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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衣门 第三节 智冉(4)

    紫衣偷笑,低声对赤衣道:“你是不是被黄衣姐姐的针扎怕啦?”

    赤衣悄悄回道:“扎针不怕……喝药太苦。路上我肚子疼,黄衣姐姐说,若是不听她的安排,喝的药就会越来越苦。”

    黄衣看一眼雪衣,含笑解释:“她在路上乱吃乱喝,恰又来红,肚子疼得直打滚儿,喝了苦药才能缓一缓,哪里还敢不听我的安排?”

    雪衣看着黄衣,认真回道:“良药苦口,无需解释。黄衣妹妹,你且说说,这次查到了些什么?”

    黄衣微微点头,道:“遵大姐的话,我和赤衣妹妹去了京郊的药谷,找到那位齐大爷。我奉上了金针,告诉他是被噙剑偷走了,又被我天衣门拦回。天衣门的规矩是一报还一报,齐大爷助我进了太医院,该给的报酬,天衣门不会赖账。”

    “齐大爷一听,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不接我的金针,只说丢了就是丢了,那是他自家的事,与天衣门无关。金针能被天衣门拦回,就是天衣门的本事,若再给他,便成了二报还一报,会坏了规矩,他齐神农才不做这样的事。”

    “我先谢了他。之后,才对他道,我师父曾与齐大爷切磋药理,旧交颇厚,还帮着齐大爷培育过珍稀的药植。师父曾对我大姐雪衣说过,齐神农药谷里的药草医用之理,许多都是经我之手,认认真真替他试出来的,齐神农也可算是我半个师父。齐神农跟我师父讲过,若是我有事求他相帮,他定不会推搪,亦不会讨要好处。”

    “只是这个话,我师父尚未来得及跟我讲,而我离门之时,大姐亦未来得及把这话转告给我。以至于我来求齐大爷时,并不知道他曾有此诺。但齐大爷自己,该是知道这话的。我大姐让我转告齐大爷,若是真不想坏了规矩,那齐大爷上一次,就不该硬要了我的金针,欺负我不知旧事。”

    “那齐神农听到我这样讲,摸胡子的手硬生生僵住。停了半晌,方苦笑道,你们那个门主大姐,真是够刁钻。表面上看,是来把金针送还给他,其实,是来故意套他的话,再来故意挤兑他的。然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吧,上一次的确是他不够厚道,问我这一次前来,到底想要问他什么。”

    赤衣插口道:“这个齐大爷,我看着年龄比老车还要小一点儿,怎么药谷里的人,无论老幼,个个都叫他大爷?”

    雪衣淡淡道:“大爷不是尊称,就是他的名字。此人其实性格爽朗,平生只爱两件事,练功夫和种植物。听说他小时候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后来闯荡江湖,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而且不喜欢别人叫他的江湖名号齐神农,专喜欢别人直接叫他名字。”

    赤衣忍不住笑道:“哎……若是我的名字叫仙女,那我也专喜欢别人直接叫我名字,别叫我外号。”

    紫衣推她,说:“你傻啦,赤衣这名字有什么不好?仙女叫起来才难听呢,谁家父母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快别犯傻。”

    赤衣忽然有些发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姐姐们似乎也都想到了什么,齐齐噤声,不愿意触动她的心事。

    雪衣看了看她,轻声道:“赤衣妹妹,名字是用来让别人叫的,无论叫什么,若是叫名字的人用心,被叫名字的人开心,那便是好名字。齐大爷无父无母,尚能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开心的名字,说明他心胸豁达,并不纠缠来历。你是天衣门中人,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姐姐们叫你时,你觉得开心么?”

    赤衣展颜道:“当然开心,我喜欢这个名字。”

    雪衣续道:“我五岁那年,在院外乡野间奔跑,忽然就听见婴儿啼哭,循声过去,见到被一块红布包裹着的你,正躺在地上。我将你抱回了小院,师父说你才刚出生没几天,只怕是老天爷送来给我当妹妹的,问我该叫你什么,我张口就叫出了赤衣。而你听见我叫你,竟慢慢止住了啼哭,小嘴上翘,似在微笑。”

    姐妹们都屏息而听,赤衣的双眼渐渐潮湿。

    雪衣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又说:“赤烈如火,衣香鬓影。岂不比什么仙女,更加鲜活动人?在这世上,男子无父母,仍能顶天立地,女子无父母,亦可笑傲江湖。赤衣妹妹,你跟了师父足有十年,除我之外,便是你跟着师父的时间最长。你素来心宽,且莫忘了师父教诲,徒然自伤。”

    赤衣垂首,道:“大姐说的是,赤衣记住了。”

    雪衣转向黄衣,道:“黄衣妹妹,你接着讲吧。”

    黄衣点点头,道:“我认真问齐大爷,他是否早就知道来偷金针的人是噙剑,才故意疏忽,让她把金针偷走?齐大爷点头称是。我又问他,是否亦知道噙剑偷金针,是为了要来见大姐?齐大爷继续称是。于是我就说,噙剑有一位同父的亲姐姐,大姐说是藏在宫中,让我来问一问齐大爷,还请齐大爷这次厚道些,告诉我实在消息。”

    “他大吃一惊,忍不住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便将噙剑来求问案子的事,告诉给他。齐大爷很是迷惑,问道,这怎么就能知道,那位姐姐藏在宫中呢?大姐是听谁说的呢?我道,大姐原本是猜的,可齐大爷的这个反应,证明大姐猜对了,自然便是听齐大爷说的。”

    “齐大爷苦笑连连,终于不再隐瞒,将他所知道的消息,都讲了出来。原来,齐大爷在二十多年前,听闻忠帝继位后,为了给圣皇续命,曾想施用古法。那一年,有一位曾受过圣皇恩惠的东瀛参客,进献了一株千年古参,只得五两重,传说能起死回生。但可惜天命难违,圣皇饮了参汁,仍然龙驭上宾。不过,千年古参实在难得,当时剩下来有约摸六钱重的参须,据说是被奉上参汁的太医院医正给私藏了,又有一说,是被宫里的什么人给偷拿了。”

    “忠帝在位的头两年,皇后和长公主也曾查找过,可那太医院的医正指天誓地,说是绝不敢私藏。当时给圣皇进参汁时,他将参须放在一个小药袋中,交给了随侍女官,就搁在圣皇的枕边。忠帝当时就陪侍在圣皇床前,曾亲眼所见。若是那药袋没了,只能是宫中有人私拿。但是,宫中所有人也同样指天誓地,说是绝不敢拿。后来还是忠帝发话不再追究,这事才不了了之。”

    “齐大爷十分动心,为了这个传言,冒着绝大风险,把太医院和皇宫各处都摸查了一遍,却毫无所获。但是,他听到了不一样的传言:说那六钱重的参须,当年的确是被宫中的一个女官偷拿了,那女官与忠帝的儿子偷情,将药袋作为定情信物,交给了那位皇子。可那皇子是个负心汉,这女官绝望,便上吊死了。”

    “负心汉?又出来一个负心汉?”雪衣若有所思,喃喃道。

    黄衣说:“是啊,这传言听着全不靠谱。忠帝有五个儿子,皇后只生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册封太子,皇后和长公主乱政,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并毒死了。玄帝宫变之后,睿帝即位不出一个月,就把另外那四个侄儿全封到外地去了。”

    “听说,离京城最近的皇子封地,也要走五日才能到。而且那四个侄儿,个个都早已娶了正妃,唯一没有成亲的,便是年龄最大的长子,传言中的这个皇子,到底会是哪一个呢……嗯,若是忠帝的长子,难道那女官之死,竟不是为了负心,而是为了殉情?”

    雪衣神色凝重,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黄衣续道:“齐大爷花了好长时间,认真打探那女官的下落,但传言乱七八糟,总之都同那六钱参须的去向无关。有人传闻,那女官在宫变时没死,逃出宫去当了尼姑。还有人说,不但当了尼姑,她还同皇子续上了前缘,竟然生下了一个女儿。然后,传言就又转回来了,仍说是皇子负心,尼姑上吊死了。这个私生的女儿却辗转得以偷生,如今长大了,就藏在宫中,专等着机会,要为自己的母亲复仇。”

    紫衣不解,问道:“黄衣姐姐,这些传言,听着都不通啊。那位负心的皇子又不在宫中,这个女儿若是想要复仇,也该去外面的皇子封地找那位负心的皇子爹爹,为何反要藏在宫中?”

    黄衣说:“要不怎么说传言不靠谱呢?不过,大姐真是神算,我先诈出了齐大爷的话,他已经承认,他知道噙剑的姐姐是藏在宫中。自然,那传言中说的什么皇子负心,肯定就不准,无需多理。齐大爷对我说,他一直在怀疑,当年剩下的那六钱参须,的确是被女官私拿,不过,与女官偷情的,应该不是皇子,而是臣子。齐大爷猜的真相是:有一位负心的京官,害死了那位情深一往的女官,所以,留下来的私生女儿,才会回京复仇。”

    “可是,之后这些年来,齐大爷继续百般查探当年京官们的消息,却谁都对不上号。那六钱参须的下落成谜,成了齐大爷的一桩心事。直到去年秋天,药谷突然来了一位云游的和尚,也向他打听那六钱参须的事情,他俩便把各自的消息凑了一凑,那位和尚说,他猜到参须的去向了。”

    “又是厌畸和尚?”褐衣嚷着。

    老车看了看雪衣,雪衣不动声色。

    黄衣点头道:“齐大爷说了,那和尚自称法名厌畸。他年纪已然很老,却气质清隽,精神矍铄,谈吐之间,对宫中之事似乎很熟悉。和尚听完了齐大爷所查的传言,便说,没错了,那位女官本是圣皇驾前的一个随侍,圣皇薨时年龄尚小,聪明可爱,忠帝没有女儿,对她十分疼惜,当年那六钱参须,肯定是被女官偷拿的。”

    “忠帝即位之后,这位女官被指派服侍皇后,她还同时受到圣皇的女儿长公主喜爱,在朝中人缘极好。忠帝懦弱,皇后和长公主虽擅专权,但对政事其实并不太懂,多得有这位女官打理。她通晓朝政关节,还能替臣子们周旋,虽是女流之辈,但在朝廷之上,连京官重臣都对她十分器重,一时风光无限,追求者无数。”

    “但这位女官却似乎对谁都没有特别的好感,深藏于宫内,除了理政,绝不与任何男子有私下交往。不要说与皇子私通了,就连对官员们,也都是有事说事,极少寒喧。她年龄渐长,皇后和长公主竟全无为她指婚的意思,一门心思,就是想要忠帝效法前朝,将皇位让出来给她们。”

    “玄帝宫变那日,宫内血流成河,死人不计其数,这位女官听说也被杀了,但没谁确认见过她的尸身。亦有可能是,她当时逃了出去,她并未参予毒弑之事,玄帝没必要非杀她不可。若说是她逃出去后被个什么官员娶了,生了女儿之后又死了,这个女儿现在想要复仇,则身为女子,想要查探京中官事,进宫肯定是最好的路径。”

    “齐大爷问那厌畸和尚,又不是玄帝杀了那女官,为什么复仇就非要进宫呢?和尚说,他知晓一桩秘闻,二十多年前,有同宗的两兄弟,同朝担任京官。弟弟为人清正,只娶了一房正妻。哥哥比较多情,纳了一房六妾,听说还养有外室。彼时玄帝新政未久,正要励精图治,却因弟弟性子刚阿,在朝上公开直言,触怒了玄帝,两兄弟一起遭贬,被外放去别处,没有实权,只享富贵。”

    “那两兄弟论起渊源,其实是圣皇的侄孙。圣皇薨后,虽然接位的圣上都对母亲的族眷网开一面,但要说全没顾忌,那是不可能的。这两兄弟的官名甚好,在京又有根基,忠帝和睿帝或还能忍,曾经闹过宫变的铁血玄帝怎么能忍?自然是找个由头,赶走了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