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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柒

    终于,后援的终于赶到,有胆小的女生见这惨案,早就吓得哇哇大哭。柳湘看着眼前,血流满地,凝结成紫色的一片,学生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些甚至痉挛了,看着很骇人。柳湘心里又怒又悲,强忍着眼泪,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如旭没事,组织起来:“同学们,快点儿,把人都送到医院去,别耽搁了时机,等来了军警。快!”

    说完,他就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被血浸湿的蜷缩的少年,细一看,下摆上正是一株被浸红的蒿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叫着把人扶到墙角:“旭弟!旭弟!”

    如旭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地淌着血,混着灰尘糊在脸上,还有着一口气,努力挣开眼睛,脸上的肌肉疼的不停地抽搐,胸前和肩胛骨的伤口还在流血,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身体里的肠子顺着伤口汩汩地流了出来,被如旭紧紧抓在手里。一旁,云翠的尸体已经冷透了,血迹的上面还有几个灰色的脚印,看出来一开始有人想拉她走,头发蓬乱,遮住了脸,遮住了她的眼睛。如旭语气微弱:“湘哥……我没事……先……救他们……一定……”

    “好!”柳湘不知是废了多大劲才说出这个字,“忍着,我很快来救你。”随后,就跑去组织大家把不论死活的学生抬上牛车,一共八辆,女生和低年级学生优先。当云翠被抬上去时,雪蕙看着她瞪大的眼睛,忍不住蹲在地上哭起来,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同学,也都失声痛哭。

    最后,柳湘才能把如旭抬上车,当他再次来到如旭身边时,如旭却凄惨地笑了笑:“湘哥……告诉我爹娘……别哭……还有蒿仔……告诉她,我保护不了她了……她要坚强,我食言了……对不起……带我给雪蕙姐,青青姐,邓楠……说一句……保重……来世……有缘再见……”说完,就往回仰去。

    “旭弟,不要!”柳湘急了,赶紧把如旭抱上牛车,跑到队伍的前面,向医院奔去。

    那天,医院格外忙,病房里住满了学生,但很少有救过来的,整个楼道响着哭喊声,令人心碎。

    如旭的病房外,柳湘,雪蕙,柳竹安带着蒿仔,都在焦急地等着,医生和护工出来的那一刻,竹安离开扑上去,紧紧抓着医生的胳膊:“大夫,我儿子如何了,有没有事啊!”其他人的眼神也是焦急又紧张。

    医生无力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一听这话,竹音立马晕了过去,蒿仔愣了一下,眼泪慢慢地滚了出来,随后放声大哭,要不是雪蕙拉着她,她早就寻死了,被雪蕙抱住后,还是不停地哭,嘴里还不住地念叨:“骗子,大骗子!”

    柳湘坐在地上,无助地望着天花板,心里一阵阵地绞痛,眼泪还是不断地流着,想呐喊,却喊不出来。

    晚上,学生礼堂内,一个简易的追悼会办起来,台上挂满了白花,学生们平日里观戏听讲时坐满了的长椅,如今却躺满了牺牲学生们的遗体,参加的都是三校的学生,还有几个家长,包括林西,坐在一边,双手抱头。今天,他摆下宴席,招待朋友,酒过三巡,外面的枪声就响起来了,人心惶惶,说要回家,好容易挽留住了,便传来,自己的独子已被枪杀……

    雪蕙忍着哭腔,把报告交到陈花娥手里:“先锋队,共四百人,死亡一百二十二人,受伤一百一十九人,被捕三十七人;圣约翰小队,共三百人,一百一十人被捕,其余人被学校看守;第三小队,共三百人,七十七人受伤,一百零六人被捕;第四小队,五十六人受伤,十八人被捕。”

    邓楠和柳湘坐在如旭身边,蒿仔要照顾竹安就来不了。邓楠泪眼磅礴:“湘哥,对不起,要不是如旭推开我,他也不会……”

    柳湘没有责备他,只是抚摸着如旭早已苍白冰冷的脸,给他掖了掖盖在身上的白被子,红肿着眼睛:“旭弟从小,胆子就小,我们笑话他,怕黑,怕鬼,怕蚯蚓,怕老鼠,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啊……”他抬起头,看着一边,一只飞蛾不顾一切地飞向如旭头顶的白蜡烛,慢慢被火灼烧,直至成为灰烬。

    青青坐在一边,紧握着云翠的骨头已经被踩碾碎了的手,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一遍遍梳理着她蓬乱的的头发,帮她换上了一件全新的旗袍,让她看起来安详很多,心里回忆着云翠生前的一切:逃婚,离婚,工作,牺牲。青青的心里一阵阵地发震,这半年来,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失去和永别,但她知道,她不能与他们同去,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向着前方活着,即使前面的路会更艰险,更孤寂。就像杨柳生前常说的,她性情刚烈,不输男子,是个干大事的人。

    青青想到这里,抬起头,便看见莫秋扶着拄着拐的荆生走来。她赶紧起身,让荆生坐下,擦了擦眼泪:“荆生,你来了。你的腿怎么样?”

    “医生说,腿保住了,就是彻底恢复后,便是个瘸子了。”荆生眼睛里闪着泪,“但比起他们,我是幸运的。可惜,一百二十二条年轻的生命,都葬送在这狗屁政府手里了。”

    “是,这政府实在可恶,世道实在可恶,泯灭人性,丧尽天良!”青青咬牙切齿地咒骂,缓了一会儿,才喘过气来,想起蒿仔,心里不禁恐惧和担忧起来,“只是蒿仔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林大少爷了。”

    柳湘看到了姑父,走过去,还没说话,就被抢着说了:“湘儿,我知道你想劝我。我听老齐说过的了,唉,旭儿这孩子怎的这么犟,做什么事都不跟家里人说,害得我,误解了他这么久!十年了,我才知道他做的都是救国救民的工作,其实像他这么大时,考举也是这个意思,但老了,没了血气,就低迷了。怪我,他从小我没好好陪他一天,总以为他在装神弄鬼,叫他讨厌我……湘儿你们不是还有人在监狱里吗?你放心,告诉你们那个陈老师,明天我就发动官员。怎么说我还是个爹,我得让我儿死而瞑目啊!”

    柳湘听了这话,心里悲痛之余有了些宽慰,他坐在林西身边,将如旭出发前的一张字条递给林西。林西泪眼朦胧,隐隐约约看到几行字:“湘哥,这件事,我爹迟早会知道,所以你也不用给我瞒着了。其实,我不恨我爹,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说。也许以后他就会明白的,到时候我在解释也来得及。”

    林西看了这些熟悉的字迹,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大哭起来。柳湘没有劝他,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这个追悼会,没有发言,没有庭席,只有小声低微的哭泣声和沉默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