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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思量间,几声琴弦送入耳内,李青遥若有所思,虽然弹奏之人识他不得,却不妨他对弹奏之人仰慕已久,叫住马车,跳将下来,李青遥循声眺望,车夫见这位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河中画船,心中暗笑,驾车离去。

    见岸边有人招呼,画船旁一只小舟便划过来将人接了上去,李青遥走上二楼,走到木梯尽头,两个身着锦衣的人伸手拦住,道:“这位公子,楼上的座位已被我家少爷包了。”李青遥到不介意,在下面坐了,不觉奏罢三支曲,待弹到“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时,一个身着青衫的后生举杯离席,身姿摇晃,两颊红晕,看样子已是醉了,只听他随声附和:“人生倏忽兮如白驹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哪来的野猫,”楼上一声轻斥,“好端端的搅了兴致。”随手跟着一件物什从上面掷下,一点水花溅到后生脸上,那后生哼道:“待我……待我上来,让各位评论评论……”脚下却不大听使唤,踱到栏杆边,举杯欲饮,酒到唇边,整个人忽然跌落船外,骤起变故,却没有多少人惊慌,画船之上常有人如此,两个船工拿起撑杆往那后生手里送,他却不接,一只手扑腾,另一只手时不时去摸喉咙,眼看他要沉了下去,旁边的小舟已经摇过来,船工将他捞了上来,不少看客也过来帮忙,将他又拉回画船上。

    那后生躺在甲板上,不再动弹,一个船工举起手给了他两个耳刮子,没点反应,伸手去探他鼻息,登时变色,楼下的酒客们便嚷着要靠边下船,船东出来劝道:“各位老爷,这后生却是自己落水,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如此,官府那里也要有个交代,大家权留半刻,等差役验看完毕,再走不迟!”回头喊小舟上的船工去报官,画船上不许一人离开。

    楼上琴声未歇,此时楼下之人绝无半点品鉴的兴致,眼见着岸上来了一队衙役,船东这才让画船靠岸,一个捕头拿住船东盘问起来,七八个差役跟在身后,岸上还有几个差役把住,船东将后生如何落水经过说了一遍,仵作看船面上一滩水渍,后生的衣衫兀自未干,心中早已猜到了大概,听船东讲完经过,“又是多贪一口黄汤,”仵作叹口气,“可怜了大好青春。”蹲下身,撬开他口,溢出不少河水,压了下肚皮,又流出不少,当下填了尸格,口中喃喃道:“这脸上的淤青是何缘故?莫非与人动过手?”转头看向船东。

    “郎中莫怪,许是我等把他拉上来时,七手八脚的,碰着了栏杆,罪过罪过。”船东抹了两眼泪,“这后生倒是常来。”

    看着后生脸上浅浅的一点痕迹,“常来!”捕头一把抓住船东衣领,将他提起来“我看你是黄白之物蒙了心,敢骗你大爷我,爷爷干的是刀口上的营生,连什么伤都分不清了,是不是你把他打下水的。”

    “是……是我……”后面一个船工扑通跪下,“我看那后生上来后,没有动静,就给了他两下……”他话没说完,一把刀已架在脖子上。

    捕头放脱船东,打量了船工几眼,回头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两眼扫视,酒客们都附和道:“千真万确,绝没有半点差池。”船东忙递上一包银子,陪话道:“捕头大哥,兄弟们夜来辛苦,勉强吃杯酒去。”捕头又同仵作说了一会子话,吩咐将尸首抬走,转身便要下船。

    “各位稍等,”只见一个身着绸衫的俊俏公子走来,“捕头大哥、郎中,可否让晚生一验?”捕头转过身打量他半天,心里嘀咕道:“遇到这种事,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倒招呼来,莫非有什么事,且看他如何。”随即说道:“我看公子也不是走江湖的,这可不是好耍的。”那俊俏公子微微拱手,道:“借过!”走到尸首处,观看良久,回头道:“生才,取灯来!”不移时,便有一盏烛灯照来,原来这人便是李青遥,他见那后生落水时,右手不停去抓脖颈,心有疑惑,此时见那仵作草草了事,这才过来,端详半天,忽然眉心释然,道:“诸位且看这里。”

    捕头低头看时,果见一针孔,急令仵作查验,仵作从中取出一枚细长钢针,霎时之间,船上酒客心都咯噔一下,船东两手直颤,被捕头抓住,道:“你这样怕,这钢针莫不是你打进去的。”

    “捕头大哥说笑了,我有那胆子,何苦还做生意,”两颊的汗已流下来,“那后生落水的时,这么多人都看着的。”

    “现在你还说他是落水的,是不是有意遮掩?我看分明是有人趁他不注意,忽然偷袭。”瞪视船东,那船东也是一把年纪的人,此时已经委顿不堪,心中直叫苦。

    “好汉做事好汉担,不需要连累他人,是谁做下的,赶紧交代了,莫受皮肉之苦。”捕头逼视诸人,“若是这样,都抓回去,慢慢拷打。”两个差役便上一层去赶人,刚往上走了几步,只听骨碌碌滚下楼梯。

    捕头按住刀柄,便要发作,那两个差役连忙在他耳边低语数句,他心头一怔,轻声道:“把楼下的都带回去。”

    “捕头大哥何须要大动干戈,”李青遥上前拱手,“依在下看,破此案并非难事。”

    “哦,你到说说看,”捕头见李青遥这样说,心中多半有了主意,“这位公子既然这样有把握,干脆说得明白些。”

    李青遥坐到那后生落水前座椅上,模仿他诸般行为,一直到落水前,右手贴在脖颈处,忽然右指,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却是两张空桌,桌上虽然杯盘还在,早没了人。

    “刚才这两张桌上,是谁在吃酒?”捕头环视众人,“要是不认,都抓回去,船东,你来说,是谁坐在这里。”

    那船东支吾半天,忽见酒保,颤声道:“你……你快告诉捕头大人,刚才是谁坐在这里的。”捕头一把将酒保提溜出来,道:“非要咱问着你才说,莫不是你打的钢针。”

    “大老爷,小的哪有这胆子,刚才……”说着余光在其他人脸上逐一扫过,“这桌上的是这两位,我来倒过酒。”点指两人,不等他说完,便有差役将那二人拘起来,那两人口称无罪,捕头递个眼色,便有两把刀架在脖子上,登时安静下来。

    只听酒保自言自语道:“那一桌,我没倒过酒,可是……”说着又在众人脸上看了一遍,突然醒悟,“是了,别人都是来听曲的,只有这两位带着刀,倒是……”捕头拔刀在手,果见后面有两个手提腰刀的汉子,喝道:“两个贼子,赶快束手,省得咱动手。”几个差役都过来围住。

    “不自量力的愚夫,莫白白搭了性命,”一个汉子拔刀向前,眨眼间点刺了两个差役手腕,两把刀掉落,捕头上前与他斗在一起,四五个差役一边助战,那汉子浑然不惧,众人都不敢逼得太紧。

    “莫要恋战,”另外汉子道,将一张桌子踢飞过来,当中那汉子正斗得起劲,听如此说,当时便跃上桌面,脚下发力,两人跃出船外,却见持刀汉子,左手后甩,李青遥急提起一条凳子护住,此时那两个汉子已落足一叶扁舟之上,转身道一声:“不送!”又奔上另外一条大船,朝对岸去了。

    恰在此时,一个身影自楼上飘下,足踩栏杆,轻身落下,见凳子上两枚钢针没入大半,赞道:“好本领,好手法。”话音未落,楼梯上,一个身着月色长衫、头戴束发金冠的公子走下,朝这边瞥了一眼,捕头、差役们唯唯低首,那公子也不在意,走上岸去,七八个侍从护在身后。

    李青遥纳罕半天:“这个俊秀的公子不知是何高门,那几个侍卫也是个中翘楚。”此时也是兴尽,捕头便要各人在尸格上签了字,众酒客才如释重负,匆忙下船离去。

    前面汴京东墙上火光清晰可见,李青遥心中疑惑:“两个陌路高手,一个书生……”没有头绪,干脆寻辆空车,早点回棉铺罢了,车夫举鞭虚劈,銮铃叮当,却被当街拦住,一个花子模样的人央道:“好居士,载俺一程吧!”

    “没来由的花子,”车夫看他腌臜不堪,“小心马蹄子,赶快躲开,妨碍客人的兴致。”跳下车便去推他。

    “要是顺路,多一个人何妨,”李青遥说道。

    车夫听如此说,心中虽不愉,却没好气。“公子都点头了,你待要怎地,又是顺路的人情。”花子自坐上来,不去理会车夫,车夫只得驾车。

    “公子好意,老花子这里倒有好酒,喝一口吧。”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旋开塞子,酒香四溢,“公子以为花子的酒如何。”把葫芦递了过来。

    “果是好酒,不知其中为何会有一点苦味?”李青遥将葫芦递给生才,“你也尝尝。”

    “我刚才都喝饱了。”生才将葫芦又递给了花子。

    花子接过葫芦,又抿了一口,道:“不瞒公子,你道这好酒哪里来的?”顺手捋了一把胡须。

    “小生倒是听说无味坊的老板酿制一种好酒,听人说有一丝苦涩之味,莫非是那里的?”李青遥本不信这个落拓的花子会千金市醉,只是无味坊的这一佳品却是盛名已久,故而承他心意。

    “公子果然好眼力,正是无味坊的佳酿,这一葫芦酒可有百金之价。”花子甚是高兴,“这么好的酒,一年最多也只有十坛。”车夫回头白了他一眼。

    “既是这样,怎么一年只酿十坛,难道无味坊的老板开酒坊却不惜财?”李青遥问道。

    “这倒不是他自矜高雅,一般的酒他一天也酿得几车,只是这一款所需的一味材料极难得,不是百岁的何首乌他一概不用,老花子听说已久,却是无福消受,前日打迎真宫前过,遇见一位故友,同他多聊了几句,他见我葫芦空了,便说道:‘我这里有一坛好酒,是城西一个员外到这里还愿时用的,他只用了一杯,我们又不喝,你拿去吧。’我打开坛子当场喝了个大醉,还剩下这半葫芦。”

    谈笑之间,马车已进了内城,车夫轻拢缰绳,李青遥、生才下了车,李青遥对车夫道:“把这老人家再送一程吧。”随手将出一块银子。

    “不必啦,老花子下来醒醒酒去了。”说着跳下车辕。

    李青遥略作犹豫道:“老人家何处寄宿?不若随晚生到柜里暂息一晚。”拉住他便要往里边请。

    “前面大相国寺,正有一位老友等老花子去呢,就此告别吧。”说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