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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过道

    地中海的暖风拂过马赛的海岸,海鸥伴着浪花飞舞,三三两两扬帆远去的船只逐渐消失在亚历克斯的目光之中。

    昨夜的雨水还在栏杆上有所残留,锈蚀的铁皮与其混杂出了一种泛红且散发着异味的液体,不过这对亚历克斯而言很是寻常,他毫不顾忌地扶在了上面。

    他的人生本应如祖辈一般,过上贵族的日子,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烂赌鬼。

    在他十岁那年,一群人闯了进来,搬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直到这时,那个浑浑噩噩度日的男人终于想起了作为父亲的责任。

    他们搬到了祖屋,那是一间很破旧的屋子,但这同样展现了它的历史感。

    他们花费了很大功夫将它打扫干净,男人为之前只顾贪图享乐而懊恼,若是过去能每半年来一次这,也不至于那么破败了。

    总之亚历克斯同他父亲过上了紧巴巴的日子,往日的朋友见了他也都绕着走。

    唯一能给他保有精神寄托的,只有祖屋里的那条荣誉过道,上面张挂着一张张伟大祖先的遗像。同样得益于他父亲的反复讲解,他对祖辈过去的事迹了然于心,若让他来当导游介绍,他能讲上十天十夜。

    “哦,我亲爱的亚历克斯,待我百年以后,你得找最好的画师帮我画画像。对了,别找安东尼那老家伙,我和他早就一刀两断了!”

    几乎每个夜里,他父亲都会跟他说类似的话。亚历克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父亲这么希望被挂在墙上。

    但很快他父亲的愿望就实现了,曾经过量的酒精与疯狂的放纵早已在他身上埋下了病根,再加上大起大落的人生也将他的精神压迫到了极点。

    在一个很寻常的夜晚,他父亲也和往常一样在外面遛着圈,突然间的强烈的不适感涌了上来,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脑袋,口中不断向耶稣忏悔,接着背起了他最熟络的经文。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爬起身,理智告诉应该去教堂找神父帮忙,但脚步却带领他走进了曾经最爱的酒馆。

    得益于他长时间不曾来过这里,以及犯病时的异样行为,导致并没有人在一开始便认出他。

    “来杯酒,快。”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硬币。

    酒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把他当成了一个酒瘾犯了的可怜虫,对付这种人他十分有经验,只需要给他们最粗糙的酒就行了,他们不过是来续个命的。

    酒杯递了过去,他看也没看直接一饮而尽,接着又疯疯癫癫地冲出酒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疯子的到来与离去。

    喝完酒的他感觉更糟了,他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喝这么难喝的酒,头越来越昏沉,他只得继续跑在这条街道上。

    四处的行人商贩对他的怪异行为指指点点,又哈哈大笑,但没有人去阻止他,可谁又会去阻止一个疯子呢?

    但悲剧总会出现在这种时候,一连串的巧合最后被一辆失控的马车所终结。

    马蹄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街上的人们停止了热闹行为,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过了十来秒左右,被某位胆小女士的尖叫声打破。

    待亚历克斯闻讯赶来之时,他父亲出气已经比进气多了,医生与神父在做着工作交接,他挤着这个空隙握起了父亲的手。

    泪水哗哗地流下,他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亚历……克……斯,记得画像。”他父亲纵使到了弥留之际,保在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候依旧想着画像。

    还未等亚历克斯回应,气息便消弥了,手滑落在床沿,神父开始工作。

    对于父亲的遗愿,亚历克斯自然非常上心,借钱,托关系,总算是完成了这幅完美的画像。

    若一定要说这与先祖们区别的话,可能就是那个裱框了,但他真的没有钱再去购置一个精美的框架了。

    葬礼是由一个路过的商队所提供的,当他们参观了那条荣誉过道便立刻提出了这点,当然他们也称这只是一场投资。

    对于亚历克斯而言,他别无选择,除非他愿意草草了事,但就算落魄了,至少他还是贵族。

    葬礼很盛大,来了很多他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当然了,他见过的老面孔也懒得来这。

    关于食物以及祷告实在稀疏平常,这与过去的葬礼并无二异,若要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也就那条过道了。

    亚历克斯怀着虔诚的表情开始了讲解,从第一位到最后一位,将其中的经历讲得跌宕起伏。

    “这位开创了我们家族的历史,他参与了那场伟大的战争,战后他受到了国王的亲手册封,从此我们步入了贵族……”

    “这位是家族中战功最为彪悍的一位先祖,他击败了对方最强大的勇士,直接导致了敌军的溃败……”

    “这位是家族中最具文学性的一位,他写了《一本书》,想必各位都看过……”

    “这位是……”

    在他一路讲解之下,众人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张画像那,它正是亚历克斯的父亲,此时画像正被红布盖住。

    亚历克斯走上前,右手轻轻拉住了红布,正当他想掀开之时,却犹豫住了。

    他想到一个问题,他该怎么怎么介绍他的父亲?

    一个赌鬼,输得只剩这座祖屋?那不行,这不是把之前建立的好印象全给破坏了?

    一个酒鬼,最后在醉酒中被失控的马踩死了?真见鬼,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一天喝酒?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太久了,后面的宾客怕是要等不及了。

    红布被慢慢扯去,亚历克斯的脸色也白的吓人。

    当画像完全露出,华丽的色彩与熟悉的面庞好似在嘲笑亚历克斯,他甚至不敢转过身去,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身后宾客们看戏般的嘲讽表情。

    待他回转过身子,只见宾客们皆是一副期待的表情。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对啊,这里的人应该跟他父亲不熟。

    “各位,这位是……”亚历克斯的嗓音有些嘶哑,当然了,任谁一刻不停的讲解过来都会有些嘶哑。

    “我知道,他便是令尊,今天的主角,快讲讲他的故事吧,你们家族真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家族。”宾客中有人发声道。

    亚历克斯闻声立刻转动了大脑,他敢发誓,他第一次这么高速动用大脑,但这也确实激发了他的潜能。

    他的父亲被描绘成一位商界大亨,极具魄力与勇气,完成了一桩桩饱含盛名的资本交换,只可惜在最后一次生意中受到了手下的背叛。

    讲到这时,亚历克斯顿了顿,在心中向那子虚乌有的叛徒致以歉意。

    但故事讲到此时已无法再回头,他只得继续讲述下去。

    葬礼在牧师的祷告声中落下帷幕,可以说非常成功。

    亚历克斯收到了非常多的邀请,宾客们无不相信他的未来,因为他家族有着辉煌的传承,纵使在他父亲这出了些小差错,但这不过是命运女神的小玩笑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中最令亚历克斯感兴趣的是一封来自船长的邀请,邀请他去科西嘉岛上东山再起。

    他别无选择,留在这迟早会暴露,到时他将成为一个骗子,再无人相信他家族的光荣历史,他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几套衣物和一堆画像便是他的行李。

    站在港口边的他向生活了十几年的马赛作告别,码头工人在搬运着那些画像。

    他丝毫不顾忌栏杆上铁锈污水,就这么抓在上面,直到有人通知他该上船了。

    之后他便去科西嘉岛,据说他在那获得了一套房产,荣誉过道也被完美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