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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少年义气恩倾城

    也正是通过这样坚持不懈的接触,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那姑娘终于对林婴招了招手,示意她带着小板凳坐到她身边,然后对她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往事。

    姑娘说她名叫阿梓,是紫莲花妖,从幻化成人形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扎根的地方。而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日日眺望等待,是因为她答应了一个叫桥姬的姑娘,要在这里替她等她的心上人。

    阿梓说,桥姬生于民国初,亲生父母不详,被十八胡同的老鸨从桥边捡了回去,便取了花名叫桥姬。

    乱世之中女子性命皆如浮萍,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桥姬很早便学会了利用自己的眉毛周旋于富家公子之间。

    带她的妈妈说,她是天生的花魁命,琵琶长笛这些乐器一学便会,飞天胡璇这些舞蹈一看即知,一把唱曲的好嗓子比黄莺轻啼还要悦耳,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张比海棠花还要娇艳的容貌。

    十八胡同的花楼那样多,来来去去的姑娘也没人记得清数,却没有谁能盖过韶华楼桥姬姑娘的风头。

    有很多人不惜千金买她一笑,欢场上红尘颠倒醉生梦死,还有风流文人赞她是北平城里难得一见的倾城绝色,可是却没有谁愿意真心带她回家。

    直到她遇到了刚留洋归来的曲家小少爷曲晔。

    那年她正值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抱着琵琶在台上轻轻浅浅的笑,便倾倒了一众血气方刚的公子哥。

    曲晔便是其中之一。

    每每只要韶华楼一开门,曲晔总是第一个到,若听闻她还睡着,他便会在楼里安静等待,就算等到日上三竿也没有半句怨言。若是她偶尔早起,他便定然会横跨几条街去给她买她喜欢吃的早点吃食。

    只是他与其他人都不同的是,别人花高价是来找她寻欢作乐,他花高价来是教她读书习字。

    来者即是客,一开始她耐着性子敷衍,但一段时间过去曲晔依旧坚持如此之后,她终是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一把丢掉了他新买给她的书,桥姬正色道:“我说曲少爷,不管你是钱多的没地方放,还是闲来无事找消遣,总之从今往后我这里都不再欢迎你的到来。”

    “为什么?”原本还在认真备课的年轻男子闻言抬头,清隽的脸上写满了惊讶:“是我家里人威胁了你不许跟我见面,还是说有其他花边杂志想要借故生事,你为了保护我的声名迫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于我断绝往来?其实没关系的,声名这东西又不可以当饭吃,我一点都不在意的,至于我家里人,只要我回去罢食几顿,再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料想他们以后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见他越说越没谱,桥姬索性敛了所有笑意:“不,我想曲少爷应该误会了,跟别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单纯不想再见你而已。”

    “那是为什么?”曲晔越发困惑。

    桥姬抬手指了指刚刚丢到他身旁的书,声音清冷如冰:“众所周知,烟花女子皆以色侍人,我学再多的琴棋书画也不可能去学堂念书,更没法靠这些东西安身立命。如果你当真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应该去上流社会的宴会,而不是在糜烂腐朽的十八胡同。”

    曲晔看了看身旁的书,又看了看神色明显不愉的她,却并没有当即拂袖而去,只是良久才轻声开口道:“诚然,世家门阀还有很多的名媛淑女,她们都很好很好,可却都不是我喜欢的姑娘。我会想要教你这些,一是因为懂得读书识字的话,在这个社会不管去到什么地方总会活的容易一些;二是因为,我想要娶你回家。”

    他说:“小桥姑娘,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尚短,现在对你说这些你很有可能不会相信。当初韶华楼里,我见姑娘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将要共度一生的姑娘。我不是来这里消遣,也不是在开玩笑,我只是想让姑娘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他说的诚恳,只是那样的话,对于一个在尘世中苦苦挣扎了许多年的姑娘来说,一点都没有可信度。

    灯火阑珊下,西装革履的男子长身玉立,容貌清雅,气质出尘,修长白皙的双手毫无半点瑕疵,一看便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公子哥。而与他一桌之隔的自己,一双手布满了常年拨弄琵琶留下的薄茧,穿着曲线魅惑的旗袍,面妆妖娆,身段婀娜,一看便知是十八胡同出来的姑娘。

    夏季多虫蚁,尽管有仆妇一早便关了纱窗,依旧有飞蛾拼了命的撞向玻璃,想要扑向屋内明亮的灯光。可任凭它如何努力,都无法撞破外面阻挡它的玻璃。

    桥姬看着那只飞蛾,就犹如看到了自己。

    她和曲晔两人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留洋归来,身世显赫,干净美好的未来才刚刚开始,而她一双玉臂千人枕,人生早已千疮百孔,早已断绝了任何通向光明的可能。

    “曲晔,你知道吗?就在三年前有人同我说过与你一样的话。”慢慢将目光从那只飞蛾上移开,桥姬用无喜无悲地声音再度开口道:“我相信了他的话,用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替自己赎了身,毅然跟着他离开了楼里。那时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得到了救赎,从今往后我会为了我爱的人学着洗手作羹汤,学着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姑娘。就算后来他做生意赔了本,家里东西都变卖得差不多了,我也愿意跟着几乎一贫如洗的他。我当时一直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我都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一个本该早已离开的姑娘,三年后却依旧在这韶华楼倚栏卖笑。

    中间是非曲折,曲晔仅是想象便已觉万分心疼。

    他不愿她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我与他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