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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伍章《邪与怨》

    为何,为何?

    逡巡在回忆中,方衫的身躯似透明似幻影,她哀恸的眼神回溯在时光中,在冷冷清清的潜意识中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

    红鸾动时情深如海,到头落得个香消玉殒。

    那目光引领着叁忘和禾采进一步探索之后的故事,伴随着温婉的声音——

    “你们不用害怕,现在是我的意识……”

    “我和他沉溺于此,身亡而魂不灭,他的身子逐渐融于车身,这个车最终活了过来……”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画面突现。

    阴冷寂静的水底中,废弃的公交车周身腾起密密麻麻的黑丝,凡是游动的血肉之躯都被这密集的触手捕食。

    一只草鱼从颓石间探出黑黑的眼珠,鱼鳃一收一合,灵活的身姿在此处嬉戏,它望着那黑默之地,认为有水草便欢快地游了过去,对潜藏的危险一无所知。

    黑雾接纳了这无知的生灵,转瞬将其吞噬,连血液和鱼骨都化作飞灰。

    而隐蔽于黑雾中的公交车内,男人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猖狂地笑着。

    它吞吃了方衫的血肉以滋养邪气,而方衫的身骨陨落此处,不得安生。

    “我已经很强了,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那些人。”

    方衫的意识在它的黑雾中饱受煎熬,绿色的灵魂气息与公交车渐渐融合,使她被公交车的狼心操控,日日夜夜感受到仿佛锥心刺骨的痛苦。

    “放下吧……”她微弱的声音千遍万遍地诉说着。

    “方衫该死。”它躁怒的声音不计其数地嘶吼着。

    待到雷破天惊骤雨时,邪物出世,云雨溟濛中,破败的公交车摇晃着驶向城区……

    这家酒店的装潢十分土壕,金灿灿的厚漆涂抹在墙壁上,装饰着欧风的木雕鹿头和油画,附庸风雅的把戏让这家常菜店生意还算兴隆,只不过客人大部分都是酒嗝不停、言语粗鄙的人。

    赵白张三家老人在其中显得格外的张扬,他们喝到酣畅时还要踩着座椅高歌一曲,扯着发炎似的嗓子发出黏糊糊又瘆人的腔调。

    周围客人都尽量远离这三个醉人,但还是免不了被其谈话骚扰,他们的对话内容简直不堪入耳,随心所欲,如果仔细听还会发现一些他们生活中令人惊讶的事情。

    “王家的妮子越来越出落了哈哈……”

    “呦?你还敢瞅她,老大年纪了还色眯眯的。”

    “以前又不是没干过……那结婚的妇女……才最棒。”

    “所以你看上刘家婆了?”

    “去你的。”

    酒足饭饱后,三人一言一语地出了饭店,门外的雨从灰蒙蒙的空中坠下,如千万根长针刷刷地摔落在泥泞的地面,带着一种阴冷而诡异的气息。

    他们彼此看着,睑缝里的醉红了的眼十分浑浊。

    “没车啊,咋办?”

    “嗝~再去喝一顿?”

    “去你的,没钱啦。”

    三人静看着这场闷雨,心里都有些许烦躁,老张不管两人吵闹,一双鼠眼凝视着暗淡的雨幕,一会儿后,哼哧着说:

    “有车啦,有车!你两别吵。”

    远处,一辆公交车从大雨中冒出摇动的身形,三人盯着它过来,却没人发现车轮在地面的雨水中浮动着前行。

    四方急湍湍的雨水汇流向店铺,而后倾入饭店右侧的下水管道。雨声和饭店里的人声一样在躁动着,仿佛填充了整个世界。

    公交车的车门在三人面前打开,而后重重地合上。三人凝望着车内黑雾,一时没有反应。

    紧接着,温馨的世界被打破了。

    惨叫声划破喧闹的雨声,饭店里安逸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饭店里的客人们放下筷子往窗外张望,有人直接跑了出去。

    可店门外,除了在黄色灯光下闪动的水流外,什么都没有……

    雷声在滚滚的乌云后震响,水面里激起无数闪动的涟漪……

    在水库内,公交车重新回到它陨落的位置,宛若幽灵般冷凄的声音在此不停地回响。

    饶了我们吧,再也不敢了。

    饶了我们,饶了我们。

    求你,求你了!

    张白赵三人恐惧的声音对它来说是甘甜的玄醴。无数血肉碎块在车身内漂动,被黑雾的触手裹挟吞食。它的力量不断地增长,痴狂于复仇的快感。

    啊——好痛好痛!

    求求你,求求你!

    这些声音不绝于耳,皆在血肉邪气中叫喊。

    昔日仇人被撕裂,蚕食,他们剩下的灵魂不断求饶挣扎。

    寄居在此的妇女情不自禁地悲怅,滋生出源源不断的绿色邪气。

    它感受到了妇人内心的感情,竟然狞笑起来。

    方衫,方衫……你知道吗?

    下一次就是那些风言风语的猪蝼……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哈哈哈哈哈!

    那些村民是无辜的啊,妇人哀求着,放过他们,接下来,把一切都放下吧。

    把一切都放下,你的意思是让我就这样原谅愚笨恶心的你?

    怎么可能,别傻了,方衫你也该死!该死啊!

    它的记忆残缺不全,心智也不如人般健全,它只要方衫死,只要复仇!

    妇人的脸从一处黑雾里凸出,她眼珠向内翻动,没了一半的鼻梁下的嘴裂开数段。妇人拼命想要脱离它的掌控。

    在浓厚黑雾下隐隐约约的绿色脉络逆转向人脸,嘴下血淋淋的整个下巴奋力地伸展出来。

    车内三人的骨架都湮化成灰,只有一只鞋子在绿色邪气那里免遭遇难,为了求救,方衫把它扔出了车外。

    它怒火中烧,车身如同墨鱼般迸射出暗不见光的黑雾,妇人嘴角裂开似吼状,丝丝绿色邪气与黑雾拼斗相争。

    在水底,如此僵持一年后,力竭的妇人重新被它操纵,妇人因为和它相生,力量可为它用,暂且保有一丝神识。

    待一个明媚的夏日,它掳来一位同名的少女时,妇人的记忆被灌注在少女的脑中。

    它以折磨“方衫”为乐,不论是那个“方衫”,而妇人也在少女释放出的怨气里偷偷得到恢复。

    在它又再次出水时,天方晴好,妇人和三位村民作为掩饰的傀儡坐于车中。

    妇人看着这大好世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在街头跑远的孩子追逐玩闹,衣服沾着青青的草屑和一年蓬的清香。

    灵魂的痛彻感让她久久怅望着,在梧桐叶的舞动下,空闲的街道行人稀少,人形道旁的高栅栏后是一个开阔的操场,里面有两个蓝色校服的学生在拍打着篮球。

    下个路口应该是学校。

    妇人盯着那两个纯真的孩子,白灿灿的阳光落在他们翩飞的衣角,视线里模糊的男生调皮地对女生做着鬼脸,一切都单纯美好……

    一座写着“天敕”的楼房耸立在操场后的建筑里,覆着楼身的玻璃反射出灼眼光线。

    风裹带着落叶在妇人窗前转瞬而过,而一声叮咛也在记忆中唤醒……

    “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天敕’吧。”

    似乎是灵光乍现,也似乎只是自我苏醒,车突然不受它控制地驶过学校,轮胎刺啦作响地在地面滑动。

    妇人焦急地看着窗外,身体紧扎于车身,窗外明丽的景色不停变动,而妇人的耳中逐渐响起水的鼓噪声,水的压力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让她近乎崩溃。

    终于,在叶荫的浮动中,车轮吃力地滚至高楼前的路口,妇人探看着窗外。

    一对男女正从大厦中走出。

    而此刻,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