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重变轻
谷哥还没忙出头绪，一天午后，工地来辆小轿车停下，李由从车上下来，跟着下车的男人高大粗壮，出奇的是那张嘴更大，谷哥猜想莫非是侯大嘴？果然，李由给谷哥介绍，他叫侯来，你应该叫侯哥，他是咱村人，在市里开公司，专门来求你的。
谷哥笑道，我听说过侯哥。
李由惊讶道，你听谁说过他？
谷哥笑道，我到村里第一天晚上，凌大妈领我去大队部，就提起侯哥也在大队部住过，还说侯哥运气好，白捡个漂亮媳妇。
侯来笑道，一看小弟就是机灵人，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当老板，在政界都能迅速打开局面，结交人脉层次高。说到你嫂子，当初看还行，那是因为没见世面，就是个山东大妞，现在说话还有山东味。听说小弟的媳妇洋气漂亮，还是局长家的千金，可否给哥哥引荐？
李由笑道，我也没见过你媳妇。
谷哥笑道，工地上没女的，要有女的肯定是她。不巧的是，她出去办事了。二位跟我回工棚等她？
侯来道，不等了，以后见面机会多了，今天专程前来求小弟帮忙。
谷哥笑道，大老板还来找我这个小包工头帮忙？
李由道，你们两人的命运真挺相似，他找到你，你可得帮忙。
侯来道，我听说小弟和钱友交情深，我接触不上他，想到小弟。我看中了市里一块地，求小弟帮老哥一把，请钱友把那块地批给我建楼。亲不亲故乡人，我也听说小弟遇到麻烦事，要是不嫌哥哥的牌子小，干脆带着这些人，跟哥哥一起干怎么样？
侯来看着围上来的工人又说，许多人我都很熟悉，父一辈子一辈。互相亲热地打招呼。
谷哥道，谢谢侯哥美意，别给哥哥添麻烦，还是我们自己慢慢来吧。他看侯来挺仗义，心里却想，我又不是土匪，你来收编。
侯来看谷哥没答应给自己办事，急道，怎么样？小弟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谷哥心想，跟他跑一趟，兴许又是赚钱机会，工程队正缺钱，笑道，不知我的话好不好使。
侯来道，上车。
谷哥经常听到对侯来的议论。坐在车里，他想起侯来的趣事。来福绘声绘色多次给他讲过侯来，侯来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不知过了多少遍，都熟透了。谷哥暗想，要让我讲侯来故事，肯定比来福讲的好。
说起侯来名字，真有点名堂。他妈刚生下他不久，村里来了说书人，讲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讲到猪八戒遇险就喊猴哥来，他爸爸正发愁儿子的名不好起，听说书的讲到猪八戒喊猴哥来，灵机一动，干脆把小儿子叫侯来。不幸的是侯来的父母去世太早，他成了孤儿，幸得凌大嫂照料他。
那个年代的中国，人口多、底子薄、建设任务重，生产粮食的农民吃不饱。那时的全国农村工作会议，提出粮食亩产跨黄河、过长江的奋斗目标。侯来已经成了青年人，他说，不是吹牛皮，我们村早就跨过黄河了，要是凌支书还领着大家干，现在没过长江也快到长江边了。
侯来是学名，他还有个外号，叫侯大嘴，爹妈死得早，先寄养在亲属家，他不愿意吃烂眼子食，一个人出来自由混日子。侯来十几岁时，凌劳模当村书记让他住村部，十几米长一铺大炕，屋里犄角旮旯放些农具，平时是开会的场所，为了让大嘴生活，专门隔出小套间作为他的起居之处，又在外间搭了锅灶，给他添置简单的生活用具。凌大嫂可怜他，总去喊他来家吃饭，老凌家就成了他的家，常来常往。侯来这个人从小缺乏管教，懒散惯了，喜欢逍遥，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人长的牛高马大，嘴大嗓门也大，他在村东头说话村西头都能听见，什么事情经过他嘴里一说，就像村中心的高音喇叭，全村人都能听到，即便听不到他说，经过别人的嘴一传播也知道了。大嘴出奇就出奇在那张嘴上。只要他一笑，嘴角向腮帮一抻上下嘴唇一扩，整个脸就突出下边那张嘴，嘴大成了他的标志性建筑。
谷哥又想着柳枝说的，我的事她说了算，通过后来的变故，确实感到她话里的沉甸甸分量，简直是一生一世的分量都熔铸进去了，她太值得自己一生去爱。有了柳枝的爱，感到自己做事都有底气，如同得到强援。起初对柳枝的强势感到反感，现在她的强势融入对自己的强烈爱，感受到两人生命已融为一体。白天鹅真的降临在自己身边，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而且能长久相伴，心里天天充盈美感，恨不能回到她身边，好好看看她。真爱一个女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应该让她跟来才好，以后要和她形影不离，免得离开牵肠挂肚。原来想让大家有肉吃有酒喝有房住有钱花，感觉是好，现在真有了漂亮媳妇，天天能唠贴心的话，终于找到贴心话伴了，感觉真好。大家看着柳枝感觉也好，能不能让大家都找到漂亮媳妇？谷哥自嘲道，想多了，哪来那么多漂亮姑娘？如此一想心里更美，这样的美好感觉，怎么才能传给别人？这可不像吃穿住的感觉。他意识到想也白想，还是想想眼前的事。
谷哥看着坐在前边的大嘴，想起村里人戏说，没看见过人有那张大嘴的，再遇到涉及大嘴的事情，传来传去是大嘴说的大嘴做的，大嘴大嘴的，叫习惯了，他的真名实姓倒被人忘记了。有人突然问，大嘴姓什么？就在嘴边偏想不起来，光记住他那张嘴了。更让人好笑的是，大嘴有一次在村部领东西签字，他想也没想就在上边写上大嘴，连他自己都忘了姓名，一时成为村民的笑谈，可见大嘴深入人心，竟然深入到自心。
此后，大嘴的名声叫的更响了，成了远近知名人士，别村的看到村里人，好笑地问，你们村出了大嘴，净出笑话吧，现在怎么样了？大嘴整天穿着件破旧布衫，敞着怀，趿拉双露脚趾的破鞋，幸运的是没被饿死，但也好不了哪去。老凌家的体贴让他收了心，勉强跟着大家干半拉架的农活，干活出力的人，看着他这样秋后不比别人少分多少，心里有气但怕他那张大嘴。他这张嘴也怪，从来不说那些嘀嘀咕咕的小话净说些正经话，大嘴配说的正经话，就是从村里广播喇叭听到的，或从别处听来的关于社会形势社会新闻社会问题的话，这类话人们说起来传播时不避人。见到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侯来当面就说，却从不嘀嘀咕咕传小话，是名符其实的正经人说话风格，这让村里好多人对他挺服气，不三不四的人，在他面前多少有些收敛污秽的东西。
噗嗤，谷哥想到这个情节，忍不住喷笑，把李由和侯来吓了一跳。侯来笑道，小弟怎么偷着乐？
谷哥笑道，我想起侯哥和我的命运，大榆树村真是人间福地，村部那铺大炕就是福窝，侯哥是孤儿，我是流浪儿，就因为都在那铺大炕上睡过觉，沾了福气，我不知怎么感谢大队长、张书记和凌大妈，还有关老师，支持我创办工程队的领导和村民，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也保证工程队吃的。
侯来感慨道，小弟有感恩心，我可比小弟差远了，难怪遇到这样大的挫折，大家还都愿意跟你干。
谷哥笑道，我想听听侯哥和嫂子的事，能不能给我讲讲？
侯来笑道，我是白捡的媳妇，哪有你和弟妹的故事精彩？尤其是局长千金竟然相中小弟这个身份的人，讲起来更会吸引人。
谷哥笑道，我讲自己故事没意思，等有机会让你弟妹给你讲。我就喜欢听侯哥讲故事。
侯来回头看看谷哥笑道，你是喜欢看我的大嘴吧？那我就讲讲我的艳史，就当给小弟解闷。那是1960年春天，经常能看到要饭的。一天上午，村里来了要饭的，是父女两人，父亲已经连病带饿走不动了，被十七八岁的姑娘搀着，趔趔佝佝进了村。那年大家都患上饥饿症，看见要饭的父女连叹息也叹息不起来。我没想到要饭的竟然成就了我的婚事。赶上中午收工我往大队部走，路上看到父女两人，父亲已经奄奄一息躺在路上，面黄肌瘦的姑娘坐在父亲身旁哭泣。我走上前问了问，想也没想就把她父亲背起来向村部走，姑娘哭哭戚戚跟在后面。我到了大队部把她父亲放炕上，才发现已经咽气。姑娘扑到父亲尸体上痛哭，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茫然不知所措，没想到背来个死人，大脑一片空白。姑娘哭着哭着就诉说起来，爹！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个人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姑娘的悲情哭诉，触动了我的男子汉气概，眼见一个年轻的姑娘落难，自己好歹是男子汉，顾不了活人，先把死人的问题解决了。我马上喊来几个伙伴，找了张破席子，把死者一包，放在卸下来的门板上，拿了两把铁锹抬着就去了北岗，选了个地方挖坑埋在那里。等坟包起来了，姑娘控制不住悲痛，一下子扑到坟上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就昏过去了。
李由接着道，当时你把我和袁力、来福的爸爸和张欣友的爸爸，都喊去了，我们看出你实在不忍心把一个姑娘扔在荒郊野外，好在那时处理这样的事情，无需请示领导，我还劝你正好是单身汉，干脆把姑娘背回村部，看你不好意思，他们也都纷纷劝你，你才表态，救人要紧，先背回去再说。就这样，你把姑娘背回来，后来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不过，等你和姑娘结婚在一起过日子，姑娘变成媳妇，生活有了依靠，也不知你是怎么养的，媳妇变得越来越好看了，当时我们几个看着简直不像人样。我都后悔死了，为什么不主动点，这么好的媳妇落到侯来手里。
谷哥笑道，我第一次听大队长开玩笑。
侯来笑道，小弟不知，李由原来挺调皮，就像现在的来福一样，当上大队长性格就变了。
谷哥笑道，我知道当老板的变脸，侯哥说的性格变了。
侯来解释道，当上老板在职工面前就得严肃，板着自己原来的性子，老板对职工要是总开玩笑，职工就容易把老板在会上讲的事，当成笑话听，不好使了。
谷哥惊讶道，当老板的还有这么多说道？我说呢，我在社办工业干活时，老板就看不着笑脸，有威严像。
侯来道，你说的是老阚吧？我认识他，因为那件事被免职，太磕碜了，干那种事怎么能在办公室？也是，他不在办公室干，也没地方可去。
谷哥冲口而出草垛里，忽然意识到身边坐着的李由，硬生生把已经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李由遮掩道，侯来还是接着说你媳妇的事。
侯来道，当时的我们都傻里傻气的，稀里糊涂就凑合到一起了，哪有小弟和弟妹之间相处，惊心动魄，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李由笑道，你才够惊心动魄的。出事那天上午，你本来去邻村办事吃完饭才回来，你却鬼使神差饭也没吃，急如星火赶回来，刚好赶上村里那个无赖在家里正在同你媳妇撕扯，那个无赖裤子都脱了，正趴在你媳妇身上撕扯，你抬脚就把那家伙踢翻了，顺手拿起镐把抡起来砸下去，只听啊呀一声大叫，村里很多人都听到了，纷纷跑过来，你把那家伙的腿砸断了。他家里人赶来苦苦央求你饶了他，你怒哼哼地说，竟敢欺负我侯大嘴媳妇，这就是他的下场。你还要送公安。后来还是你媳妇挥挥手，让他家人抬走了。
侯来依然气道，就因为发生这件事，我才决心出来闯荡，把媳妇带出来。
李由笑道，自从你有了媳妇变沉稳了，村里人给你添了稳字，村里人又因为这件事，给你起了新的外号，叫侯大狠，你刚才说当老板会使人变性，原来娶媳妇也能使人变性。现在你的身上还缺个准，不知什么时候，能凑全稳准狠。
侯来笑道，大队长真会开玩笑，要像你说的那样，我岂不成了扫黄打黑的对象？
谷哥听了感到惊奇，媳妇还有孙悟空的本事，能降服内心？
侯来笑道，哥哥从小弟的表情，就能看出，有了弟妹，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这就是弟妹降服小弟内心的表现。
谷哥笑道，侯哥说的真有道理。
侯来笑道，哥哥真说到小弟心里了吧？等哥哥看到弟妹，就能验证哥哥的说法有没有道理了。
几个人都笑了。说笑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凤城，汽车直接开到市委门前。
谷哥道，你在车里等我。
侯来忙道，你别空手上去。他说着也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挺重的箱子说，你把这个给钱书记留下。
谷哥接过去沉甸甸的，心道，好家伙，什么东西这么沉，却没有吱声，拎起来向市委大院门口走去，暗叫不好，就这样拎进钱书记办公室，他会让自己从窗户扔出去，转念想起给曹书记送白面的情节，万一钱书记真生气，再让自己把箱子送到什么机关就坏事了，还是不拎的好，上去对他就说箱子太沉，看他怎么说。他把箱子又放下，对侯来说，还是先放在车厢里吧。说完转身向市委大院走去。
侯来心疑，怎么拎起来又放下了，是嫌少还是嫌沉？他没想到谷哥嫌太显眼。侯来的心却忽悠一下紧张得提了起来，盖上后备箱回到车里坐下，不安地盯着市委大门，看着谷哥在大门外和门卫互相点头微笑，走进大门又向收发室随意地摆摆手，径直向大楼的门口走去，看着他迈着一节节的台阶直到推开大门走进去看不见了。
谷哥顺着台阶走上三楼拐向左边，朝着靠东山的钱友办公室走去，忽然想到，曹严肃的办公室就靠着东山墙，不知许政治的办公室是否也靠东墙，常花容当上书记，办公室也在东边，东边升西边落，办公室放在东边，是想还要升啊。谷哥看到钱书记办公室的门开着，忽然想起常花容的事。他正紧张盘算要不要对钱友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许卉卉从她的办公室里几乎是跑着出来，愧疚道，我等你等的好苦，你怎么才来？先去书记办公室。说着抢前一步，对里面道，钱书记，谷哥来了。她回到自己办公室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仔细听里面说话。
钱友高兴叫道，你小子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我。说着从座椅上站起走过来，亲热地拍了拍了谷哥，赞道，长的越来越壮实了，来，咱俩比比个头，你小子比我都高点了。许卉卉？
许卉卉急忙走过来。
谷哥来了你怎么不倒茶？钱友责怪道。
许卉卉忙沏杯茶递给谷哥，谷哥接过去道，谢谢。
钱友道，你去吧，我和他说点事。许卉卉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钱友笑道，我听说你小子遇到麻烦，怎么不来找我？
谷哥笑道，书记管着那么多人的事，我这点事还挂在心上？
钱友道，你掉进人生的低谷里，容易看到人间的某些真相。
谷哥发愁道，书记说的低谷，我当流浪儿时经常去饭店，常看到人家吃的满桌子剩饭剩菜，我就靠吃这个才活下来，个子怎么也长不高。我总能看到这些，书记说的真相是不是说的这个？
钱友一时无法接话，这小子怎么会想到那里？又想他说的，的确是他常见的实情，笑道，我说的低谷容易看到人间真相，意思是，患难处才容易看出人间真情实意，你遇到两头落空的难堪事，不就是掉进你人生的谷底了？两座山中间低的那块地方。
谷哥笑道，不是我明白了，而是书记说的太明白了，我再不明白就太笨了。心想，果然像钱友说的，患难之际，看出柳枝和大家对自己的真情实意。
钱友笑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夸人的技巧了，是不是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的什么？
谷哥心想，真让钱友说对了，因为柳枝说的那句话，才让自己掉进低谷里，她不但没有丢弃自己，反而放弃了她的工作，连她的爸妈还有那么好的妹妹，都舍得离开，铁定跟着自己，那么多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去说她，她就是不听。还有跟自己干的那些工人，都宁愿放弃国营工人的身份跟着自己干。钱友跟自己也更亲热了，把自己叫成这家伙，好像骂自己，怎么感觉更亲热？
钱友猜出谷哥大概心思，有意开玩笑说，真在想人生低谷的景色？
谷哥诚恳表白，我跟书记学的，但因为我太笨，学到的不过是皮毛，书记高升，我却反而掉进人生的低谷。变化的反差更大。
钱友心里舒服的发痒，哈哈笑道，我太了解你，虽然不能高看你的觉悟，也不能低估你的潜质。低谷，也许会给你带来新的机遇。
谷哥听出大概，不知潜质是哪两个字，更不理解潜质的具体意思，问道，什么是浅质？
钱友笑道，潜质就是你身上存在的，还没有开发和发挥出来的能力、本领。
谷哥佩服道，书记真是明见，能看见没影的东西，而且真会夸人。谷哥看出，钱友喜欢听他说明见。
钱友问，你总不是想我才来的吧？
谷哥笑道，书记总是明见，我的内心在书记面前，让书记看的溜明锃亮，一尘不染。
钱友道，你小子哪是一尘不染的人？在我面前太能对付。你说吧，什么事？我估计肯定不是小事，你自己遇到那么大的事，都没找我。
谷哥道，有个老乡找我。
钱友不信，你是流浪儿，无父无母，哪来的老乡？
谷哥笑道，是大榆树村的老乡，在市里搞了多年建筑，看好了一块地，想求书记帮个忙，批个条子。他说完了马上想，不知道这个批条能不能卖钱。又想，在钱友面前，心思都灵便了，自从认识柳枝，不知怎么了，心眼被迷住，脑子也不灵便了，是不是被柳枝管住了，我的事她说了算，我的事我反而不那么用心了，难道真的靠上了摇钱树才使我这样？柳枝这个媳妇好不好？由媳妇忽然又想到常花容，忙对钱友说，我怕忘了，赶紧把想说的事说了。我在河边公社多亏了公社书记常花容，钱书记有机会能不能升一升她？谷哥不知道提拔的意思，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他理解官员提拔就是升一升。
钱友笑道，你小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装一肚子事？下次来先把肚子清干净再来，免得给我添堵。什么升一升？那叫提拔，我听说常花容干得不错，她的事我和组织部说一下。你说的那块地，我告诉市土地局的老毛，让你的老乡直接去找他，就说我让找的，我再给老毛打个电话。
谷哥特意来求钱友的一件事和临时想到常花容的事，就这样干脆利索都办了，见好就收，马上道，我不耽误书记大事了。我的老乡想给你拿点东西，我拎了一下感觉太沉，怎么办好？
钱友吩咐道，你把它变轻了再给我。去吧，我不留你了。
谷哥转身离去，边走边想，沉的变轻，怎么变，自己也不会变戏法，当流浪儿时，听说书的讲孙悟空那么能变，也没好好听听沉东西怎么变轻，孙悟空也不知怎么就把自己变轻了，金箍棒都能轻重地变来变去，孙悟空从身上薅下来的毫毛，也能变成满天飞的好多小孙悟空，小孙悟空还能变回毫毛。自己也不会变重变轻的法术，来求自己办事的侯来，从他头上拔下几大把毫毛，就是把头剃光了，他也不会变成无数小猴子再回收。心里埋怨，这个侯来，求自己办事反而给自己惹麻烦，钱友也不明白告诉自己怎么变轻，岂不难为自己？想到侯来的嘴大得出奇，心里又暗暗感到好笑。谷哥光想着沉东西如何变轻，听到甜润的女声叫他，哎。谷哥猛然想到许卉卉，忙回身走了好几步，进了她的办公室。
许卉卉急道，我爸爸，我爸对你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谷哥忙道，你千万别多想，你爸爸对我完全是好心，是我把……，谷哥接不下去了，想说我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可这话当着许卉卉的面说不出口，不等于骂她爸爸？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是鬼迷心窍。
许卉卉脸都羞红了，细声细气问，你还说鬼，是一个洋气漂亮的姑娘，把你迷住了吧？
谷哥在心里骂自己太笨，本想绕开许卉卉爸爸，反把柳枝绕进来了，把她比喻成鬼，这事许卉卉怎么知道？嗨，他爸知道她当然就知道了，忙遮掩道，哪有的事？我先出去给钱书记办件事再回来看你。说完向外走。边走边想，在许卉卉面前感觉特轻松，不像在柳枝面前那么沉重，是不是因为感觉柳枝在天上，自己够不着，巴结她才感觉累，也真怪，她降临到地上了，许卉卉对自己更亲热了。又想到凌玉，上初中了，需要很多书，有空再领她来市里新华书店看看，多买些书，走时再让几个店员看看，会不会再笑话自己和凌玉，第一次来新华书店的狼狈相。谷哥由新华书店，联想到距离很近的银行，变轻的法术，钱友真聪明，不跟自己明说，假如自己真笨，想不出沉变轻的法术，他会怎么看待自己？想好了沉变轻，心里果然一阵轻松，忽悠一下，左脚迈空栽下去，忘了台阶，打个机灵，急忙跳起来，双脚平稳落到平地。这一幕被一直盯着的侯来看见，以为事谈砸了，谷哥下台阶才闪脚，人已走到车前，侯来打开车门看着谷哥脸色不敢问。
谷哥平静地说，行了，书记给土地局的毛局长打电话，让你自己直接去找毛局长。吩咐道，师傅，把车开到新华书店附近银行门前，我去办点事。
司机启动车向新华书店驶去，不一会就到银行门前，谷哥叫停车，侯哥跟我下来。侯来不明所以跟着下了车。谷哥来到后备箱打开，提出挺沉的箱子说，你在外面等一会儿。说完吃力地拎着箱子走进银行，十多分钟后谷哥拎着变轻的箱子出来，放进后备箱，上车吩咐再去市委。车再次开到市委大院门前，车停下谷哥下车说，你们稍等片刻，我马上下来咱们就走。
谷哥再次来到钱友办公室，看室内没别人，把存折放在办公桌上，又从衣兜里掏出条子，这是密码。转身离去。谷哥来到许卉卉办公室道，下次我再来看你。重新回到车上，侯来才明白谷哥把钱变成了存折，不知沉变轻的缘由，心道，这小子道性真高。
侯来把谷哥送回工地，柳枝看到汽车过来，迎上来，三个人下车，谷哥忙要介绍。
柳枝笑道，我是他媳妇，我听来福说来的人了，大个的是侯哥，这位肯定是谷哥念念不忘的李大队长。请侯哥稍后，我先和谷哥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说几句话。
柳枝对李由热情表示，大队长，我听谷哥无数次念叨您和张书记、凌大妈、关老师，还有袁力师傅，更有全体村民对他的关怀和养育大恩，我请大队长向张书记、凌大妈、关老师、袁力师傅，还有全村父老，先转达我对全村父老的谢意！说完鞠了一躬！
李由忙道，我刚认识你就这样，我不知说什么好了，你刚才说的，我保证一字不落转达。
柳枝道，村里我一定要去拜谢。吩咐凌志、来福，你们过来陪大队长唠唠。转身过去对侯来笑道，对不起，侯哥，慢待了。因为他念叨村里的领导和大家，我好不容易见到村里的领导，总想急切表达心情。
侯来笑道，我没有丝毫埋怨弟妹的意思，今天当哥哥的看见你，果然名不虚传。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见面礼，肯定专程前来。我为我的小弟真高兴，能找到这么好的弟妹，感到万分喜悦！小弟，怎么样？我看到弟妹，真验证了哥哥的说法。
柳枝道，侯哥口口声声说小弟，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侯哥？
谷哥过来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今天才认识的。
柳枝笑道，侯哥和你在车上唠什么了，还说看见我，验证他的说法了？
李由笑道，我想说，学不来侯来的原话。
侯来笑道，我说小弟，有了弟妹，心里保证喜滋滋的，在车里就偷着乐，肯定是想弟妹了，我顺着小弟的意思说，媳妇能降服内心，比孙悟空都厉害。我看到弟妹，就能验证我的说法。
柳枝笑道，侯哥初次见面，就和弟妹开玩笑，来福说，侯哥的嘴大的出奇，果然，我看了就想笑。
侯来笑道，谷哥为小弟找到弟妹这样的高品位人才，真高兴。一见如故，后会有期。说完，从后备箱里拎出兜子给谷哥，这是哥哥的一点小意思。谷哥接过去说，谢谢侯哥，又对李由道，大队长吃完饭再走吧。
李由道，不了，回村还有事，欢迎你领媳妇回去。
侯来对柳枝道，弟妹，下次专程前来，特备见面礼。小弟再见！说完和李由坐上车疾驶而去。
谷哥笑道，我听说过侯哥。
李由惊讶道，你听谁说过他？
谷哥笑道，我到村里第一天晚上，凌大妈领我去大队部，就提起侯哥也在大队部住过，还说侯哥运气好，白捡个漂亮媳妇。
侯来笑道，一看小弟就是机灵人，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当老板，在政界都能迅速打开局面，结交人脉层次高。说到你嫂子，当初看还行，那是因为没见世面，就是个山东大妞，现在说话还有山东味。听说小弟的媳妇洋气漂亮，还是局长家的千金，可否给哥哥引荐？
李由笑道，我也没见过你媳妇。
谷哥笑道，工地上没女的，要有女的肯定是她。不巧的是，她出去办事了。二位跟我回工棚等她？
侯来道，不等了，以后见面机会多了，今天专程前来求小弟帮忙。
谷哥笑道，大老板还来找我这个小包工头帮忙？
李由道，你们两人的命运真挺相似，他找到你，你可得帮忙。
侯来道，我听说小弟和钱友交情深，我接触不上他，想到小弟。我看中了市里一块地，求小弟帮老哥一把，请钱友把那块地批给我建楼。亲不亲故乡人，我也听说小弟遇到麻烦事，要是不嫌哥哥的牌子小，干脆带着这些人，跟哥哥一起干怎么样？
侯来看着围上来的工人又说，许多人我都很熟悉，父一辈子一辈。互相亲热地打招呼。
谷哥道，谢谢侯哥美意，别给哥哥添麻烦，还是我们自己慢慢来吧。他看侯来挺仗义，心里却想，我又不是土匪，你来收编。
侯来看谷哥没答应给自己办事，急道，怎么样？小弟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谷哥心想，跟他跑一趟，兴许又是赚钱机会，工程队正缺钱，笑道，不知我的话好不好使。
侯来道，上车。
谷哥经常听到对侯来的议论。坐在车里，他想起侯来的趣事。来福绘声绘色多次给他讲过侯来，侯来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不知过了多少遍，都熟透了。谷哥暗想，要让我讲侯来故事，肯定比来福讲的好。
说起侯来名字，真有点名堂。他妈刚生下他不久，村里来了说书人，讲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讲到猪八戒遇险就喊猴哥来，他爸爸正发愁儿子的名不好起，听说书的讲到猪八戒喊猴哥来，灵机一动，干脆把小儿子叫侯来。不幸的是侯来的父母去世太早，他成了孤儿，幸得凌大嫂照料他。
那个年代的中国，人口多、底子薄、建设任务重，生产粮食的农民吃不饱。那时的全国农村工作会议，提出粮食亩产跨黄河、过长江的奋斗目标。侯来已经成了青年人，他说，不是吹牛皮，我们村早就跨过黄河了，要是凌支书还领着大家干，现在没过长江也快到长江边了。
侯来是学名，他还有个外号，叫侯大嘴，爹妈死得早，先寄养在亲属家，他不愿意吃烂眼子食，一个人出来自由混日子。侯来十几岁时，凌劳模当村书记让他住村部，十几米长一铺大炕，屋里犄角旮旯放些农具，平时是开会的场所，为了让大嘴生活，专门隔出小套间作为他的起居之处，又在外间搭了锅灶，给他添置简单的生活用具。凌大嫂可怜他，总去喊他来家吃饭，老凌家就成了他的家，常来常往。侯来这个人从小缺乏管教，懒散惯了，喜欢逍遥，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人长的牛高马大，嘴大嗓门也大，他在村东头说话村西头都能听见，什么事情经过他嘴里一说，就像村中心的高音喇叭，全村人都能听到，即便听不到他说，经过别人的嘴一传播也知道了。大嘴出奇就出奇在那张嘴上。只要他一笑，嘴角向腮帮一抻上下嘴唇一扩，整个脸就突出下边那张嘴，嘴大成了他的标志性建筑。
谷哥又想着柳枝说的，我的事她说了算，通过后来的变故，确实感到她话里的沉甸甸分量，简直是一生一世的分量都熔铸进去了，她太值得自己一生去爱。有了柳枝的爱，感到自己做事都有底气，如同得到强援。起初对柳枝的强势感到反感，现在她的强势融入对自己的强烈爱，感受到两人生命已融为一体。白天鹅真的降临在自己身边，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而且能长久相伴，心里天天充盈美感，恨不能回到她身边，好好看看她。真爱一个女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应该让她跟来才好，以后要和她形影不离，免得离开牵肠挂肚。原来想让大家有肉吃有酒喝有房住有钱花，感觉是好，现在真有了漂亮媳妇，天天能唠贴心的话，终于找到贴心话伴了，感觉真好。大家看着柳枝感觉也好，能不能让大家都找到漂亮媳妇？谷哥自嘲道，想多了，哪来那么多漂亮姑娘？如此一想心里更美，这样的美好感觉，怎么才能传给别人？这可不像吃穿住的感觉。他意识到想也白想，还是想想眼前的事。
谷哥看着坐在前边的大嘴，想起村里人戏说，没看见过人有那张大嘴的，再遇到涉及大嘴的事情，传来传去是大嘴说的大嘴做的，大嘴大嘴的，叫习惯了，他的真名实姓倒被人忘记了。有人突然问，大嘴姓什么？就在嘴边偏想不起来，光记住他那张嘴了。更让人好笑的是，大嘴有一次在村部领东西签字，他想也没想就在上边写上大嘴，连他自己都忘了姓名，一时成为村民的笑谈，可见大嘴深入人心，竟然深入到自心。
此后，大嘴的名声叫的更响了，成了远近知名人士，别村的看到村里人，好笑地问，你们村出了大嘴，净出笑话吧，现在怎么样了？大嘴整天穿着件破旧布衫，敞着怀，趿拉双露脚趾的破鞋，幸运的是没被饿死，但也好不了哪去。老凌家的体贴让他收了心，勉强跟着大家干半拉架的农活，干活出力的人，看着他这样秋后不比别人少分多少，心里有气但怕他那张大嘴。他这张嘴也怪，从来不说那些嘀嘀咕咕的小话净说些正经话，大嘴配说的正经话，就是从村里广播喇叭听到的，或从别处听来的关于社会形势社会新闻社会问题的话，这类话人们说起来传播时不避人。见到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侯来当面就说，却从不嘀嘀咕咕传小话，是名符其实的正经人说话风格，这让村里好多人对他挺服气，不三不四的人，在他面前多少有些收敛污秽的东西。
噗嗤，谷哥想到这个情节，忍不住喷笑，把李由和侯来吓了一跳。侯来笑道，小弟怎么偷着乐？
谷哥笑道，我想起侯哥和我的命运，大榆树村真是人间福地，村部那铺大炕就是福窝，侯哥是孤儿，我是流浪儿，就因为都在那铺大炕上睡过觉，沾了福气，我不知怎么感谢大队长、张书记和凌大妈，还有关老师，支持我创办工程队的领导和村民，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也保证工程队吃的。
侯来感慨道，小弟有感恩心，我可比小弟差远了，难怪遇到这样大的挫折，大家还都愿意跟你干。
谷哥笑道，我想听听侯哥和嫂子的事，能不能给我讲讲？
侯来笑道，我是白捡的媳妇，哪有你和弟妹的故事精彩？尤其是局长千金竟然相中小弟这个身份的人，讲起来更会吸引人。
谷哥笑道，我讲自己故事没意思，等有机会让你弟妹给你讲。我就喜欢听侯哥讲故事。
侯来回头看看谷哥笑道，你是喜欢看我的大嘴吧？那我就讲讲我的艳史，就当给小弟解闷。那是1960年春天，经常能看到要饭的。一天上午，村里来了要饭的，是父女两人，父亲已经连病带饿走不动了，被十七八岁的姑娘搀着，趔趔佝佝进了村。那年大家都患上饥饿症，看见要饭的父女连叹息也叹息不起来。我没想到要饭的竟然成就了我的婚事。赶上中午收工我往大队部走，路上看到父女两人，父亲已经奄奄一息躺在路上，面黄肌瘦的姑娘坐在父亲身旁哭泣。我走上前问了问，想也没想就把她父亲背起来向村部走，姑娘哭哭戚戚跟在后面。我到了大队部把她父亲放炕上，才发现已经咽气。姑娘扑到父亲尸体上痛哭，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茫然不知所措，没想到背来个死人，大脑一片空白。姑娘哭着哭着就诉说起来，爹！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个人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姑娘的悲情哭诉，触动了我的男子汉气概，眼见一个年轻的姑娘落难，自己好歹是男子汉，顾不了活人，先把死人的问题解决了。我马上喊来几个伙伴，找了张破席子，把死者一包，放在卸下来的门板上，拿了两把铁锹抬着就去了北岗，选了个地方挖坑埋在那里。等坟包起来了，姑娘控制不住悲痛，一下子扑到坟上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就昏过去了。
李由接着道，当时你把我和袁力、来福的爸爸和张欣友的爸爸，都喊去了，我们看出你实在不忍心把一个姑娘扔在荒郊野外，好在那时处理这样的事情，无需请示领导，我还劝你正好是单身汉，干脆把姑娘背回村部，看你不好意思，他们也都纷纷劝你，你才表态，救人要紧，先背回去再说。就这样，你把姑娘背回来，后来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不过，等你和姑娘结婚在一起过日子，姑娘变成媳妇，生活有了依靠，也不知你是怎么养的，媳妇变得越来越好看了，当时我们几个看着简直不像人样。我都后悔死了，为什么不主动点，这么好的媳妇落到侯来手里。
谷哥笑道，我第一次听大队长开玩笑。
侯来笑道，小弟不知，李由原来挺调皮，就像现在的来福一样，当上大队长性格就变了。
谷哥笑道，我知道当老板的变脸，侯哥说的性格变了。
侯来解释道，当上老板在职工面前就得严肃，板着自己原来的性子，老板对职工要是总开玩笑，职工就容易把老板在会上讲的事，当成笑话听，不好使了。
谷哥惊讶道，当老板的还有这么多说道？我说呢，我在社办工业干活时，老板就看不着笑脸，有威严像。
侯来道，你说的是老阚吧？我认识他，因为那件事被免职，太磕碜了，干那种事怎么能在办公室？也是，他不在办公室干，也没地方可去。
谷哥冲口而出草垛里，忽然意识到身边坐着的李由，硬生生把已经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李由遮掩道，侯来还是接着说你媳妇的事。
侯来道，当时的我们都傻里傻气的，稀里糊涂就凑合到一起了，哪有小弟和弟妹之间相处，惊心动魄，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李由笑道，你才够惊心动魄的。出事那天上午，你本来去邻村办事吃完饭才回来，你却鬼使神差饭也没吃，急如星火赶回来，刚好赶上村里那个无赖在家里正在同你媳妇撕扯，那个无赖裤子都脱了，正趴在你媳妇身上撕扯，你抬脚就把那家伙踢翻了，顺手拿起镐把抡起来砸下去，只听啊呀一声大叫，村里很多人都听到了，纷纷跑过来，你把那家伙的腿砸断了。他家里人赶来苦苦央求你饶了他，你怒哼哼地说，竟敢欺负我侯大嘴媳妇，这就是他的下场。你还要送公安。后来还是你媳妇挥挥手，让他家人抬走了。
侯来依然气道，就因为发生这件事，我才决心出来闯荡，把媳妇带出来。
李由笑道，自从你有了媳妇变沉稳了，村里人给你添了稳字，村里人又因为这件事，给你起了新的外号，叫侯大狠，你刚才说当老板会使人变性，原来娶媳妇也能使人变性。现在你的身上还缺个准，不知什么时候，能凑全稳准狠。
侯来笑道，大队长真会开玩笑，要像你说的那样，我岂不成了扫黄打黑的对象？
谷哥听了感到惊奇，媳妇还有孙悟空的本事，能降服内心？
侯来笑道，哥哥从小弟的表情，就能看出，有了弟妹，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这就是弟妹降服小弟内心的表现。
谷哥笑道，侯哥说的真有道理。
侯来笑道，哥哥真说到小弟心里了吧？等哥哥看到弟妹，就能验证哥哥的说法有没有道理了。
几个人都笑了。说笑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凤城，汽车直接开到市委门前。
谷哥道，你在车里等我。
侯来忙道，你别空手上去。他说着也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挺重的箱子说，你把这个给钱书记留下。
谷哥接过去沉甸甸的，心道，好家伙，什么东西这么沉，却没有吱声，拎起来向市委大院门口走去，暗叫不好，就这样拎进钱书记办公室，他会让自己从窗户扔出去，转念想起给曹书记送白面的情节，万一钱书记真生气，再让自己把箱子送到什么机关就坏事了，还是不拎的好，上去对他就说箱子太沉，看他怎么说。他把箱子又放下，对侯来说，还是先放在车厢里吧。说完转身向市委大院走去。
侯来心疑，怎么拎起来又放下了，是嫌少还是嫌沉？他没想到谷哥嫌太显眼。侯来的心却忽悠一下紧张得提了起来，盖上后备箱回到车里坐下，不安地盯着市委大门，看着谷哥在大门外和门卫互相点头微笑，走进大门又向收发室随意地摆摆手，径直向大楼的门口走去，看着他迈着一节节的台阶直到推开大门走进去看不见了。
谷哥顺着台阶走上三楼拐向左边，朝着靠东山的钱友办公室走去，忽然想到，曹严肃的办公室就靠着东山墙，不知许政治的办公室是否也靠东墙，常花容当上书记，办公室也在东边，东边升西边落，办公室放在东边，是想还要升啊。谷哥看到钱书记办公室的门开着，忽然想起常花容的事。他正紧张盘算要不要对钱友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许卉卉从她的办公室里几乎是跑着出来，愧疚道，我等你等的好苦，你怎么才来？先去书记办公室。说着抢前一步，对里面道，钱书记，谷哥来了。她回到自己办公室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仔细听里面说话。
钱友高兴叫道，你小子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我。说着从座椅上站起走过来，亲热地拍了拍了谷哥，赞道，长的越来越壮实了，来，咱俩比比个头，你小子比我都高点了。许卉卉？
许卉卉急忙走过来。
谷哥来了你怎么不倒茶？钱友责怪道。
许卉卉忙沏杯茶递给谷哥，谷哥接过去道，谢谢。
钱友道，你去吧，我和他说点事。许卉卉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钱友笑道，我听说你小子遇到麻烦，怎么不来找我？
谷哥笑道，书记管着那么多人的事，我这点事还挂在心上？
钱友道，你掉进人生的低谷里，容易看到人间的某些真相。
谷哥发愁道，书记说的低谷，我当流浪儿时经常去饭店，常看到人家吃的满桌子剩饭剩菜，我就靠吃这个才活下来，个子怎么也长不高。我总能看到这些，书记说的真相是不是说的这个？
钱友一时无法接话，这小子怎么会想到那里？又想他说的，的确是他常见的实情，笑道，我说的低谷容易看到人间真相，意思是，患难处才容易看出人间真情实意，你遇到两头落空的难堪事，不就是掉进你人生的谷底了？两座山中间低的那块地方。
谷哥笑道，不是我明白了，而是书记说的太明白了，我再不明白就太笨了。心想，果然像钱友说的，患难之际，看出柳枝和大家对自己的真情实意。
钱友笑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夸人的技巧了，是不是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的什么？
谷哥心想，真让钱友说对了，因为柳枝说的那句话，才让自己掉进低谷里，她不但没有丢弃自己，反而放弃了她的工作，连她的爸妈还有那么好的妹妹，都舍得离开，铁定跟着自己，那么多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去说她，她就是不听。还有跟自己干的那些工人，都宁愿放弃国营工人的身份跟着自己干。钱友跟自己也更亲热了，把自己叫成这家伙，好像骂自己，怎么感觉更亲热？
钱友猜出谷哥大概心思，有意开玩笑说，真在想人生低谷的景色？
谷哥诚恳表白，我跟书记学的，但因为我太笨，学到的不过是皮毛，书记高升，我却反而掉进人生的低谷。变化的反差更大。
钱友心里舒服的发痒，哈哈笑道，我太了解你，虽然不能高看你的觉悟，也不能低估你的潜质。低谷，也许会给你带来新的机遇。
谷哥听出大概，不知潜质是哪两个字，更不理解潜质的具体意思，问道，什么是浅质？
钱友笑道，潜质就是你身上存在的，还没有开发和发挥出来的能力、本领。
谷哥佩服道，书记真是明见，能看见没影的东西，而且真会夸人。谷哥看出，钱友喜欢听他说明见。
钱友问，你总不是想我才来的吧？
谷哥笑道，书记总是明见，我的内心在书记面前，让书记看的溜明锃亮，一尘不染。
钱友道，你小子哪是一尘不染的人？在我面前太能对付。你说吧，什么事？我估计肯定不是小事，你自己遇到那么大的事，都没找我。
谷哥道，有个老乡找我。
钱友不信，你是流浪儿，无父无母，哪来的老乡？
谷哥笑道，是大榆树村的老乡，在市里搞了多年建筑，看好了一块地，想求书记帮个忙，批个条子。他说完了马上想，不知道这个批条能不能卖钱。又想，在钱友面前，心思都灵便了，自从认识柳枝，不知怎么了，心眼被迷住，脑子也不灵便了，是不是被柳枝管住了，我的事她说了算，我的事我反而不那么用心了，难道真的靠上了摇钱树才使我这样？柳枝这个媳妇好不好？由媳妇忽然又想到常花容，忙对钱友说，我怕忘了，赶紧把想说的事说了。我在河边公社多亏了公社书记常花容，钱书记有机会能不能升一升她？谷哥不知道提拔的意思，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他理解官员提拔就是升一升。
钱友笑道，你小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装一肚子事？下次来先把肚子清干净再来，免得给我添堵。什么升一升？那叫提拔，我听说常花容干得不错，她的事我和组织部说一下。你说的那块地，我告诉市土地局的老毛，让你的老乡直接去找他，就说我让找的，我再给老毛打个电话。
谷哥特意来求钱友的一件事和临时想到常花容的事，就这样干脆利索都办了，见好就收，马上道，我不耽误书记大事了。我的老乡想给你拿点东西，我拎了一下感觉太沉，怎么办好？
钱友吩咐道，你把它变轻了再给我。去吧，我不留你了。
谷哥转身离去，边走边想，沉的变轻，怎么变，自己也不会变戏法，当流浪儿时，听说书的讲孙悟空那么能变，也没好好听听沉东西怎么变轻，孙悟空也不知怎么就把自己变轻了，金箍棒都能轻重地变来变去，孙悟空从身上薅下来的毫毛，也能变成满天飞的好多小孙悟空，小孙悟空还能变回毫毛。自己也不会变重变轻的法术，来求自己办事的侯来，从他头上拔下几大把毫毛，就是把头剃光了，他也不会变成无数小猴子再回收。心里埋怨，这个侯来，求自己办事反而给自己惹麻烦，钱友也不明白告诉自己怎么变轻，岂不难为自己？想到侯来的嘴大得出奇，心里又暗暗感到好笑。谷哥光想着沉东西如何变轻，听到甜润的女声叫他，哎。谷哥猛然想到许卉卉，忙回身走了好几步，进了她的办公室。
许卉卉急道，我爸爸，我爸对你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谷哥忙道，你千万别多想，你爸爸对我完全是好心，是我把……，谷哥接不下去了，想说我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可这话当着许卉卉的面说不出口，不等于骂她爸爸？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是鬼迷心窍。
许卉卉脸都羞红了，细声细气问，你还说鬼，是一个洋气漂亮的姑娘，把你迷住了吧？
谷哥在心里骂自己太笨，本想绕开许卉卉爸爸，反把柳枝绕进来了，把她比喻成鬼，这事许卉卉怎么知道？嗨，他爸知道她当然就知道了，忙遮掩道，哪有的事？我先出去给钱书记办件事再回来看你。说完向外走。边走边想，在许卉卉面前感觉特轻松，不像在柳枝面前那么沉重，是不是因为感觉柳枝在天上，自己够不着，巴结她才感觉累，也真怪，她降临到地上了，许卉卉对自己更亲热了。又想到凌玉，上初中了，需要很多书，有空再领她来市里新华书店看看，多买些书，走时再让几个店员看看，会不会再笑话自己和凌玉，第一次来新华书店的狼狈相。谷哥由新华书店，联想到距离很近的银行，变轻的法术，钱友真聪明，不跟自己明说，假如自己真笨，想不出沉变轻的法术，他会怎么看待自己？想好了沉变轻，心里果然一阵轻松，忽悠一下，左脚迈空栽下去，忘了台阶，打个机灵，急忙跳起来，双脚平稳落到平地。这一幕被一直盯着的侯来看见，以为事谈砸了，谷哥下台阶才闪脚，人已走到车前，侯来打开车门看着谷哥脸色不敢问。
谷哥平静地说，行了，书记给土地局的毛局长打电话，让你自己直接去找毛局长。吩咐道，师傅，把车开到新华书店附近银行门前，我去办点事。
司机启动车向新华书店驶去，不一会就到银行门前，谷哥叫停车，侯哥跟我下来。侯来不明所以跟着下了车。谷哥来到后备箱打开，提出挺沉的箱子说，你在外面等一会儿。说完吃力地拎着箱子走进银行，十多分钟后谷哥拎着变轻的箱子出来，放进后备箱，上车吩咐再去市委。车再次开到市委大院门前，车停下谷哥下车说，你们稍等片刻，我马上下来咱们就走。
谷哥再次来到钱友办公室，看室内没别人，把存折放在办公桌上，又从衣兜里掏出条子，这是密码。转身离去。谷哥来到许卉卉办公室道，下次我再来看你。重新回到车上，侯来才明白谷哥把钱变成了存折，不知沉变轻的缘由，心道，这小子道性真高。
侯来把谷哥送回工地，柳枝看到汽车过来，迎上来，三个人下车，谷哥忙要介绍。
柳枝笑道，我是他媳妇，我听来福说来的人了，大个的是侯哥，这位肯定是谷哥念念不忘的李大队长。请侯哥稍后，我先和谷哥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说几句话。
柳枝对李由热情表示，大队长，我听谷哥无数次念叨您和张书记、凌大妈、关老师，还有袁力师傅，更有全体村民对他的关怀和养育大恩，我请大队长向张书记、凌大妈、关老师、袁力师傅，还有全村父老，先转达我对全村父老的谢意！说完鞠了一躬！
李由忙道，我刚认识你就这样，我不知说什么好了，你刚才说的，我保证一字不落转达。
柳枝道，村里我一定要去拜谢。吩咐凌志、来福，你们过来陪大队长唠唠。转身过去对侯来笑道，对不起，侯哥，慢待了。因为他念叨村里的领导和大家，我好不容易见到村里的领导，总想急切表达心情。
侯来笑道，我没有丝毫埋怨弟妹的意思，今天当哥哥的看见你，果然名不虚传。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见面礼，肯定专程前来。我为我的小弟真高兴，能找到这么好的弟妹，感到万分喜悦！小弟，怎么样？我看到弟妹，真验证了哥哥的说法。
柳枝道，侯哥口口声声说小弟，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侯哥？
谷哥过来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今天才认识的。
柳枝笑道，侯哥和你在车上唠什么了，还说看见我，验证他的说法了？
李由笑道，我想说，学不来侯来的原话。
侯来笑道，我说小弟，有了弟妹，心里保证喜滋滋的，在车里就偷着乐，肯定是想弟妹了，我顺着小弟的意思说，媳妇能降服内心，比孙悟空都厉害。我看到弟妹，就能验证我的说法。
柳枝笑道，侯哥初次见面，就和弟妹开玩笑，来福说，侯哥的嘴大的出奇，果然，我看了就想笑。
侯来笑道，谷哥为小弟找到弟妹这样的高品位人才，真高兴。一见如故，后会有期。说完，从后备箱里拎出兜子给谷哥，这是哥哥的一点小意思。谷哥接过去说，谢谢侯哥，又对李由道，大队长吃完饭再走吧。
李由道，不了，回村还有事，欢迎你领媳妇回去。
侯来对柳枝道，弟妹，下次专程前来，特备见面礼。小弟再见！说完和李由坐上车疾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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