。其中缘由,以后他会告诉你。”

    章小小虽然不相信,又不敢不信。

    这两个通天的大人物跟她说了这么一通,总不至于费这力气杀她。

    “我能问一下,你想要做什么吗?”章小小终究没忍住好奇问道。

    没等陈立说话,姜停就脸色一沉,眯眼问道:“你很想知道?”

    杀气浓郁,让人如坠冰窟。

    陈立无奈道:“你老是吓唬她作甚。”

    章小小十分委屈,就是,老吓唬我一个蝼蚁一样的小人物,有意思吗?

    姜停冷笑道:“做事情一定要有意思吗?”

    章小小立刻捂住嘴,恨不得把大脑放空,再不能有一点想法。

    陈立安慰道:“不用担心。”

    姜停道:“暂时不用,师兄在,我不会宰了你。”

    章小小只希望他两个不要说话了,越说的多,她越怕。

    犹豫许久,她还没开口就被陈立打断,“我说了,你不用管其他的事。”

    章小小是在担心,当初那位大人物送她来南境之时,抽离出了她的一魂一魄。

    但陈立既然说了,她就相信,不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