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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玖

    第二天,柳湘早早地起了床,到花园里晨读—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湘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柳竺披着毛呢大衣,苦笑着站在门口,“起这么早!你看看你的眼睛,都快变成熊猫了!”

    柳湘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他现在都还在想,在他的印象中,柳竺一直属于无论遇到了多大的事,都是很沉稳,杀人于无形的人,昨天晚上柳竺怎么那么沉不住气,这不是他的风格。还有蓝姨太,居然一改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讽刺那个一直压在头上的“姐姐”。

    女高。

    “杨老师,你看一下这些,是下一次新生考试的名单,你帮忙核对一下。”陈花娥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既要为毕业生准备推荐信,还要准备期末考。在现在这种情况,办起事来难上加难。

    “哦,好的。”杨青青心不在焉,愣了好一会。

    “你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没什么,就是心里闷的慌,我去外面透透风。”青青赶紧解释。一出校园,青青就直奔警局监狱,找到狱警,“怎么,临时加刑半年,改为三年后接人?行,我知道了。”

    晚上,夜深人静了,柳湘和听闻消息的如旭才敢找蓝姨太。他们趴在窗子边上,小声喊:“三老奶奶,是我们!”

    蓝姨太一开始垂着头,听了这话,赶紧走到窗边,擦了擦泪痕:“你们怎么来了?晚上天凉,快回去吧!”

    “三老奶奶,我们来给你送点吃的,看您一天也没吃饭!”如旭从窗子里翻进去,拿出一盒点心。

    “谢谢了,旭儿。”蓝姨太笑了笑,眼底挤出几条褶子。她还记得,当时第一次见这个孩子,就觉得,整个柳家,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干净的孩子了。这孩子声音软软的,心却那么硬。

    “三老奶奶,昨天晚上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起来?”

    蓝姨太吁了一下:“你爹想让我给你爷爷守坟,我想出门。”

    “这……”如旭攥紧了拳头,“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不行,我得跟大舅公说说去!”

    “先别急。”柳湘在窗外按住了如旭,“三老奶奶,您想出门,是有什么亲戚在外面吗?”

    “亲戚?”蓝姨太冷着脸,点了一袋烟,“庚子年,早死得差不多了!我爹被洋人打死了,娘带着我,舍身到了戏班子里,学戏去了。在戏班子,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是唱的不好,班主要拿沾水的树枝抽的,晚上不许吃饭,我们班子死了好几个体虚的。还得躲着炮弹,躲着鬼子。没过两年,我娘就破伤风,死了,连个坟都没有,一张草席,裹了扔了就算了。这还算好的,淮安那边,有的人还剩一口气,就煮了吃了。现在也差不多,至少还有树根,野菜挖着吃,有观音土可靠。”

    “那您出去是……找谁?”

    “一个老相好罢了。”烟冒着丝丝白烟,“在戏班子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台下的看客,见了不少。就是十八岁的时候,遇着了人。别的看客来了,遇着有几分姿色的,不论男女,非要轻浮不可。他到是个干脆人儿,一见面就自报姓名,说自己叫娄涛,比我大五岁,没有家室,在你们家给少爷做经理。我让我那眼通六路的小师弟查了,全都属实。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是说两句就笑,让我想着,他是痴了傻了?”

    “娄涛?”如旭紧紧攥了一下柳湘的手,柳湘也是心里“轰”地,开始想怎么跟蓝姨太说了。

    可蓝姨太还在絮絮叨叨:“唉,那时,十八岁的姑娘,早早地就陷进去了。你们别说我痴,他比我更痴。一来二去的就熟了,结果他就像我求婚了,还把他的所有钱放在我那里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就发现自己的肚子里有了。十月怀胎,班主怕丢人,就把我关了十个月,刚出了月子就又要出去唱。这一唱坏了。”说着就哽咽了,“柳竺这小子,人小鬼大,自己差点儿没让折磨死,把我连上了。为了从他爹手里换点儿好眼色,花钱把我买给他爹做了小,受你家的脏水。结果他爹是喜笑颜开了,他差点没被他娘打断了腿!”说着就狂笑了起来,笑出了一串串眼泪,好一会儿停了下来,“我只能把孩子托给隔壁的暗娼,直到多多少爷得了病,要认干儿子,我就做了个主,把孩子领回来了,跟了柳姓,叫了柳梭!”

    “所以,柳梭是您的孩子!”两个人惊得目瞪口呆。

    “是。”蓝姨太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才接着说,“我知道,肯定是柳竺告诉了姓何的,梭子才死的尸骨无存。娄涛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我哭了三天,泪早就流光了。我想着,这世道,孩子去了就不用受苦了,对他也好,我还年轻,还能再有孩子。所以,我请你们帮个忙,联系一下娄涛,明晚亥时,你们照应着。”

    “这……”柳湘心里“咯噔”一下,嗓子好像卡了什么,不过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三老奶奶……其实……娄涛早就死了……”

    “什么!”蓝姨太瞪大了眼睛,抓住柳湘,几乎哭着喊出来了,“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他手上……有柳竺的把柄……柳竺为了断后患,就把他暗杀了……”

    寂静……

    蓝姨太的眼睛里,神开始一点点地消失,最后无力地抬着脑袋,退了一把林如旭:“天凉了,回去睡觉吧!对了,要是你们还有时间的话,帮我到花园里枯井边上那个小坟包上个香,我是说,还有时间的话……”

    “三老奶奶,我……”

    “走吧!”柳湘摇了摇头,拉着林如旭翻出了窗户。走了不远,听到女子的呜咽声幽幽地飘着。

    那一夜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第二天早上,已经下了暴雨,水漫到了台阶上,让人无处下脚。除了穷人还要干活,其他人都不愿出门。因为大雨,柳湘在家里呆不住,心又烦闷,就和水芬踩着水去了如旭家。

    “湘哥,你看这道题怎么写?”如旭被一道英语题难得抓耳挠腮。

    “还是我来看吧!”一边正在批教案的青青探过头,“Tobe,ornottobe,thatisa……这道题你都不会?你的英语真是让人头疼,来,你把课文背一下。”

    如旭突然想起来了:“原来是课文默写啊!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Whether'tisnoblerinthemindtosufferTheslingsandarrowsofoutrageousfortune,Ortotakearmsagainstaseaoftroubles,Andbyopposingendthem?Todie:tosleep……”

    “这下可记住了?”蒿仔掏出如旭的英语作业,“这两天,你天天背,还是错这么多,我都快背下来了。”

    “我倒想问问你们,生存还是死亡,你们会选那个?”柳湘放下钢笔。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他又开了两家分铺。

    “看情况!”到楼下拿点心的雪蕙上来了,“如果是我,我会为了生存而死亡的。”

    “什么意思?”水芬懵了。

    雪蕙看着大家面面相觑,赶紧掏出一本俄文书,翻开其中一页:“旭弟,你来读我写的英文翻译,就最后一段!”

    “又是我!”如旭很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It'sthestorm!Thestormisbreakin!StillthevaliantStormyPetrelproudlywheelsamondthelightning,o'ertheroaring,ragingocean,andhiscryresoundsexultant,likeaprophecyoftriumph--Letitbreakinallitsfu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