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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与剑仙谈柴米油盐

    数月的艰难练刀,不管白天再如何疲乏,每至深夜的一场清梦都会将昨日疲惫消除干净。

    青蒙山的寒冬深夜里总是异常酷寒,谢十一往火堆里添上临睡前的最后一把干柴,望着那随着寒风飘动的火光逐渐便陷入恍惚。

    这天夜里,谢十一又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在梦里他再次见到那浩渺连绵的云雾,只不过相比起以往朦胧模糊,这一次他有着一种若有若无能够触摸到的感觉,当伸手触及到云雾,丝丝缕缕雾气缠绕指尖,这种感觉异常玄妙,像是那些云雾拥有着非凡的生命。

    可能是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一次谢十一比以往都要清醒,相较于眼前的云海,他更像是突兀闯进这片天地的陌生人,可以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突然抬起头,清楚看到在那以往云遮雾绕的云海中,有着一朵青莲随着云雾浮沉,如那无根的飘萍。

    在这片往昔里除去云雾也只有云雾的天地间,终于生出第一株青莲,而谢十一有着一种感觉,往后也绝对不会只有一株,或许有朝一日这里将青莲满天地。

    谢十一看着看着已经心神摇曳,那株云海间浮沉的青莲让他如痴如醉,感觉非常奇妙。

    一夜清梦。

    次日,清晨间在山涧开始练刀的清瘦少年,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扰了维持数月的清净。

    “剑不错!”

    崖前有三个面孔生疏的身影,相比清瘦少年的衣衫朴素,三人俱是锦衣华服,尤其以居中神情倨傲的少女最为富贵华美。

    对于谢十一这种生活在市井底层的少年来说,一眼就能够看出对方身家殷实的厚度,远远不是他所能够想象!

    容颜或许称得上绝丽,但神色也异乎寻常倨傲的少女身边站着两名男子,左侧那位中年男子剑眉冷目,掩饰不住满身的锋芒,给谢十一的感觉就是如同一柄出鞘的剑锋。

    右侧老人则要内敛得多,微微弯腰,负手而立,一袭素洁白衣随着此时寒风飘荡,颇为超然脱俗。

    谢十一缓缓收起柴刀。

    脸颊上细微的汗水很快就被寒风迅速吹走。

    那柄不知让多少修士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断剑就如此简单被藤蔓困在少年后背上。

    这已经不能用暴残天物来形容,看到这一幕,她眉头便不由得皱起,徒然生出些许低落的情绪。

    这种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她是一出生就注定高高在上的身份,但偏偏这种从所未有的嫉妒情绪如同潮水涌来,所以她眸中便尽是难以掩饰的冷漠和不喜。

    片刻沉默,当视线转移到对方那柄柴刀上后,缓缓开口冷笑道:“剑不错,刀却很烂!”

    谢十一好奇看了一眼这位永远不应该出现在这片荒山野岭的高贵女子,想了想认真说道:“剑不是我的剑,刀却是我的刀,所以不管剑如何好,我都不觉得比得上刀。”

    她明显没有想到这少年竟会回答得如此随意,所以微微抽了抽鼻子后,她语气不悦但异常坚决道:“把剑交出来。”

    这语气半点都容不得质疑,就算是强盗杀上门也得抛出两句特有术语作为开场白,哪有这么直截了当的。

    谢十一皱了皱眉,感受到对方视线落在身后断剑上的炽热,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温煦笑意,微笑着说道:“剑不是我的,所以不敢擅自做主,不如你们去问一问那老家伙。提醒你们一句,在这大雪山里憋了整个冬天,只要半坛老酒他都乐意跟你换。”

    有这么离谱的事?估摸着是认为这少年在刻意调侃,她目光逐渐冰冷。

    这种目光中的含义,其中隐藏着许多意味,谢十一非常清楚这一点,望着她便没来由的联想到先前那位大周皇子的眼眸,这是同属于高位者的冷漠。

    这时候靠着火堆打盹的老人伸了个懒腰,她仿佛能清晰能感受身侧同行而来的两人连呼吸都微微停滞的紧张。

    她慢慢收敛起目光懒得去多费口舌,视线朝着身侧撇了撇,冷淡说道:“去把断剑取过来。”

    中年男子的闻言后,下意识望向眼瞎老人,见着对方没有动静后,再望向那个清瘦少年,眼神里透露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怜悯。

    此时此景,知道多说无益,谢十一紧了紧手中柴刀。

    在男子离他三丈距离时,谢十一猛然前冲,柴刀撕破寒风,一刀极其干脆利落。

    没有那些初期练刀者所不可避免的花哨和浮躁,只有着一股简练到极致的杀伐。

    自认为手到擒来的男子眼眸里绽放出一抹诧异光采,原本不打算出剑,此时却是不得不出剑。

    剑锋夹杂着出鞘时的铿锵声,轻描淡写阻滞住柴刀锋芒。

    刀剑相击,谢十一接着刀势被阻挡的反弹力道,双手抡圆在冰天雪地间画出一抹大弧,身形随之一转,刀锋重重砸下。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后撤半步等候着那一刀气势攀升到极致的时候一剑递出,并不简单只是要败这柄刀,而是要连带着将这柄刀之后少年所有信心都给一并摧毁!

    分明已经去势到极致的刀锋,却是突兀间再生出变数,迅速抽刀,电光火石之间,硬生生将竖劈转变为斜斩。

    这是数月只练那四刀沉淀的结果,凭借着劈,斩,挑,刺四刀可以横生出无数变化,既没有章法也没有根据,纯粹是临机应变,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味。

    谢十一有意无意将四刀融汇贯通,手中刀势便愈发有连绵不绝的架势,在危机扑面的一瞬间爆发出以往无法达到的境界,真正做到了一气呵成。

    一剑竟然落空,中年男子收敛起错愕后,眉宇间的锋芒更盛,手腕毫无征兆将剑锋横扫,如秋风扫落叶,将临近身前的柴刀磕回去。

    随后一剑缓缓递出,清亮剑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猛然击中那柄刀锋七尺处。

    正处在一鼓作气的谢十一,如同登上山巅给人一脚踹下山崖,硬生生憋得有一股鲜血涌上喉咙!

    将鲜血咽回肚子,双手依旧有些颤抖,但重新握住那柄柴刀后,这所有的不适都荡然无存。

    这个在雪地间练刀的少年,目光中没有任何欲望杂念,专注而冷静到了极致,从而显得是那么异常的平静。

    中年男子很不喜,既是不喜他此时的目光,也是不喜那柄断剑就如此被他背在身后,微微皱眉后,冷淡说道:“你既然境界未到旋照,那么我也只是用的同样境界,但就算如此,能够挡得住我一剑,就以为能挡得住第二剑,第三剑?”

    谢十一略有沉默,抬头微笑说道:“挡不挡得住也只有试过才知道!”

    不识好歹,这让中年男子脸上神情一沉再沉,面无表情冷淡道:“看来刚刚留给你喘息的时间是多余的!”

    谢十一认真说道:“多谢!”

    这两个字之后就再没有言语,握着柴刀的少年缓缓弯腰身形前倾,这应该属于雪山猛虎狩猎的姿势,就如此悄无声息流露在他动作间。

    身形再次前掠,谢十一柴刀在雪地里撩起一大片厚重积雪,将身形遮掩在其中的清瘦少年,刀势如同雪球越滚越大,数月练刀的成就,数次生死一线的磨砺,在此时都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个中年男子轻易磕回连绵刀锋,耐心等候着对方刀势总有止境的那一刻。

    一刀比一刀力竭,怎么看他都是要迟早落败的结局,只是这个分明应该再没有变数的时候,他却是猛然与中年男子擦肩而过,一刀向着始终冷眼旁观的少女而去,眼眸里冷淡至极。

    这一刀出乎意料,是在场中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但对于谢十一来说,从一开始他所有的目标并不是眼前这个未尽全力的男子。

    没有情绪便不意味着没有理智,即便是再往前这一刀便唾手可得,随着中年男子冷冷皱眉,谢十一还是强行压下冲动,抽刀倒退,果不其然,有一剑横空而至,在他刚刚所置身的雪地上留下一抹长达三丈的剑气痕迹。

    触目惊心!

    谢十一深呼吸几口气,握刀右手已经是满手鲜血,此前连绵刀势被一剑剑磕回不知何时已经将虎口撕裂。

    华贵少女不知是压根就不屑于那一刀,那是天生的镇定,冷漠道:“给我剑!”

    “求人的时候不应该加个请字吗?”谢十一弯腰捧起积雪把刀柄上血迹擦干净,然后问道:“还有,能不能笑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板着张脸,真的很不讨喜!”

    “要你管?给我断剑。”少女恼羞成怒重复说道。

    “要给也不是不行!不过总得要有理由吧!难道姑娘认为你霸气一侧漏,整个天下的好男儿都膜拜在石榴裙下?”

    “你真是在找死!”

    憋得满脸通红的少女,朝着身侧老人尖叫道:“杀了他。”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不见如何动作就轻飘飘掠向谢十一。

    在他身后,大雪纷纷炸开,可想而知这已经远远超过清瘦少年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只是饶是在这种时候,这个少年依旧没有认命,而是死死握紧柴刀。

    大雪骤然平息,那随着老人招摇而起的纷纷飞雪竟是齐齐都蛰伏在离地三尺处,处于诡异的静止画面。

    眼瞎老人洒然立在谢十一身侧。

    “老家伙,你可真沉得住气!”

    “你有受伤?有缺胳膊少腿?有被人揍成白痴!”李白首面朝着他嘲讽问道。

    望了望满手鲜血,谢十一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李白首倨傲道:“也亏得他知道用同境界跟你切磋,不然若是敢动用那微不足道的第五境力量仗势欺人,那么老夫也不介意以剑仙身份教他几分天地间的道理。”

    微不足道的第五境,这话不可谓不豪气万千啊!

    所以,连第一境门槛都摸不着的谢十一脸上神情便很是受伤,甚至比起遭受此前那几剑的摧残都更加惨烈。

    “怎么处理?”谢十一所指的是这三位不速之客,但他言辞里的冷淡,跟前些时日站在满地狼尸中问老人要如何处理的语气一般无二。

    关于那位少女对断剑的炽热,说实话对谢十一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谢十一着实是非常不喜欢她居高临下的目光,他知道这种目光代表着强大实力背景,代表着确实有不屑一顾的资本。

    只是,他徒然而生一股豪气,因为身后那柄断剑,他何止是能让对方一顾,甚至两顾三顾乃至四顾。

    谢十一系紧因为刚刚动作幅度过大而松散的断剑,建议道:“挺麻烦的,要不杀了?”

    死死盯着那柄断剑的少女,受到这般无理的挑衅,终于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你敢,本宫,本宫。。。”

    本宫是什么宫?是大周那座大明宫还是中土的琉璃宫?这些对于谢十一来说都太遥远。

    所以他依旧是没有停下系断剑的动作,抬头看着她无奈说道:“反正没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道理,你自称本宫,最不济也应该是个公主吧!”

    略有犹豫后,竖起一根食指,又临时加价改成两根,一本正经说道:“既然是公主应该很值钱,那最少得要二十两来赎身!”

    那位自称本宫的少女彻底愣住,随即便是勃然大怒,如遭受莫大耻辱。

    李白首无奈说道:“小家伙,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你挺没有眼力劲的!”

    “啊!贵了?”谢十一偏头表示诧异:“要不十两也行!”

    对于他来说,揣着十个铜板就是足可以双手叉腰招摇过市的殷实家财,一两银子都是闻所未闻的厚重财富,更何况是十两,二十两!

    李白首摇了摇头:“难道在你眼里,就看不到别的?”

    谢十一认真思考很久后,回答道:“这个事不怪我,往后出了青蒙山到哪里都要铜板,喝酒住宿,这些都是问题。”

    然后在这样冰天雪地,在那三个不速之客面前,这个清瘦少年便掰着手指头跟老剑仙认认真真算起柴米油盐起来。

    最后,眼瞎老人喟然长叹,他本已出红尘多年,竟是不知不觉还身在红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