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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幕舞式

    “我四你六。”安穆夏再一次做出让步。

    “不行。”与桑春风般温和的语气形成对比的是他斩钉截铁的态度。

    “任何东西泛滥之后,就很难再保持之前的价值,要想获得同等的利益,必然要付出更大的时间和经历。”他慢条斯理道,“因此,我最多分您三成,极限了。”

    “那我要求把之前的也算进去。”安穆夏咬牙切齿说,“不然我就向蓝顿揭发你。”

    “如果您非要这样做,我也不能阻止您。”桑丝毫不退,“但涉及到钱的问题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舞曲进行到一个激昂的变奏章节,两人短暂分离,安穆夏昂首提足,单腿立地,如同一只陀螺般转了三圈,又回到桑面前。这个动作算是个改良过的简易版“挥鞭转”,没什么难度,别人也只会当她是随着音乐即兴发挥。

    桑重新握住安穆夏的手,被面具遮住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吧,我认输了。”安穆夏叹了口气说,“我三你七,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我会找机会把东西给你。”她说完,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看向桑的眼神几乎是仇恨的。

    “你小子也太会装了,之前哆哆嗦嗦跟个小鹌鹑似的,还以为是个好孩子。”

    “能这么精准地找到我,恐怕我在您心里也没有那么乖巧。”

    桑嘴角上翘,显出些得意的神色,是眼见交易达成,还赚足好处,心里也松了口气。

    “我还担心大人您如同传闻中一样不服输,那我可就真的要把您得罪透顶了。”

    “现在还不算得罪透顶吗?”安穆夏好奇,“你还想怎么做?”

    桑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我不建议您继续问下去。”

    “而我的建议是,告,诉,我。”安穆夏一字一顿,语气充满威胁,与他交握的手一下子用上了劲。

    “嗯,好吧,比如说,我可能会问您,富庶的萨瑟兰为什么忽然这么缺钱了。”桑心虚地撇开了视线,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因为冲动消费,这有什么大不了……”

    安穆夏愣怔了一瞬,反应过来了,她眯起眼睛,眸子里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

    “我明白了,你是在威胁我。”她冷静道,“你并不关心我为什么缺钱,你是在暗示我,要把我缺钱的消息宣扬出去。然后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比如所有观望着南郡局势的各方势力,也比如欧登王室。他们会好奇,我的钱都到哪儿去了,是不是收买了雇佣军,还是联盟了其他诸侯,他们会猜测我的态度,进而猜测国王或者父亲的态度,这虽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我会不胜其扰。”

    安穆夏点点头,坦诚夸奖,“不至于过火,又能使我让步,是很有效的威胁。”

    “也要仰赖您的仁慈才能奏效。”桑微微低头,重新恢复到之前恭敬顺从的模样。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桑很清楚,就算萨瑟兰一怒之下杀了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或许太得意了,桑反思道。或许是因为野樱桃酒,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被这么多眼睛注视,或许是因为萨瑟兰喊他“桑同学”,那么较真地跟他讨价还价,好像他们真的就平起平坐了。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大意,原本挺直的腰板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身形松散下来,神秘尊贵的假面舞者不见了,现在站在这里的还是畏缩胆小的仆人桑。下意识的,他觉得有些遗憾。

    “行啦,别摆着那副样子,我又没真的生气。”安穆夏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包裹周身的冰融化成水,露出里面娇嫩明媚的花。

    在桑因为这小小的变化而短暂失神的片刻,就见少女借着舞步的挪移凑到他面前。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如同私语,吐息带着魔药一般的幽兰芳香。

    “咱们这都从同学上升到合作伙伴了,就不能更亲近些吗?桑同学?”

    曾经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离谱的念头,他以为格洛丽亚在跟他调情。

    在格洛丽亚摘下面具扣在他脸上的时候,在她低头为他戴上胸针的时候,在她伸手邀请他担当舞伴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在那个瞬间横生无数私心与绮念。他口中还在谨慎试探,但老天爷知道他不可能放过一个可以攀上萨瑟兰家族的机会,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几乎感恩戴德。

    然而那个瞬间一闪而过,少女手心柔软的触感唤回了他的冷静。和那只手相比,桑感受到自己的手粗糙如砂纸。然而萨瑟兰是整个学院剑术造诣最高的人之一,有关她的传闻无数,例如她格斗场上鲜少败绩,例如她曾经独自杀死过在大弯弯河吃人无数的灯睛怪鱼,例如她深受御林铁卫同袍们的信任和依赖。

    桑每天都在太阳升起前挥满两小时剑,长时间做某一件事必然会留下痕迹,对桑来说是满手厚厚的茧子。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可以保证在拥有一身出色战斗技巧的同时,还拥有那样一双毫无瑕疵的手。

    他们差别太大了,格洛丽亚所求的一定是别的东西。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可笑的愚蠢,一边预感自己不会困惑太久,果然两三句场面话之后,格洛丽亚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他是不是真的能把那枚袖扣卖出十倍的价格……

    原来是缺钱。

    很好,不如说更好了,由利益建立的牵扯才是最长久的。格洛丽亚想要在离开陨星城之前,把不带走的东西尽可能处理掉,她需要有人来帮她处理这件事,一个值得信赖,又能将这些东西价值最大化的人。她找到了桑。

    说实话,桑没有想到格洛丽亚如此重视这段合作关系。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随从蓝顿接触这位“南郡荣耀”了,但对方从未将他看在眼里,她甚至没有记住他的脸。

    不是无视,只是不在意。桑很熟悉陨星城这些勋贵们高高在上的态度,他们对桑说话时常常让桑感觉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生物。他们看向桑的眼神,像是在看窗台上的一粒灰尘,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心平气和地忽略,什么时候看不顺眼了,就顺手掸去,再踩上两脚泄泄愤。

    这是世界的规则,骑士压榨平民,勋贵瞧不起骑士,王室把所有人当狗使唤。格洛丽亚绝不是他们中最恶劣的那一个,萨瑟兰的骄傲使她从不屑于仗势欺人,但是从本质上来说,桑认为她与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不同。

    起码之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她不动声色地混进会场,吓了他一跳。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在报复下午在街上的时候他曾从背后吓到过她。但是她躲开了不是吗?而且他还是有正当理由的。桑有些不可思议,传闻中可没提到“南郡荣耀”如此小心眼。

    传闻确实需要更新。格洛丽亚很会跳舞,这也是大家的一个新发现,因为她之前很少参加这类活动。桑现在可以理解了,她跳舞时有一种很隐蔽的独特,非要说的话,就是虽然她人是在这里跟大家一起跳,但是她其实是把所有人当成了自己的背景,而桑,确实就是她的提线木偶,一具还能聊两句天的提线木偶。

    不管怎么说,今晚他的收获够多了。不刻意针锋相对时,格洛丽亚身上总有种能让人放松的气质,在五月花柱竖起来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桑适当地缓和了紧绷的精神。

    他听见格洛丽亚问:“你也很缺钱吗?”

    又一个只有陨星城勋贵才能问出来的傻问题。

    “我需要支付一笔钱给蓝顿家族才能换来莱茵学院的侍从资格,这笔钱是我母亲借的。所以是的,我很缺钱。”他耐心回答道。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面前的少女脑海内,也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交流。

    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安穆夏现在已经充分了解了格洛丽亚是个不懂风情的蠢蛋。

    在街边上碰到那些投怀送抱的漂亮美人们时,格洛丽亚用严肃的语气告诫安穆夏要警惕这种已经蔓延到莱茵学院外面的可疑软骨病,并且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御林铁卫驳回了她上交的调查申请。

    安穆夏花费了至少二十分钟解释这类型动作背后的含义。

    现在,格洛丽亚用一模一样的疑惑语气问她:“你为什么要问他那么个傻问题?”

    “你仔细看看他的脸!”安穆夏痛心疾首,“你没发现,这个小孩,他长得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