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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乌图里亚

    “为什么我们非要去乌图里亚吃黄油煎肉不可?别的地方难道没有这道菜吗?”艾尔贝执着于这个问题。他烦躁的在马背上扭来扭去,搞得那匹小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总是不安地打着响鼻。艾尔贝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当他对眼前的事感兴趣时,他全心全意地沉迷其中。当眼下的活动不是他想要的,就没完没了的发牢骚。

    亚伦迪斯大概能猜到让艾尔贝感到不满的原因是什么,在三天之前,亚尔兰诺在树林里捡到了一个从几公里外的小镇走丢了的孩子,在将那个小男孩带到他家人面前后,急得发疯的男孩的家人隆重地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邀请亚尔兰诺一行人和他们一起享用,他们的屋子不大,但在这个深秋的季节温暖的像一炉烧旺的火焰。挂在屋檐下的一串串红色的辣椒是家里唯一的装饰。他们甚至和家里的狗狗一起用餐——在冬日,这些漂亮的犬类会跟随者主人穿过冻裂的河床,抓住一只兔子、有时候是野猪,来给那几个需要营养的孩子加餐;有时他们遇到从冬眠中醒来、外出觅食的熊,它们还会以性命来保护它们深爱的主人。艾尔贝为那群身形修长的猎犬着了迷。其中一只黄色的狗很漂亮,毛发的光泽就像金色的麦浪一样起伏。它的身侧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是在它三岁时同狼搏斗留下的勋章,据那位男主人说,那只大黄为了保护他的儿子被三匹狼咬翻在地,可仍然没有丢下主人逃跑,最后是他带着弓箭和刀子,顺着越来越微弱的哀嚎和血迹找到了内脏都淌在外面的猎犬——它最终奇迹般的活下来了,成为了全家的宠儿。这些故事在艾尔贝听来那么让人动容而惊心动魄。

    他一定在思念那些漂亮而忠义的狗狗们。

    “非得去吃不可。只有乌图里亚的黄油煎肉是最好吃的。”弗里安不容置疑的说,其实他也没有听说过乌图里亚的黄油煎肉有什么特别,但他记得自己对罗莎·林德的承诺。

    “如果下雪了呢,快要到冬天了。”艾尔贝不依不饶。

    “那就找个客栈住下来,等雪停了再走。”弗里安说。

    艾尔贝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几个护卫,但他们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在左右公爵的行动这方面无能为力,于是艾尔贝发起火来。

    “都怪我妈妈,给我带这么多衣服,一点也不轻便。”艾尔贝嘟嘟囔囔的说,因为没有人理睬他,所以他只好把怨气全都发泄到背后鼓鼓囊囊的包裹上,“还带了棉衣,天哪!这怎么可能用得上。”

    “你的母亲给你带了冬衣?”亚伦迪斯皱了下眉头,他和亚尔兰诺从来不称呼罗莎·林德为王后,这一举动引得一旁的弗里安哼了一声。他们总会感到愧疚的,弗里安暗暗地想,等他们回到皇城,看到王后殿下为他们准备的隆重的庆生宴,总会感到愧疚的。

    “她难道知道你要出来玩,还可能在外面呆很久吗?”亚伦迪斯说,为这个想法感到一丝不安。

    “怎么可能。”艾尔贝说,“她就收拾了一下午,天知道怎么能搞出来这么多东西,冬衣。”他哼了一声,“春天的衣服她还给我带着!”

    亚伦迪斯笑了起来。

    “母亲都是这样的。”他说,不由自主的瞥了亚尔兰诺一眼。后者正慢悠悠的欣赏路途的风景——即使现在已是深秋,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仿佛对他们的谈话浑然不觉。

    在他的身后,那匹可怜的小马的背上,也有鼓鼓囊囊的一大袋衣物——亚尔兰诺从小到大甚至从来没有对寒冷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感受,蕾捷斯卡还是给他装了那么多东西——而即使不用回头,亚伦迪斯也知道自己的行囊同他是一样的,他们兄弟二人就像折射的镜像,承载了一个母亲相同份额的牵挂和爱。

    艾尔贝的牢骚在进入乌图里亚后戛然而止,明明在那之前,他的火气还因为他们不得不翻越一座可以算得上险峻的山而达到了高峰,可就像烧的正烈的火焰遇上了倾盆大雨,艾尔贝的心灵也被乌图里亚涤荡地一下熄灭了所有的抱怨和不满。这是一座可以想象得到的美丽而优雅的城市,又因为它的包容展现出百花齐放的热闹和激情。比起隶属于布兰肯的都市,乌图里亚更像一个独立的、融汇万千的港口,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在北方的乌图里亚并没有受到魔兽的侵袭。它紧挨着安黛霍兰的边境,两个国家的界限在这里不甚鲜明,仅仅在某棵漂亮的的参天大树下立了一座简易的石碑。当安黛霍兰的旅者越过这座石碑,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全然摆脱了前者的规则,而进入了后者的怀抱。在乌图里亚的西边,有一条平坦的道路直通西境,很多巫师们会徒步来到布兰肯,把在自己国家不被看好的研究拿到这里来兜售,赚一笔钱再回去。乌图里亚因此成为塞尔维娜大陆最大的黑市,但与其他黑市不同的,这里没有斗争和哭泣,大家都平和的做着生意,无论是巫师、旅行者、骑士还是逃难的人,总可以在这里得到一处栖身之地。亚伦迪斯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多数出于敬意和同情,在布兰肯这个饱受风霜的国家,在这样一寸小小的平安的土地上,人们竟可以编织出这么伟大的幸福和包容——这里的百姓甚至会将自己一年余下的食品和衣物捐往前线,将自己一年赚来的钱送给那些因为魔兽而家破人亡的人们——因此谁也没有胆量和想法去破坏这座美丽的城市,仅仅是想一想,也会让他的灵魂受到魔鬼的啃噬。

    乌图里亚的城门口挂着成百上千个漂亮的花灯和彩旗,据说它们都来自城市东边的一家花灯店:店老板是一位美丽的妇人,她会用自己白皙修长的双手扎出各式各样的灯笼来,然后再把它们全都挂在城楼上——她的丈夫在十年前被抽到北境去打仗,然后便再无音讯。她希望这些在夜晚亮起来的灯能指引她深爱的丈夫回家,十年过去了,她的丈夫没有回来,反而很多筋疲力尽的旅行者在黑夜中被这道光牵到乌图里亚来,在好心的市民的帮助下喝上一口热汤,最终捡回了性命。

    除了城门那一小块留出来专门给旅者歇息、拴马的空地,乌图里亚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熙熙攘攘地尽是摊贩。在他们一行人前进时、亚伦迪斯的左边,一个小女孩绕过艾尔贝,跑到一个摊子前,向自己的母亲索要那些手工雕刻的木制的玩偶,老板是一个粗糙的汉子——完全想象不到那些细腻的玩具是出自他之手——他笑眯眯的送了小姑娘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夜莺,于是小女孩尖叫着道谢。

    而在他们的右侧,一个无人看管的小屋前,一群鸽子吃的油光发亮,咕咕叫着来回踱步。有几只毫无怯意的落在亚尔兰诺的肩膀上,用那黑豆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亚尔兰诺眼眶里嵌着的一双湖泊。路过的乌图里亚人总会给它们撒一把小麦,作为它们为他们递送信件的感谢,可亚尔兰诺的身上什么也没有。那几只鸽子没有从这位皇子身上讨来哪怕一粒麦子,便咕咕叫着飞走了。

    “真是不可思议。”亚伦迪斯听到艾尔贝在喃喃自语,“叔父,这就是我真正想要的国家的样子。”他对弗里安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那你就为此做出努力。”弗里安摸了摸艾尔贝的脑袋。眼里的笑意和宠溺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也是亚伦迪斯想要的国家。但他的经历让他无法像艾尔贝和弗里安一样保持这样的天真,相比起他们二人,他和亚尔兰诺见识到的世故要更多——母亲那座宫殿里往往填满了冷冰冰的势利和是非——因此他明白,对于布兰肯来说,乌图里亚是不可复制的,它的存在只是命运的某一点宽容,乱世中的一丝巧合。如果没有边境枯朽的成千上万的士兵的遗骨,布兰肯的其他城市会被魔兽碾碎,即使没有魔兽,这个国家也很容易被他国入侵——安黛霍兰和野心勃勃的西境,他们始终没有向弱小的布兰肯伸出爪牙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不想接手魔兽这个烂摊子罢了。

    他该怎么做呢,亚伦迪斯禁不住想。他总不能让亚尔兰诺像傀儡一样长久的守护这座国家,人们会不允许的。人类的情感总是会在漫长的时间中消磨变质,爱情会变成亲情,友情会分道扬镳,恩情最终变成累赘和恨意,最后因为历史的沉重而遭到清算。

    他不会让任何人将布兰肯同魔神的历史安在他兄弟的头上的,因此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亚尔兰诺的秘密带进坟墓。

    “我们去吃黄油煎肉吧。”艾尔贝冲他们所有人说,这座城市提高了他对弗里安一直念叨的美食的期待,就像在街道上碰见一个窈窕的美人,或是英俊的少年,人们总会期待他的品行会想他的外表一样美妙,“它一定非常、非常可口。”

    “不着急。”艾尔贝的一名高高大大的护卫说,“乌图里亚有很多可以逛的,咱们可以慢慢玩。”

    亚伦迪斯总觉得他的话中别有深意。可当他看到亚尔兰诺仔细的看着那群鸽子,想要引诱它们重新站到自己肩上来后,那些忧虑便彻底被他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