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我见犹怜是盟主 » 第25章 龙吟

第25章 龙吟

    苏珞问完话,便让画角到一侧屋内候着,并说已通传都监府,稍后应会有人来接她。倘若无人来,他忙完会顺道送她回府。

    作为一个大理寺卿,对她一个奴仆还是一个小妖这般客气有礼,画角觉得甚是意外。大理寺的官吏出出进进,在看向画角时,神色难免异样,唯有苏珞不是。

    画角特意向一个看守她的官吏套话,这才晓得,苏珞其人,除了凶犯,待旁人皆是一视同仁。

    难得的端方君子。

    据说他出身阑安苏家,画角虽说初到阑安,但对苏家也有耳闻。

    苏家乃名门望族,祖上出过三公,尚过公主,虽说到了苏珞父亲这一代有些没落,但那也是世家大族。苏珞是苏家二郞主的庶子,据说亲母出身极低。或许正因为如此,苏珞身上才没有一般的世家子弟那种不可一世的轻慢之意。

    画角一面留意着身上有没有针扎的疼痛,一面伸长脖子等候。

    苏珞忙完公务,走过来说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画角背起包袱,又伸手拎起食匣。

    苏珞看着她大包小包,似是犹豫了一瞬,终探手过来,说道:“我来拎吧。”

    画角笑了笑道:“多谢苏寺卿。”

    其实,她隐约能感受出来,苏珞对她虽是客套,但还是有一点敬而远之。毕竟她是妖,不与她有过多牵扯是人之常情。

    两人出了大理寺大门,便见门前街边停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画角一眼认出是虞太倾的马车,狄尘自车辕上跃下,正向大理寺走来。

    画角其实没指望虞太倾能派人来接她,想着他能不扎纸人就不错了,如今见到狄尘,不免有些惊讶。

    狄尘上前接过画角的包袱,又自苏珞手中接过食匣,提着放到了车里。

    苏珞行至马车前施礼,说道:“虞都监,别来无恙。”

    虞太倾掀开车窗的帘幔,点了点头。

    “虞都监……”苏珞再施一礼,说道,“都监难得来大理寺一趟,可要到衙门内喝杯茶?”

    虞太倾瞥了画角一眼,径直对苏珞道:“不了。”

    再无下文。

    两人在一起说话,两厢里一对比,画角便发现,虞太倾真的是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当初在康王府,他独坐一旁不与任何人搭讪,便是听到旁人说他的闲话,都懒得回话。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大约还是昨晚在绕梁阁要押她入烈狱时。

    这会儿苏珞上前搭话,他纵然不下马车,原本至少该客气两句的,倘若对苏珞通传他的奴仆不满,也该说两句的,但他只点点头便再无下文。

    苏珞似是早已习惯了如此,面上没有一丝不虞之色。

    画角走上前,朝着苏珞施了一礼:“苏寺卿,我这便回去了,倘若还有事,可随时到都监府通传我。”

    苏珞点点头。

    画角钻进了马车,见虞太倾坐在座椅上,似乎也没想着与她搭讪。她想起了从桑记食肆打包的毕罗,于是将食匣打开。

    第一层是樱桃毕罗,色泽浅红,每个毕罗上都是均匀的十五个褶,疏密有致。第二层是羊羹毕罗,因着虞太倾朝食是羊肉炙,画角特意为他点了羊羹毕罗。

    只不过,折腾了一番,毕罗皆已凉了。不过樱桃毕罗是甜口,凉了也并不影响味道。

    画角陪笑问道:“都监,您在府中歇着,让狄尘来接我便可,这大正午的,让您受累了,您可是用过膳食了?”

    虞太倾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画角觉得她似乎已经习惯他不睬她了,于是厚着脸皮,自食匣一侧的格子里取出一双箸子,递了过去:“都监,这是我在食肆打包的毕罗,甚是美味,您用几个垫垫肚子?”

    据桑红药说,用了特制毕罗,不出一炷香,必是会变身的。这会儿用了,到了都监府,恰巧变身。

    倘若他当真是妖,她也好擒拿。

    虞太倾没接话,朝她丢过来一个飘忽的眼神,这让画角心中莫名忐忑。生怕他不用,或是让她扔了,那她便白费工夫了。

    “狄尘!”虞太倾蓦然朝外喊道。

    狄尘应了一声,停了马车,径直打起帘子,在虞太倾的授意下,施法将两笼毕罗煨热。待到两笼毕罗皆冒了热气,虞太倾接过箸子,用了起来。

    果然是特制毕罗,味道闻起来甚是鲜美。

    虞太倾一连用了几个,又夹起一个,递到画角面前:“你可是想吃?”

    画角摆手:“我早已用过了,不如给狄护卫。”

    虞太倾摇头:“他不用。”

    画角顿觉狄尘甚惨。

    马车一路畅通,很快到了都监府。

    画角思量着一炷香工夫已是到了,不觉望向虞太倾,见他莫说现原身,一丝不适的样子都没有。

    画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

    夜。

    都监府的灯笼次第熄灭,窗外一片黑沉沉的。

    画角自床榻上起身,摸黑换了一袭黑色夜行衣衫。

    今日在西市,她置办了数件衣裙,其中便有夜行衣。妆台上,画角已将今日购置的妆镜香盒摆放好。她坐在妆镜前,借着微弱的烛火,将一头乌发打散,随意挽了个小髻。

    镜中的人黑衣墨发,玉脸皎白。通身没有一丝装饰,除了黑白两色,唯一的色彩便是绯红的唇。整个人一改白日里的娇憨怯懦,看上去利落洒脱。

    她推开门,悄无声息地出了都监府。

    白日里她已经细细查看过,都监府虽说花木繁多,无人打理,但没有任何结界法阵。

    至于府中为何只有一主一仆,没有其他下人,也或许虞太倾是在掩饰他的秘密,也或许是虞太倾喜欢清静,无论理由是什么,只要他不是妖,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

    她出了都监府,留意到身后无人追踪,便一路向绕梁阁而去。

    白日里苏珞说起弄娥的尸身不见了。

    据说,昨晚,枢卫们驱散绕梁阁的客人后,原本要将梁四郎和弄娥的尸身带至天枢司停尸房。恰巧,梁府得了消息,梁侍郎带了府卫来闹,耽搁了不少时辰。

    待到雷言赶过去安抚好梁侍郎,枢卫们再去更衣室,弄娥的尸身便丢了,梁四郎的倒还在。

    弄娥的尸身去了何处?

    画角心头沉甸甸的,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听闻秋妈妈和一众伶人还在绕梁阁,画角便想着过去找一趟嬴鱼彩衫。

    昨夜,彩衫因着没有去她的登台盛会,倒是躲过一劫。绕梁阁四个妖,两个进了烈狱,一个身死,只有她无碍。

    如果想查出点什么,也只能找她了。

    只盼着她能知道些什么。

    绕梁阁门前,曾经高挂的五彩灯笼如今都撤了下来,门前一片黑沉沉的,曾经的热闹和繁华早已不在。

    她望着幽静黑沉的绕梁阁,将口中妖珠吐了出来。随手一招,伏妖琵琶千结便出现在掌心。

    画角伸手将琵琶插在发髻上,脸上罩了黑巾,翻墙入了绕梁阁。

    暗夜中的绕梁阁,从未似今夜这般寂静。不但门前的灯笼皆熄了,就连院内的灯笼也只有寥寥几个,散发着晕黄黯淡的光晕。

    伫立在夜色中的听雨楼,唯有一层嬴鱼彩衫的窗子里有着淡淡的灯光,其余的窗子里皆是一片黑沉。

    楼前的池塘,依然夜雾袅袅。

    画角正欲向楼内而去,忽听得水中有动静,借着微弱的灯光,画角看到水中有彩光微闪。

    画角捏诀施法,一道白光闪过,那抹彩色被一道白色的网罩住,拖到了岸边。

    嬴鱼彩衫在网中扑腾着,颤声说道:“是谁?”

    原来是彩衫在池塘中游水。

    画角轻笑一声,一捞渔网,提溜着彩衫入了屋。她撤了渔网,命彩衫幻了人形。

    彩衫望着黑衣黑巾的画角,吓得哆嗦着说道:“莫要杀我,我……我已经依着你的话做了。”

    画角一愣:“你说什么?”

    彩衫显然是将她当做别人了。

    画角伸手,慢慢抽出伏妖刀,架在了彩衫的脖颈上,冷笑着说道:“说,是谁让你做了什么?你若知之不言,我现在就诛杀你。”

    嬴鱼结巴着道:“黑袍人,是黑袍人,他……他让白羽和珍珠燃香,还让我……让我……”

    黑袍人?

    画角心头一震,雁翅刀向前伸了伸,问道:“他生得什么样?让你做了什么?”

    “没看到脸。”彩衫哆嗦着,“他……他戴着帽兜。他让我……”

    嬴鱼抬起手,指向窗台上。

    画角蓦然回身,只见窗台上摆着一个三足香炉,里面有烟气袅袅升起。

    便在此时,忽听外面池塘内水声潺潺,水面不知为何忽然升高。

    滔滔水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长长的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