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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风起

    他就躺在那里。

    身上其他的伤早已不再涌血,十指都已磨破,琴弦琴身上,洒着点点血迹。古琴的七弦,断掉了一根。

    他的双目紧紧闭着,神色很安祥,没有了半点疯狂的样子,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大山之下的辽阔平原,没有一点风声,没有一声鸟鸣,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

    一个人影从谷口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跨过一具一具的尸身,强忍呕吐,穿过一片血腥味,冲上了小丘。正是云千渡。她一下子扑到他的身旁,伏在他胸膛之上。许久,她缓缓抬起头,热泪盈眶。

    “昀,我的昀,天佑你我,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的心跳,微弱,却坚定,一下,一下……阳光洒遍了旷野,照在古琴上,光芒流转。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听着那一声声的心跳,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里宁静了下来,可云千渡根本没想到,大陆上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东方帝国,东宫)

    “唉,西方那颗星星黯淡不久,南方又有一颗蒙上红晕。”嗓音空灵,像天仙下凡,一个少女从海面探出头来,蹙眉说。少女肌肤胜雪,下半身,竟是一条鱼尾,细碎的鱼鳞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红晕,即为凶兆,若渡不过此劫,便又有一颗星辰陨落。曦儿,我占得对么?”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许些落寞。一个身披奇特墨绿色袍子的少年,站在海岸,仰头面对着茫茫星辰,星光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唯独双眸,黯然失色,没有一丝神彩。

    “嗯,愿他能渡过此劫吧……”化作一声长叹,消散在了远方的海天交接之处。

    (大陆中央,神塔)

    “南方起了一股凶煞之气,恐怕不小啊。”

    “这些愚蠢的家伙,还在争斗,难道不知大难将至么?”

    “上次是那个风水师,这次恐怕是一位强大的乐师,派去枭阳剑的使徒,仍未归来。”

    “若非我们不能轻易离开,那些惊世奇才也不会一个个误入歧途了。”

    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柄巨剑插在地面上,顶天立地。另有一座高塔,竟有百层,每一层中,都有许多位法师,他们几乎都已白发苍苍,全都盘膝而坐,面对着中央,一股股极为庞大的魔法气息从每一位法师身上散发而出。他们分别穿着黄、蓝、红、青四种颜色的长袍,象征着地、水、火、风四大自然元素。气息如同深不见底的巨大海渊,庞大到恐怖的法力缓缓运转,汇入塔心。

    就在这时,盘坐中央的一位青袍老人睁开了眼,浩瀚的风暴在他青色的眼瞳中呼啸,他缓缓开口道:

    “传我指令,召枭阳使。”

    短短八字,仿佛天地开口,震撼着每一位法师的耳膜,声音似乎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神塔百层每一个法师的耳中。

    “圣风使大人!”

    “看来出了不得了的人物啊!”

    坤皇剑下,无数法力升腾。

    (北方帝国北部,雪山)

    “杀气如此之重,又有多少生灵步入黄泉。若非不能离开此地,我定斩下那嗜杀者的头颅!”

    万古不化的积雪,山顶上,一袭蓝袍,那双蔚蓝的眼瞳,倒映着天地间的飞雪。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内力或法力的存在。但就这一人,今周围的天地,隐隐变化着。

    蓝袍青年立于山巅,面对着南方,身后,有两道倩影,一道火红,一道冰蓝,两位少女的容貌,竟一模一样,不过身后所背的剑,一个覆盖着烈焰,一个覆盖着寒冰,气息凌利,直破云天。

    (南方帝国境内)

    “报、报告陛下!”

    一骑飞马急停在一辆金色的马车前,飞上士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下,拱拳道。

    马车金帐一挑,一个人影探出身来,正是皇甫玖。他眯起狭长双目,冷声说:“快告诉我,关口怎样了?”

    “北国大军昨夜即至。”

    “什么?!”皇甫玖惊怒,一拍车辄,车前横木竟在这一掌之下生生震为千百碎屑,四处惊飞。

    “军队数目?”皇甫玖几乎是吼出来这句话。

    “百万支柱。”士兵见皇甫玖眼中绝望、暴怒之色即将喷薄而出,急忙补上了一句,“但并未攻进来。”

    “关口只有百余兵力,能阻北国大军不成?”皇甫玖面露惊疑。

    “并非我们阻挡。”士兵慌忙说。

    莫非是修士?难道是南隐?不,绝不可能,以一武修土,再强也难敌百万。或者,如此强的法修士,是神塔?更不可能,那些家伙向来不会插手。一瞬间,皇甫玖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但都被一一否决,最后,一个人出现在他脑海中。他的双眼,一下瞪大。

    “有兄弟说,好像是琴声。陛下,北国伤亡近半,已经撤去。”语音未落,一股更强的气息猛地从皇甫玖身上爆发出来,那士兵在惊愕之下竟被一股气浪直接掀飞,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大树一晃,树叶纷纷落下。

    “快,赶往关口,全速!全速!”皇甫玖吼道。

    车夫一骇,飞起几鞭,俊马长嘶,向北飞奔而去。那士兵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挠了挠头,大惑不解,敌军已退,为什么陛下反而比刚才更着急了?

    “父皇,难道真的是观……”马车中,皇甫琉璃问道。

    皇甫玖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估计是丹药发挥了药效,当年他父亲也是这般,临死之前那一道音刃,足够斩塌寒武关的一半墙城。”

    皇甫琉璃露出震惊之色。

    “可是那毕竟只有一击,最多斩去几百敌兵……百万支柱……百万支柱……一定是那古书,一定是观昀耗尽真元用了古书中的什么秘法!”皇甫坎低吼道。

    琉璃看着似乎发狂的父亲,又惊又怕,记忆中的父皇,从来都是一副冷静镇定,甚至可以说是淡然的神色,从未像此时这样大怒,或者说……恐惧?她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即刻摇了摇头,将这一想法清除。

    “那……父皇,观昀会……死掉吗?”她忽问。不知为何突然她心底闪出了枭阳剑下少年独自乘舟而来的那一幕,虽然重伤累累,但脊背,未曾有一丝弯曲。

    “会死……但我一定要亲眼确认,三家人马很快也会赶来,这次他一定逃不掉,古书,一定逃不掉!”皇甫玖的眼中闪过一道又一道晦暗的光芒。

    皇甫琉璃打了个寒战:“父皇……为什么,非要杀掉他?”

    皇甫玖阴森的目光,突然转向女儿,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若你想有一日坐上王位,这本古书,必须拿到!”

    琉璃被父亲凶狠的样子吓得不敢出声,许久,小声回应了一句:“是,父皇。”

    皇甫玖眯眼,从未有过的狠色:

    “观家,观家,好一个观家古琴,好一个观昀!”

    可琉璃,分明从中听出一丝恐惧,这一次,她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

    我睁开了眼。

    “千渡!”我一下子坐起身,随即感受到了胸口的压力,一低头,看到了千渡恰好抬起的双眸。一时间,四目相对,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盈盈泪光,但她笑的很温暖,她轻轻抱住了我。

    “我们……安全了呢。”

    “千渡……”我也笑了,我还活着,可笑容带着一丝苦涩,“我的经脉全毁掉了,此后,不再是一位琴师了……”

    “活着,就好。”她轻轻呢喃道。

    “嗯,我们便真作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去周游天下。去北国看看万年不化的大雪山,去东国看看无边无际的大海,去西国看看古老的大荒……未来可期……啊!”我这时才看到四周的场景,刚才一颗心全挂在她身上,放松下来,才猛然发现,竟是一片战场,我们,竟在一片结束的战场上。

    “发,发生了什么?”我惊恐地喃喃道。

    “北国的大患,被你除掉了,以后,恐怕北国不会轻易发起战争了呢……”云千渡说。

    “北国……北国的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我所除?难、难道……这一切是我所造成的么?”我震惊的说着,周围一片血腥与狼藉,我立刻有了呕吐的欲望。

    “昀……”千渡有些担心的望着我,安慰道,“你是南方帝国的英雄,若没有你,北国的军队一旦翻过天险,带给南国的必将是生灵涂炭。”她将我失控后的事一一讲来,我越心越听惊,心下大骇。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万念俱灰,用手捂住了脸,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父亲他一直教导我要心存善念,心有天下,可我……可我……做的这些事,大大违背了父亲的本意,大大伤了天和……我一定会受到天遣的啊!”

    云千渡薄怒道:“根本不是你的错,那是一场战争,谁都不可能在一个战场上心慈手软!况且那时的你已没有了神智,即使有天遣,那也轮不到你头上!”

    我眼神黯然,没有再说话。

    “昀,我们走吧。”她轻轻的说。

    “嗯。”我被她扶着站起身,就在这时,一阵响动从谷口传了过来,一辆马车,一辆金色的马车驶出,停在了谷口,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我和云千渡同时面色一白。

    南国帝王,皇甫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