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操控化蛇的人
在这些记忆里，画角成为族中的每一个人。
她是垂髫小儿，临近黄昏时，在村头溪畔和伙伴们嬉戏。
村中炊烟袅袅，呼儿唤女声渐次响起，一众小儿贪玩，不肯归家。眼尖的她看到对岸林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不及再细看，伙伴们忽然一个个约好了般，跌倒在地，状若窒息般挣扎。
她欲要去查看，忽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强烈的窒息中，她瞪大眼睛，隐约看到一道黑影飘在溪面上，轻飘飘，纸鸢一般。然后，她眼前便忽然黑了下来。
她是年轻的族人阿连。
她端坐在狭小的斗室内，正手拈黑子放在棋盘上。忽听得铃声乱响，她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猛然转身。一道金光闪过，剧痛袭来，眼前蓦然一黑。
她是美丽的女郎阿清。
她手中捧着一大簇白色的八仙花自窄巷中匆匆走过。天色晴朗，头顶上日头白花花的，她望着地面上自己孤单的影子，泪水淌了下来。她抬手拭泪，忽觉有水当头泼下。她抬头看去，只见天好似被撕裂了般，瓢泼大雨瞬间而至。一团巨大的黑云当头笼罩下来，云中腥味熏天，似有一张巨口，吞没了她。
她是阿爹。
她浑身疼痛，显然已浴血奋战多时，双手结印，玉阳剑在倾盆大雨中灼然生辉，向下猛然刺去。一蓬血雾腾起，伴随着咆哮声，前方巨影翻滚，地面霎时被刨过般，皆是深深的沟壑。
一声嘶哑的怪笑，她抬眼，透过雨帘，看到一个黑袍人揣手而立，脸隐在黑色斗篷的帽兜里，看不真切。
忽然，黑袍人吹出刺耳的口哨声，旋律怪异。倒在地上的巨影腾飞而起，忽然喷出熊熊烈焰。她口中低念灭火咒，却无济于事。烈焰灼身，遍体疼痛，她却努力维持意识，透过火焰，看着恶妖的模样。她说：阿角，莫要回来，逃！
她是阿娘。
她扑倒在雨地上，在水洼中翻滚而起，寄出缚妖绳，默念咒语，缚妖绳团团收紧。妖物疯狂挣扎，她紧紧勒住缚妖绳，眼看妖物渐渐力竭。缚妖绳却忽然一松，脱手飞走。黑袍人收绳在手，宽袖一挥，她扑倒在地，一道巨力自背后砸下。她痛呼一声，眼前黑雾漫天罩下，吞没了一道匆匆奔来的白影。
……
……
所有的回忆汇在一起，在画角脑中杂乱交织。
起初，她理遍所有回忆，没有找到阿姐姜如烟的，只在阿娘最后一瞬的回忆中，窥到那道匆匆奔来的白影便是阿姐。
阿姐应当还活着。
她生生死死数次，简直痛不欲生。有时，她甚至后悔那日自己出了山，她宁愿留在村中与族人一道战死，也好过如此痛苦。
若非绵绵不绝的恨意和阿姐还活着这件事支撑，她势必活不下去。
可是一个月后，阿姐也死了。
彼时，她已将族人尽数掩埋，离开了槐隐山，住在一个小镇中的客栈中。
那是一个雨夜，每到雨天，她便无法入眠，倾盆大雨更甚。
她无法忘记阿娘扑倒在雨地里，也无法忘记阿爹烈焰灼身的痛苦。还有白色的八仙花、黑色的棋子……一些很普通的日常物什在她心中都和死亡有了联系。
她正坐在桌案前，望着燃烧的油灯胆战心惊。
忽然，百宝囊中的回光熠熠生光。
有新的记忆。
族人中除了阿姐再无旁人，这便意味着，阿姐也死了。
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或许只是回光出了错，她如此欺骗自己，一连几日都没敢去看。最终，她还是含着泪，将手覆在回光上。
她成了阿姐姜如烟。
她站在水畔，摆弄着手中的刀。
她轻笑：“你既生得如此俊，何必藏首藏尾。再说了，你那条化蛇如此厉害，能御水还能喷离火，谁人敢惹你。”
她蓦然转身，黑袍人站在河畔，帽兜深深，依然看不清面目。
她蓦然提刀朝着他的脸斩去，然而，刀却好似遇到了什么屏障，根本无法前刺。刀身如一面镜子，她不断地变幻着角度，直到刀身上映出帽兜深处的一双眼睛。
狭长的眼，双眼皮，睫毛很长，只是目光，却寒凉可怕。
蓦然，一道巨力袭来，她坠入河水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包围而来，她的身子不断地下沉。不远处，巨大的黑影慢悠悠向她游来。
她并不惊慌，低语：“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人间将毁灭。阿角，找到遗……梦。”
巨大的黑影当头罩来，黑暗霎时袭来，她又死了。
***
阿姐晓得她会用回光，她似乎预知到自己马上会死，是以，在死前给她留了重要的线索。
她告诉她黑袍人很俊，也告诉她，他操控的妖物是化蛇。
阿爹临死前，忍受着火焰灼烧的疼痛保持着清醒，只为了让她看清了妖物的模样。
它人面豺身，背上生有巨大的鸟翼，翅膀展开有万丈，一条巨尾是蛇尾。她当时就觉得与上古妖物化蛇很像，可她不相信已灭绝的化蛇会重现人间，认为或许是和化蛇生得相像的妖物。
这会儿从阿姐口中，证实了这就是化蛇。也难怪，它喷出的妖火阿爹念的灭火咒无效，那是离火。
每一段死亡记忆里，几乎都有那个黑袍人，或远或近。
妖物化蛇的妖力如此强大，那个驱使操控它的黑袍人又该是怎样的法力无边。
她一直在寻找豢养化蛇的人，她认为此人定是避在荒山野林，毕竟，化蛇这样的妖物，并不能在闹市容身。
几年来毫无线索，她才会改变寻找方向，来到阑安。
也许，在阑安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画角关好窗子，重新躺回到榻上。
******
这次倒是一觉到了天明。
鸟雀鸣啭声，将画角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睛，雨不知何时停了，日光映入室内，窗外花树摇曳，香气盈人。
白日里的听雨楼与晚上的阴森倒是截然不同。
画角伸了个懒腰，一个哈欠未曾打完，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自上面探下来，和她四目相对。
画角本能地摸刀，不想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绕梁阁，雁翅刀并未放在枕边。
“你们朏朏妖睡觉都不现原身的吗？”倒挂的脑袋好奇地问道。
画角定了定神，抬头望去，认出这是一只修行成妖的黑豹。不过，它此时却是原身，尾巴挂在房梁上，身子倒吊在她的床榻上方。
画角：她娘的。
画角忍不住在心中骂出一句脏话，随后想起自己此刻是朏朏妖。一瞬间戏精附体，抱头从床榻上滚了下去，尖叫连连：“啊……啊……你是谁？”
黑豹自梁上跃下，身形变幻，转瞬已是一名妖娆的女郎，肤色略黑，但一双眼甚是好看，眉梢上挑，英气勃勃。
“哎呦，我说，我可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你莫哭啊！”豹妖一时手足无措。
画角依然抱头呜咽。
豹妖不知如何哄画角，有些气馁，叹息道：“真是的，听说楼里来了新人，我不过是来和你打个招呼。”
画角心说：有你这么打招呼的吗，我要真是个朏朏，只怕已经被你吓死了。
豹妖眼见哄不好画角了，忽然想到什么，双目一亮，笑道：“这样吧，我过两日要外出赴宴，听闻虞都监也会去，他可是倾城绝色的美男，我带你去开眼，如何？”
画角捂着脸，自指缝中看着豹妖，小声道：“你可否先穿个衣衫？”
她是垂髫小儿，临近黄昏时，在村头溪畔和伙伴们嬉戏。
村中炊烟袅袅，呼儿唤女声渐次响起，一众小儿贪玩，不肯归家。眼尖的她看到对岸林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不及再细看，伙伴们忽然一个个约好了般，跌倒在地，状若窒息般挣扎。
她欲要去查看，忽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强烈的窒息中，她瞪大眼睛，隐约看到一道黑影飘在溪面上，轻飘飘，纸鸢一般。然后，她眼前便忽然黑了下来。
她是年轻的族人阿连。
她端坐在狭小的斗室内，正手拈黑子放在棋盘上。忽听得铃声乱响，她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猛然转身。一道金光闪过，剧痛袭来，眼前蓦然一黑。
她是美丽的女郎阿清。
她手中捧着一大簇白色的八仙花自窄巷中匆匆走过。天色晴朗，头顶上日头白花花的，她望着地面上自己孤单的影子，泪水淌了下来。她抬手拭泪，忽觉有水当头泼下。她抬头看去，只见天好似被撕裂了般，瓢泼大雨瞬间而至。一团巨大的黑云当头笼罩下来，云中腥味熏天，似有一张巨口，吞没了她。
她是阿爹。
她浑身疼痛，显然已浴血奋战多时，双手结印，玉阳剑在倾盆大雨中灼然生辉，向下猛然刺去。一蓬血雾腾起，伴随着咆哮声，前方巨影翻滚，地面霎时被刨过般，皆是深深的沟壑。
一声嘶哑的怪笑，她抬眼，透过雨帘，看到一个黑袍人揣手而立，脸隐在黑色斗篷的帽兜里，看不真切。
忽然，黑袍人吹出刺耳的口哨声，旋律怪异。倒在地上的巨影腾飞而起，忽然喷出熊熊烈焰。她口中低念灭火咒，却无济于事。烈焰灼身，遍体疼痛，她却努力维持意识，透过火焰，看着恶妖的模样。她说：阿角，莫要回来，逃！
她是阿娘。
她扑倒在雨地上，在水洼中翻滚而起，寄出缚妖绳，默念咒语，缚妖绳团团收紧。妖物疯狂挣扎，她紧紧勒住缚妖绳，眼看妖物渐渐力竭。缚妖绳却忽然一松，脱手飞走。黑袍人收绳在手，宽袖一挥，她扑倒在地，一道巨力自背后砸下。她痛呼一声，眼前黑雾漫天罩下，吞没了一道匆匆奔来的白影。
……
……
所有的回忆汇在一起，在画角脑中杂乱交织。
起初，她理遍所有回忆，没有找到阿姐姜如烟的，只在阿娘最后一瞬的回忆中，窥到那道匆匆奔来的白影便是阿姐。
阿姐应当还活着。
她生生死死数次，简直痛不欲生。有时，她甚至后悔那日自己出了山，她宁愿留在村中与族人一道战死，也好过如此痛苦。
若非绵绵不绝的恨意和阿姐还活着这件事支撑，她势必活不下去。
可是一个月后，阿姐也死了。
彼时，她已将族人尽数掩埋，离开了槐隐山，住在一个小镇中的客栈中。
那是一个雨夜，每到雨天，她便无法入眠，倾盆大雨更甚。
她无法忘记阿娘扑倒在雨地里，也无法忘记阿爹烈焰灼身的痛苦。还有白色的八仙花、黑色的棋子……一些很普通的日常物什在她心中都和死亡有了联系。
她正坐在桌案前，望着燃烧的油灯胆战心惊。
忽然，百宝囊中的回光熠熠生光。
有新的记忆。
族人中除了阿姐再无旁人，这便意味着，阿姐也死了。
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或许只是回光出了错，她如此欺骗自己，一连几日都没敢去看。最终，她还是含着泪，将手覆在回光上。
她成了阿姐姜如烟。
她站在水畔，摆弄着手中的刀。
她轻笑：“你既生得如此俊，何必藏首藏尾。再说了，你那条化蛇如此厉害，能御水还能喷离火，谁人敢惹你。”
她蓦然转身，黑袍人站在河畔，帽兜深深，依然看不清面目。
她蓦然提刀朝着他的脸斩去，然而，刀却好似遇到了什么屏障，根本无法前刺。刀身如一面镜子，她不断地变幻着角度，直到刀身上映出帽兜深处的一双眼睛。
狭长的眼，双眼皮，睫毛很长，只是目光，却寒凉可怕。
蓦然，一道巨力袭来，她坠入河水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包围而来，她的身子不断地下沉。不远处，巨大的黑影慢悠悠向她游来。
她并不惊慌，低语：“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人间将毁灭。阿角，找到遗……梦。”
巨大的黑影当头罩来，黑暗霎时袭来，她又死了。
***
阿姐晓得她会用回光，她似乎预知到自己马上会死，是以，在死前给她留了重要的线索。
她告诉她黑袍人很俊，也告诉她，他操控的妖物是化蛇。
阿爹临死前，忍受着火焰灼烧的疼痛保持着清醒，只为了让她看清了妖物的模样。
它人面豺身，背上生有巨大的鸟翼，翅膀展开有万丈，一条巨尾是蛇尾。她当时就觉得与上古妖物化蛇很像，可她不相信已灭绝的化蛇会重现人间，认为或许是和化蛇生得相像的妖物。
这会儿从阿姐口中，证实了这就是化蛇。也难怪，它喷出的妖火阿爹念的灭火咒无效，那是离火。
每一段死亡记忆里，几乎都有那个黑袍人，或远或近。
妖物化蛇的妖力如此强大，那个驱使操控它的黑袍人又该是怎样的法力无边。
她一直在寻找豢养化蛇的人，她认为此人定是避在荒山野林，毕竟，化蛇这样的妖物，并不能在闹市容身。
几年来毫无线索，她才会改变寻找方向，来到阑安。
也许，在阑安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画角关好窗子，重新躺回到榻上。
******
这次倒是一觉到了天明。
鸟雀鸣啭声，将画角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睛，雨不知何时停了，日光映入室内，窗外花树摇曳，香气盈人。
白日里的听雨楼与晚上的阴森倒是截然不同。
画角伸了个懒腰，一个哈欠未曾打完，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自上面探下来，和她四目相对。
画角本能地摸刀，不想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绕梁阁，雁翅刀并未放在枕边。
“你们朏朏妖睡觉都不现原身的吗？”倒挂的脑袋好奇地问道。
画角定了定神，抬头望去，认出这是一只修行成妖的黑豹。不过，它此时却是原身，尾巴挂在房梁上，身子倒吊在她的床榻上方。
画角：她娘的。
画角忍不住在心中骂出一句脏话，随后想起自己此刻是朏朏妖。一瞬间戏精附体，抱头从床榻上滚了下去，尖叫连连：“啊……啊……你是谁？”
黑豹自梁上跃下，身形变幻，转瞬已是一名妖娆的女郎，肤色略黑，但一双眼甚是好看，眉梢上挑，英气勃勃。
“哎呦，我说，我可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你莫哭啊！”豹妖一时手足无措。
画角依然抱头呜咽。
豹妖不知如何哄画角，有些气馁，叹息道：“真是的，听说楼里来了新人，我不过是来和你打个招呼。”
画角心说：有你这么打招呼的吗，我要真是个朏朏，只怕已经被你吓死了。
豹妖眼见哄不好画角了，忽然想到什么，双目一亮，笑道：“这样吧，我过两日要外出赴宴，听闻虞都监也会去，他可是倾城绝色的美男，我带你去开眼，如何？”
画角捂着脸，自指缝中看着豹妖，小声道：“你可否先穿个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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