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渊的回响
那便是你期待的结局吗？即便是重蹈覆辙。
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不过是骗小鬼的胡话而已，作为一时的麻痹便好，何必执迷不悟地去贯穿。
倘若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尝试的话，那便赌上性命吧……
这里只有白洁孤身一人，她瞬间被无可名状的黑暗包围住了。黑暗在嗤笑，黑暗中冒出的一张张狰狞的脸，他们旋转包围着白洁，黑暗渐渐把白洁裹得越来越紧，白洁就快要感到窒息，她本能地发出呼救：“救命……救命………”她的声音逐渐沙哑也逐渐微弱。
白洁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她的身上大汗淋漓，发丝粘连在她的脸上，她深呼一口气，把头发扒到两边，她双手捂住自己通红发热的脸颊，尽力不去想梦里的场景。白洁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做噩梦了，被吓醒的她困意全无，幸好温柔的月亮总会洒下温暖的月光陪伴着孤单的白洁，随着白洁一同度过难熬的夜。
“咚咚咚”的敲门声准时响起，白洁望向墙壁上挂的钟表，时钟果然指在了6点钟的位置。
“又得上学去了。”白洁看向渐渐变亮的天空。
“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白洁忽然又想起噩梦的画面了。
“白小姐——“张管家发出了最后通牒。
“我起床了！”白洁赶紧回答道。
车辆如往日一样在车道上奔驰，白洁靠在窗边吹着呼啸而过的风，挣扎在梦和现实的边界线上。
“白小姐，我把窗户关上吧，一会儿你受凉就感冒了。”张管家通过反光镜看着昏昏欲睡的白洁。
白洁显然是陷入梦里了，她靠在窗边睡得很安静，也没有听见张管家说的话。
呼啸的风被缓缓上升的窗玻璃阻隔了，车辆拐过路口，继续向前驶去。
“白小姐，到了。”
白洁瞬间从梦中被拉了回来，她恍惚地张望着周围，高大的校门映入眼帘，车子正停在路边，张管家透过反光镜看着她。
白洁脑子一团糟，她都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还呆滞在座位上，侧边的车门放进了刺眼的光，白洁一瞬间更加清醒了。
“白小姐，晚上放学我会准时来接你的。”张管家恭敬地站在门口。
“好。”白洁朝张管家挥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进学校了。
白洁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只有到了学校，她才算获得了一点自由，这下白洁倒是一点都不困了，轻爽的风是专属于清晨的，白洁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她一想到在教室里能够见到沈晟，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那晚的记忆并未被因为打上过去式的符号而被白洁淡忘，而是在白洁的心里刻骨铭心，每一句话对于白洁来说都弥足珍贵。
白洁来的很及时，恰好是早读的时间。不过白洁倒是不着急读书，而是在教室的过道上来回走动，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读书。白洁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又讨得老师喜爱，自然被老师委任了监督同学早读的职责。起初的她倒是一本正经地监督同学们早读，不过现在的她目标就变得不再纯粹了。白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和沈晟亲密的大好机会，但又害怕过于明显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所以她假装不经意间碰到沈晟桌面上摆放的书，沈晟肯定会下意识地看向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获得一个和沈晟四目相对的机会。尽管白洁忙活一整个早读时间也就能换得几秒钟的对视时间，就算是几秒，也足以让白洁的心犹如小鹿乱撞，欣喜不已。白洁心里早就暗暗盘算着了，她可以多经过几次沈晟的课桌，多在沈晟的那条过道停留几秒，这样一来同学是不可能发现的，这是只属于她和沈晟之前的秘密。对于白洁来说，这也算这么久兢兢业业的监督换来的奖励吧。白洁不由得窃喜，脸上满是笑意。
沈晟内心纠结得很，他当然对白洁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他希望看到白洁笑，喜欢看到白洁对他使小眼神，渴望和白洁的感情渐渐升温。不过，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羞于表达。自从沈晟的内心住进来白洁以后，沈晟一刻也不得安宁，他幻想了无数种浪漫的方法，构想了之后的结局，他一直在思索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如何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可每一次下定决心鼓起勇气，一旦面对教室中众目睽睽的人群，沈晟又一次次打消念头，退缩畏惧，给自己留一番焦虑。沈晟甚至发觉他们再也不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得自然了，即便是站在一起小声说话，沈晟也会感到莫名恐惧，他害怕有其他同学开玩笑似的说着他俩闲话，所以沈晟在教室里总会埋着头看着书。不过在教室里，白洁总会冥思苦想地想出一些办法来拉近和沈晟的距离，沈晟总是假装糊涂，视而不见。白洁总是无奈地嘟着嘴，气鼓鼓的回到座位上，但是白洁却不会感到气馁，因为只要一倒头又想出一堆歪脑筋的办法。
沈晟经过白洁的课桌，口袋里恰好掉出一张纸条，不过沈晟没有发觉，顺势走出了教室门。白洁左顾右盼，看见周围的同学都没注意到她，这才把纸条抓在手上，藏到课桌底下，小心从一角展开。
“白洁…下午操场见。“白洁缓缓拉开纸条小声念叨起来。
“白洁，看什么呢。“白洁的同桌突然凑了上来。
糟糕！白洁被吓得一抖，她下意识地合上纸条，脑袋瞬间从课桌下弹起来，她强装镇定地盯着不明所以的同学，但是脸还是不争气地逐渐从肉色染得通红，白洁愣在原地不敢动弹，“怎么办怎么办……“白洁越想越乱，脑子却像短路了一样什么办法都想不起来。
“诶？”白洁的同桌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白洁，伸出手摸了摸白洁滚烫的脸。“白洁，没事吧？”
“没事……没事啦。”白洁尴尬地笑了笑。
还好白洁的同桌并没有起疑心，白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趁同桌不注意把纸条塞进书包里，这样一来白洁就完全放下心来了。
下午的课过得格外得慢，白洁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满脑子却还是想着纸条的事。
下课铃响起，窗外落叶飘零，操场的跑道上落满了枯叶，白洁把树叶踩得“嘎吱”响，黄昏慵懒的光洒满操场，深秋的黄昏倒是有一股清新的感觉，不过是落叶的绝唱。不等深秋过去，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白洁一眼就看见了操场边的沈晟，她按捺不住欣喜，抓着裙摆向着沈晟跑去。
操场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人并肩奔跑，他们都循着自己的目的才在操场上出现，所以这里不会有人刻意在意白洁和沈晟，沈晟不必跟在教室一样紧绷神经，他感觉格外的轻松。
“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呢。”沈晟低头拾起一片落叶，不由得感慨道。
“落叶一旦开始堆积，思念的味道就会变得愈发浓烈。”白洁也俯身拣起沈晟手边的落叶，拿在手中轻轻嗅了起来。
“思念……的味道。“沈晟轻轻闻了闻，一股清新的味道从手中的落叶散发出来。沈晟自然想到了只存在于回忆中的人，不过沈晟的记忆里，她的模样渐渐被时间掩埋，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悲伤的感觉仍然不减当年，但是沈晟却无法形容那份悲伤，好像有一堵充满黑暗的墙将往事隔膜，但是沈晟又能贴着墙壁窥探曾经的场景，不过他心如过客，再也没办法流下眼泪。
沈晟放下落叶，才发现白洁一直在安静地看着他。沈晟佯装没有看见，他神秘地说道：“白洁，闭上眼睛。“
“嗯？”白洁愣愣地看着沈晟的脸上莫名有了一丝笑意，不过白洁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双眼。满眼的秋色，来往的人群，都在白洁的眼中消失。喧闹的风，沈晟的呼吸声，在白洁的脑海中逐渐清晰。沈晟的温度愈发靠近，白洁紧张地按着双眼，她觉得脖子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一圈圈裹紧，连一丝秋风都不肯放进去。
“呐，睁开眼。”沈晟退出去几步远，白洁的背后有落叶点缀，加上白洁和围巾格外得搭，他满意地点点头。
白洁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她低下头看了看围巾，小小的黄色郁金香绽放在米黄色的围巾上。她羞涩地看着沈晟，待沈晟点点头她才松一口气。
“好看。“沈晟忍不住赞赏道。
“嗯……”白洁扭捏地回答道，她低下头，不禁把围巾裹得更紧了。这时候的白洁乖巧得像个小孩，一旦接收到沈晟的心意之后，她又不敢鼓起勇气去面对他的温柔，只是勉强地感受那番诚挚的爱，而后在记忆中慢慢地消化掉。
夕阳就快要散去了，天空已然侵入了一点点黑暗，傍晚将要来临了。
“时候好像——不早了，该…该回教室了。”沈晟看见白洁表现得很不自在，于是顺便提议道。
“好……好。”白洁抓着围巾僵硬地点点头后赶紧埋着头，她不敢看沈晟，小步往教室跑去。
沈晟还沉浸于他为白洁带上围巾时的惊艳，他第一次发现白洁的睫毛如此长翘，闭上眼睛的时候犹如睡梦时的安恬，他忍着激动的心跳，细心地为白洁带上围巾，一圈又一圈，他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当白洁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站在远处，分明发现她眼中闪着光，那是一尘不染的洁白，是澄澈的光明。
而那份澄澈中是他的脸。
沈晟满怀憧憬，他渴望拥有，但是他并不着急。沈晟目前的想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他只想一直陪伴着白洁，或许对于沈晟来说，唯有长久的陪伴才是他真正向往的爱情吧。
望着白洁慌张而仓促的背影，沈晟反而担心了起来，白洁对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并未做出答复，反而扭扭捏捏地选择逃避。“难道是我的审美太差了吗？”沈晟一遍遍自责地问自己。“下一次，还是不要如此唐突吧。”沈晟站在秋风中，莫名的压抑笼罩了他。
白洁同样很自责，她把围巾越攥越紧，她收到了沈晟的礼物明明很高兴，但是她总是无法表达出来，总是因为太过于害羞，选择不好意思地逃避。
他们无疑都是喜欢对方的，不过他们都在犹犹豫豫中保全自身的形象来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这一夜，白洁和沈晟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都认真地数落自己的不对，期待着夜晚的月亮早点入睡，好让明天快点来，结束自己苦苦思索的狼狈。
起床铃总是趁着天还没亮就扰人清静，沈晟正准备赖在床上不起来，灯又添油加醋地亮起来了。沈晟无奈，还是慢吞吞地起床了。
简单地吃完早饭过后，又是让沈晟胆战心惊的早读时间了，他一面大声地读着书，一面时不时瞥几眼，他很疑惑，白洁依旧围着他送的围巾，今天甚至换了一种围法，但是为何白洁昨天却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尽管沈晟心不在焉地读着书，但是读着他书上写上注解的诗句，沈晟很轻易就读得滚瓜烂熟了。
书本总是枯燥的，沈晟读着读着意识就渐渐不清晰了，他困倦地把头埋在书里，打起了小盹。
悠扬的歌曲，飒爽的秋风，南飞的大雁，一眼万云，沈晟坐在悬崖边上，凝望着深渊，夕阳有些耀眼，但并不暖和。沈晟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深渊中有一双眼在凝视着他，而深渊扭曲成混沌的一片，瞬间仿佛有无数双眼死死地盯着沈晟。沈晟害怕地抬起头，却发现耀眼的夕阳逐渐变得越来越高，秋风也变得更加冷酷，就连歌曲都变得嘈杂不堪，沈晟低下头，深渊伸出了一双巨大的手将沈晟抓住，沈晟不能动弹，他心一颤，猛得从桌子上直起了身板。
教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沈晟慌张地左顾右盼，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发现眼前的一抹白色——白洁。全班都屏气敛声，沈晟亦不敢轻举妄动。
“请大家继续读书吧，早读时间还没有结束！”白洁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赶紧示意大家继续读书。沈晟赶紧重新拿起书，随便翻开一页就若无其事地读了起来，直到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沈晟才敢把声音松懈下来。
“嘿，你叫什么名字？”沈晟才刚把书放在桌子上，面前突然就围上来了一个人，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沈晟。
“沈晟。你叫什么名字？”沈晟说道。
“郭逸，如果可以，叫我逸哥也不是不行。”
“对啊，叫逸哥。”沈晟这才发现郭逸身后站着两个人。
“闭嘴，别吓到他了。”郭逸掏出几张钞票，极不耐烦地丢给身后的人。
“好好好。”那两个人争抢着钱，连忙说道。
“沈……姓沈的。”郭逸极不耐烦地叫着沈晟，“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来。”他示意叫沈晟凑过来。
沈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看你和白洁挺熟的嘛，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一提到白洁，沈晟瞬间警惕起来，他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但是对比面前的郭逸，他的气势还是稍逊了一点。
“姓沈的，你应该知道早读睡觉被发现是要报告老师的吧。”郭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仍然压制不住他狡黠的声音。
沈晟从他的身边挣扎开来，他一脸不悦地看着郭逸。
“我有名字，我叫沈晟，姓郭的，这个忙我不会帮。”
“好啦好啦，沈晟，咱俩可以好好商量嘛，毕竟，你也不想你早读睡觉的事情被老师发现吧。”
沈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可是他却无力反击。“说吧，什么忙。”沈晟故作镇定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帮我追白洁。”郭逸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噗”沈晟蚌埠住了，一口水直接喷到了郭逸脸上。
“你小子没长眼啊。”郭逸身后的人破口大骂，边说边掏出纸给郭逸擦脸。
”嘘——”郭逸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示意他们保持安静。沈晟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姓沈的，咱可说好了啊。”郭逸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后挥挥手，带着两个小弟扬长而去，两个小弟默契地回头用蔑视的眼光“回敬”沈晟，趾高气扬地挑衅沈晟。不等沈晟回复，就扭头跟着郭逸走远了。
沈晟纠结地看向白洁，眼神里又是无助又是无奈。要是他不答应郭逸，郭逸真的把他早读睡觉的事情报告给了老师，而白洁却故意隐瞒，不单是沈晟，连白洁都会受到牵连。除了这种情况，沈晟还可以让白洁大公无私地揭发他，这样受惩罚的就只有沈晟一个人了。如果不这样，就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郭逸的威胁，换取他和白洁的相安无事。沈晟的心里自有定夺吗，他默不作声地走出教室，刚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就被白洁拦了下来。
”沈晟。“白洁伸开双手让沈晟停下脚步。“放心吧，不用去找老师，老师不会知道的。”白洁一向重视原则，不过对于沈晟，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谋私，简直一反常态。
“可是……”沈晟突然想起了郭逸说的话，他才不愿意和他妥协。可是面对白洁，他却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口，他无非是不想让白洁多心。沈晟有苦说不出，他保持缄默，忍着难受扭头又走回教室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浑水摸鱼地蒙混过去了，不过沈晟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没过几天，郭逸又大摇大摆地走到沈晟面前，不过这次身后没有跟着两个阿谀奉承的小弟了，沈晟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郭逸还是招招手示意让沈晟凑过来。
“下个月白洁生日，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的。”郭逸窃喜地看着沈晟，得意地向他分享这个小道消息。“到时候就得拜托你帮我给白洁送礼物了。”郭逸的眼中跳动着热情的火焰。
“姓沈的，你不会不答应吧。”郭逸一脸不屑地看着沈晟。
沈晟不愿回答，把头扭到一边去。
“你到底什么意思？”郭逸像是发出最后的警告一样，冷冷地质问道。
沈晟差点就直接将真相破口而出了，不过他还是顾虑地把话咽了回去。对他来说，白洁犹如他黑暗中的光，是他不肯告人的白月光，如果一旦把真相抖落出去……沈晟不敢想象，他只是追随光明的人之一罢了。
“你该不会……？”郭逸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躲闪似的拉开与沈晟之间的距离，不过稍缓之后他的神色又舒缓下来。
“我答应。”沈晟赶紧打断郭逸的话。
“嗯，跟我混，少不了你好处的。”郭逸拍了拍沈晟的肩膀。“呐，给你。”郭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在沈晟面前晃了晃，递给沈晟。
沈晟纠结地咽了咽口水，他有些不知所措，金钱的诱惑固然是巨大的，在小巷里的生活，无疑是跟拮据紧密相连的，不光沈晟一家会这样，住在小巷里的大家都是这样，钱从来都是花在刀刃上，从不肯多花一笔冤枉钱，甚至连小时候看到卖的好吃的，都得默默地咽着口水，用理智来战胜贪欲，硬是懂事地不让家长花钱买。沈晟浮想联翩，要是他拿了钱，他就可以在午饭的时候奢侈地多打一个菜，晚饭也不至于躲到小卖部的阳台挨饿了，甚至还能攒点钱给白洁送生日礼物……沈晟渐渐被贪婪占据了理智，他激动得有些颤抖。他脑子里构想的美好虚无缥缈，但是他脑子里有一个回荡了很久的声音：接下钱，构想就能成为现实。只需要他忍着一时的不情愿，接下郭逸的钱就可以了。他魔怔地控制着手缓缓抬起，手指迎着钱的方向，拖着整个手臂靠近。可是，沈晟可不愿像他两个小弟一样阿谀奉承地说好话，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像他一样的嚣张跋扈，趾高气昂。一旦拿了钱，不就是将尊严交给郭逸践踏吗？
那片红色逐渐扩散，将沈晟的双眼蒙蔽，沈晟终究没能战胜人性的本能。沈晟一把抓住钱，那一刻，钱的触感极大满足了沈晟的贪欲，快感沿着手指奔腾至整个身体，沈晟脑子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可是郭逸拿着钱的手并没有松开，他嘴角上扬，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沈晟不解地看着郭逸，突然手指间传来刺痛，他赶紧挣开手中的钱，把手缩了回来。郭逸不急不忙地把藏在钱下面的整蛊玩具拿出来摆在沈晟的面前。沈晟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得他愈发沉重，他脑海中的画面又模糊了。郭逸得意洋洋地看着沈晟，沈晟自知无法声张，只能忍气吞声地吃下这个亏，郭逸的眼神充满了嘲笑，这让沈晟更加无地自容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郭逸故意拖长声音，语重心长地对沈晟说道，趁着沈晟还盯着他，他故意放慢了把钱塞回口袋的动作，放完还假装把口袋拍得严实一点。
沈晟羞红了脸，硬着头皮接受了郭逸的“善意提醒”。
“等你帮我办成了事，免不了你的好处。”郭逸似笑非笑。“那我就先走了。”不等沈晟回复就自顾自走开了。
沈晟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只能望着郭逸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不过沈晟也通过郭逸之口得知了白洁的生日，他一时都忘了，这么久竟然从来不知道白洁的生日，这样一想，越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同样是夕阳眷顾的黄昏，黯淡下来的金黄色跑道上，沈晟用了同样的小伎俩，白洁依旧是穿着白裙按时赴约，不过围了条米黄色的围巾，若不是更加寒冷的风一遍遍提醒着沈晟，恐怕沈晟都以为是时间错位了呢。
“沈晟沈晟，我又来啦。”白洁捋了捋飘摇的碎发，很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嗯，上次的事，谢谢啦。”沈晟也不自觉地被她的笑容感染，他也不禁露出了笑脸。
“你跟郭逸怎么接触的这么频繁，我也想要知道你们在聊什么！”白洁嘟着嘴，气鼓鼓地指责沈晟。
“啊，那个，嗯……”沈晟一时语塞，慌忙地摆摆手。
白洁更加怀疑了，她把脸越凑越近，目光一直盯着沈晟的眼睛。
沈晟眼神四处躲闪，他可不想对着这双眼睛撒谎。“嘘，是我俩的秘密啦，以后就会告诉你啦。”沈晟闭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
白洁虽然有些怀疑，但她转念一想，要是沈晟能够结交新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坏事吧？白洁傲娇地收回自己炽热的目光，”好吧，要是秘密的话，我就不打听好了。”
沈晟这才想起来他的目的，“白洁，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沈晟不想再像送围巾一样那样唐突了，这是他总结的教训。
“我嘛——”白洁捂紧围巾，语调也变得格外的温柔，“如果是你送的话，我期待收到的礼物，就是拥抱吧。这会比送任何东西都让我感到高兴。”白洁脸上洋溢着期待，“不过——，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沈晟也大可不必为难自己啦。”白洁搓搓手，把围巾拥得更紧了。
“过了？！”沈晟心一颤，愣在原地。“下个月白洁生日，我打听到了。”郭逸的话还回荡在沈晟的脑海里，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怎么都不算是在骗人。沈晟倒是有些蒙圈了。
“怎么啦？”白洁说。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沈晟不依不挠地追问。
“略略略”白洁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她看着沈晟困惑的样子，不由得又咧开嘴笑了。
“忘啦！”白洁一脸认真地说道。
“忘啦？”
“忘了。”
风变得有些大，白洁说的话淹没在了风里，沈晟没有听清，只看见白洁的嘴唇微微蠕动。
“半个月之后就是元旦晚会了，沈晟。”白洁等风停后，接着说道。
“元旦晚会！？”沈晟居然差点忘了，吹着萧瑟过头的风，看着潇洒过头的树，或许早就应该想到的，元旦居然快到了。
沈晟是和胖栓儿搭档一起说相声，经过日复一日地排练，数不清的笑场，不厌其烦地念叨台词，他们终究还是有了些默契，对于相声的把握也愈发有分寸了，因此最近和胖栓儿都没怎么练习，所以连元旦晚会都快忘记了。不过沈晟是知道的，白洁也参加了元旦晚会，与隔壁班一起排练的舞蹈。不过因为白洁大多占用晚课的时间去排练，其他同学只能安分地坐在教室里上课，所以沈晟一直都没有见过白洁的舞蹈。不过沈晟也不是没有歪点子，如果以排练相声为借口，未必不是一个逃课的正当理由。
“白洁，今晚会有排练吗？”沈晟问道。
“会有哦，因为快上台表演了，所以最近的排练要频繁一些。”
“好！”沈晟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想法了。
恍惚的人影穿梭过操场的跑道，晚课的铃声又催促着未到教室的同学回到敞亮的教室里。沈晟和白洁心领神会，陆续跟着铃声回到教室了。
“胖栓儿。”沈晟一进教室就顺便走到胖栓儿的课桌旁。
“沈晟？咋了咋了？”胖栓儿停下手中的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诶，胖栓儿，我们晚课去排练相声吧。”
“可是我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啊，你不是说已经不用排练了吗？”胖栓儿把笔攥得紧紧的，不解地说道。
“多多益善嘛，多排练几次总归是好的。”沈晟着急地解释道。
“可是晚上还要上课，没时间排练吧。”
“我们可以请假嘛。”沈晟凑到胖栓儿的耳边，狡猾地说道。
“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呢。”胖栓儿总是一根筋。
“晚上回去再写呗，晚上有时间的，不着急。”
“你不会只是想逃课吧？”胖栓儿恍然大悟。
“才没有！是为了排练。”沈晟忧愁地挠挠头，“元旦晚会可是在全校学生里表演。”
胖栓儿纠结地看了看手中的作业，还是点点头勉强答应了。沈晟内心狂喜，赶紧去找老师请假，这个理由倒是格外的有说服力，老师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逃离枯燥乏味的课堂，穿过明暗交杂的走廊，沈晟加快步伐，从光亮中的教学楼中走了出来，胖栓儿跟在沈晟的身后。
黯淡的夜晚并非是平静的，操场上有悠扬的歌曲在游荡，也有困顿在黑暗里的光，闪亮在操场的舞台中央。
“沈晟，我们快点开始排练吧，外面……好冷。”胖栓儿在冷风中颤栗。
“嗯……”沈晟敷衍地答应了。沈晟当然不想让胖栓儿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他边心不在焉的排练边用目光寻找舞台上的白洁，他知道的，白洁一定在那里。
台词早就熟烂于心了，沈晟几乎不用动脑子，等着胖栓儿接上一句，他又立刻接上一句。明明刚开始排练还格外有趣的相声，现在也逐渐变得枯燥无味了，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丝毫的起伏。舞台上的人们舞了一段又一段，终于协商好了似的把音乐从头开始。
淡淡的旋律，仿佛低声耳语，沈晟迫切地想要听清，于是忍不住像舞台靠近，而一成不变的光突然变得更加闪亮起来，沈晟只觉得目眩，而睁开眼的一瞬间，舞台中央出现了婀娜多姿的身影，沈晟狂喜，那果然是白洁，她在光明中翩翩起舞，在逐渐上升的音调中不停地变换手中的动作，总是和音乐的起伏默契地映衬，仿佛将自己的想法不急不缓地倾诉，给光明一场优雅的礼赞。白洁的舞蹈让他如痴如醉，沈晟惊叹地愣在原地，而胖栓儿还自顾自地念台词走到前面去了。
“喂，沈晟。”胖栓儿回过神来，身边的沈晟不见了踪影，他一回头，沈晟还愣在他身后。
“哦。”沈晟收回目光，小步快跑跟了上来，继续敷衍地背着台词。沈晟趁胖栓儿不注意又贪心地回头瞟了几眼，白洁和其他同学仍在舞台上起舞，只是音乐更大了一些。沈晟多想坦诚相待，告诉胖栓儿，他想留在舞台下看白洁的表演，以及停留在他向往的光里，只可惜他一直胆怯地不敢开口，即使离舞台的光越来越远，甚至都快要感受不到，即使只是躲在黑暗里悄悄窥视爱慕的白洁，不被任何人知晓，甚至是白洁。沈晟依旧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他总是把想法埋在心里，用一句句冰冷的台词掩盖下去。沈晟突然发觉有些冷，明明身上套上了厚衣服，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他望着愈发深邃的夜，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黑暗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手牵住沈晟，沧桑而寒冷的触感瞬间让沈晟无比清醒，不过倒也让沈晟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
这样的夜，沈晟又想念小巷了。不过也不必太过于想念，按照上学安排，明天就会放假，到时候沈晟就有机会重新刷新记忆中的小巷了。
汽车的轰鸣声才刚响起来，沈晟和胖栓儿已经背着书包跑进小巷了。无论是春夏秋冬，小巷的入口总会挤着小孩儿玩游戏，所以总是很远就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就像沈晟和胖栓儿小时候一样。小巷里总是灌满了寒冷的风，小巷里基本上没什么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愿出来，所以小巷一路通畅，沈晟和胖栓儿强忍着发抖跑回了家。
“我回来啦。”沈晟推开未上锁的门，恰好碰见从房间里出来的老头儿。
“哟—，回来啦。”老头儿歪着身子杵着一条腿笑脸相迎。“我马上去准备饭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缘故，老头儿的模样憔悴了许多，一堆厚衣服狠狠地裹住他的身体，老头儿只漏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凌乱在寒风中。
老头儿手忙脚乱地在厨房忙开了，不过有些尴尬的事实是老头儿这次并没有去早市买食材，饭桌上仅有前些[阿离1]日吃剩下的菜，老头儿重新放到锅里翻炒了一下就重新端到桌上。他兴致勃勃地叫沈晟过来吃饭，沈晟立刻放下书包坐上了桌。老头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热饭，他让沈晟先吃菜，他又赶紧把剩饭重新热了一下，午饭就这么潦草地敷衍过去了。老头儿忙完后哪也不去，就撒开腿，坐在椅子上，手指闲不住地到处掰，可他就是不活动活动身体，像一坨肉摊在椅子上一样，比以前安分多了。
“老头儿。你怎么变得这么没精神啦？”沈晟闲不住，在屋子内到处走动。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这叫稳重，哪像你这么浮躁？”老头儿堆在一起的脸又勉强撑起一个笑给沈晟看。
”那你腿怎么了？”沈晟对此早有警觉，于是单刀直入地质问老头儿。
“我腿……，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太潇洒，得风湿啦——”老头儿拍了拍腿，这次他笑出了声。
沈晟不再多问，只是默默看着老头儿，老头儿也收起他的笑容，盯着屋内屋外到处看，装不知道沈晟在看他，空气逐渐变得凝重，老头儿的眉头也紧皱，他强撑着自己平静的表情，实际上疼到一直咬牙，但始终不愿发出一点声响。老头儿不愿沈晟看到他的痛苦的模样，沈晟也不愿直接揭穿老头儿的坚强，他害怕，一旦戳破老头儿的伪装，他们双方都会无地自容，从而感到悲伤吧，索性他也只能装傻了。
本以为僵局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坐立难安的老头儿主动开口了。
“沈晟，你想听我这个老头儿啰嗦几句吗？平时家里没人说话我还挺不习惯了……”老头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当然。”沈晟赶紧接过话。
“我老了，记性也不大好了，好多事情都渐渐遗忘了。”老头儿眯着眼，挎着脸说道。
窗外斜着闯进几束渐西的光，老头儿拢了拢外套，一动不动地杵在椅子上。
沈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老头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尘埃越飞越高，越过窗子，融入万千尘埃中的渺茫。
“如果我一切都忘了，你一定要把故事一遍遍讲给我听，我喜欢啰嗦，不仅是自己，也喜欢别人跟我啰嗦。”老头没精打采的脸上忽然添了一抹亮色，大概是阳光太过于耀眼的缘故。
沈晟赶紧端着凳子凑了过来，他和老头儿都晒在阳光里。
“这是一个现在都没有完结的故事……不过它并不算厚厚的故事集，或许大多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想吧……”老头儿面带似笑非笑的苦涩。
他将目光窥探进回忆里，露出了孩童般的留恋，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了起来。
纯粹的黑暗笼罩的双眼穿过岁月的轮回，隅于屋子的一角，凝视着静止于时间的一切。
[阿离1]
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不过是骗小鬼的胡话而已，作为一时的麻痹便好，何必执迷不悟地去贯穿。
倘若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尝试的话，那便赌上性命吧……
这里只有白洁孤身一人，她瞬间被无可名状的黑暗包围住了。黑暗在嗤笑，黑暗中冒出的一张张狰狞的脸，他们旋转包围着白洁，黑暗渐渐把白洁裹得越来越紧，白洁就快要感到窒息，她本能地发出呼救：“救命……救命………”她的声音逐渐沙哑也逐渐微弱。
白洁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她的身上大汗淋漓，发丝粘连在她的脸上，她深呼一口气，把头发扒到两边，她双手捂住自己通红发热的脸颊，尽力不去想梦里的场景。白洁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做噩梦了，被吓醒的她困意全无，幸好温柔的月亮总会洒下温暖的月光陪伴着孤单的白洁，随着白洁一同度过难熬的夜。
“咚咚咚”的敲门声准时响起，白洁望向墙壁上挂的钟表，时钟果然指在了6点钟的位置。
“又得上学去了。”白洁看向渐渐变亮的天空。
“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白洁忽然又想起噩梦的画面了。
“白小姐——“张管家发出了最后通牒。
“我起床了！”白洁赶紧回答道。
车辆如往日一样在车道上奔驰，白洁靠在窗边吹着呼啸而过的风，挣扎在梦和现实的边界线上。
“白小姐，我把窗户关上吧，一会儿你受凉就感冒了。”张管家通过反光镜看着昏昏欲睡的白洁。
白洁显然是陷入梦里了，她靠在窗边睡得很安静，也没有听见张管家说的话。
呼啸的风被缓缓上升的窗玻璃阻隔了，车辆拐过路口，继续向前驶去。
“白小姐，到了。”
白洁瞬间从梦中被拉了回来，她恍惚地张望着周围，高大的校门映入眼帘，车子正停在路边，张管家透过反光镜看着她。
白洁脑子一团糟，她都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还呆滞在座位上，侧边的车门放进了刺眼的光，白洁一瞬间更加清醒了。
“白小姐，晚上放学我会准时来接你的。”张管家恭敬地站在门口。
“好。”白洁朝张管家挥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进学校了。
白洁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只有到了学校，她才算获得了一点自由，这下白洁倒是一点都不困了，轻爽的风是专属于清晨的，白洁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她一想到在教室里能够见到沈晟，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那晚的记忆并未被因为打上过去式的符号而被白洁淡忘，而是在白洁的心里刻骨铭心，每一句话对于白洁来说都弥足珍贵。
白洁来的很及时，恰好是早读的时间。不过白洁倒是不着急读书，而是在教室的过道上来回走动，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读书。白洁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又讨得老师喜爱，自然被老师委任了监督同学早读的职责。起初的她倒是一本正经地监督同学们早读，不过现在的她目标就变得不再纯粹了。白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和沈晟亲密的大好机会，但又害怕过于明显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所以她假装不经意间碰到沈晟桌面上摆放的书，沈晟肯定会下意识地看向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获得一个和沈晟四目相对的机会。尽管白洁忙活一整个早读时间也就能换得几秒钟的对视时间，就算是几秒，也足以让白洁的心犹如小鹿乱撞，欣喜不已。白洁心里早就暗暗盘算着了，她可以多经过几次沈晟的课桌，多在沈晟的那条过道停留几秒，这样一来同学是不可能发现的，这是只属于她和沈晟之前的秘密。对于白洁来说，这也算这么久兢兢业业的监督换来的奖励吧。白洁不由得窃喜，脸上满是笑意。
沈晟内心纠结得很，他当然对白洁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他希望看到白洁笑，喜欢看到白洁对他使小眼神，渴望和白洁的感情渐渐升温。不过，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羞于表达。自从沈晟的内心住进来白洁以后，沈晟一刻也不得安宁，他幻想了无数种浪漫的方法，构想了之后的结局，他一直在思索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如何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可每一次下定决心鼓起勇气，一旦面对教室中众目睽睽的人群，沈晟又一次次打消念头，退缩畏惧，给自己留一番焦虑。沈晟甚至发觉他们再也不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得自然了，即便是站在一起小声说话，沈晟也会感到莫名恐惧，他害怕有其他同学开玩笑似的说着他俩闲话，所以沈晟在教室里总会埋着头看着书。不过在教室里，白洁总会冥思苦想地想出一些办法来拉近和沈晟的距离，沈晟总是假装糊涂，视而不见。白洁总是无奈地嘟着嘴，气鼓鼓的回到座位上，但是白洁却不会感到气馁，因为只要一倒头又想出一堆歪脑筋的办法。
沈晟经过白洁的课桌，口袋里恰好掉出一张纸条，不过沈晟没有发觉，顺势走出了教室门。白洁左顾右盼，看见周围的同学都没注意到她，这才把纸条抓在手上，藏到课桌底下，小心从一角展开。
“白洁…下午操场见。“白洁缓缓拉开纸条小声念叨起来。
“白洁，看什么呢。“白洁的同桌突然凑了上来。
糟糕！白洁被吓得一抖，她下意识地合上纸条，脑袋瞬间从课桌下弹起来，她强装镇定地盯着不明所以的同学，但是脸还是不争气地逐渐从肉色染得通红，白洁愣在原地不敢动弹，“怎么办怎么办……“白洁越想越乱，脑子却像短路了一样什么办法都想不起来。
“诶？”白洁的同桌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白洁，伸出手摸了摸白洁滚烫的脸。“白洁，没事吧？”
“没事……没事啦。”白洁尴尬地笑了笑。
还好白洁的同桌并没有起疑心，白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趁同桌不注意把纸条塞进书包里，这样一来白洁就完全放下心来了。
下午的课过得格外得慢，白洁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满脑子却还是想着纸条的事。
下课铃响起，窗外落叶飘零，操场的跑道上落满了枯叶，白洁把树叶踩得“嘎吱”响，黄昏慵懒的光洒满操场，深秋的黄昏倒是有一股清新的感觉，不过是落叶的绝唱。不等深秋过去，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白洁一眼就看见了操场边的沈晟，她按捺不住欣喜，抓着裙摆向着沈晟跑去。
操场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人并肩奔跑，他们都循着自己的目的才在操场上出现，所以这里不会有人刻意在意白洁和沈晟，沈晟不必跟在教室一样紧绷神经，他感觉格外的轻松。
“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呢。”沈晟低头拾起一片落叶，不由得感慨道。
“落叶一旦开始堆积，思念的味道就会变得愈发浓烈。”白洁也俯身拣起沈晟手边的落叶，拿在手中轻轻嗅了起来。
“思念……的味道。“沈晟轻轻闻了闻，一股清新的味道从手中的落叶散发出来。沈晟自然想到了只存在于回忆中的人，不过沈晟的记忆里，她的模样渐渐被时间掩埋，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悲伤的感觉仍然不减当年，但是沈晟却无法形容那份悲伤，好像有一堵充满黑暗的墙将往事隔膜，但是沈晟又能贴着墙壁窥探曾经的场景，不过他心如过客，再也没办法流下眼泪。
沈晟放下落叶，才发现白洁一直在安静地看着他。沈晟佯装没有看见，他神秘地说道：“白洁，闭上眼睛。“
“嗯？”白洁愣愣地看着沈晟的脸上莫名有了一丝笑意，不过白洁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双眼。满眼的秋色，来往的人群，都在白洁的眼中消失。喧闹的风，沈晟的呼吸声，在白洁的脑海中逐渐清晰。沈晟的温度愈发靠近，白洁紧张地按着双眼，她觉得脖子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一圈圈裹紧，连一丝秋风都不肯放进去。
“呐，睁开眼。”沈晟退出去几步远，白洁的背后有落叶点缀，加上白洁和围巾格外得搭，他满意地点点头。
白洁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她低下头看了看围巾，小小的黄色郁金香绽放在米黄色的围巾上。她羞涩地看着沈晟，待沈晟点点头她才松一口气。
“好看。“沈晟忍不住赞赏道。
“嗯……”白洁扭捏地回答道，她低下头，不禁把围巾裹得更紧了。这时候的白洁乖巧得像个小孩，一旦接收到沈晟的心意之后，她又不敢鼓起勇气去面对他的温柔，只是勉强地感受那番诚挚的爱，而后在记忆中慢慢地消化掉。
夕阳就快要散去了，天空已然侵入了一点点黑暗，傍晚将要来临了。
“时候好像——不早了，该…该回教室了。”沈晟看见白洁表现得很不自在，于是顺便提议道。
“好……好。”白洁抓着围巾僵硬地点点头后赶紧埋着头，她不敢看沈晟，小步往教室跑去。
沈晟还沉浸于他为白洁带上围巾时的惊艳，他第一次发现白洁的睫毛如此长翘，闭上眼睛的时候犹如睡梦时的安恬，他忍着激动的心跳，细心地为白洁带上围巾，一圈又一圈，他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当白洁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站在远处，分明发现她眼中闪着光，那是一尘不染的洁白，是澄澈的光明。
而那份澄澈中是他的脸。
沈晟满怀憧憬，他渴望拥有，但是他并不着急。沈晟目前的想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他只想一直陪伴着白洁，或许对于沈晟来说，唯有长久的陪伴才是他真正向往的爱情吧。
望着白洁慌张而仓促的背影，沈晟反而担心了起来，白洁对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并未做出答复，反而扭扭捏捏地选择逃避。“难道是我的审美太差了吗？”沈晟一遍遍自责地问自己。“下一次，还是不要如此唐突吧。”沈晟站在秋风中，莫名的压抑笼罩了他。
白洁同样很自责，她把围巾越攥越紧，她收到了沈晟的礼物明明很高兴，但是她总是无法表达出来，总是因为太过于害羞，选择不好意思地逃避。
他们无疑都是喜欢对方的，不过他们都在犹犹豫豫中保全自身的形象来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这一夜，白洁和沈晟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都认真地数落自己的不对，期待着夜晚的月亮早点入睡，好让明天快点来，结束自己苦苦思索的狼狈。
起床铃总是趁着天还没亮就扰人清静，沈晟正准备赖在床上不起来，灯又添油加醋地亮起来了。沈晟无奈，还是慢吞吞地起床了。
简单地吃完早饭过后，又是让沈晟胆战心惊的早读时间了，他一面大声地读着书，一面时不时瞥几眼，他很疑惑，白洁依旧围着他送的围巾，今天甚至换了一种围法，但是为何白洁昨天却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尽管沈晟心不在焉地读着书，但是读着他书上写上注解的诗句，沈晟很轻易就读得滚瓜烂熟了。
书本总是枯燥的，沈晟读着读着意识就渐渐不清晰了，他困倦地把头埋在书里，打起了小盹。
悠扬的歌曲，飒爽的秋风，南飞的大雁，一眼万云，沈晟坐在悬崖边上，凝望着深渊，夕阳有些耀眼，但并不暖和。沈晟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深渊中有一双眼在凝视着他，而深渊扭曲成混沌的一片，瞬间仿佛有无数双眼死死地盯着沈晟。沈晟害怕地抬起头，却发现耀眼的夕阳逐渐变得越来越高，秋风也变得更加冷酷，就连歌曲都变得嘈杂不堪，沈晟低下头，深渊伸出了一双巨大的手将沈晟抓住，沈晟不能动弹，他心一颤，猛得从桌子上直起了身板。
教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沈晟慌张地左顾右盼，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发现眼前的一抹白色——白洁。全班都屏气敛声，沈晟亦不敢轻举妄动。
“请大家继续读书吧，早读时间还没有结束！”白洁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赶紧示意大家继续读书。沈晟赶紧重新拿起书，随便翻开一页就若无其事地读了起来，直到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沈晟才敢把声音松懈下来。
“嘿，你叫什么名字？”沈晟才刚把书放在桌子上，面前突然就围上来了一个人，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沈晟。
“沈晟。你叫什么名字？”沈晟说道。
“郭逸，如果可以，叫我逸哥也不是不行。”
“对啊，叫逸哥。”沈晟这才发现郭逸身后站着两个人。
“闭嘴，别吓到他了。”郭逸掏出几张钞票，极不耐烦地丢给身后的人。
“好好好。”那两个人争抢着钱，连忙说道。
“沈……姓沈的。”郭逸极不耐烦地叫着沈晟，“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来。”他示意叫沈晟凑过来。
沈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看你和白洁挺熟的嘛，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一提到白洁，沈晟瞬间警惕起来，他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但是对比面前的郭逸，他的气势还是稍逊了一点。
“姓沈的，你应该知道早读睡觉被发现是要报告老师的吧。”郭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仍然压制不住他狡黠的声音。
沈晟从他的身边挣扎开来，他一脸不悦地看着郭逸。
“我有名字，我叫沈晟，姓郭的，这个忙我不会帮。”
“好啦好啦，沈晟，咱俩可以好好商量嘛，毕竟，你也不想你早读睡觉的事情被老师发现吧。”
沈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可是他却无力反击。“说吧，什么忙。”沈晟故作镇定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帮我追白洁。”郭逸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噗”沈晟蚌埠住了，一口水直接喷到了郭逸脸上。
“你小子没长眼啊。”郭逸身后的人破口大骂，边说边掏出纸给郭逸擦脸。
”嘘——”郭逸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示意他们保持安静。沈晟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姓沈的，咱可说好了啊。”郭逸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后挥挥手，带着两个小弟扬长而去，两个小弟默契地回头用蔑视的眼光“回敬”沈晟，趾高气扬地挑衅沈晟。不等沈晟回复，就扭头跟着郭逸走远了。
沈晟纠结地看向白洁，眼神里又是无助又是无奈。要是他不答应郭逸，郭逸真的把他早读睡觉的事情报告给了老师，而白洁却故意隐瞒，不单是沈晟，连白洁都会受到牵连。除了这种情况，沈晟还可以让白洁大公无私地揭发他，这样受惩罚的就只有沈晟一个人了。如果不这样，就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郭逸的威胁，换取他和白洁的相安无事。沈晟的心里自有定夺吗，他默不作声地走出教室，刚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就被白洁拦了下来。
”沈晟。“白洁伸开双手让沈晟停下脚步。“放心吧，不用去找老师，老师不会知道的。”白洁一向重视原则，不过对于沈晟，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谋私，简直一反常态。
“可是……”沈晟突然想起了郭逸说的话，他才不愿意和他妥协。可是面对白洁，他却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口，他无非是不想让白洁多心。沈晟有苦说不出，他保持缄默，忍着难受扭头又走回教室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浑水摸鱼地蒙混过去了，不过沈晟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没过几天，郭逸又大摇大摆地走到沈晟面前，不过这次身后没有跟着两个阿谀奉承的小弟了，沈晟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郭逸还是招招手示意让沈晟凑过来。
“下个月白洁生日，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的。”郭逸窃喜地看着沈晟，得意地向他分享这个小道消息。“到时候就得拜托你帮我给白洁送礼物了。”郭逸的眼中跳动着热情的火焰。
“姓沈的，你不会不答应吧。”郭逸一脸不屑地看着沈晟。
沈晟不愿回答，把头扭到一边去。
“你到底什么意思？”郭逸像是发出最后的警告一样，冷冷地质问道。
沈晟差点就直接将真相破口而出了，不过他还是顾虑地把话咽了回去。对他来说，白洁犹如他黑暗中的光，是他不肯告人的白月光，如果一旦把真相抖落出去……沈晟不敢想象，他只是追随光明的人之一罢了。
“你该不会……？”郭逸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躲闪似的拉开与沈晟之间的距离，不过稍缓之后他的神色又舒缓下来。
“我答应。”沈晟赶紧打断郭逸的话。
“嗯，跟我混，少不了你好处的。”郭逸拍了拍沈晟的肩膀。“呐，给你。”郭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在沈晟面前晃了晃，递给沈晟。
沈晟纠结地咽了咽口水，他有些不知所措，金钱的诱惑固然是巨大的，在小巷里的生活，无疑是跟拮据紧密相连的，不光沈晟一家会这样，住在小巷里的大家都是这样，钱从来都是花在刀刃上，从不肯多花一笔冤枉钱，甚至连小时候看到卖的好吃的，都得默默地咽着口水，用理智来战胜贪欲，硬是懂事地不让家长花钱买。沈晟浮想联翩，要是他拿了钱，他就可以在午饭的时候奢侈地多打一个菜，晚饭也不至于躲到小卖部的阳台挨饿了，甚至还能攒点钱给白洁送生日礼物……沈晟渐渐被贪婪占据了理智，他激动得有些颤抖。他脑子里构想的美好虚无缥缈，但是他脑子里有一个回荡了很久的声音：接下钱，构想就能成为现实。只需要他忍着一时的不情愿，接下郭逸的钱就可以了。他魔怔地控制着手缓缓抬起，手指迎着钱的方向，拖着整个手臂靠近。可是，沈晟可不愿像他两个小弟一样阿谀奉承地说好话，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像他一样的嚣张跋扈，趾高气昂。一旦拿了钱，不就是将尊严交给郭逸践踏吗？
那片红色逐渐扩散，将沈晟的双眼蒙蔽，沈晟终究没能战胜人性的本能。沈晟一把抓住钱，那一刻，钱的触感极大满足了沈晟的贪欲，快感沿着手指奔腾至整个身体，沈晟脑子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可是郭逸拿着钱的手并没有松开，他嘴角上扬，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沈晟不解地看着郭逸，突然手指间传来刺痛，他赶紧挣开手中的钱，把手缩了回来。郭逸不急不忙地把藏在钱下面的整蛊玩具拿出来摆在沈晟的面前。沈晟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得他愈发沉重，他脑海中的画面又模糊了。郭逸得意洋洋地看着沈晟，沈晟自知无法声张，只能忍气吞声地吃下这个亏，郭逸的眼神充满了嘲笑，这让沈晟更加无地自容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郭逸故意拖长声音，语重心长地对沈晟说道，趁着沈晟还盯着他，他故意放慢了把钱塞回口袋的动作，放完还假装把口袋拍得严实一点。
沈晟羞红了脸，硬着头皮接受了郭逸的“善意提醒”。
“等你帮我办成了事，免不了你的好处。”郭逸似笑非笑。“那我就先走了。”不等沈晟回复就自顾自走开了。
沈晟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只能望着郭逸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不过沈晟也通过郭逸之口得知了白洁的生日，他一时都忘了，这么久竟然从来不知道白洁的生日，这样一想，越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同样是夕阳眷顾的黄昏，黯淡下来的金黄色跑道上，沈晟用了同样的小伎俩，白洁依旧是穿着白裙按时赴约，不过围了条米黄色的围巾，若不是更加寒冷的风一遍遍提醒着沈晟，恐怕沈晟都以为是时间错位了呢。
“沈晟沈晟，我又来啦。”白洁捋了捋飘摇的碎发，很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嗯，上次的事，谢谢啦。”沈晟也不自觉地被她的笑容感染，他也不禁露出了笑脸。
“你跟郭逸怎么接触的这么频繁，我也想要知道你们在聊什么！”白洁嘟着嘴，气鼓鼓地指责沈晟。
“啊，那个，嗯……”沈晟一时语塞，慌忙地摆摆手。
白洁更加怀疑了，她把脸越凑越近，目光一直盯着沈晟的眼睛。
沈晟眼神四处躲闪，他可不想对着这双眼睛撒谎。“嘘，是我俩的秘密啦，以后就会告诉你啦。”沈晟闭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
白洁虽然有些怀疑，但她转念一想，要是沈晟能够结交新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坏事吧？白洁傲娇地收回自己炽热的目光，”好吧，要是秘密的话，我就不打听好了。”
沈晟这才想起来他的目的，“白洁，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沈晟不想再像送围巾一样那样唐突了，这是他总结的教训。
“我嘛——”白洁捂紧围巾，语调也变得格外的温柔，“如果是你送的话，我期待收到的礼物，就是拥抱吧。这会比送任何东西都让我感到高兴。”白洁脸上洋溢着期待，“不过——，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沈晟也大可不必为难自己啦。”白洁搓搓手，把围巾拥得更紧了。
“过了？！”沈晟心一颤，愣在原地。“下个月白洁生日，我打听到了。”郭逸的话还回荡在沈晟的脑海里，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怎么都不算是在骗人。沈晟倒是有些蒙圈了。
“怎么啦？”白洁说。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沈晟不依不挠地追问。
“略略略”白洁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她看着沈晟困惑的样子，不由得又咧开嘴笑了。
“忘啦！”白洁一脸认真地说道。
“忘啦？”
“忘了。”
风变得有些大，白洁说的话淹没在了风里，沈晟没有听清，只看见白洁的嘴唇微微蠕动。
“半个月之后就是元旦晚会了，沈晟。”白洁等风停后，接着说道。
“元旦晚会！？”沈晟居然差点忘了，吹着萧瑟过头的风，看着潇洒过头的树，或许早就应该想到的，元旦居然快到了。
沈晟是和胖栓儿搭档一起说相声，经过日复一日地排练，数不清的笑场，不厌其烦地念叨台词，他们终究还是有了些默契，对于相声的把握也愈发有分寸了，因此最近和胖栓儿都没怎么练习，所以连元旦晚会都快忘记了。不过沈晟是知道的，白洁也参加了元旦晚会，与隔壁班一起排练的舞蹈。不过因为白洁大多占用晚课的时间去排练，其他同学只能安分地坐在教室里上课，所以沈晟一直都没有见过白洁的舞蹈。不过沈晟也不是没有歪点子，如果以排练相声为借口，未必不是一个逃课的正当理由。
“白洁，今晚会有排练吗？”沈晟问道。
“会有哦，因为快上台表演了，所以最近的排练要频繁一些。”
“好！”沈晟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想法了。
恍惚的人影穿梭过操场的跑道，晚课的铃声又催促着未到教室的同学回到敞亮的教室里。沈晟和白洁心领神会，陆续跟着铃声回到教室了。
“胖栓儿。”沈晟一进教室就顺便走到胖栓儿的课桌旁。
“沈晟？咋了咋了？”胖栓儿停下手中的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诶，胖栓儿，我们晚课去排练相声吧。”
“可是我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啊，你不是说已经不用排练了吗？”胖栓儿把笔攥得紧紧的，不解地说道。
“多多益善嘛，多排练几次总归是好的。”沈晟着急地解释道。
“可是晚上还要上课，没时间排练吧。”
“我们可以请假嘛。”沈晟凑到胖栓儿的耳边，狡猾地说道。
“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呢。”胖栓儿总是一根筋。
“晚上回去再写呗，晚上有时间的，不着急。”
“你不会只是想逃课吧？”胖栓儿恍然大悟。
“才没有！是为了排练。”沈晟忧愁地挠挠头，“元旦晚会可是在全校学生里表演。”
胖栓儿纠结地看了看手中的作业，还是点点头勉强答应了。沈晟内心狂喜，赶紧去找老师请假，这个理由倒是格外的有说服力，老师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逃离枯燥乏味的课堂，穿过明暗交杂的走廊，沈晟加快步伐，从光亮中的教学楼中走了出来，胖栓儿跟在沈晟的身后。
黯淡的夜晚并非是平静的，操场上有悠扬的歌曲在游荡，也有困顿在黑暗里的光，闪亮在操场的舞台中央。
“沈晟，我们快点开始排练吧，外面……好冷。”胖栓儿在冷风中颤栗。
“嗯……”沈晟敷衍地答应了。沈晟当然不想让胖栓儿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他边心不在焉的排练边用目光寻找舞台上的白洁，他知道的，白洁一定在那里。
台词早就熟烂于心了，沈晟几乎不用动脑子，等着胖栓儿接上一句，他又立刻接上一句。明明刚开始排练还格外有趣的相声，现在也逐渐变得枯燥无味了，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丝毫的起伏。舞台上的人们舞了一段又一段，终于协商好了似的把音乐从头开始。
淡淡的旋律，仿佛低声耳语，沈晟迫切地想要听清，于是忍不住像舞台靠近，而一成不变的光突然变得更加闪亮起来，沈晟只觉得目眩，而睁开眼的一瞬间，舞台中央出现了婀娜多姿的身影，沈晟狂喜，那果然是白洁，她在光明中翩翩起舞，在逐渐上升的音调中不停地变换手中的动作，总是和音乐的起伏默契地映衬，仿佛将自己的想法不急不缓地倾诉，给光明一场优雅的礼赞。白洁的舞蹈让他如痴如醉，沈晟惊叹地愣在原地，而胖栓儿还自顾自地念台词走到前面去了。
“喂，沈晟。”胖栓儿回过神来，身边的沈晟不见了踪影，他一回头，沈晟还愣在他身后。
“哦。”沈晟收回目光，小步快跑跟了上来，继续敷衍地背着台词。沈晟趁胖栓儿不注意又贪心地回头瞟了几眼，白洁和其他同学仍在舞台上起舞，只是音乐更大了一些。沈晟多想坦诚相待，告诉胖栓儿，他想留在舞台下看白洁的表演，以及停留在他向往的光里，只可惜他一直胆怯地不敢开口，即使离舞台的光越来越远，甚至都快要感受不到，即使只是躲在黑暗里悄悄窥视爱慕的白洁，不被任何人知晓，甚至是白洁。沈晟依旧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他总是把想法埋在心里，用一句句冰冷的台词掩盖下去。沈晟突然发觉有些冷，明明身上套上了厚衣服，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他望着愈发深邃的夜，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黑暗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手牵住沈晟，沧桑而寒冷的触感瞬间让沈晟无比清醒，不过倒也让沈晟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
这样的夜，沈晟又想念小巷了。不过也不必太过于想念，按照上学安排，明天就会放假，到时候沈晟就有机会重新刷新记忆中的小巷了。
汽车的轰鸣声才刚响起来，沈晟和胖栓儿已经背着书包跑进小巷了。无论是春夏秋冬，小巷的入口总会挤着小孩儿玩游戏，所以总是很远就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就像沈晟和胖栓儿小时候一样。小巷里总是灌满了寒冷的风，小巷里基本上没什么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愿出来，所以小巷一路通畅，沈晟和胖栓儿强忍着发抖跑回了家。
“我回来啦。”沈晟推开未上锁的门，恰好碰见从房间里出来的老头儿。
“哟—，回来啦。”老头儿歪着身子杵着一条腿笑脸相迎。“我马上去准备饭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缘故，老头儿的模样憔悴了许多，一堆厚衣服狠狠地裹住他的身体，老头儿只漏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凌乱在寒风中。
老头儿手忙脚乱地在厨房忙开了，不过有些尴尬的事实是老头儿这次并没有去早市买食材，饭桌上仅有前些[阿离1]日吃剩下的菜，老头儿重新放到锅里翻炒了一下就重新端到桌上。他兴致勃勃地叫沈晟过来吃饭，沈晟立刻放下书包坐上了桌。老头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热饭，他让沈晟先吃菜，他又赶紧把剩饭重新热了一下，午饭就这么潦草地敷衍过去了。老头儿忙完后哪也不去，就撒开腿，坐在椅子上，手指闲不住地到处掰，可他就是不活动活动身体，像一坨肉摊在椅子上一样，比以前安分多了。
“老头儿。你怎么变得这么没精神啦？”沈晟闲不住，在屋子内到处走动。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这叫稳重，哪像你这么浮躁？”老头儿堆在一起的脸又勉强撑起一个笑给沈晟看。
”那你腿怎么了？”沈晟对此早有警觉，于是单刀直入地质问老头儿。
“我腿……，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太潇洒，得风湿啦——”老头儿拍了拍腿，这次他笑出了声。
沈晟不再多问，只是默默看着老头儿，老头儿也收起他的笑容，盯着屋内屋外到处看，装不知道沈晟在看他，空气逐渐变得凝重，老头儿的眉头也紧皱，他强撑着自己平静的表情，实际上疼到一直咬牙，但始终不愿发出一点声响。老头儿不愿沈晟看到他的痛苦的模样，沈晟也不愿直接揭穿老头儿的坚强，他害怕，一旦戳破老头儿的伪装，他们双方都会无地自容，从而感到悲伤吧，索性他也只能装傻了。
本以为僵局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坐立难安的老头儿主动开口了。
“沈晟，你想听我这个老头儿啰嗦几句吗？平时家里没人说话我还挺不习惯了……”老头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当然。”沈晟赶紧接过话。
“我老了，记性也不大好了，好多事情都渐渐遗忘了。”老头儿眯着眼，挎着脸说道。
窗外斜着闯进几束渐西的光，老头儿拢了拢外套，一动不动地杵在椅子上。
沈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老头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尘埃越飞越高，越过窗子，融入万千尘埃中的渺茫。
“如果我一切都忘了，你一定要把故事一遍遍讲给我听，我喜欢啰嗦，不仅是自己，也喜欢别人跟我啰嗦。”老头没精打采的脸上忽然添了一抹亮色，大概是阳光太过于耀眼的缘故。
沈晟赶紧端着凳子凑了过来，他和老头儿都晒在阳光里。
“这是一个现在都没有完结的故事……不过它并不算厚厚的故事集，或许大多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想吧……”老头儿面带似笑非笑的苦涩。
他将目光窥探进回忆里，露出了孩童般的留恋，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了起来。
纯粹的黑暗笼罩的双眼穿过岁月的轮回，隅于屋子的一角，凝视着静止于时间的一切。
[阿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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