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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海骑卒尽,痴情红蕊魅纸衣

    荆湘道与珠江道交界处,有一连绵不绝山脉,名为五岭。五岭群山,低矮繁密,五岭之上,草木茂盛,别有一番原始风貌。

    有诗云“草长难望远,树密易寻凉”正可描述此间风光。

    就在这人烟罕至的密林之中,此时有一青年和尚,背着行李由南向北缓缓而行。

    这和尚生的极其俊美,五官精致,皮肤细致白皙,而又无一点阴柔之气,有一种不讲道理的好看。

    相传有观世音菩萨,专看世间众人相,所以己身无相,既有男相又有女相,是一个不媚不俗,大道周正,邪念不生的,世间至美相。

    这和尚正是这样的相。

    和尚走在林间崎岖小道上,打着赤脚,身上只穿了一件纸衣,穿林打叶,衣服上平添了许多口子。

    这和尚法号就叫“纸衣”,因不忍煮茧杀生,故此生不穿蚕口之衣,不着绵中之絮,无论春夏秋冬,只穿自制的纸衣,可谓慈悲到了极致。

    纸衣和尚小心避开路上的花草昆虫,一双赤足在颠簸的林间山路上,显得踉踉跄跄。

    俊美和尚一抬头,只见一个戴黑面纱,穿宽大衣袍的熟悉女子远远地看着他,一双春水眸子媚意盎然。

    “你还真是狼狈呀,一身功力尽失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女子轻言慢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慵懒妩媚的动人意味。她这一辈子,跟谁说话都是温婉着语气,上到一国之主,下到路边难民,都是温婉的巫女形象。只有在两个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地如同一个魅人的妖女,一个是六七岁不懂事的稚童,另一个就是他纸衣和尚。

    纸衣和尚双手合十,眼中仿佛视若无物,他低眉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南疆巫女班红蕊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纸衣和尚的反应,她媚意不减,眼神里有羞赧风情意,从容地一步一走近,裹着纤细素腰的宽大衣袍,摇曳生姿。

    “唉,我呀,见过觉远和尚了,可惜没能杀了他。下次吧,你的仇,我一定要报的。”

    班红蕊此时已经走到纸衣僧的面前,亲手解去黑色面纱,一双柔唇轻抿,媚眼生情,南疆人特有的坚挺巧鼻更是媚态的点睛之笔。她缓缓靠近纸衣身侧,仿佛柔水软波,向纸衣僧淌了过来,绵腻的春情,要将他溺了下去。

    纸衣僧,依旧是两眼空空。

    天下人,万般面孔,有万般本性;无相之人,便无众生烦恼,嗜欲本无性,此生常在禅。

    可怜班红蕊,万种风情给瞎子看;可惜纸衣僧,绝美皮囊生了颗无垢佛心。

    可怜,可惜,也可叹。

    班红蕊动作更加放肆,酥指搭在柔软唇上,洁白的皓齿就要咬到纸衣僧的耳朵,软语呢喃到。

    “三教争胜的重要,我能理解,毕竟佛子一个人就要决定释教未来数百载的运势。唉,可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让觉远和尚来做佛子的师傅。你们南华寺,又不是没有人了,何必非要找他这个北边的武僧?”

    班红蕊轻呢后,一双桃花春水看着纸衣,挡不住的柔情蜜意。

    说到佛教近百年来最重要的大事上,纸衣和尚终于不再装聋作哑,他抬起头,依然不看班红蕊,抬头看着树荫。

    “阿弥陀佛,说起此事,我也问过临济法师。他说,佛子若要成正果,需经历三大阶段,一曰自觉,二曰觉他,三曰觉满。自觉者,觉知自心本无生灭。觉他者,觉一切法无不是如。觉满者,知以上二觉理圆,方称之为满。觉满和尚法号由来,正是他身上有难能一见的觉满天赋,佛子只有在他的身边学习,才最有修成正果的可能。”

    班红蕊素来对这些晦涩难懂的佛法道理不感兴趣,但是难得纸衣和尚愿意说几句话,所以她只好似懂非懂地笑着附和,以期望纸衣僧能够再多跟她讲几句。可是纸衣和尚一解释完,又立刻闭紧了嘴巴,低垂着眉目。

    班红蕊被消磨光了耐心,她柔情绰约地伸出白皙玉臂,拂去了男人脖子上在阳光下泛光的晶莹汗珠,修长的的手指沿着纸衣的衣襟缓缓下滑,另一只手把自己鬓间杂乱的发丝往后捋了捋,媚眼笑看俊美和尚,明月皓齿间传来一段清吟。

    “你呀,白长了这么惊世的一张脸,浪费了太可惜了。诶呀,这个纸做的衣服,好像很容易破呢,你看我轻轻一划就破了。

    “……”

    “诶,和尚!这可怎么办呢。”

    纸衣和尚,任其凌辱。

    ……

    天设山海百万关,城墙共有万重山。

    不知谁放呼延入,中原无人大战还。

    百年前,白狄国呼延梦阳率领草原铁骑攻破山海城,铁骑横扫中原,灭亡了大陈王朝。因此,呼延梦阳在狄国,也有亡陈先锋的美誉。而呼延靳正是呼延梦阳的后世子孙。

    陈清平凭借“联结江淮”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两计,逆转了与白狄作战的不利局势,并顺利取得了攻占白狄国都“大都城”的机会。

    可惜被打的失去战意的巫马椋,仍然保有对时局的警惕心,一出迁都之策,让狄国暂时脱离了亡国的危机。

    陈清平从海上到达北地之后,凭借高涨的士气,与无人匹敌的计谋,一鼓作气连下山海,碣石,滦州,三座城池。

    一时之间,兵锋所指,白狄人无不胆战心惊。

    燕赵两辽等地百姓,听闻陈清平屠城的手段,无不望风而逃,生怕跑慢了,就会被这个如恶鬼一般的毒士,送到阎王殿里当小鬼儿。

    人口大举迁徙,十城九空,畏战退缩者比比皆是。

    只有一人,不仅不畏战,反而凭借草原铁骑的高机动性,游走支援在数处战场,对陈清平的大军攻势多次阻击。

    这个人,就是狄国上将军呼延靳。

    陈清平的攻心之计很成功,白狄仅存一人还有高昂的战意。但是很可惜,这一人恰恰是白狄最善于运用铁骑作战的上将军呼延靳。

    呼延靳在徐州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率领精锐草原铁骑星夜向北,不仅赶在陈清平大军之前到达北方,还成功地掩护狄国皇帝以及一众大臣成功迁都。

    陈清平占领山海三城之后,多次向狄国余下守军发动猛攻,可惜都被呼延靳扛了下来。

    呼延靳之勇武不下其曾祖呼延梦阳,在北方蛮族也罕见的九尺身高,一身高绝武艺,披甲持戟,先登陷阵如暴虎冯河。六十万草原铁骑在呼延靳的麾下,有如猛兽长了翅膀,打起仗来骁勇异常。

    双方僵持多日,陈清平被迫由攻转守。

    北地寒冬至,雪如空中撒棉絮,此时,最可惜。

    ……

    月下煮酒,陈清平独坐山海城头。

    作为一个谋臣,他已经把计策诡谋用到了极致,他尽力了。

    贯看史书,固然不乏以少胜多的案例。

    如“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如“夷陵火烧七十万”,都是以少胜多,都是用计策以弱胜强。

    但是今人终不似古人,古时能以少胜多,皆因为领军者不知兵,排兵布阵里有重大漏洞被人利用,才可能实现如此夸张的逆转。

    而白狄谋主巫马椋,其智谋不下任何一个古之名士,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以少胜多的神迹,无异于痴人说梦。陈清平能够连赢数招,绕开对方主力,直接剑抵大都,已经是做到极致了。

    可惜呀。

    他陈清平可以在计谋上压过巫马椋一头,可以把南陈谋主算计地彻底失去自信,让他如同一条狼狈的丧家之犬。

    但有一件事,他陈清平终究无能为力。

    南陈无将!

    一如那晚卫华年来访,陈清平围棋定策所说的那样。陈朝自开国太祖后,重文轻武,打压武官,武将不如狗,造成将才缺失,这才是南陈最大的先天不足。

    他陈清平再奇谋百出,可只要你对防线完备的狄国发动进攻,就总有要和六十万草原铁骑硬碰硬的那一天,这是绕不过去,也躲不开的。两军战场对垒,全看武将勇猛与否,陈清平一介谋士,终究无法手持利刃带头冲锋,

    人力,终不能胜天!

    陈清平裹着厚实的黑色加绒大袍,里面着了暖和的对襟棉袄。

    鹅毛一般的雪花密密麻麻地往下落,在空中遇到火炉煮酒的殷殷热气,便化得无影无踪了。

    城前护城的石和水,滚滚东流去,岸边的几棵老树不是染血,就是光秃秃地拦腰折断。冬夜的景色总是萧索,寒人心。

    陈清平,举酒却无客,自斟自饮。

    触景,最易生情,话都说给自己听。

    人未老,江山如故。

    “叹陌上芳草,堤边垂柳,一春十病九因酒。”

    “应可惜年华,孤负时候。百年韶光那得久。”

    “问芍药觅醉,牡丹索笑。”

    “三万六千,能几度,君知否?”

    白狄人占北地已有三万六千天!终究还是,收复无望。

    陈清平深情地看着这片故土,眼里无尽的荒凉,他明白,他只是此地的过客。

    可他就是不想把手中的土地让给白狄,像是一个舍不得心爱玩具的倔强孩子一样,哪怕明知留不住,哪怕明知到是徒劳,他还是死守着三城。

    山海、滦州、碣石三城互为犄角,凭借山势与大海,让狄国铁骑难以施展,像一根深深扎入肉里的刺一样,卡在狄国的中心,让白狄人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