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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过大年(二)

    二、“五大件”

    乡村人家,多讲究自给自足,除了必备的油盐酱醋外,大多数物品都是出自家庭,包括春节期间的储备。

    每年临近春节,母亲是家里最忙罗的人,因为自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甚至二月二龙抬头,这段时期内的所有日常消耗大都出自母亲之手,其中,“五大样”是必须储备的,这也是年底忙忙碌碌的主要项目。

    其一,做熟食。这是父亲主责的一大主项,主要内容是把买到的猪肉以及猪下水进行初加工,加工至可以直接食用的阶段,至于下一步上桌则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二次加工。那时候,父亲的工资收入有限,但老家又特别讲究待客的菜品数量,所以父亲也总是绞尽脑汁,既能以有限的开支满足“场面”的需要,又要让客人觉得酒席准备的丰富、实在,既要面上要过得去,还要吃得尽兴。记得那时,每年父亲总要赶几个偏远的集市,买一挂猪下水,其中包括:猪头、大小肠、各类肝脏等等,把这些东西加工做熟,要装好几大盆。每年,父亲总是不厌其烦,细心地收拾这些难弄的猪下水,从臭烘烘的原材料,到香喷喷的酱货,一般都得精雕细琢地忙活两天。做好的猪下水酱货成了酒席必备的硬菜之一,捣点蒜泥,切一把葱姜丝,既快捷又美味,现在想起还流口水。除了酱肉,还要炸上三五样“炸货”,炸小鱼、炸五花肉、炸丸子、炸豆腐等等,也是一样样做好,一一存放起来,等客人来了,烧起油锅一过油就能上桌。那时的农村,油水都少,凡是油大的食品都受欢迎和称道。至于炒花生、黄豆、栗子一类的,都是必备品,家家都要炒上一大袋,待亲戚乡邻到家闲聊时作为“零嘴”。

    其二,出豆腐。也就是做豆腐,这是母亲的主要任务。其实村里有专门的卖豆腐的,仔细算起账来,委托人家做一个跟自己做经济上相差不大,但每年母亲总要自己做一次。这是一项非常费劲的工作,不知道是流程掌握不清楚,还是没有做豆腐的秘方,每年母亲总要忙路上整整一天,才能做成一“朵”豆腐来,而相对专业的一天可能做出四五“朵”。做豆腐的第一步是泡豆子,母亲是个细致的人,从第一步起就明显落后,颗颗精挑细选,待择好了就泡上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用家里的石碾细细的磨碾,我最怕这一道工序,一上磨盘我就头晕,但不干又不行,只能把自己想象成蒙着眼睛的毛驴,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地转。磨好的豆子随即进行冲洗过滤,把豆汁倒入大锅中煮沸,随后又用繁多的各类工具一步步加工制作,最终成型要等到晚上八九点钟了。等豆腐做好了,父亲就会捣一大碗蒜泥,配上两个小菜,等母亲把带着“姜汁”(豆腐汁)的一大盘豆腐端上桌,热乎乎的豆腐蘸上辛辣的蒜泥,是父母最爱的美食。每当此时,父亲总会说一句:还是自己家的豆腐好吃啊,有豆腐味。母亲则会附和到,那是,自己家的多货真价实。一整天的忙碌和劳累,也在此时得到了最好的回馈。

    其三,蒸馒头。这是年底的一项大活,从进入腊月,母亲就不间断地一锅接一锅地蒸馒头。我们那个区域,煎饼是主食,一年到头主要以煎饼为主,馒头算是改善伙食的高级食品。在日常,勤俭的母亲每次蒸馒头,总会掺上一些杂粮,口感自然要差一些,但在年底做的馒头,基本都是白面馒头,又大又圆,白白胖胖,里里外外透着浓郁的麦香。母亲常年干农活,手劲大,揉馒头时不惜力,所以做出来的馒头格外香,现在母亲还时常蒸馒头,刚出锅的馒头我还能吃一两个,不过个头明显比小时候大锅蒸的小多了。农村盛水的大水缸是日常的容器,不仅盛水,粮食、米面都会放在里面,每年年底,母亲蒸的馒头大约要装两个大水缸,蒸好的馒头放冷却,装入面袋里,一袋袋存放在水缸里。这一点都不夸张,春节期间四处走亲吃请的,多是青壮劳力,劳动人民饭量都大,酒足之后,再来两个大馒头稀松平常,这两大水缸能不能撑下一个春节都很难说。农村喝酒特别有意思,连吃菜带喝酒,黏黏糊糊历时近两三个小时,等到大家一致说“吃饭吧”,才开始上主食,往往一大盖帘的馒头,一会就消耗殆尽。吃不到馒头的酒席是不会结束的。馒头是过年的必备品。

    其四,包粽子。春节包粽子,估计是我老家特有的风俗吧,走了那么多的地方,唯独我们那里春节期间包粽子,具体因何而来,谁也说不清。粽子多为小米红枣的,粽叶是集市上专门买来的,小米则是各家“山坡地”自产的谷子磨制的,金黄饱满,米香浓郁,大枣也多是各家院落里的产物,后来又心灵手巧的人家推出了大米小米混合的粽子,但村民的认可度不高,因为大米都是买来的,终究不如自家产的,所以小米红枣的粽子仍是大行其道。母亲包粽子时,会泡上一大盆的小米,蹲坐在火炉旁边,一包就是一天。寒冬腊月,冰冷刺骨。每包一阵,母亲就会让我往大盆里倒点热水,要不然冰冷的水会刺得人手背发疼,即使这样,一天下来,母亲的手也会被泡得发白发涨,之前开裂的伤口也夸张地想一张张贪婪地嘴,大张着。傍晚时分,堆积如山的粽子,开始入锅开煮,偌大的铁锅排的满满当当,锅盖一盖便是成宿地大火蒸煮。父亲早早抗来一大堆玉米秸秆,堆座在柴棚里,待收拾妥当,炉灶便“轰隆隆”地咆哮起来。上半夜,我还会帮忙烧火,坚持不到十点,便困乏地回房睡觉了,父母则继续盯着柴灶。玉米秸秆不经烧,必须有人时时盯着灶台,防止火星溅出来,有时我会偷偷放上一截木柴,这样可以偷段时间的懒,但往往会被母亲斥为“不会过日子”。第二天一早,等我起来,浓浓的棕香已是满院飘荡,早餐的桌面上也被大个的粽子所占据。春节的粽子大多是作为礼品,在走亲访友时赠送,尤其受到住在城市里亲戚的欢迎,相对而言也是农村一种较高档的食品,毕竟只有春节才能吃到。

    其五,买点心。点心是过节不可或缺的元素,几份带有洋气包装盒的点心,能为节日添彩不少。印象最早的点心还是桃酥,泛黄的粗糙黄纸包几块整齐码放的桃酥,油渍微微渗出几处,细细的麻绳扎好,勾在手里颇有分量。最早的还有麦乳精,一粒粒长得像小虫子一样,慢慢一玻璃瓶,是送给老人的最佳礼品,我曾有幸冲水喝过几次,甜甜的,有点齁人的感觉。再后来,就有了油纸包裹的方块牛奶饼干,有了各式各样的豆奶粉、各式样的饼干甜品。这类点心也是作为礼品在亲戚间互赠的,看望老人时,会带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放上专门针对老人买的礼品,到时会全部留在那里;而在亲戚间的互赠就明显“虚套”很多,带一个大大的包裹,早时候用的是编制的“竹篮”,里面放上馒头、粽子、以及点心等等,然后用一个带花朵的红布盖上,到哪里都虚情假意地让来让去,最后一般会留下一个馒头或粽子作为表示。有时候一袋点心留在了一家,等过完春节,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家。经过一个春节的折腾,有幸留在家里的点心才会成为孩子的食物。

    备齐了这“五大件”,应对整个春节也就有备无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