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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

    “懂了吗?”雪蕙歪着头,鬼笑了笑。

    所有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突然,如旭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紧张地站起来:“我爹回来了!”

    一听这话,大家就像排练好了一样,把这些书往被褥里一塞,在掏出一些落灰的《四书集注》,再放些马吊牌,坳的一副人模狗样的酸儒样,装模作样地看书玩牌。

    “看书啊!”林西一进来,就挤出一丝微笑,“好好读这些书就好,别总是看那些造反的!”忽然又凶神恶煞,“林如旭,这两天我得去一趟常州,你最好安分点儿!”

    等父亲下楼了,如旭才从新掏出那本书:“雪慧姐,你是知道我的俄文比英文好的。”

    “是,还不是为了让你多练练嘛!”随即,又神秘地在柳湘耳边问,“昨天你们看到的都是真的?”

    柳湘点点头:“肯定是真的,要是假的,那如旭怎么说的过去?等雨小一点了,我就带你去看看。”

    “三哥,雪蕙姐,你们说什么呢?”水芬趴在窗口,看着窗台上,一只小青蛙蹦蹦跳跳,身上被雨点击打着。

    “没什么,没什么!”如旭打开窗户,放青蛙进来,“今天雨大,就在我家吃饭吧!”

    吃过饭,柳竹安和林西的姨太太们打牌了,蒿仔帮林西收拾行李,林西坐上洋车冒雨去火车站了。雨还没停,柳湘他们便在林家睡了个午觉,下午两点多起来,给如旭把备考内容讲了讲,快六点时,雨才停了,抓紧时间回了铺子里看了看生意,又赶紧回了家。进了门楼,已经天黑了。雨又下起来了,不过没有电闪雷鸣,只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刚回了房间,柳湘想看看书,就瞟到屋外一个纤细如水蛇的身影飘过,不一会,又听到幽幽的唱戏声,随着冷风荡着:“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柳湘想起了什么,赶紧撑起一把八角伞,跑到花园,隔着树,远远地看见蓝姨太扮着杨贵妃,正在水边,在风雨之中,唱着戏,身上的锦绣华服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水袖在雾里飘起,仿佛真是神妃仙子下凡。柳湘就站在这一团雾气中,周围熟悉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点点陌生起来,风一阵一阵地吹着,打在身上,灌进衣服里,冷飕飕的。柳湘感觉眼前渐渐模糊了,大喊着:“三老奶奶,三老奶奶!”声音越来越小,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姿慢慢和周围景色融为一体,化成了一片水,仿佛一块石头击打在水里,变成了一摊黑沼,把他吞噬了。

    突然,柳湘眼前一片亮,他看到自己正躺在客房里,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

    “三少爷醒了啊!”琉璃正在熬药,一边邓媛呆呆地坐着,“你可是不知道,昨天你在雨里站了两个多时辰,要不是楠哥儿起夜看见了,你是真的要上医馆喽!”

    “不用,我自己就能治了自己。”柳湘抬起眼皮,“我昨天晚上就站了半个小时啊!还有,三老奶奶呢?”

    琉璃没回答,只是把药晾在一边,拉在邓媛出了门。

    柳湘发着烧,没什么精神,昏昏沉沉的,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母亲和何姨太在聊天。

    “什么?你说姓蓝的真的死了?”

    “是,那小妖精半夜三更在花园里唱戏,咿咿呀呀的,可吓人了!反正唱到三更鸡啼的时候,就死了,让小丫头去看了,是服毒死的。妈呀,那吐出来的血都是黑的,反着眼睛,青面獠牙,可吓人了!”

    “二老奶奶,这在老一辈那里怎么说,这种人,是投胎的时候得罪了阎王,是灾星啊!”

    “是啊,幸好没急着给老太爷送过去,要不然,更遭罪!我看,湘儿多少是被那妖人害了,赶紧找个道士来给做几次法,小心那女人阴魂不散,夺取了他的魂魄!”

    “姐姐,”是邓姨母的声音,“在我们那边,这样的女人,要用牛粪火化,在用符镇着,把灰抛到大路上,让千人踏,万人踩,叫她不能投胎,永世不得翻身,才有用哩!”

    柳湘听着这话,心里竟如刀绞一般痛。

    窗外,雨还在下着,雨点敲击着石阶,仿佛是台下的锣鼓,滚落在青石板上,又仿佛是一个弱女子无声的落泪。

    她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一院摇曳的菊花证明,一个戏子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又是一场雨,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个无辜生命的离去。

    这三天来,柳湘又被管的死死的,由姨母亲自看着,有两个道士做法,不能离开半步。房间里只有邓媛在,也是一刻不停地干活照料,停下来时,也不说话,只是在角落的椅子上呆呆地坐着,柳湘偶尔想和她说两句话,也只是被恭敬地应付了回去。而雪蕙和如旭想来问些事情,也被姨母拒之门外,说柳湘有很紧急的工作要做,不见客。

    终于三天过去,道士做完了法,柳湘才被允许出来。已一出来,他就先奔到花园里,在枯井下找到了那个小坟包。在大雨的冲刷下,它已经坍塌了,露出来一只开始腐烂的黑猫的尸体。柳湘心里揪着,重新埋葬好黑猫,上了一柱香。

    晚上,来九娘和媳妇时娇睡在一起。时娇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子了,来九娘是越看越欣喜。明明何姨太作为偏房没有子嗣还能在家里吆五喝六,自己虽说娘家没有那么显赫,但好歹是官家女子,怎么甘愿在她周秋身后做一个婢子?现在周秋的媳妇乱伦,自己马上就要抱孙了!她还特意找人算了,娇娇肚子里是个男孩。等孩子一生下来,就找个借口把郑云翠休了,把娇娇捧上主母之位,到时候掌家的还不是自己儿子?

    二更时,睡熟了的来九娘突然被时娇的叫喊声惊醒,那叫声惨烈,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划破天空。

    “怎么了怎么了!”来九娘赶紧坐起来点上灯,抱住时娇。

    “奶奶,我……看见窗外有人!”时娇满脸流泪,吓得全身哆嗦,声音也不停的颤抖。

    来九娘往外看了一眼:“胡说,外面一片黑,怎么可能有人?”

    “有……外面有……两个女人,一个好像……是个丫头,一个……是……蓝姨太!”

    “啊?”来九娘心里咯噔咯噔的。

    “她……她们过来了!啊!”时娇惨叫一阵,突然晕倒在床上。来九娘掀开被子一看,子宫已经脱落了,那胎儿像个死猫似的滚在床上,血早已浸满了整个被褥。

    这邪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盐城。很多人都说,是对蓝姨太太狠了,倒置把邪气转到了那个胎儿身上,水家盐铺子里的老板娘说,还是那个从穷乡僻壤的姨母方法不对,一个乡下人,会干什么?这话让邓姨母听去了,马上叫上嘴碎的老嬷子当着铺面骂:“死婊子!你一个婆娘懂什么?哎呀,你他娘的再叭叭,老娘就拿上针线把你那猪嘴缝上!你姊姊的,老娘家是汉八旗的,你一家就是给我当太监奴婢的命!”那老板娘也不示弱,堵在邓媛买菜的路上,叫人披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什么“看着就是妨门子的命”,邓媛性子软,最后还是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不过,令人欢喜的,是仗终于打完了。直系最后还是倒台了,如今管事的成了齐燮元。卢永群战败了,孙传芳进了浙江。

    一切都回复了平静。

    十一月,奥租借,傍晚。

    “你们尝尝,我做的。”青青端来一碗鸡汤。

    “二小姐,不是我不饿,是我根本就不敢吃啊!”莫秋一脸幽怨,“您说您这饭,催吐还好,填饱肚子的话……”

    “莫秋,你真还别不信,这一次,我做的绝对让你欲罢不能。姐,你说是吧?”

    杨柳瞟了一下青青,尝了一口:“嗯,不错,青青,什么时候你的手艺变得这么好了?”

    “是吗?”莫秋有些狐疑,夹了一小筷子,放进嘴里小心地咀嚼,突然眼前一亮,“真香,二小姐你的手艺现在真好,明明昨天还是炸厨房的份儿,今天做出来的竟有城东白云楼的风味……”

    莫秋还没说完,就被云翠一手捂住了嘴:“莫秋,我还没说你呢,你每次给青青送饭,怎么要那么长时间?”

    “不……不干什么,就是送完饭跟闺中密友去逛街了,若是太太在意,我也不去了。”

    “行了,云翠,你别吓她,我不在意。”杨柳给莫秋舀了一碗鸡汤,“谁还没个放松的时候。”

    “也是,我还饿了。”云翠乘了一大碗鸡汤,又开始吃吃喝喝了。

    青青按住云翠:“哎呀,云翠,你刚刚不是在厨房吃了那么大一块凉糕吗?怎么又饿了?小心不消化。”

    “嘘!”云翠鬼笑,“我就是馋!”“郑姑娘,外面柳二少爷要见您!”

    云翠立马收了笑容,冷着脸走到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