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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陛下的一双熊猫眼看起来又圆又涩,很有特色。立于一旁的老者,也面露倦色。

    陛下已经几日没有好好睡觉了。摩尔国的铁甲骑兵已经围住了品川高原上最后一座卫城,支援的十三省军队送了几个人头后也不得不与守军一起在城内龟缩。

    缅因山的军情刚刚传来不久,刘锦旗大将军因为伤势过重而殉国。太后听到消息掉了几滴眼泪,陛下则是黑眼圈又大了许多。

    现在刚刚睡着不久的陛下又被章琅二人吵醒,带来的是更让他头痛的消息。

    “攘外必先安内……”陛下无力地说。

    秦万还没有从公主死去的悲伤中脱离,他刚刚与八王府的人将疯癫的八王安抚好,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八王爷,如今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让他恍惚感觉时间蹉跎。是啊,他来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短短半年时间让他感受到了人生经历的过山车:第一天的失魂落魄还记忆犹新,很快时来运转遇到章琅并过上富足生活;一场牢狱之灾让他备受折磨,但是意外得来的公主的爱又让他直男的心浪得如春日的花朵。

    秦万还没来得及体会爱情的结果,转眼却见一头白发的八王抱着公主的尸首痛苦不堪,失魂落魄。在八王面前,秦万的悲伤不敢过于表现,但是在他心里,千刀万剐的痛却是一刻没有停歇过。八王两鬓斑白的憔悴,与失去公主的悲痛让他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另一个世界里的老父亲。自己离开了这么久,他是不是也如此心急如焚?是不是也在如此的难过?

    秦万不敢再多想,他脑海里充斥着太多太多的画面:曾经自己世界的生活以及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都一股脑地在眼前闪过。

    失去如电击般痛苦,失去让每一刻的回忆都变得更加难得。

    公主意气风发的美颜,以及生气时撅起的小嘴,还在眼前如烫金般清晰可见。而当自己眼中泪痕稍干,见到的却是公主已经冰冷的尸体。毒药的痛苦摧毁了公主娇媚的容颜,这让他内心的痛苦又增添几分。他不停地调动体内的权平运气,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像八王爷那么奔溃。

    此时此刻,他更设身处地地理解了章琅失去春晓时的心情。人啊,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能感觉到那种刻骨铭心。

    也因为这种彼此的相似经历,让章琅知道现在的秦万是多么的脆弱,因此一直陪在他身旁片刻不离。

    ‘给他找点事情,冲淡他离别的悲情。’章琅拉着秦万面见陛下的路上,想得最多的不是如何对付三王,反倒是自己这位没了灵魂的兄弟。

    而与章琅同行的路上,秦万的内心却是有悲痛转向仇恨。

    ‘三王,又是三王。这个名字这些天来在脑海里阴魂不散。是了,就是他的毒药让公主死得那么惨。为了自己的目的,将别人视如草芥,这样的三王,应该比公主死得更惨!’悲伤最容易让人产生仇恨,而仇恨的力量最惊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三王祸患不除,中土难得安宁,臣愿孤身暗杀三王。以绝陛下后患!”秦万看着熊猫一样的陛下,蔫草一样的老者,以及脸色蜡黄章琅,突然说出语惊四座的豪言壮语。

    熊猫的眼睛大了一圈,蔫草挺直了脊梁,章琅的脸色被惊得铁青。

    陛下的确因为这件事头痛欲裂,正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秦万的自告奋勇可以说得上雪中送炭。但是老者的脸色却很难看,他轻咳一声,提醒陛下回复一定要谨慎。现在总算聚齐了可以跃迁第一象限的人,如果秦万出现意外,岂不是前功尽弃?

    陛下瞬间理解了老者的担心,正欲规劝,却不料秦万已经下定决心:“陛下,如今睿国风雨飘摇,三王不但不为睿国安危遮风挡雨,反倒兴风作浪,内外勾结,三王不除,中土永无宁日。”

    “秦公子所言极是,只不过陛下已经派人开始清理烧毁的死人谷,不出两日就可清理完毕,届时我们就可以按照神的旨意,启动仪式,让中土大陆都进入第一象限。按照因果能量源给老朽的指引,到时候如果幸运,死去的人还可能生还,而世间也再无战乱。”老者不等陛下发言,已经迫不及待抢着游说秦万。

    “敢问上次二王爷叛乱,用了几日抵达中都城?”秦万反问。

    众人无语,心中都知道如果三王今晚行动成功,最快明晚就可到达中都城。而陛下计划中的跃迁行动,最早也要到后天,而且跃迁是否成功,没人能够知道。

    众人无语,但是心里都已经在各种猜想。陛下寝宫内的气氛随之压抑到了极点。

    “陛下,外逐鞑虏,内惩国贼乃是当权者的责任。不论未来我们在第一象限还是依然在现在这个世界,陛下一世英名,岂能与三王之流苟且共存。所谓帝王,眼见生灵涂炭,却视若不见,如何面对天下百姓?陛下可曾记得七王爷起兵洛城,为何会一呼百应?民之疾苦,实非表面那般简单。三王爷不是隐患,而是大睿国灾难的核心。试想为何大睿国雄踞一方,沃野千里,拥有精兵强将缺落得如今四面受敌的情景?就是因为在这权利的中心,只有陛下一人在为国为民,而如三王爷一样的肱骨之臣,却都在各怀鬼胎,尸位素餐甚至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那么如此世界即便跃迁,也不过是没了灵魂的假象,毫无意义可言。”秦万慷慨激昂的一段话,说得几个人哑口无言。

    “我陪你去。”章琅说道:“辰国需要秦兄弟这样愿意献身之人,当今世间多是为眼前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之人,正是这些人的短浅认知才导致家国不存。且不说辰国这种默默无闻的小国,就中土大陆中富强的大睿,这个曾经万国朝贺的梦想世界,如今之所以成为各国瓜分的对象,就是缺少秦兄弟这样有勇气、见解之人,国家最大的财富是它的子民,子民最大的价值是它的认知,认知最大的能量是勇气。”

    陛下汗颜,老者无语。

    “如果非要去,让李公公和缘通陪你们同去,这样朕也放心些。”陛下显然是被秦万和章琅的话打动了。

    “老朽陪他们去便足矣,李公公还需照看太后那边,陛下这边也需缘通照应。”老者也妥协了,他知道陛下既然已经被秦万说动,那么再劝已无意义,因此不如顺应大家的意愿更好。

    陛下面露难色:“恩人,您年岁已高,如此危险之事,还是交给缘通他们更好。”

    老者摇摇头道:“如果秦公子等人不能成功身退,跃迁一事也就没了可能,那么老朽存在这个世界的价值也就没有了。陛下不必再劝,秦公子说的对,现在已经到了睿国生死存亡的时刻,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博得一线生机。陛下勿念,老朽这老骨头也绝非不堪一击的摆设。这些年来老朽与陛下一起,经历了无数危机,也都幸运的化险为夷。如今跃迁大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胜败在此一举,老朽理应竭尽全力为陛下化解这次危机。”

    老者的话说的无比恳切,也说到了陛下心里,这么多年来,他最信任的就是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而这位老人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陛下眯上熊猫眼,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恩人的意思去办吧,朕期待尽快收到你们的好消息。”

    三人告别陛下,各自稍作准备,便趁着夜色,出了京城北大门,一路策马扬鞭向北渡口方向飞驰而去。

    而此时,在与三人相对的方向,三王爷的军队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数日前二王发兵的足迹,一路南下奔袭。

    很快,京都卫城又上演了熟悉的一幕。几天前刚被二王爷虐完的太守,依然在睡梦中被惊醒,迷迷糊糊地被五花大绑着丢进了地牢。睡眼迷离的太守们感觉自己的经历如此熟悉,只是绑了自己的对手由二王换成了三王而已。

    这情节宛如昨日重现,太守们的心态却是到了奔溃的边缘,他们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躲得过今晚这一劫,从此之后打死也不再从事卫城太守一职。

    这次突袭,三王的的速度比二王爷还要迅速。二王爷是被仙女迷住,一心要成为救世主;三王爷则是自己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他在与时间赛跑,因此更加破釜沉舟。

    当然,他之所以如此焦急,也是因为一直收不到自己儿子的任何回复,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族?当初大公子遇害,他就对自己的决定非常自责,如今最爱的小儿子又没了消息,这使得一直沉稳的三王爷也难掩焦急。

    三王爷将一半儿的墨忍者留在北渡口,将投降的十三省军队驱逐到北渡口外,又将几倍于三公子的军队驻守南北渡口要塞内,却将三公子的亲兵调虎离山至南北渡口之间的狭长地带。

    姜还是老的辣,三公子一心盯着三王爷的破绽意图为父报仇,却根本没有统筹全局的能力和视角,更可悲的是他那几位狗头军师的计谋,反倒让他贻误了时机,最终成了瓮中之鳖,轻松被三王爷摆脱掉。

    这便是:

    胸无大志脑无谋,

    轻信愚臣尽昏招。

    身无千秋盖世功,

    勿要张扬送人头。

    可怜可悲三公子,最终困死在父亲精心打造的南北渡口,这渡口可谓固若金汤,即便是把北辽轻骑打得落荒而逃的三公子亲兵也对它束手无策。守军打开北渡口外的堰塞湖,让涛涛玉龙江水灌入南北渡口之间,这里瞬间成为汪洋沼泽,三公子与二王爷多年培养的亲信军队,就这样被三王爷不费一兵一卒地埋葬在二王爷亲手打造的这片土地。

    时间退回到若干年前,彼时的二王爷为了这坚固的城墙可谓呕心沥血,工程竣工的那一刻,他曾站在玉龙江边,遥望南北渡口,自信满满地对手下众将道:“大睿国有南北渡口,从此便可一劳永逸的解决北疆之患,任他北辽轻骑天下难敌,也越不过南北渡口铜墙铁壁。到时候,倘若北夷再敢造次,我就瓮中捉鳖,让他们有来无回。”

    二王爷的豪言壮语余音未绝,讽刺的是他的公子却成了第一个瓮中之鳖。

    更讽刺的是铜墙铁壁也终究没能阻挡北辽轻骑,北辽轻骑在大睿国的国都周围肆意驰骋之后又全身而退。而带着北辽轻骑穿过南北渡口的正是夸下海口的二王爷,这不得不说是对这浩瀚工程的莫大讽刺。

    好在高墙没有思想,千百年后再巍峨的建筑也终将与周围的山河溶为历史的尘埃,但是高墙下的人如果在千百年后依然繁衍生息于此,不知道是否能明白这高墙的意义为何,也许在那个世界里,人们不再如此贪婪且热爱杀戮,高墙的意义唯剩下考古者对这段历史的一种解读。

    三公子死了,他与二王爷的亲兵如兵马俑一样被三王尘封在南北渡口之间。他短暂的一生,一直在演,从父子反目,演成了父子离别,如果在二王爷死后他能看清自己的实力,假戏真做地演下去,也许也不至于是如此悲剧,而这也是二王爷所期望的结局。二王爷用自己的死试图换取陛下和三王给予三公子一条活路,但是他的想法过于天真,章琅的计谋一箭双雕将三公子与三王爷这对儿冤家串在了一起,而这位不成器的三公子,终于因为自己的迷之自信而成为了泥雕做成的木乃伊——在这场权力游戏中,三公子一败涂地。

    三王爷根本都没在乎三公子的死活,在他看来,三公子不配与自己一决高低,曾经的二王爷风卷残云般杀到三王府邸,不也落得个服毒自尽?

    三王一路向南,他担心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的消息。

    而事实上,他唯一的儿子,现在也陷入了困境。

    在大睿国的遥远南疆,萨拉国大法师手里拿着一叠秘信,脸上漏出阴森森的笑。对面的十三处司长陆虎心里瞬时明了,怪不得自己发给三王的消息一直没有回信,原来三王的秘信渠道早已在大法师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