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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饥病村中

    二人飞行了一昼夜的时间便停了下来,一是麝离性情胆小,畏惧高空;二则是齐暮灵力无继,无法再控制羽翅。

    并且要命地是麝离是突然下掠,停窜到地表之上,连齐暮也不知道二人此时在何处。

    李之罔牵着麝离往前走,齐暮则坐在麝离背上,面前是黝黑渗人的寂静森林。

    “多亏之罔你的秘法,不然仅凭麝离是无论如何逃不出岭山的。”

    “能有用就好。”李之罔笑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齐暮你知道得多,可知道这秘法是何处来的,或许能帮助我找到家乡。”

    “不甚清楚。”齐暮摇摇头,又说道,“倒是听过一则传说,上古时候,龙族统御四方洲,万族俯首,后各族反叛,便有人以秘法长出羽翅,飞天搏杀古龙。此传说倒是与之罔你的秘法相肖。”

    “龙族?我倒是在中洲是碰到过一位前辈,他便是为了狩猎飞龙。”

    齐暮摇摇头道,“现在的龙只是普通的飞龙,上古龙族乃是古龙一族,如今已经销声匿迹,无人知晓他们隐匿何处了。”

    虽然没能知晓乡土何在,但李之罔并没有过分沮丧,反而开解自己道,“或许找到古龙,就能知道我的家乡在哪儿了。”

    “...”齐暮想说些什么,终归无闻,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或许这种沉默是长久的,因为二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并没有注意到星河流转。但当他们终于抬起头来,望向深空时,依然星河高涨,时间好像从没有远离。

    “前面有光。”

    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打断沉默。在日后的痛苦磨难中,二人曾企图通过回忆往事来寻求温暖,但彼此都对这一点产生争执,互相指责是对方先说得这句话。

    所以,回忆是会骗人的。

    “看着像个村子,兴许能够借宿一晚。”李之罔说着加快了步伐。

    二人来到村子前,勉强能够认出原貌,看着倒不像个村子,反而像是个四合闭塞的大宅院。

    “我去敲门。”李之罔说着,走上前去,拍响铜扣。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响,似乎主人家们早在迷梦中酣眠。

    李之罔又敲了敲铜扣,稍一使劲,发现大门露出个缝,后面并没有门横。

    “我们进去休息一夜吧,待明早主人家起来再告罪不迟。”李之罔说道,他的伤势不轻,而齐暮也耗尽灵力,再加上她多日不曾进食,两人都力竭筋疲,必须得休息一阵了。

    看齐暮点了点头,李之罔将她从麝离的背上扶下来,又把麝离栓在大门旁边的铜像上,便推开门,带着齐暮往里面走去。

    李之罔不会知道,他推开的这扇门决定了齐暮的命运,让她时时刻刻深陷于进食的恐惧中,以致于无法接受他的爱意。倘若没有南仙陆沉一事,二人会逐渐疏离,最后分道扬镳,但命运便是如此,他们注定无法从中脱离,即便千万年以后,依然在遥远的深空中相互逐杀。

    进了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浮雕大影壁,但宅院中漆黑一片,看不清楚雕了何物。齐暮想起麝离身上留有几根火烛,想返身去拿,回头才发现大门不知道何时已经关上了。

    “好生怪异。”李之罔说上一句,回身去开门,却怎么也拉不开,扯头说道,“齐暮你来看看。”

    齐暮没有动弹,反而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扇门只能等白日的时候才能从里面打开,或者等人从外面打开。”

    说罢,她拿出那本经书,用仅存的一点灵力使其绽放出黯淡灰光,打量起浮雕影壁来。

    李之罔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宅院绝对有古怪,也走回来打量影壁。

    影壁上的内容极其简单,乃是一些金铠神将立于炼狱之口镇压逃出的恶鬼。浮雕雕刻得极为逼真,金刚怒目的神将脚踩恶鬼,金戟穿起恶鬼头颅,舞戈八方;宝相庄严的神将盘坐半空,低咏经文,其下恶鬼虔诚俯首,化为虚尘;龇牙咧嘴的神将手抓恶鬼心肺,欲吞入腹中,其下恶鬼皆断肢残身。

    李之罔从左看到右,各有八位神将,其做法或缓或急,或正或邪,但都在做一件事,那便是镇压恶鬼。

    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故问道,“齐暮,你可看出什么端倪来?”

    夜色太黑,看不出她的脸色,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根据我知晓的传闻和这幅浮雕来看,这里是南仙洲的一个隐晦之处,饥病村。”

    “你看,这浮雕中的恶鬼全是大肚小嘴,这两点都是饿死鬼的特征。”齐暮指着影壁说道,“再者南仙洲还有一个传闻,那便是在一些深山老林中会修建一些封闭的村落,来关押那些得了饥饿病或者有征兆的人。当然,这仅是我的推测,不一定是真的。”

    “饥饿病?”李之罔准确地提取到关键信息。

    “嗯,饥饿病。”齐暮解释起来,“大概是碎链战争之后,南仙洲各处便出现了这种疾病。得了这种病的人,怎么吃都吃不饱,整日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吃食,最后什么都吃,粪便,人肉,能吃的不能吃的,他们都吃。这种病毫无征兆,也治不好,最后只能关着任他们自生自灭。”

    “你饿吗?”李之罔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但显然齐暮并不喜欢。

    她表现出一种极为明显的愤怒,甚至显得做作,音调升高,质问道,“我能够控制自己的食欲,饿的时候会去吃饭,莫非你觉得我得了饥饿病?”

    “没有没有。”李之罔摆摆手,“我意思是要不我们俩进去找点东西吃,你也好久没吃饭了,总得吃点。”

    齐暮还想说些什么,最后才发觉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得了饥饿病,因为她几乎不会感觉到饥饿,只是将自己近乎变态的节食和爱吃土的恶习当做另一种更为少见、同时相对无害的杂症。

    “进去看看吧。”她并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托着经书往里走去。

    李之罔赶忙跟上,借着灰光,他们俩终于确定此处便是饥病村。

    数十个佝偻的身影游荡在宅院中央,或爬行或踱步,全都瘦得不像人,不知道是何种力量支撑着他们不会倒下;有些身影则跪倒在地,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不管是黝黑黄土还是害虫尸体,全都尽吞入腹;更有甚者依偎在一起,不注意看以为在相互支撑,仔细看分明是在互挖对方的肝脏来吃。整个宅院臭不可闻,尿水和粪便蒸腾出的臭气弥漫在空中,浸透在梁壁里,让人几欲干呕。

    “我们出去吧,等天亮了再走。”

    “晚了。”齐暮摇摇头。

    李之罔回头看去,所有的饥病患者都已停下手中动静,皆是眼冒青光,鼻子抽动,口舌大作,一副吞人入袋之相。他连忙拔出剑将齐暮护到身后,只待这些个行尸走肉冲上来,就立马屠灭干净。

    “不行。”齐暮抓住李之罔小臂,摇头道,“他们只是患了病,没有任何罪,不能杀他们。”

    “那我们怎么办?不杀了他们,我们就会被吃掉。”

    “总之不行。”齐暮并没有什么解法,“我身负拒敌使命,上尊王朝,下安黎民,绝不可屠戮百姓。”

    “那就逃!”

    李之罔说罢,便一把抱起齐暮往外跑去,那些饥病患者终于按捺不住美食的诱惑,已经用他们的两根枯瘦煸腿向二人追来。

    “放我下来,”齐暮有些不适,“我又没受伤。”

    “没事儿,没事儿。”李之罔在宅院中打转躲避追击,“我来躲避那些人,你来想办法。”

    从力量层面来说,齐暮肯定拗不过李之罔,她只好努力去适应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杀不能杀,打不能打,他们才是贵人。”李之罔抱怨道。

    这一声抱怨却如霹雳般惊醒了齐暮的脑袋,她连忙道,“不能杀,不能打,就把他们绑起来。但是,没有绳子。”

    “有!”李之罔说着话,就抱着齐暮回返,一路越过饥渴的饥病患者,来到浮雕影壁处。

    齐暮搞不清楚状况,但在用心眼看清周围的事物后,也一下明白了李之罔指的“绳子”在哪儿。

    原来浮雕中的八位神将各使八般兵器,其中一位神将用的便是捆神索,与其他神将不同的是,这位神将手中的捆神索乃是实物,恐怕之前负责饥病村的人员便是用此物来捆住饥病患者。

    二人此前观摩影壁时也讨论过这件事,但没有什么头绪,也就放弃了,原来有此妙用。

    李之罔将齐暮放下,取下绳子,细细看过,发现只是寻常的软绳,只是表面镀了金粉。

    “我去把他们全捆了,你先在这儿休息。”

    李之罔说罢,便走出影壁往里走去,没一会儿就回来,说已经全部捆在柱子上了。

    “我去看看,研究下饥饿病的特征,或许有办法救他们。”

    没有人知道是怎样的教育让齐暮将生命、社稷看得比她自身还重要,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忧虑自己的存亡,只以使命、责任为重,即便在婚姻大事上,也步步算计,因此她从未成为过李之罔的新娘,这一重大历史发现一直被历史学家当做最后一代拒敌城主仅将无上王当做利益工具的强力炮弹,从而正面反击了另一学派的“爱情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