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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黄衣(12)

    小伙子点点头,道:“陈爷爷去当县令时,我才不过几岁,他自然不认得我,可我爷爷的信绝对无假,他连我爷爷的面子都不给,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儿。”

    雪衣说:“你错了。你以为陈大人真是因为你闹一次鬼就放了人?那一日,县衙堂上闹鬼,陈大人过后思量,认为无论这鬼是真是假,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他放人。”

    “不过,这个鬼魂乞求陈大人为他归葬骸骨,陈大人因此确定,那三位公子哥儿不是真凶。若是他们行凶杀人,事后又装神弄鬼,想要逃脱罪责,又何必非要说找回骸骨才算结案呢?岂不是多此一举?所以,陈大人知道,再关着那三人毫无用处,这才同意放人的。孙小哥,陈大人的心思十分机敏,绝非顽固不化之人。”

    小伙子想了想,似有些服气,又点点头。

    雪衣续道:“你回了京城,得意于救回那三人,一定是对你爷爷说了装神弄鬼的实情,可你爷爷大惊失色,严令你不得再向任何人说起,同时还要家人封口,只说你一直在家中被关着,从未出京。之后,你爷爷收到了陈大人的一封书信,随后就做了安排,命你来此处邻县当个捕快,要你凭自己本事,做出些功业来,对不对?”

    小伙子赞道:“大惊失色……这四个字用的好,门主你简直就象是站在我爷爷边上看见了似的。”

    雪衣突然沉下了脸,叱道:“你那用来装神弄鬼的宝物,是从我天衣门偷出去的,还不即刻还来?”

    小伙子这一下真被吓到了,一跳老高,退远了些,嚷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不可能……我才不是从你们这儿偷的呢……”

    雪衣飞快地问:“那你是从哪里偷的?”

    小伙子想也没想,应声答道:“从宫里偷的。”话音一落,旋即闭嘴,一脸惊惶失色。

    雪衣却有些意外,喃喃道:“宫里……怎么会是宫里……”

    小伙子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平静下来,走回院门处,在门槛外停下,一揖到地,恭敬说道:“我现在知道,天衣门是干什么的了。门主,是我无礼,有眼不识泰山,门主只管吩咐,我无所不从。”

    雪衣思索片刻,恢复常色,道:“边塞装神弄鬼之事,只要知晓你有宝物为助,其实并不难猜。真正要破的案子,是那位被老虎吃了的公子哥儿,到底身在何处?孙小哥,我要你应承我,若是我找回了你那位朋友,你便需依我天衣门的规矩,回答我三个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隐瞒。”

    小伙子诚恳至极,道:“我可立誓,门主若问,我绝无半字藏私,无论多少个问题,我都会实在回答……只是,难道我那朋友竟然没死吗?你真能找他回来?”

    雪衣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把郭兴郭将军,骗到哪里去了?”

    小伙子楞了楞,苦笑道:“又被你猜中。是,那位郭将军在驿所住了一日,就耐不住,到县衙来找县尊大人。恰好在门口碰到了我,他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他,曾在四方县的县衙堂上见过的么。我一见是他,还以为风声走漏,陈爷爷要他来抓我呢。”

    “好在,他没见过我,我知道他信鬼,就跟他说,听闻都城那边,有个富商家里正在闹鬼,还赖着不走。他一听我讲的情形,与他在县堂上看见的一模一样,连县衙的门儿都没进,拨脚就奔都城去了……现在只怕,还在回来的路上吧。敢问门主,你是怎么猜到的?”

    雪衣闲闲说道:“你适才,说此来是要拘传我回衙问话,我就知你必然在捣鬼。郭兴对外自称捕快,就算失联,也该先通过官府发函,查问他是否自行回去了,驿丞怎么会立时跑去报案?我猜,驿丞报案之事,必是受你撺掇。你还说过,合县捕快,只有你肯接案,想来旁人并不傻,都早已看出,你来头不小,不想得罪你,便由着你性子,随你折腾。”

    小伙子怔住,攒眉思索。

    雪衣继续说:“你若是真想查郭兴去了哪儿,就该是去问,他到驿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你怎么会,一门心思专查他到驿所之前做了些什么呢?还非要请下拘传文书,辛苦跑到这儿来拿我?显然,你的目的,是想从我这里问出郭兴究竟来我这里干嘛,又怕我不说实话,就想用拘传来吓唬我,对不对?”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用脚在地上划圈儿。

    雪衣抿嘴道:“所以,我就猜啊,是你骗走了郭兴,你肯定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我便诈你一诈,果然如我所料。不过,县尊大人亦应该已猜到是你在搞鬼,他不愿意同你说任何实在话,又不能公开阻你查探,就把你指到我这天衣小院来了,你说对不对?”

    小伙子躬身,说道:“门主所言极有道理,听来竟丝毫不差,有如天衣无缝。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为何县尊大人一听我要拘传文书,立时就用上大印,扔给了我……哎,原来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我来这儿,被门主你教训一顿。”

    雪衣道:“孙小哥,你出来做事,不能太过莽撞,亦要思虑周详。你其实为人不错,又热诚肯干,就可惜毫无处事经验,你还总觉得别人顽固,不愿意听别人的意见。你爷爷年事已高,合家就守着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若不赶紧学着懂道理讲规矩,叫你家老人如何放得下心?你又何来担当可言?”

    小伙子心悦诚服,道:“门主教训的是。”

    雪衣说:“我指给你一条路罢,你这就去找回郭兴,与他一起转道去京城。京城里有一位老车,是我天衣门中人,他此去,专为探访京中的达官贵人,你家是必去的,应该很容易找到。”

    “你同他说,我请你和郭将军回去给他帮手。原本,若是郭将军未被你骗走,他来我天衣门打探消息时,我就会请他同老车一道去京城。可他一直未来,我便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方便处,也不好主动去跟他讲去京城之事……没想到,竟是你在从中捣鬼。”

    小伙子连连告罪。

    雪衣道:“罢了,你若是能回京城帮上手,便不算是白捣鬼,老车的压力亦会小很多。等到事情做成,你们同老车一起回来,我就给你们最后的答案。”

    小伙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褐衣“哎呀”一声,叫道:“瞅你这莽撞劲儿,你不是饿了嘛?吃点儿东西再走嘛,还有我的瓢儿……”

    小伙子站住,看看自己脚下,果然那盛水的大瓢还在,他拾起来还难褐衣,笑道:“不用了。我带着干粮和水呢,适才装模作样,只是想进你们这小院里去看看。现在,我听门主的吩咐,先去办差,等差事办好了回来,再请姑娘赐饭。”

    这一去,竟隔了十数日。

    最先回来小院的,是蓝衣。

    蓝衣同雪衣汇报,言简意赅:“我遵大姐吩咐,去了黑水关,持令旗面见霍帅,把大姐的话转告与他。霍帅深以为然,就照大姐所说,布置妥当后,才让我回来。这一路山高水远,真是难走。”

    又隔一日,青衣和赤衣回来,风格全然不同,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歇气。

    青衣道:“四方县的那位陈大人,别看貌不惊人,可真是水晶心肝,我把大姐的话才传了一半,他已然全都明白了,好通透的老人家。”

    赤衣道:“可不是,其实大姐猜到的,他也想到一些,只是不知装神弄鬼的人用了什么宝贝,不敢妄断,这才求问到天衣门来。”

    青衣接着道:“郭将军还未出发来找我们之前,陈大人就给京中的孙太师去了信。信上只说,我天衣门已然重开,门主无事不晓,他准备派人来求问天衣门,必能知晓真相。”

    “等我和赤衣去到四方县的时候,陈大人正好收到孙太师的回信。陈大人把信给我看了,孙太师竟写着,绝不敢惹我天衣门,他已将嫡孙安排到邻县当差,还嘱咐邻县的县尊大人什么都不要讲,单等有机会,就把那位嫡孙指到天衣小院来,随便门主怎么问话……大姐,人来过了么?”

    雪衣笑笑,紫衣已抢着答道:“怎么没来?早来过啦,被大姐好一顿教训呢,现在,他已经去替大姐办差事啦。”

    雪衣道:“青衣妹妹,还要多谢你及时传书,把孙太师的信摘抄给我看。所以,那日见到来敲院门的楞头青,又听他自己说,他才刚来邻县十日,我就知道,孙太师的那位嫡孙一定是他。”

    赤衣急着道:“且别管那位嫡孙,还说我们的事。大姐交待过,此次去四方县,最要紧是得把那位被老虎吃了的公子哥儿找出来。那位陈大人一听此言,竟是一击掌,赞道,门主果敢过人,这两个多月来,因一直未能找到踪迹,陈大人已然在猜那公子哥儿其实未死。而门主远在千里之外,竟能直接断言,实是厉害。”

    青衣道:“我查问了县衙的相关人等,确知自报案那晚开始,四方县的界内已经戒严,外族无法进入。而闹鬼之后,峻岭搜山亦一直未曾停歇,行人皆受盘查,烽火台上的那两伍士兵一直没有换岗,就在兵营里窝着,补给由县衙专送。”

    赤衣又抢过话去:“我跟着去搜了山,陈大人的安排颇有章法,虽然人手不够,围是围不住的,可要紧路口都设了明哨,担保外面的人不能无声无息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能无声无息出去。那两伍士兵窝得久了,有些烦燥,带队的十夫长说,早已过了该换岗的时间,他要回黑水关请命。陈大人却端起了官架子,说辖内出了人命案,到现在都没有查明白,谁也不能离开四方县。”

    青衣接口道:“我看那位陈大人心里,是极明白的。只不过事关重大,不能露出破绽,不能让人想到,真相已露出端倪。我依着大姐吩咐,和赤衣留在四方县,只说是帮陈大人问案子,我天天骑马上烽火台,将那十个兵士问了又问。除了那位十夫人很是焦躁,不愿理我,其余兄弟倒都与我相谈甚欢。”青衣说罢抿嘴一笑。

    赤衣道:“后来,我们接到了蓝衣姐姐从黑水关传来的消息,说是都已布置妥当,不必再演戏了。我和青衣姐姐这才告别陈大人,动身回程。想不到,蓝衣姐姐竟比我们回来的还要早一天,想是这轻功,又突飞猛进了?”

    蓝衣瞥她一眼,全不答话。

    褐衣在一旁打圆场,笑道:“蓝衣妹妹心无旁骛,专心练功,虽离散两年,肯定不曾荒废过。赤衣妹妹,你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终归比她小两岁半,比不过她,那是自然的,你别老放在心上。”

    赤衣冲蓝衣做个鬼脸,蓝衣冲赤衣一笑。

    青衣续道:“回来前,陈大人托我们姐妹,给大姐带回来几句话。陈大人说,世人都以为女子眼界偏小,纵可在江湖上一时风光,也难免对朝堂政事无所见识。可孰知,天衣门与众不同,身在江湖,心怀国事。”

    “陈大人原以为,让郭将军来求问天衣门,只不过能得知装神弄鬼的机窍所在罢了。却不料,门主用心遐迩,连如何把人找回来,都已盘算好了。他活过花甲之年,还从未如此佩服过一个人呢。”

    雪衣浅浅笑道:“这位陈大人没见过我们师父……我猜,若是日后能见到京城的孙太师,那位老人家必不会如此谬赞。”

    “对了,老车怎么还没回来?”紫衣忽然问道,“大姐嘱他只在京城耽搁三日,算算早该回到了呀?”

    雪衣轻轻道:“不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这两日,他必会回门。”

    两日后,院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