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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章琅夜行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刚敲响,章琅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换上一套夜行衣,自从来到这京都城,他每夜几乎都会外出,只是平日秦万酣睡如猪,并不知道罢了。

    章琅悄悄掩好房门,刚一转身,忽见院中站着一白衣人,吓得他心脏提到嗓子眼,差点叫出声来。

    “什么人?”章琅从腰间摸出短剑,低声问道。

    那白衣人也吓了一跳,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是章公子么?奴婢杨子啊。”

    章琅收起短剑,警觉地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做甚?”

    新宅子后院有五间正房,还有东西各三间偏房。章琅和秦万住在正房的东西两室内,而杨子和玉环则住在东厢房的南北二间。西厢房无人,暂作为聚餐和会客之用。而府内其他下人则全部住在前院。

    杨子见章琅语气与平日不同,忙上前行礼解释道:“奴婢忽然想起秦公子依然身在死牢,又被打了板子身受重伤,就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身到院子里走走,看着月亮发起了呆。不想叨扰到主子休息了。”说完低着头,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起身。

    杨子的话让章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在心里对秦万已经如兄弟一般看待,这些天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直惦记着如何尽早营救秦万。但是作为辰国的百变左使,他又不得不经营一盘大棋,与自己兄弟之情相比,他无可奈何的选择了后者。

    章琅附身将杨子扶起,手触及她臂腕的瞬间,似乎抚摸到光滑又冰凉的玉玩,原来她只着一身单衣,早已冻得全身透寒。透着半月的微光,依稀可见她脸上新干的泪痕。章琅心中慨叹:‘小七兄虽然受了皮肉之苦,倒也得了少女芳心,既有公主刑部大堂美女救英雄,又有这十来岁的丫鬟对月伤春心。人生苦短,我章琅若是得此等佳人挂念,倒宁可坐在死牢里受些苦难,总比这日夜耗尽心思又不得人理解更有幸福感。’不过转念一想,马上又发奋于心:‘章琅呀章琅,你作为堂堂密宗者——百变左使,怎可被这儿女情长所累,如今大业未成,一切无关杂事皆不可多想!’于是立刻义正严辞地扶起杨子道:“杨子姑娘,小七兄之事我章琅一定会全力以赴解决好,你且先快快回房休息,早春夜凉,以后万不可穿得如此少出来。营救秦万我还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与玉环先照看好府内事务,不需多时,我定与你一起迎接小七兄回府。”

    杨子被章琅扶起身来,忍不住眼中又泛起泪光:“多谢章公子教诲,奴婢谨记在心,奴婢一定将府内一切都打点妥当。奴婢有幸认识两位公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婢这就回去休息,不再给主子们添麻烦。”

    章琅点点头,又认真叮嘱道:“今晚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营救小七兄,有些事情不便白天出去办,以后这后院不论有什么动静,你且装着不知道就好。”

    杨子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章琅目送杨子回到东厢房,自己才绕过后花园,轻提丹田气,从后墙翻出,轻轻落到少冲巷内。

    章琅脚下生风,提气向南二西二处的凤鸣阁飞奔,那里的一间VIP包房内,早有一人等待多时了。

    如此漫漫长夜,秉烛无眠者何止眼前几人?

    八王府内公主阁,云溪云桐正熬得眼红,陪着公主发呆。

    昨夜刑部死人谷的经历让公主更加惊诧“海川先生”之死的内幕远比曾经想到的繁杂。特别让她不安的是:那晚一黑一白两人所说的王爷是何许人也?胆敢遣人深入刑部,毁尸灭迹,全然不把大睿国刑法威严放在眼里;如此大胆,只怕逼宫陛下,或是起兵作乱也是早晚。公主越想越怕,当晚回府后只稍作休息,今日一早,她与师傅再度以公主身份要进入死人谷时,却被一陌生兵士硬生生拦在门外。

    “刑部重地昨夜走水,损失惨重,八王离京,属下上报给代理朝政的三王爷,得到答复是死人谷暂时关闭,待到调查完毕,方可允许人员进入。还请公主殿下择日再来。”

    那说话之人虽知道公主身份高贵,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讲完之后便站回门前,面无表情如同一雕像,使得公主也毫无办法,只得和师傅惺惺而归。

    公主本想今夜再去夜探死人谷,却被师傅拦了下来:“公主身份高贵,为师昨日之事就已经做得唐突了,今夜为师一个人去便是。”

    公主还欲争辩,“灭霸师太”眉毛一立:“难道公主忘了几日前闹市遇险之事?公主不出事,才是目前八王府的重中之重。”说完又安慰道:“为师一人行动更方便些,你且等我明早带来消息便是了。”

    公主只好作罢,但是这一夜却是再也无心睡眠。而且且不说这“海川先生”之事,秦万刑部大堂上那一幕,也让她心有余悸:刑部尚书看似认准了父王要致秦万兄死地,想必秦万在刑部的时日越长就越是凶多吉少。更何况那日她也曾入得刑部死牢一次,那人间地狱般的情形着实让她想起来就忍不住作呕。

    无数烦心事都堵在心头,她烦闷得叫来云溪云桐陪自己喝酒。

    只不过:

    一壶浊酒悲思情,奈何无法解困境。

    酒喝得越多,心里的烦闷便随之越积越多……

    便好似: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

    情思烦乱,更不想多言。云溪想劝劝公主少饮些酒以免伤身,只是看到公主烦闷的表情,了解公主性格的二人也便不敢多言,只好陪着公主一杯接着一杯地将这琼汁玉液向胃里灌。

    清风明月,却难敌心中苦闷,十八岁的年纪,如这乍暖还寒的初春。公主心里不知哪里来的酸楚,从小到大,如同在蜜罐中长大的自己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就算偶尔伤心难过,也从来没有人让她如此刻骨铭心——秦万,这个说不清来历的男子,却不知怎地走进了自己心里。确切地说或许他还不能说是完全走进了自己心里,因为她此刻的心里都是酸楚,没有关于他的清晰的痕迹。她脑海中的画面都是短暂且分离的:她看到他被木板子打伤,就如同打在自己的心里;她看到他在牢笼里萎靡,就如同自己的心被枷锁锁紧;她看到他笑,她心里会开心;她看到他作诗,她觉得风光的是自己;即使是他奇怪的射弹子的动作,她都觉得与众不同,虽然有些滑稽但是又是那么的可爱不已。

    也许因为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风险,也许因为所有女孩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救美的畅想,也许因为公主都喜欢帅气多才的王子与自己相遇。在这个十八岁女孩身上,在一切都是初次遇见的岁月里,正是秦万“不适时宜”的出现夺走了自己曾经平淡无奇的生活,激荡了青涩的灵魂,唤起了一颗芬芳又脆弱的心。

    公主心里经历着成长的烦恼,不觉中饮得醉了,云溪和云桐悄悄将公主附上卧榻,安顿好小主,才安心的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