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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陆

    晚上十点,柳湘和雪蕙终于完成了事情,从云翠那里出来。

    “好累……”雪蕙打了个哈欠。

    “是啊!”柳湘拉过自行车,看了看,周围只有几盏煤油灯发着微弱的光,“雪蕙,现在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好吧!”雪蕙推脱不过,就坐上了柳湘的自行车后座。柳湘一蹬腿,自行车就快速向前奔去。

    如旭从礼堂出来,提着一盏煤油灯,过了桥头,正好遇上邓楠:“邓楠!这么晚了,你也没回去!”

    “是,还是帮到忙了嘛!”说着就叹了口气,“我准备回学校睡去,顶多挨门房两句骂,我娘那里我是真的一刻不想呆了!我娘天天教唆我去劝湘哥早点完婚,姐姐天天哭,不想嫁人,娘知道了就拿着竹竿打,打的青一片紫一片的,我看着心疼,也实在没了办法。”

    “啊?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如旭目瞪口呆。

    “我也想哭,我爹也给我找了一房‘大家闺秀’,大我六岁,听说是个厉害人物,家里是打骂不得的。我也不想娶,但爹厉害,前两天写信来,说已经把姑娘接到家里来了,叫我娘快一点处理好姐姐的事,回来处理我的事。爹打娘打的很凶,娘不敢违抗,姐姐是庶女,转到娘名下的,爹又吝啬,就让娘把姐姐嫁了,换来的钱正好给我结婚用,还挣了不少……”

    “胡闹,怎么有这么冷血的爹!”如旭气得喊了出来。

    正好柳湘骑着车从对面经过,雪蕙坐在后座上,喊着:“如旭,小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啊?快回去吧,明天还要游行呢!”

    等雪蕙和柳湘走了,如旭才敢小声对邓楠说:“这件事千万别提,湘哥怕雪蕙姐为难,就一直瞒着她。我们谁看不出来,他们那是两情相悦。你的事,明天游行完就帮你解决。”

    待如旭回到家时,父母已经睡着了,只有院子里点着一盏灯笼,走去一看,是蒿仔坐在台阶上,还在做针线活。他小声的喊了一声:“蒿仔!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蒿仔一激灵:“哦。你这件长衫破了,我给你补上了,马上去睡。”

    “不用了,我自己衣服那么多,不差这一件。”

    “没事,反正我睡不着。”蒿仔放下针线篮子,看看周围没有人,“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如旭一下子懵了:“喜欢啊,这个问题你前天刚问过。”

    “那……要是革新和我里选一个,你会选哪个?”蒿仔说着就低下头,红着脸。

    “我选革新。”如旭认真起来,“我若是选了你,就约等于放弃你,因为现在的世道根本容不下我们。只有革新,改变了这个世道,我们,全天下所有有情人才能成眷属。所以,恕我现在不能选择你,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们能长嘶相守,白头到老的。”

    蒿仔听着听着,眼泪就不住地流了下来,低着头,小声抽泣着。如旭心疼地轻轻帮她拭去。她抬起头,擦了擦眼睛:“这件长衫是你最喜欢的,已经给你补好了,你可以穿了。明天老爷请客,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游行了,现在晚了,早点睡吧!”说着,就紧紧地抱了一下如旭,把头靠在他身上,轻轻地说,“我等着。”然后就提着篮子,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旭挺挺地愣在原地,一滴泪从他的眼眶滚下却不自知。

    六月二十九日,柳湘六点就起床了。来到街上,才七点,学生礼堂门口已是人山人海,男生都穿着袍子或中山装,女生都穿着旗袍,高举着横幅,引得路人驻足围观。老师们则站在台上,做好一切准备。柳湘赶紧挤进人群,站在雪蕙身旁,他好久没看到她穿着旗袍了,她还是梳着双圆髻,淡黄色爱国布的倒大袖旗袍边上镶着一溜黄色小花,穿着运动鞋。又一扭头,看着一旁先锋队,如旭走在前面,蓝色长衫的下摆上绣着一株蒿草,但看的出来是为了掩盖破口。台上,青青穿着一身紫色印度绸提花的旗袍,梳着分头。

    陈花娥不准备多说什么,以防喧宾夺主,就简单说了两句:“同学们,自新军入城,我们就受到了多少禁锢,有衣不能穿,有书不能看,有学不能上,有苦不能言,这是我们想要的吗?”

    “不是!”包括围观群众,每个人都大声回应。

    “那我们现在要做到,就是反抗!同学们,出发!”

    一下子,学生分成了两批,一批上街,一批返回礼堂待命。那些上街的又分成了四批,向城中各个方向散去,气势浩浩荡荡。

    先锋队,云翠在最前面,如旭,荆生打着头,雪梅骑着自行车在最后撒传单。他们边小跑,边振臂高呼:“反对不公正待遇,解放学术禁锢!”四百双穿着不同鞋子的脚,扬起一层尘土,最后聚集在政府楼前,一边高呼,一边举着旗子,一边向前冲去,想要撞开大门,势不可当!

    正当大家热血澎湃,一心觉得胜利来临时,“砰”,一颗子弹冷不丁从楼上射下,正好打中最前面的云翠,她应声倒下,向后仰去,血浸染了她新做的白色旗袍,眼睛掉落,摔了个细碎。

    “不好,军警枪杀学生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周围四散开去,学生们赶紧向后跑,队形乱了。军警的子弹密集起来,好几个学生倒在地上,让大家更加慌乱了。

    混乱之中,如旭抬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邓楠,想都没想,就把他用力往小巷边退去。

    “如旭你干什么……”倒在墙根的邓楠抬起头来时,却看到三颗子弹射穿了如旭的身体,血摊了一地,被后面的人踏过。他吓得腿软了,连走带爬地向巷内快步走去,走到不见光的地方,才敢抽泣起来,随即边哭边小跑着去找其他队伍报信。

    荆生毕竟是老师,反应过来,伸着双臂组织大家四散撤退,在枪炮声中效果甚微,一个没注意,两颗子弹射来,分别射中了他的肩膀和右腿,摔倒在地,疼的快要昏过去,却喊不出声。

    迷迷糊糊中,他感受到有人把他往巷子里拽,微微睁开眼,看到莫秋脸上滚满了泪水,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脖子,带着哭腔:“先生!”

    “莫秋……”荀荆生想起来,奈何疼的一动不能动,紧紧按着伤口,狼狈不堪,“快去,叫大家马上走……”

    “军警不射击了,剩下的都跑过去了。”莫秋背起荆生,颤颤巍巍地向医院走去。

    雪梅骑着自行车,开始射击时就赶紧掉头往回骑,路上逃警察的人太多,车子七扭八歪,期间绊倒了好几次,满是是泥水,头发都散开了,最后才颤颤巍巍骑到礼堂,拖着身子,喘着粗气,脸上泪水混着泥水,在一片期待的礼堂里,悲愤地喊:“不好了!军警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