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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报

    在魁北克的一座小火车站里,人们焦急的等候着火车的到来,此时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报童,他们用高吭的嗓音吸引人们注意,以便来推销报纸。

    “卖报喽!”

    “号外,号外,菲利镇长不为人知的那些事。”

    “先生,买份报纸吧。”

    此时的我正和一名同伴站在人群中,我们是来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的。

    正当我百无聊赖打算买份报纸时,一旁的同伴先行下手了。

    “嘿,今天的《公民报》还有吗?”他大声呼唤着。

    离着我们最近的一名报童立刻闻声寻来,边跑边回应着:“有的,先生,请您稍候。”

    在他靠近后递上了一份报纸,同时悄悄说道:“先生您真走运,这是最后一份了,50加分。”

    我那位同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光发亮的硬币,与报童交易这最后一份《公民报》。

    还未等其仔细阅读,火车就进站了,煤炭焚烧生成的气味和足以撕裂我耳膜的汽笛声证明了这一点。

    在这嘈杂声中,我似乎又听见了那位报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是最后一份《公民报》了,您真有眼光,女士。”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因为汽笛声下可讲不了悄悄话。

    “嘿!强尼!这里!”我们向那位客人招手以引起注意。

    他找到我们后,提着手提箱飞奔而来。

    “噢,爱德华,还有汤米,真是好久不见了,对了,你们有买到今天的《公民报》吗?”

    “当然了,瞧。”我那位同伴,也就是汤米,他将手中的报纸高高举起,上面印着大大的“公民报”。

    “好了,我们先去车上吧,司机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我好心提醒道,可说实话,我此时的兴趣完全被这个热门的《公民报》钓走了。

    回去路上坐的是一辆小轿车,我坐在前排,而他们两人则坐在后排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这可太难熬了,我总不能翻过身去观望,这么做肯定会被司机一拳撂倒,然后赶下车的。

    “呃,汤米,这《公民报》真的那么有意思吗?”我半转过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哦,天呐,你不会没看过《公民报》吧,老兄。”汤米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他这副举动倒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报纸已经成了国民读物了?还未等我反思完是不是与这社会脱节时,一旁的司机也开口了:“这报纸可棒极了,每一位公民都能在上面分享或者评论,是真正的畅所欲言,它是名副其实的《公民报》。”

    说实话我被彻底震住了,竟然有这么一份伟大的报刊,这太令人振奋了。民主,自由,平等,正义等等一系列美好的词都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可汤米和强尼死活都要先看完才肯给我看,之后的路途变得格外漫长,仿佛去到多伦多的央街①转上了一圈。

    在我快要忍耐不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强尼骂骂咧咧的下了车,我也终于拿到了报纸的阅读权,同时,汤米也很贴心的为我指出了汤尼骂骂咧咧的原因所在。

    顺着他手指看去,一个小版面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言语,平常根本不可能审核通过的粗鄙之语跃然纸上,而他们攻击的目标正是强尼,这些评论针对的是强尼前几日刊登的一篇文章,可结果只招来了些散发恶臭的蚊蝇。

    这太不可思议了,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切对美好的向往戛然而止,但出于习惯,我还是决定将所有内容统统阅览一遍。

    我在上面看到了许多优秀的文章与诗歌,让人感慨万千,可再次读到评论版面时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并且我敢发誓放纵这种行为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人们就喜欢这么评论,他们戴上阴险恶毒的面具,躲在不知明的角落里,肆无忌惮地指手划脚。

    我读了强尼先前的文章,虽然并不算太过优秀,可字词间的质朴感却仿佛带我来到了田间,但是那些趾高气昂的“评论家”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苛求着一切,比如一厢情愿的认为这里多了个单词,那里少了个词组,甚至完全去扭曲原作者的思想,再辅以最恶毒的语气,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连忙合上报纸放在了一旁,但最后一个版面又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论战,一位笔名为“热爱生活”的人和“评论家”们争论了足足十五期。

    其中可以看到“热爱生活”的观点非常清晰,用辨证的方法来证明了自己是正确的,纵使苏格拉底再世也无法辨驳,可他(她)的反对者却根本不用什么技巧,只用最下流卑鄙的语句向其发起人身攻击,辱骂其家人,但凡是一位文明社会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生气的,这点我非常肯定。

    至此,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公民报》,它发行的本意我已不得而知,可现在的走向却是朝着塔尔塔洛斯②去的,如果不加以管控一定会……

    (这时,屋子外似乎有重物坠落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人声,楼上的汤米和强尼也闻声赶了下来。)

    我和他俩走出门去,只看到一位女士倒在了血泊中,她手上死死攥着一份《公民报》,因为过于用力而导致手指洞穿了报纸,且揉成了一把。她的容貌是极为动人的,年岁不过二十上下,可就这么消散在了最美的年华里……

    四周围了许许多多的人,离她最近的是一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的老人,他先是不停哭泣,之后猛地站起,向四周的人发出嘶吼:“是你们杀了她!是你们杀了‘热爱生活’!”此时我才将将明白过来那位女士的身份。

    我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血泊中的那具尸体,她手中的那份报纸好像长成了一朵漆黑的花,它在周围人的不断浇水施肥下终于长成了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最后把那位女士一口吞没……

    那位老人似发了疯般攻击挑衅在场所有人,纵使礼帽掉了也没半点在意,在面对如此一人时,“观众”们必然是做了鸟兽散,唯独留下了尚在发呆中的我。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口,口水也直喷我的面门,可此时我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他摇晃我的力量越来越轻,最后又一次跪倒在了地上,哇哇痛哭。

    汤米和强尼也上前一把把我拉走,以远离这位“疯老头”。可我觉得他没有疯,疯的是那些戴着面具的“评论家”们,他们杀死了一位令人尊重的女士,也将一位老绅士折磨的不成人样,亦或者……是这个世界疯了吗?

    回到屋子里的我依旧没有缓过劲来,傻傻的望着门口,一旁的汤米和强尼疯狂摇晃着我,他们定是以为我中邪了。

    过了好久我才恢复正常,可下一秒望见桌上的《公民报》又使我心底发寒,它或许比潘多拉的魔盒还要恐怖上几分吧。

    “汤米,别再买这该死的《公民报》了,它或许该改名叫《撒旦报》,只有撒旦的门徒才会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我睁大着双眼,将桌上的报纸撕成了碎片。

    “在这一点上我认同,他们根本就是一群鬣狗豺狼,根本不会去讲什么道理。”强尼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那以后不买就是了。”

    “等等,汤米,你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是一条生命啊!”我激动地站起身来,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

    “这只是个意外,并不能说明什么,并且或许是那个女人心理太过脆弱了,仅此而已。”汤米漫不经心的说着,可他飘乎,且不敢直视我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问题。

    “这太可怕了,汤米,我没想到你也戴上了那副面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放开了他的双臂,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一冲突闹的大伙很不高兴,强尼先行告辞了,而汤米则独自去到了二楼,最令我感到害怕的是他们明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毫无过错。

    我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又看到了那堆碎片,正当我打算彻底销毁这些罪恶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有张碎片上写着投稿地址。我捏着碎片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其拉回正轨,请相信我,这是一位公民出于道德和法律自然而然生成的想法。

    接着我找来了信纸,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最后塞进信封寄了出去,落款用的笔名是“热爱生命”。

    过了几天,我正在吃饭的时候,一群联邦警察叩响了我家大门,那股子紧切劲仿佛在催命一般。

    在我打开门后,他们熟练地亮出证件,并向我问询道:“三天前你向《公民报》投稿,笔名叫‘热爱生命’,有这事吗?”

    “你们这是……”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别的不必多问。”他们粗暴地打断了我的提问。

    “是的,先生。”

    “很好,你的真实姓名叫爱德华·埃文?”

    “是的,先生。”说实话,到了此时我已经深感不妙,可我自认为并没有做错什么。

    “很好,现在你被指控诬蔑,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等,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你自己写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他们掏出了我先前寄出的信件,明晃晃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诬蔑,这是真的,那帮‘评论家’以及那家不作为的报社正是杀害‘热爱生活’的帮凶,当时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对了,你们可以找那位老先生作证,他应该是其某位亲人。”我冷静地论述着。

    “老先生?你应该是在说那位死者的祖父吧,三天前他就去世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控诉,我们只能看到你意图破坏《公民报》及其读者的名誉。”

    之后我便被带走了,在监狱中度过的十个月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是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