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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趣事

    乡间的孩子大都很晚才上学,至于如何之晚,也是可以考究一下的,比如六七岁念学前班或是再稍大一点。在村里,好像还有十多岁去读一年级的,倒不是那孩子多迟笨,只是多读了几个学前班罢了,于乡人眼里也很是正常,毕竟,他们只要求孩子能念字,会算账,顶多混个初中毕业。多读了几个学前班大概是乡人深知根基的重要性,深谙“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的体现,当真是很淳朴。

    那是一个说不上好的天气,村子里来了一位自称代课教师的人,村长叫来了老少爷们儿,开了在老实孩子记忆里最有趣的一次会。虽说开会在当今社会已经司空见惯,大到国家,小到团体,无一不以开会为要义,好像开了会,问题定能解决,似乎便有了神力,然而在那个会议不太流行的年代,乡间的会议是另有风味,少了约束,多的是一份难得的自由,笑料便也时常出现。与《好男好女》中所描述的也有几分相像。

    乡民们都聚在了村长还算宽敞的堂屋里,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没位的便或站或蹲。老实孩子,胖子,高瘦个儿,小女孩便只有从窗户外往里使劲探头了,希望能让好奇心有所收获。以前也是开过几次会的,但规模远不及今日,就连一向拖拖拉拉的老张头也到了场,汉子,妇女更是无一遗漏。

    透过窗,只见村长坐在当间,旁边老多了一张生面孔,料想便是那所谓的代课老师了,一瞥,竟是妇人,孩子们都吃惊不小,毕竟家里经常教训自己的不是父亲。听说她要来教授课业,几人都怀了一丝担忧。然而,乡民的看法则是越严越好,人家愿意深入穷乡僻壤,说明还是有一定觉悟的,虽然说取了不菲的费用,也就是“束修”。于是会议便从同不同意的讨论直接跳到了如何办学上来。村长倒是精明,一听那老师说有偿使用教师,在众人还未弄懂之际率先出击,慷慨的将自己的堂屋让出,作为教室。其余人很是敬佩,直到期末,听自己的孩子讲起老师给村长“红票子”的时候,才回过神,知道了怎么个“有偿”法,又不免后悔了一阵,大概肠子都青了,对村长则是越发的佩服。会议一顿饭的功夫便结束,从此,乡村便有了自己的小学。虽然本村,外村加一块才十来个学生,还分了三个年级,但是总算有了着落,孩子们出于好奇便都很期待。当然,村长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校董”。

    然而这位扬言要将老实孩子这一届带完的教师却是食言了,在第三个年头便离去,后来没法,只好在村上找了位初中未毕业的人代替,这回便是男的了。他虽说初中未毕业,然而对于小学二三年级还是能应付的,教起来也像模像样,偶尔烦了,便在水泥糊的黑板上写下诸如“what’syourname?”之类的句子读读,看到孩子们崇敬的眼神,似乎很受用,便开了一门课外课,名为英语,当然,课表上写的当然是“English”了。一个人的本事有了炫耀的平台,他才会干得很带劲,似乎自己得到了质的提升。那老师一股脑的教完了孩子们小学五年级的内容,虽然孩子们还在三年级上徘徊,要说孩子们没收获,也不恰当,毕竟学会了解方程的技巧。

    后来,那老师又炫耀起二元一次方程来,然而却是不肯教的,尽管像老实孩子孩子之类的能一学就会。大概师傅教徒弟都会留一手的缘故罢,他当然会把自以为杀手锏的东西留在最后。然而不幸的是那并不是什么神技,终不能守住,再请教过念过大半初中的父亲后,老实孩子便明白了其中的道道,本想低调,却不料在解答那老师出的思考题——鸡兔同笼时“东窗事发”,隐约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某人若有若无的不屑。

    那老师便在第二年不干了,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们太聪明的缘故,总之,村小迎来了第三位教师,邻村的一位斯文人。故事也就由此来开序幕,真正的有了些许生气。

    那老师家便在沟底,每日需翻过山才能到校,恰巧必经之路有一方塘堰,孩子们便时常在那边垂钓边守望,一旦见了他的身影,就全飞也似的奔到教室,依哩哇啦的做起样子来,老师倒也极为欣慰。那老师极为谦和,很少动怒,只是有一次一激动,喷了一个喷嚏,结果顶前的两颗假牙飞射了出去,还在地上跳了几下,差点失了踪影,还好孩子们眼尖,在缝里将它掏了出来。上下课的方式也很特别,就是敲击坏了的铁犁头,但是往往因为声音太小耽误时间。后来被胖子等人不慎敲成了几块,还好胖子家有富余的,换了一个,然而声音却不及先前。

    那个时候还是双休制度,大概在每个人的心里,小学便是一种享受,当然,对于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来说,就不是那么欢喜了。这天胖子早早的邀齐了老实孩子,瘦高个儿与小女孩,准备外出寻点乐子。当然,此乐子非彼乐子,乡间的孩子虽说对那方面很开放,却不会轻易尝试,甚至连野战为何都不知晓,一度以为是一种战争游戏,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方才明白。

    四人准备下沟底去转悠转悠,用时髦的话语,便是去贴近自然。如今,有许多受够了城市喧嚣浮躁之辈都一个劲的往乡间钻,去表面上寻寻久违或是根本未体验过的宁谧,倘若说得诗意一点,那便是寻找心灵的港湾。

    小女孩是极少下沟底玩耍的,一路上甚是兴奋,蹦蹦跳跳,哼着乡间野曲,彷如化身为了跳动的音符。其余三人倒是相当淡定,面部表情依旧如初,不过多了几丝笑意。言及此,方觉得儿时的笑最为纯粹,什么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都是不存在的,得了糖便笑,丢了便哭,简单的道理,不简单的人生初始。

    几人路过塘堰,顺便歇歇脚,玩起打水漂来。所谓打水漂,就是一种以薄石块为道具的游戏,将它尽可能的沿与水面平行的方向大力掷出,以获取石块在水面跳跃前行的视觉享受。乡间的孩子大都是高手,绝不会一掷出去便没了水,即使是棱角不分的厚家伙也能跳几下才沉底。

    胖子的技艺不错,一块掷出,便可见跳跃的石块激开的圆圈水波,一环接一环,越挨越密,最后索性连为一条线,石块似乎成了冲浪的高手,直到力道耗尽,毫无征兆的猛然没入水底了。四人比了一阵,大概胳膊酸痛了,便歇了手,也没什么谁输谁赢的争论,彼此都很高兴。

    这完了事,一行四人便正式入了沟。沿途的景色还是老样子,有树有草,或许还有花,当然,鸟叫虫鸣是必不可少的了。一路上也算平静,没有什么野兔,长蛇之类的大发现,只是偶尔见到过一群搬家的蚂蚁,还险些被咬。

    乡间的蚂蚁有很多种,什么“红军蚁”(通体红色,个小),“日本鬼子”(通体黑色,个稍大,臀翘),“飞蚂蚁”(有双翅,身体黑红相间)等等。最为可怕的却是一种名为“蛇叫蚂蚁”(乡间音译)的大个子,学名为何也不甚明了,只是其毒腺奇猛,一旦被咬,便会红肿,犹如蜂蜇一般,火辣火烧的痛,伤口肿胀处有一红点,一挤便会出水。最好玩的蚂蚁便是前两种,孩子们经常会看到两者的交锋,往往会死掉一大片,最后还会有清理战场的情形,孩子也没觉得残酷,有时还会以用几粒米饭挑动一场蚂蚁大战而自豪,在伙伴面前往死里炫耀。

    四人遇到的便是“蛇叫蚂蚁”,早就知晓其中厉害的孩子们明智的跳开了,也没敢挑动一场大战。很快,老实孩子一行四人便来到了沟底,转悠了几圈,觉得无甚可玩的,便有些失望。一个人的失望不算什么,一群人的失望便是一个大问题了,很多事便是由于众人的失望才发生的,大到起义谋反,小至恶意中伤,无一例外。

    然而,对于生性贪玩的孩子而言,这只是短暂的沉默。胖子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提议沟底野炊,然而只是有了火,却少了原料;老实孩子倒还稳得住,一言不发;小女孩乖巧的靠在石块边上;高瘦个儿一副沉思相。或许是胖子比较有折腾的天分,几分钟后便想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那便是攀崖。说是崖,也有一些勉强,只不过是稍陡一点的坡罢了,从底到上面,只有一条一脚宽的路径,也是充满了凶险的。

    起初老实孩子不同意,但是总是他立场坚定也耐不住其余三人的纠缠,于是四人决定攀崖了。胖子为了打消众人的惧意,竟然破天荒的背起书本来,那便是一篇写列宁为看日出而冒险走悬崖边的一脚宽小道的文章,只不过那一脚宽的说法有待考证罢了。这回是说到了其余人的心里,都觉得自己学了伟人,难免有一丝自豪。

    四人平安到达“崖”上,没有什么意外,意外却是在后来发生的。

    老实孩子在一篇日记里写下了自己攀崖的经历,虽不客观,也没太过夸大,竟是被老师抓了把柄,叫去了讲台前。本还以为自己日记文笔很好,老师是叫去表扬自己的,没想到被批没安全意识,竟然还用竹篾块打了手板,就连胖子,高瘦个儿,小女孩也都受了刑。

    奇怪的是,三人竟无一丝责怪之意,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四人都写了攀崖之事,胖子竟然夸大为了万丈深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四人相视一笑,便都自嘲起来。

    至此,四人明白,有许多东西不该夸大,该低调则必须低调,这不是做作之徒学得来的,也庆幸挨了手板,板子换来的教训,一生都是受益的,毕竟是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