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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多亏了假药

    一个院里住着,即使不见面,说话的声音也总是听的真真切切。朱贵妈深知自己不能和梅香一般见识了,她心里再委屈也只能努力的隐忍着。

    可是梅香显然是失去了制约,有时在院子里指鸡骂狗的声音在朱贵妈听来好像每一句都是冲着她来的,她实在是有点儿憋不住了。

    一天傍晚,朱贵妈正趴在窗台上愣神儿,看见梅香带着三桃出去了。她趁着梅香不在院里,急忙从耳窗上探出头来寻找朱贵。只见她的宝贝儿子宝贵又在一个人跟牛说话,心里一酸,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宝贵,宝贵,你进来,妈有话跟你说。”朱贵妈捏着嗓子眼儿悄悄的叫她的宝贵。朱贵拴好牛,踢踏踢踏的进了母亲的屋。

    “儿子,你也给妈背地里说说梅香,妈也没惹下她,这么多年对她也可以,她是怎了。每天见猪也骂,见狗也骂的,妈是为了你的日子,不想争了,她要是老这样欺负你妈,妈可顾不了别的了。”朱贵妈想让朱贵劝劝梅香。

    梅香每天指鸡骂狗的声音朱贵并非听不见,只是他知道这家里的两个女人他谁也惹不起。只当是自己没听见。

    今天既然母亲已经低声下气的提出来了,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了。况且朱贵早就也想劝劝梅香。

    却不料和事佬没当成,却当成了搅屎棍。把本来就微妙的婆媳关系搅合的越来越糟了,嫌隙彻底没有可能弥合了。

    于是,她们成了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路人。

    日子还照常进行,只是谁也不再理谁。尤其是梅香,她甚至想搬离这个院儿,眼不见为净。就这样在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中坚持了一年,朱贵妈明显的苍老了许多。

    隔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吃过早饭,梅香把三桃交给桃花姐妹俩看一会儿,一个人到胡麻地里拔草去了。

    今年夏季的雨水多,地里的草往疯里长,几天的功夫胡麻地里的草长的比胡麻都高了,如果不把草处理掉,今年的胡麻就白种了。

    前期已经拔的差不多了,梅香骑在垄沟里一趟一趟的捡漏,拔了一上午,看着差不多了,梅香坐在地头上倒掉鞋里的土,将那些草捆在一起,抱到自行车的后架子上,准备拖回家晒一冬天的羊草。

    梅香站在地头,望着蓝茵茵的胡麻地,一种得意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那些碎碎的胡麻花宛如自己亲手抚育大的孩子,它们在风中摇曳着蓝色的小花瓣,不显娇艳,却不失妩媚。两只蝴蝶在洒满了碎蓝花的绿色的地毯上忽高忽低的快乐的追逐着飞走了。置身于宁静,斑斓的田间,和谐,美丽的大自然会令人忘却一切杂念,纯净的像头顶上纤尘不染的天空,心情格外的好。

    推着自行车,一路走一路欣赏,这边蓝茵茵的胡麻花,那边粉嘟嘟的山药花,远处金灿灿的油菜花,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好一个灿烂的季节,梅香的脸上露出了夏花般灿烂的微笑。一上午劳作的疲乏早已被这烂漫驱散的烟消云散,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在村里,回家的路上恰巧和光着膀子一身泥浆的郭占金打了个照面。梅香正想开口,郭占金却一闪身低下头匆匆的躲开了。

    这让梅香很不高兴,她气呼呼的刚走到家门口就见三桃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奶奶却坐在屋门前的大青石板上好像没看见一样。梅香的气一下子腾的窜连在了一起。

    这可是1+1》2的效果。

    她拉着愠怒的脸推着自行车刚进院门,就重重的把自行车摔倒在地上,一边大喊桃花一边骂:“桃花,死了哪儿了,活死人,眼瞎了,没看见孩子哭成甚了。”

    朱贵妈眼见梅香的气色不对,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到梅香又在尖着嗓子叫骂。老太太的心像被梅花针猛地里一顿刺了一样,铮,铮,铮的疼了起来。她知道梅香这哪里是在骂桃花,明明的就在骂自己呢么。

    其实,虽然朱贵妈从那件事以后,再也没有帮忙带过三桃,从心里也对这个孙子真的是再也亲不起来了。可是,当三桃在自己的面前受了委屈时,老太太还是心疼了一下,劝了几声。但三桃好像越劝越哭的厉害了,还坐在地上不住的蹬腿。

    奶奶生气的说了声:狗尿苔。坐在青石板上也不再理她。

    听到梅香指桑骂槐,她站起来也没想去扶一下三桃,就和梅香接上了嘴:“梅香,你也是有大人的人,你也是几个孩子的妈了,这么毒辣的话骂人,你小心报应的。”话没说完就已经满眼的泪水,像两个即将满了的蓄水池一样,蓝汪汪一片。老太太说完头也没回,拖着一条压麻了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回挪动着。

    梅香其实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当时实在是不知道在和谁置气呢。但她巨不认错,顺嘴回了一句:“谁骂你了,你自个儿爱往头上揽。”说完急忙过去抱三桃。

    三桃见妈妈回来,已经自己爬起来了,还嘟嘟囔囔的告了姐姐们一告状。

    原来,家里来了两个孩子,是桃花和二桃的玩伴。她们和桃花,二桃在一起玩,三桃也想和姐姐们一起玩。姐姐们嫌三桃小,不想要三桃。就跑到院子里玩起了编花篮。

    他们每人伸出一条腿,四个人的腿编在一起,一边转着圈的跳一边唱:

    编,编,编花篮,

    花篮里头有小花儿,

    小花儿名字叫什么,

    小花儿来坐,

    坐下起不来……。

    每到说到这里需要四个人同时相当于单腿下蹲,蹲下可以起来的继续玩第二遍,蹲下起不来的就出局。可是桃花和二桃的腿本来就短,常常是蹲下就起不来,即使起来,那条编着花篮的腿也早已落地了。

    孩子们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玩的满头大汗,当又一个‘坐下起不来’的时候,她们真的坐下起不来了。四个孩子一齐跌倒,把在跟前跟着转来转去的三桃给压在了身下。孩子们怕挨骂,起身都跑了,三桃坐在地上哇,哇的大哭。

    梅香抱着三桃偷眼看了一下奶奶,只见老太太已经缓缓的挪动着身子,一脚跨进了自己的家门,接着‘哐’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里面,同时梅香似乎还听到一声长长的哽咽。

    此时,梅香已经无比的后悔今天的冲动,她甚至觉得奶奶也挺可怜的,但马上另一个恶毒的声音在耳边说:活该。

    晚上,朱贵又在两边跑了无数遍,一会儿劝妈,一会儿劝老婆,却越劝问题越严重。

    突然之间,他觉得活着好难,好没意思。

    朱贵拖着沉重的双腿,心神俱疲的耷拉着脑袋,来到牛圈里,在牛食槽的底下摸索了半天。

    他揣着早已准备好的来米封到小卖部买了一瓶二锅头,一路走一路喝,等到走到父亲的坟上,酒已经进去了大半。

    朱贵跪在父亲的坟前,鼻涕眼泪的失声大哭起来:“爸呀,我活的太难了,我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妈,妈不听,媳妇儿,媳妇儿不听,孩子,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我还活的做甚呀,死了算了。”他打开那瓶来米封倒出来几颗,泪眼模糊的看着那些要命的小白片片,犹豫再三,终于眼一闭,心一横,放在嘴里就着酒,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就进去了。

    朱贵鼻涕眼泪的哭一会儿,结结巴巴的念叨了几句,然后抓起药瓶子倒又出来几颗,对嘴咕嘟喝一口,就这样一把,两把,三把,当一瓶来米封见底的时候,一瓶二锅头也没了。

    朱贵昏昏沉沉的倒在父亲的坟前,不大一会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朱贵为什么会准备来米封呢?

    父亲的去世,以及梅香的发难差一点儿摧毁了朱贵生的意志。他曾经已经想到了死,就自己准备好了来米封。所幸梅香没有坚持离婚,朱贵将这瓶来米封藏了起来,却没想到在今天又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真的有魂魄。

    朱贵的魂魄在一个亮同白昼的世界中觉醒了,四野无人,万籁俱寂,深蓝色的天幕上繁星闪烁,皓月当空,发着白亮白亮的光照在大地上。山,树,村庄连同它们的影子都无比清晰的映入眼帘。

    “这是死了吗?”朱贵问自己。他努力的摇摇头,回想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然后,坐了起来。“这是在哪里,是白天还是黑夜,白天不是这样的,可黑夜也不是这样的,那一定是在阴间了,哦,死了,死了好哇,阴间原来是这样的清凉,早知道早就来了。”

    他好想看看传说中的阴间到底有没有死去的亲人,“爸爸,爷爷,奶奶,你们在哪儿,爸爸。”朱贵站起来左顾右盼,努力的寻找着他逝去的亲人,但同时也小心翼翼的生怕看见那些传说中的锯齿獠牙的二鬼。

    “咦,这不是父亲的坟吗,咦,这不是我喝过的二锅头酒瓶子吗,哦,连掉在地上的药片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没死吗?”朱贵诧异的睁大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自家的坟地里爷爷的,父亲的两座新旧不同的坟茔是那样清晰的那样真实的就矗立在自己的眼前。他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啊哟,疼啊。朱贵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哭带笑的骂起了自己:“哎,瞧你那个球相,买个药都是假的,能拦成个啥呀,难怪在后草地整天让春香骂着球也拦不成。”

    他嘿,嘿,嘿的哭笑了半天,又仰面朝天的躺了下去。

    璀璨的群星挤眉弄眼的忽闪着,好像也在嘲笑他球也拦不成。忽然一颗流星向着东南方向掉了下去,脱出长长的一条尾巴,哦,‘扫帚星’。

    朱贵坐了起来,那就是个扫帚星,脑际一个不详的闪念像那颗流星一样一闪而过。

    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没死成,朱贵倒觉得既然死不了,那就是阳寿不到,好好的活的哇。

    他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就往回走。

    突然,呲溜一下不知什么东西从脚底溜过,吓得他毛骨悚然,浑身不由得打起了寒战,头皮簌簌的一阵阵发麻。朱贵颤抖着两条腿就往出走,不敢抬头往远看,但还不由的就想东张西望。

    好不容易走出坟地,看见桃花村已在前面,他撒开了丫子拼命的往回跑。刚刚跑到村口,一条熟悉的黑影呼呼的喘着气向自己跑来了。至此朱贵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是自己家的狗狗远远的听到了朱贵的声音,甚至是它奇异的动物特有的感应远远的感应到了主人的存在,它飞快的跃进了朱贵的怀里。

    朱贵抱起了它,它依偎在朱贵的怀里,用它湿漉漉的舌头不住的舔舐着朱贵的手臂,朱贵激动的不由的有些眼热。哎,温暖,感动,宽慰,信任却竟然来自动物。

    母亲屋里的灯还亮着。

    朱贵向四周看了看。这是整个桃花村唯一亮着的一盏灯。老太太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朱贵轻轻的推了一下,门开了。走进母亲的屋里时,朱贵妈已经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料想一定是儿子宝贵回来了,就披头散发的从炕上爬了起来。

    灰白的头发散乱的奓着,哭肿了的大眼泡下,闪着两汪浑浊的老泪。

    “宝贵,你去哪儿了,你吓死妈妈了。”说完,老太太呜,呜,呜的又哭了起来。朱贵的眼里一时间也已盈满了泪水,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苦笑了一下说:“妈,没跟你说,喝醉了,就睡着了,吓甚了,快睡哇,这么晚了,妈妈,今天我陪你睡。”

    “一家人到处找你,你个死孩子,你吓死妈妈了。”朱贵妈悲悲戚戚的释放了好一会儿才被朱贵劝睡了。

    朱贵却没有一点儿睡意。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好后怕呀,多亏了那瓶子假药,要不是可怜的老太太可怎么活呀。

    真是不孝啊,古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具躯壳是父母的,你有什么权利去死,三个孩子还没长大呢,你凭什么去死。

    好久没有和母亲在一个炕上睡觉了,温暖,踏实的像个婴儿一样甜蜜的晕晕乎乎。

    这件事过去不久,朱贵的大姐把朱贵妈接走了。后来听说,在那边找了个老头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