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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梅纵竹马,温纯少年逞豪雄

    万花明曲水,又是一年春。

    自陈清平大江鏖战,这已是第十个春天。

    赣江道,白乌山,正是青梅进酒时。

    漫山遍野的翠绿映像,仿佛青色碧绿的湖水囫囵着把整座山丘浇了个透心儿的清爽。隐约间有花红柳瘦串杂其中,仍不能削淡画卷半分翠意。

    春日暖风扑面而来,风里熏着梅子味,让人口齿生津,酸而不嫌。放眼望去皆是清新爽口的风情,就连天上的云朵都是绿意盎然的。

    青山避了人间繁华,流水暖阳下,有一名叫“青梅”的年少女子,身着便宜的对襟短便服,系带裹腿,一看就是要劳作的贫苦人家孩子。

    这女子颇为天生丽质,有种廉价衣装遮盖不住可爱俏皮。

    女子努力把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噘着嘴赌气似地拿眼神瞥着对面的少年。

    “你真走?江湖上那么危险,那大和尚就让你一个人去?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名叫青梅的女子语气里三分娇嗔,三分气恼,剩下的四分因为声音太过软糯,便消散在了风里。

    “可别那么说觉满师父,这‘三教争胜’可是顶了天的大事儿。此次下山比试,是十年前就已经定好了的,这叫做命中注定,只能一个人赴约。”

    说话的少年正是十年前结庐在此的李不尘,十年的时间,昔日孩童已经出落成了一名颇为干净挺拔的少年。

    少年身穿与少女颇为相似的粗布短衣,一行三人久居山林,靠砍柴打猎,偷鸡烤鸡为生,日子清贫但自得其乐。

    少女单手举起了一根简易竹马,那是两人七年前初见时李不尘做给她的礼物。

    徐青梅手持竹马,马头指向李不尘。

    她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把软糯的声音挤得凶狠,斜着稚气未脱的脸,装作高手一般地威胁道。

    “不许走,你要是走了,就剩我一个人陪那个和尚了,那要是敢走,我就杀了你!”徐青梅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头逼近了李不尘的脸几分,仿佛她手中的这支竹马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李不尘听出了徐青梅话中的意味,但是师傅特地强调了,这一次的下山赴约必须是三子独自前往,纵使李不尘想带徐青梅同去也是有心无力的。

    李不尘挠了挠头,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守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和尚,这确实挺违和的,更何况这两个人平日里还不和,这也不怪姑娘耍小性子。

    “我就不明白,你就那么讨厌觉远师傅?毕竟名义上,你也算他的徒弟……”

    “哼,可别这么说,他可从来没教给我一招半式,我看我更像他抢来的一个丫鬟!”徐青梅噘着嘴,把手中的竹马转了个圈,背在身后。一指河边木桶里的破烂僧衣,她更加气鼓鼓地叫到:“你看!这些脏衣服全都得我来洗!他倒落个清闲,你在的时候还能帮衬一下,等你走了,那就真是可着我一个人受苦了!”

    李不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搭在徐青梅的两肩,让少女和他一齐跪坐在草地上。二人两小无猜,加之从小劳作,自是没有男女不亲的繁文缛节。

    李不尘双手依旧搭着徐青梅的肩头,略微地俯下脑袋好让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他笑脸温和,循循善诱道:“好师妹,衣服明天我来洗,咱们今天呀,我带你去镇子上好好的玩上一番!”

    “你可别叫我师妹,我明明比你还要大上一年呢!”徐青梅赌着气地扭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扭回头来继续教训到:“你哪有钱?出门之后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也不知道节省,净想着玩!”

    李不尘嘿嘿一笑,脸庞更是凑近了少女几分,他颇为自豪道。

    “我这些年打柴背去集市上卖,私下里也攒了不少钱,觉满师傅说他只是教我功夫,叫我不用理会他们和尚的禁忌。我本来攒下钱来,是准备将来娶媳妇呢。”

    少女听了李不尘的娶媳妇言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少女笑的时候带动两个肩膀跟着耸动。李不尘感受着手下肩膀的颤抖,只觉得被振的心乱如麻,他多用了一丝力气扶稳手下单薄的身板,幽怨地看着眼前的徐青梅。

    “诶呀,别这么看我嘛!”徐青梅赶紧用软糯的声音娇嗔起李不尘来,整个人轻松快活了不少。她继续调笑道:“你还要娶媳妇?你师父是和尚,你也应该是和尚,哪怕你没剃头发。哈哈哈!你怎么可能娶到媳妇嘛,谁家闺女愿意嫁给你呀!”

    徐青梅越说越觉得有趣,越说笑的越猖狂,软糯的声音和着小河流水,就像是一条凶猛的吐泡泡的鱼一般。

    李不尘看着她的视线却是越来越认真了。

    一直狠狠嘲笑李不尘的徐青梅,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看着李不尘认真着的面孔,“呀!”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圆脸立刻就红到了耳根。

    徐青梅滑稽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一眨地看着李不尘。徐青梅脸上有惊讶,似乎也有几分惊喜,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好像在很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李不尘实在是看不下去她的滑稽举止,伸出手来在面前颤抖着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他故意用没好气一般的语气道。

    “所以呢,一起下山去玩?一直都没机会好好陪你,等我赴约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既然是比试,说不定就会死人的……”

    话音未落,陈青梅已经将李不尘紧紧拥入了怀中,抱的很紧,很紧。

    ……

    乌岭县,市井街巷,正是春日热闹时。

    两个人在街市上玩了个尽兴。李不尘时常来县里卖柴,因此对坊市里的有趣场所还算熟悉,街上常年摆摊的商贩基本都对这个早知柴米贵的少年有点印象,李不尘性格也温纯,嘴上叫的也亲切,所以大多商家都会给这一对少男少女尽量地饶点价钱,也有的朴实摊贩见徐青梅长得讨喜,主动地递上一串糖葫芦,赠上一把花生。

    毕竟看两个孩子都是贫苦人家的打扮,尤其是那男生,自十来岁就独自打柴卖柴,给一众老商贩们看得都酸楚。

    少男少女从下午逛到日落近黄昏,陈青梅右手拿着糖葫芦往嘴里送,左手伸出竹马,用马头杵了杵李不尘的脸,嘴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

    “唔……咱们俩背着大和尚偷偷跑下山来,他肯定得气的够呛。”

    陈青梅手执竹马,仿佛拿着一把宝剑的侠女一般,又用马头敲了敲李不尘的头,继续嘟囔到。

    “之前我想下山,他总是不许。有的时候我自己偷偷跑下山,跑到半路上就被他捉回去了。”

    李不尘怪异地看了徐青梅一眼,晃着脖子躲了几下马头的敲击,他腹诽:“说的好像是觉满师傅绑架了你似的。”

    陈青梅闻言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但很快又憨憨傻傻地笑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举起竹马,狠狠地敲在李不尘的脑袋上,李不尘没想到她会突然发力,登时吃痛地捂住了头。

    等李不尘揉着脑袋再次睁开眼睛时,徐青梅已经哄笑着跑到街的另一边,做着鬼脸冲着他招手。

    ……

    乌岭县这样的偏僻小城,是没有宵禁政策的。

    此时繁星点点,街面上做夜市买卖的也支起了灯笼。

    徐青梅十分大胆地牵着李不尘的手,带着他小跑到街市上灯笼最多的一家店铺。

    李不尘被青梅姑娘牵着手,自然是感觉十分良好。只是这几年来卖柴省下来的“老婆本”属实不算多,徐青梅的肚皮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便宜铺子尚且负担得起,若是太过奢侈的店铺,那他口袋里的铜板怕是吃不消了。

    李不尘正偷摸地盘算着兜里剩下的钱够不够日后盘缠,一抬头,正好迎上徐青梅憋着笑的俏脸。

    徐青梅单手拍了拍李不尘的肩膀,又低头往李不尘的口袋里瞧了瞧,看着李不尘那强忍着尴尬的脸,她忍不住用软糯的声音调笑:“怎么,心疼了?”

    “没……没有!”李不尘很故作潇洒地摆了摆手,又逗得徐青梅“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放心好啦,我已经吃饱啦!毕竟以后钱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嘛,我懂得要节省的。”徐青梅将手中竹马舞了个漂亮剑花,一边软糯地笑着嘟囔,一边轻轻把马头往李不尘脸上杵着。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身影,持剑冲入街市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身后有青衫剑客背着双手,安步当车地跟着。

    李不尘立刻抽走了青梅的竹马,把徐青梅整个人护在身后。徐青梅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茫然的被李不尘拽到后面,她努力地翘起脚尖,在李不尘的脖子后面漏出了半个脑袋,依旧很迷茫地看着街市上的意外动乱。

    有见过世面的行人,指着绿色官袍,扯着嗓子喊到:“县令大人,是县令大人!”此话一出,当即有人跟着起哄:“是县令大人没错!县令大人被人行刺了,大家一起抓住这个刺客!”

    本朝官服服色有明文规定,七品以上者,方可穿着绿色官袍,整个乌岭县只有县令张大人有此资格。

    县令张凡一路跑的精疲力竭,此时已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拼命地嗓子发力,总算是挤出了点声音:“快……杀了他……”

    县令说完之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后的青衫剑客长得剑眉星目,此时他也不着急,依旧是背着双手慢慢走近。他看了看街上不敢轻举乱动的人群,用像唱戏一般的嗓音,一板一眼地讲到:“若是无人阻挡,那我这就动手了!”

    青衫剑客随后把手搭在剑柄上,才刚刚接触,还在鞘中的剑就已经激烈地发出了震震剑鸣。

    剑鸣声一响,本就忌惮的围观者们更是又惊又怕,不仅没人敢向前,现在连大气不敢喘了。

    李不尘虽然未经江湖实战历练,但长期跟随觉满和尚学习佛门高深功法,眼光自然是不俗的。他一眼就看出眼前剑士的剑法造诣绝非俗人可比,鞘中剑也绝非一般凡兵。

    知道对方是高手,但具体有多高,那就说不清了。

    李不尘支着下巴沉思,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青梅姑娘敲了敲他的天灵盖道:“你不去试试吗?正好是给你练手的机会啦!啊!你不会害怕吧?不会吧?”徐青梅从肩膀上探出脑袋,瞅了瞅李不尘沉思的侧脸,当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息起来。

    徐青梅的软糯嗓音在肃静的人群里显得十分突兀,剑眉星目的中年剑客一眼就看向了手持竹马的李不尘。

    他这一看不要紧,街上那些紧张害怕的围观者,一看青衫剑客扭头了,他们赶紧也跟着扭头。顺着目光瞅过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粗布短衣,手拿小号竹马的少年,在她身后还漏出了一双水汪汪的俏皮眸子。

    平民百姓毕竟没见过真正的江湖,百姓对江湖的了解,多半是从说书唱戏、传记小说里头得来的。这种东西以讹传讹,越是怪异的人物,传播的越是邪乎。

    以往流传的顶尖人物,要不是相貌如同幼女的百年老妖怪,要不就是手拿树枝木棍儿的绝顶剑神。总而言之,兵刃越怪,这人的功力越变态。

    如今大家一看,青衫剑客直勾勾地瞅着这位拿竹马的少年,当即认为这位少年是绝顶的高手。

    “嗯,这少年衣着破旧肯定是为了隐藏身份,别看他瞅着像个十七八的孩子,他实际上不一定几百岁了!”

    一群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已经认定了李不尘是一个隐世的武学大佬。见到有如此绝世高手助阵,有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大胆起哄,吵着要让他跟青衫剑客打一架。李不尘身后的几个围观者,更是十分懂事地往后退了十来步,让出了两位“高手”比试的场地。

    李不尘一扭头,看到自己已经如此的“高调”,实在是不好再推脱大家的厚爱,只好顺势向青衫剑士行礼,温纯着语气招呼到。

    “晚辈李不尘,应乡亲们的厚爱,特来向前辈讨教两招!”

    围观者们一看,登时叫好声更加沸腾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着口号:“高手,高手,绝世高手!”

    李不尘仰着脑袋,挺着腰板,头一次在江湖上与人比试的他,此时陶醉地享受在乡亲们的欢呼之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是绝世高手了。

    在叫好人群里,给徐青梅送糖葫芦的大爷,急得两根手指一个劲地往天上窜;给李不尘送花生的大娘,吓得两个手掌一个劲地朝前面扑腾。

    这两个跟李不尘相熟的老实摊贩,在人群里扯着嗓子喊:“你们在干嘛呀,他只是一个从小卖柴养家的老实孩子啊!!!”

    可惜两人的声音,终究淹没在了沸腾的人群里。李不尘只能听到了“高手!高手!绝世高手!”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