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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剑从酒中来,飞花携来满天星

    缺少阅历的年轻人最容易被捧杀。

    从未对人出手过的李不尘,此时只好手拿着竹马拉开了架势。看客们一见少年要使用手里的古怪兵器,登时叫好声更加喧闹几分。

    李不尘光顾着享受吹捧,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压根没学过剑呀,他还拿着根竹马,这可怎么跟对方打。他偷偷回过头,对着混在人群中的徐青梅比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意思是:你的竹马,什么时候到我手里了?

    徐青梅先是一愣,随后她心领神会,很夸张地挤眉弄眼起来,丝毫不顾及李不尘看不懂。末了,她还冲着李不尘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不尘十分震撼,有那么一刹那,他这个“绝世高手”差点失态。

    “诶呀,管不了那么多了!”李不尘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向对面的青衫剑客请招:“前辈,请出手吧!”

    青衫剑客面沉如水,嘴上不做回应,搭着剑柄的手腕轻轻一抖,一瞬之间利剑便向李不尘飞去!

    此剑裹挟肃杀之气,见者无不心寒。

    李不尘右手用上拈花指的巧劲,手中竹马周身微微一拧,竹马蹭过剑身,利剑方向偏离,直直向天空飞去,在划过一道圆滑轨迹后顺势飞回青衫剑客手中。

    青衫剑客并不停留,长剑在手,一剑向李不尘刺了过来。

    李不尘本想用竹马裆下这一剑,但想到这是小时候送给徐青梅礼物,徐青梅打小爱不释手,无论在哪都贴身带着,马上又舍不得拿它来挡剑了。

    李不尘左手五指灵动,将竹马从掌中弹出,竹马在空中飞了几个奇异圈圈,竟是迟迟不往下落。右手顺势往口袋里一探,摸出四个铜板来,四个手指肚紧吸着铜板,随后整个右手黏起一股棉柔内力,裹挟着铜板又快又飘忽地飞向剑客!

    青衫剑客手腕一抖,把刺出去的剑收到身前,裆下了飞来的四枚铜板。

    少年接下了空中落下的竹马,眼见青衫剑客身后的四枚铜板去而复返,他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可惜只是一瞬,这笑意就转为了惊讶。

    青衫剑客只是云淡风轻地挽了个剑花,把剑背在了身后,那四枚偷袭身后的铜板就被打散在地。从始至终,那剑客连头都没回!

    “你的拈花指只练到了‘飞花’,你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练到‘摘叶’境界了。”那剑客一板一眼地评价。

    李不尘眉头紧锁,一方面是感受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另一方面就是心疼扔出去的那四枚铜板了,也不知道一会偷偷捡回来会不会丢了“绝世高手”的面子。

    青衫剑客看着眼前少年的窘态,也不再向前出招,只是把手中剑平端在身前。他闭上如水眸子,深色颇为虔诚。

    夜色下,满街百姓屏息凝神围观着这一幕。只因那剑客一人,所有人心里只觉得莫名的静谧平和。

    仿若银瓶乍破水浆迸,街边一酒铺的数坛好酒突然炸裂开来!坛内酒水不顾店家痛心疾首的挽留,在空中缓缓融在一起向剑客飞去。

    酒水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巨剑的形象,剑尖朝下,剑柄朝上,气势恢宏,此剑只可仙人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眉因拍剑留星电,不妨杯酒喜闲吟。”

    青衫剑客低吟一声,满腹浩然正气震得众人耳朵嗡鸣。剑客睁开剑眉星目,万钧剑意具在眼中!

    就在这睁眼空当,巨剑剑尖点在手中剑尖上,酒水瞬间炸裂开来。青衫剑客挥动手中这剑意万钧的一剑,满天酒水瞬间在空中重新聚合成剑,这一剑,剑从酒中来,电光一掣剑气磅礴,也定不负这酒中剑意。

    “胸中千万,垒突兀起,斗酒倾尽,荡气回肠!”

    此剑直向李不尘飞来!

    李不尘都傻了,心说,杀鸡焉用牛刀呀?您打我哪用使出这一剑呀,您把这一剑使出来了,那我……可不就得死一死了嘛。

    正在此时,异变再起!

    似有晚风吹过街巷,携走了街边所有春花。

    剑意快?春花更快!

    剑意还未近身,已有满天花雨飘洒而至,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刚猛无比,此中佛法,是生,是死,是芥子须弥,是大道无情。

    春花争似舞裙红,繁华如梦幻,惆怅怨东风。

    仿佛之间,万花与满天星辰一同闪耀,刺眼夺目。

    仔细再看,原来是花雨和剑意相撞,所激荡出的点点花火,灿烂如同天上星辰!

    李不尘望着眼前真正顶尖高手的一招对决,只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茫茫群星之间。

    浩瀚世界,他如芥子一般渺小。

    在李不尘的脑海,第一次有梵音传来。

    “谓觉了真妄性相之者,即究竟觉也。”

    “以觉心源故名究竟觉,未觉心源故非究竟觉。”

    “出烦恼障及所知障,觉了一切诸法性相。”

    “能自开觉,亦能开觉一切有情。”

    “如睡梦觉。”

    “如莲华开。”

    “故称为佛。”

    满天花瓣剑气雨,又扶新日一轮上。

    佛教圣子,第一开悟于两大顶尖高手的对招下!

    李不尘忽然发觉,原来自心本无生灭。

    ……

    一招相抵,花雨剑气皆不见,只有一个顶着咸蛋黄脑袋的和尚,飘然落在李不尘身前。

    十年时间过去了,他的脑袋还是那么圆,那么红,那么冒油光。岁月只是额头上多了两条皱纹,让咸蛋黄稍微有了点萎缩的迹象。

    大和尚落地后先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随后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少女。青梅姑娘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李不尘身后,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竹马,随后尴尬地对着觉满和尚笑了笑。

    大和尚回过头来,背对二人,用惯用的好为人师的口气,他朗声道:“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学到了什么?”

    徐青梅无助地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李不尘的胳膊,李不尘跟她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大和尚的话。

    围观百姓们看见了刚刚惊世骇俗的一局对招,此时是彻底地喧闹起来,东一嘴西一句,相互之间又惊又叫,仿佛见到了仙人降临。

    大和尚并不在意两个后辈的回话,他凝视着眼前剑客,目光凌厉,不怒自威。

    “我的徒弟,何时轮得到你出手教训?”

    青衫剑客波澜不惊,剑眉星目的脸上尽显从容,一板一眼道:“拦我杀贪官者,无论是谁,都定要付出代价。”

    众人闻言,眼光齐齐转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县令张凡。“看不出来呀,还是个贪的。”李不尘在心里小声腹诽。

    老百姓们对此就见怪不怪了,天高皇帝远的,清官是特例,贪官才是寻常。偶尔有几个对着昏迷县令跳脚骂娘的,也很快被身边人捂住嘴拽到一边,生怕被县令大人秋后算账。

    觉满和尚听后,眉头一皱。

    对面这人非是旁人,正是江湖上剑道之首,号称要杀尽天下贪官,以血证道的魏何求。在他眼里,世上没有此贪官污吏更恶的人,没有比杀贪官污吏更重要的事。

    魏何求这辈子自诩,就是为了杀贪官而活着。

    要真是因为这事儿,他觉满和尚还真就不好插手了,若是两人全力相搏,觉满和尚还真不见得是魏何求的对手。

    繁华街市下,一僧一剑客,两人远远对峙。

    两人年岁相仿,但魏何求青衫佩剑,身姿潇洒挺拔,相貌更是风流俊郎,岁月的痕迹不仅不减分,反倒是平填了几分耐看的韵味。觉满和尚,皱蛋黄一个,跟人家压根没法比!

    李不尘在心里直感慨:输了,输得不能再输了!

    魏何求也不与觉满和尚多计较,当着满街百姓的面随手抛出手中剑,利剑空中挂寒芒,打算直取县令张凡头颅。

    觉满和尚抬左手虚空一捻,一股无形真气瞬间弹开利剑。

    觉满和尚硬着头皮阻止魏何求,原因有二:一是佛教本就忌杀生,他觉满也想百姓过好日子,可杀贪官没用!天下贪官何其多,全杀了?治标不治本,不过是妄造不必要的杀孽!其二,敢对他觉满和尚的徒弟出手,无论是出于什么,无论有没有留手,无论是何等人物,他都要打回来!

    魏何求脚下生风,快速几步就接住了空中宝剑,回头转身一气呵成,眨眼间就逼近了觉满和尚与他战在一处。

    围观百姓一看两个神仙人物要大打出手,赶紧作鸟兽散,生怕两位高手会波及到他们。

    徐青梅抱紧了李不尘的胳膊,两人对视,徐青梅的眼神里满是忧虑。

    觉满和尚空手对利剑,虽有佛家七步莲步法辅助,又有拈花指这样的无上神通,但仍是落于下风。

    魏何求手中利剑不是凡品,乃是由前朝名匠朱直所铸。

    朱直凭借此剑,被世人比作铸剑师中的蔡诗仙,有诗赞曰:“长叹蔡公登楼作,难得朱直请剑名。”

    此剑名为“七十翁”。

    七十之翁,早已看惯四时变化,不异阴晴变更,饱食过荤香佳肴,也吃得惯淡食素餐,无所谓车马还是徒步,看透了短命还是长生。

    经历人间种种,方知人生本味。

    这一剑,狂也好,深沉也好,潇洒也好,内敛也好,包罗人间万般剑意!

    觉满和尚交手便知,此战最多只有四分胜算。想到此处他不再留手,先用右手虚晃一招点开那一剑七十翁,再左手暗自发力,集佛门浑厚内力于一指,向魏何求腹部攻去。

    魏何求手中剑被牵制来不及回防,头脑飞速运转,使出一招“剑不动,人动”,翻身跨剑,将将躲过。随后凭借翻身的惯性,将长剑抽回,拉开空当,衣袍烈烈作响,剑气在掌中积蓄纵横,七十翁一剑在手,剑意可比天高!

    “我曾见,满天星河皆倾倒,我以杯酒遮月明!”

    “我曾经,狂来拔剑斩河水,欲与天帝争雄鞭!”

    人生百般滋味,“狂剑”最为跋扈,我这一剑连星辰河水都斩得断,还能斩不断你个和尚!

    “剑去!”

    一道接天剑气,如雷霆之势,划破空气斩向觉满和尚。

    大和尚笑面拈花,却无奈手中无花,他只得做拼死一搏。

    李不尘眼看着师傅有难,掰开青梅姑娘的手,就要上前帮助阻拦,可徐青梅一把又拽住了他。连觉满和尚都挡不住的一剑,她岂能眼看着李不尘去送死。

    李不尘此时心系觉满和尚的安危,仍要挣脱青梅姑娘的束缚。徐青梅眼眶通红,死死地把少年的胳膊抱在怀里,她身体紧张得颤抖,用软糯的嗓音喊出了最凄厉的哭喊。

    “停下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