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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倒悬方锥

    洛斯卡曼军事管制区,随处可见的守卫以五人一组在大道上巡逻,刺目的探照灯以无规则探照路径运作着,管制区中心处,一个倒置的正五面体稳定地悬浮在离地面三米高的空中,没有任何与地面连接的支撑结构却在空中纹丝不动。它是如此庞大,以至于阴影常常在周遭驻足。人们在远处看它的话,那将是一种壮观的景象,但是当你走到它那离地面高三米悬空的顶角之下抬头仰望时,一个细小尖角向上延伸拓展,目光所尽是它那庞大的顶部结构,巨物的恐惧感和不合常理所产生的诡异感会瞬间夺走你所有保持镇定的理由。当然,这也是是整个区域的军事人员最为忌惮的地方,那是一座“监狱”,收容着拉纹兰帝国最强大的危险存在,其实这座建筑不能真正意义上关住罪犯的“监狱”,只要他们愿意,任何人都难以阻止他们的行动。他们所属的这座建筑有一个具有极度威胁性的名字:灾厄院。

    灾厄院,人族于第三次大混战之后建立。拉德大陆除了形形色色的疾病,还存在流浪于这个大陆的古老力量,那便是自然异常。平时,这些异常并不会影响到大陆上人们的正常生活,只是存在于某些无人烟的角落,但是当它逐渐肆虐并成为一种灾厄的时候,拉纹兰帝国的人族决心要想出办法对付灾厄,最终人们想到了利用异常来克制异常,自然异常的造物在概念上属于自然异常的范畴,但是在这其中如果是人,保持了理智,这一点,人们可以加以利用。于是,在拉纹兰进行魔工革命的技术飞跃的同时,灾厄院的筹建也在大会和军方的督促下秘密进行。灾厄院的历史史料记载甚少,只有在一部流浪艺术家谜语般的创作中能使得人们窥见灾厄院历史的一部分:

    古老的神罚随世界诞生,众生是舞台的主角,舞台包容万象,壮阔而美丽,但角落里亦有沉睡的名为异常的配角。某天,乐曲戛然而止,配角们睁开双眼,跳起舞蹈在舞台尽情狂欢,主角们尖叫着四散逃开,人群中的勇士携带利剑前来,却未能阻止配角们分毫。无谓的牺牲洒出一地热血,人们退居幕后颤栗哀泣。

    狂欢过后的配角回归沉睡,主角们小心翼翼回到舞台,这次的演出笼罩阴云,主角们商议,割取配角们的血肉,从中求取概念。一群人,或勇敢,或睿智,小心上前割取沉睡配角们的血肉,妄图从中求取启迪。然去者亦有不归,配角肉体沉睡,但是其灵魂却未同他们的肉体睡去,靠近之人被他们的灵魂推下舞台,在台下的黑暗之中黯然退场。但是视死如归之人却消耗着那些配角灵魂的面纱。人们用窃取的血肉组建出一座倒立方锥,镇压配角的觉醒与疯狂,众人欢呼雀跃,却也有有心之人将其据为己有,摆上了棋盘,高高在上。

    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一个人影踏着白沙归来,阿兹卡的灾难走向棋局,蔚蓝的眼瞳嗤笑着野心家的无耻,愤怒的野心家对方锥发号施令,令方锥高悬在棋局之上,但却未能动得阿兹卡的主帅。冷汗浸透野心家的后背。又有两个人影走来在棋盘上放上棋子,三颗棋子并肩站立,阿兹卡伸手拖住了高悬的方锥,掀翻了棋局。

    这个故事的作者是谁已经无从考证,故事也没什么人注意,如今的学者也很少将其作为历史考究的一种参考,大多数人看后觉得其写得“云里雾里”。

    如今这座建筑被人们称为灾厄大殿,更被看作是拉纹兰最为神秘的武装力量,是拉纹兰在与其他国家撕破脸时的最后的底牌,同时也负责处理各种灾厄现象和自然异常现象的专业组织。当然,在拉纹兰三权分立又三位一体的政治结构中,灾厄院也占有政治的一席之地,与军方、大会互相牵制又共同对女皇负责。

    灾厄大殿的材料取自空间异常区域的沙石、泥土,经过改造,这座庞大的建筑也具备了内部远大于外表的特征,在拉德大陆,人们将其特性称之为超展时空。现实情况中,在建筑内的人主观感知下,这座建筑内的空间体积远远大于这所建筑客观外表的体积,且内部存在普遍的环境危害。一般人如果硬闯,恐怕就只能祈祷有灾厄院的成员发现自己这个迷路的倒霉蛋了,否则就只能活生生地饿死,哦不,渴死应该是排在第一,当然具有危害性的环境也有可能使人尸骨无存。

    此时已是凌晨,不过在灾厄大殿内,有一间办公室却没关灯。这并不是办公者的疏忽而忘记关灯,而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仍在里边工作着。

    “免费的加班机器!”古兴经常这样自嘲道。二十多年前阿兹卡矿业小镇的那场灾难使得古兴对于睡眠的需求随着年龄增长而减少,现在的他基本不用睡觉,他的躯体已经在那场灾难的影响下完成了认知上的超越,时间的流逝使得他体内的异常进一步开发着他的大脑,如同一座迅猛发展的城市,繁荣强盛,却也在过度透支他的精神力量。现实在他眼里不过是底层世界经过加密之后投影的结果,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利用他那逐渐解放的认知轻松解析现实,重构现实。

    古兴审阅着今天外勤小组的工作报告,烟斗里飘出来的烟雾泛着淡蓝色的光,他身后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关于投影子和世界本质解构研究的手稿,清一色地盖有魔导科工、拉德大陆学者协会的盖章。古兴把获得的奖项证书都拿来点烟了,只有这些手稿是对他在底层世界逻辑领域作出杰出贡献的最好证明,也是他引以为傲的珍贵物品。

    “真是笨蛋,为什么监测一切正常也要上报记录,反正到时候数据装不下也得重调魔晶阵列,不嫌麻烦吗”,古兴咬着烟斗恶狠狠地骂道,把最后一张报告一巴掌拍在一垛文件的顶上,“喝酒去喽。”

    活动了一下颈部,古兴一只手插在他的风衣口袋里大步朝办公室外走去,办公室外是一条闭合的走廊,没有出入口,末端的死胡同里摆放着一张桌子,上边放着一只停摆的钟和一个吧台铃。古兴走向那只钟,熟练地将它的指针调整到7点02分,随后连敲了两下铃,周遭瞬间黑暗下来,古兴被无尽地黑暗包裹,但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随后黑暗中只听见指针走动的声音和一次铃响。随着“叮”地一声,古兴所在的地点已不是刚才的走廊,而是灾厄院的中转大厅,一旁的摆钟正在墙边正常地运转,显示的正是现在标准的拉纹兰时间。

    和值班的前台小姐姐打了声招呼之后,古兴走出大厅,此时他周遭的环境再度发生瞬间变化,来到一个幽暗的平台,周遭皆是虚无,看不到平台的底部,向上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一根从无尽高处延伸下来的卷帘绳。

    古兴将手拉住卷帘绳,拉一下,四周传来呼啸而来的风声。

    拉三下,每一下都会传来不一样的声音,可以听出分别是:火舌窜起、水珠滴落、土石滚落。

    最后用力再拉一下。

    仿佛真的有一个遮住全世界的百叶窗被拉开了,周遭突然明亮起来,夜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地面是军区的探照灯灯光在地上游走,古兴身后的倒正五面体建筑在夜色中稳稳悬浮着,不曾动分毫。

    在灾厄院,任何进出都有独特而匪夷所思的形式,常人会觉得不可理解,但是对于灾厄院的成员来说,再复杂的空间转换程序都是家常便饭。

    古兴走出灾厄院的大门,门口的守卫向他行军礼,他微抬呢帽回礼,从风衣里兜中抽出一只钢笔扔出,钢笔在空中爆发出蔚蓝色的光点,通体虚化,顺着光点展开,逐步构建成一台纯黑外漆的跑车。

    作为跑车能源来源的魔晶发出晶振,引擎轰鸣,跑车迅速提速,在军道上目中无人地狂飙起来,直奔拉纹兰郊外而去。

    古兴试过很多种开出军事管制区地路线,第一次是正正规规开出去的,后来几次因为路线太过……离谱,被军方高层叫去喝茶了,当然他不在意就是了。

    洛斯卡曼分为四个区域,首先是位于首都东方的东部城区,有着连接其他城市的水路和重要公路,也是较为悠闲的郊区所在地;其次,位于首都西方的西部城区是重要的工业、生产中心,洛斯卡曼军方总指挥部和灾厄院也在此坐落;中心区位于城中,有着发达的金融业,同时也是全拉纹兰的学术中心和教育最为顶尖的地方。

    南部城区的环城路由于山丘的存在分成了高架桥、普通道路和隧道,这种立体的交通结构造就了南部城区复杂多变的路线,但是这并没有对古兴造成任何困扰,他的每一脚油门都是奔着最近的道路而去的。要想开出军事管制区所在的南部城区就得向中心区的中央大道借道,出了环城路进入中央大道,两旁的高楼直插云霄,行人也是清一色的上流服饰,在夜晚,中心区是很热闹的,人们在街上熙熙攘攘,交通工具在路上水泄不通。古兴在快要开上这条路时依旧是没有减速,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斗,原本黑色的眼瞳像是被注入了一股蓝色的荧光液体而逐渐亮起一种诡异的幽蓝色,前方堵车的空间瞬间失色,空间发生撕裂。古兴直接猛冲进那道空间裂隙中,沿途的一切在裂隙中显得格外扭曲和虚幻。当他冲出裂隙,他到达了一条运河路,微微侧头,他向某个方向望了一眼,但没有过多留意,依旧笔直地向前开去。

    以古兴一贯肆无忌惮的开车速度,约莫二十分钟车子便冲进了洛斯卡曼的东部郊区,这里的人烟相较三大城区显得稀疏,更多的是零散的庄园或者密林山丘,一些古典的老店面也在此扎根了许久,继续散发着数年前洛斯卡曼古老而独特的韵味。一个远去的时代总能在人们见到它的遗产时勾起许多令人魂牵梦萦的回忆。古兴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作为过来人,两个时代的景色都是看得乐在其中。

    跑车拐入一条岔道,却丝毫不减速,整部车以夸张的两轮着地的倾斜方式全速过弯。密林遮盖了小道的夜色,昏暗无比,但是古兴却是对这小道的路况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避开一些坑洼的地方。待到古兴视野中出现一丝光亮,古兴才将车速降了下去。

    路边是一盏郊区才有的简易路灯,电缆弯曲盘踞在混凝土电灯杆上,几只飞蛾撞击在灯泡上,发出微弱的碰撞声。车门关闭的声响传来后,古兴的影子随着他的走动变换了90度,他敲响了眼前一幢朴素小屋的木门。

    “门没锁。”里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虽然对方这样说道,但是古兴还是皮了一下,他直接无视了木门的物理性阻挡穿了过去。敲门是为了礼貌的到位,怎么进门是我的事。

    屋子里整齐摆放着许多手工制品,每一件都堪称巧夺天工,这间屋子的主人十分注重物品的布局,无论是谁,每次走进这间屋子就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小心翼翼。古兴走过一排排陈列架,火炉旁,这间屋子的主人正坐在沙发中,手捧一本老旧的相册翻看,一黑一白两把长剑倚靠在沙发边。

    “你回想起来什么了吗,林羽?”古兴变戏法一般从风衣里掏出来一大瓶威尔姆多和两个酒杯,这是一种用玉米、黑麦、大麦芽木桶陈酿的谷物烈酒,喝起来有一种木屑香,浓郁而不辣喉。

    “很遗憾,想起来的不多。我依旧只记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林羽合上相册,血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一开始见到林羽的时候,估计很多人都会以为对方是一位优雅端庄的女子,毕竟对方有着如此精致的面容。他一袭银白色长发中混着一抹黑,林羽曾经告诉过古兴在他的那个世界这是被称作“下等人”、“混血儿”的特征,一切都是源自“座”和“亚”两大势力的长期战争。

    “那可不是什么旷世之战,在我看来如儿戏一般令人悲愤得发笑。”林羽曾经这样向古兴描绘道。今日的林羽和曾经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一样是个美男子,有着精致又足以以假乱真的容颜,略微掉色的风衣满是风霜的痕迹。

    “喝点?”

    “你知道我对酒精太敏感。”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扫人兴致。”古兴给自己倒上一杯,同时又从风衣中掏出一瓶蜂蜜水给林羽倒上,“之前女皇赐我一罐特供的蜂蜜,有一些我拿来做成调酒用的蜂蜜水了,这些是给你留的。”

    “有心了。”林羽端起杯子和古兴碰杯,细细地品了一口,皇家蜂蜜还是不一样,甘甜的同时带着百花的香气,林羽通过他那惊人的记忆和味觉甚至能知道这些花蜜都来自什么花。

    古兴抬眼看了看林羽:“介意我跟你倒到苦水吗?”

    林羽挑了挑眉毛,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最新情报,西泽拉夫出现了一些动静。”古兴面色凝重地看向壁炉内的火苗,木片燃烧产生的余烬在火苗和热空气的推动下蠢蠢欲动,“就像这个火炉里面发生的,燃烧的时候,人们总是难以注意最底下的余烬,在这烈火和滚滚的热空气中翻飞舞蹈。”

    “西泽拉夫……我记得那是夜魂族和木灵族的领地。”

    “没错,本来这件事只是两个种族的细小争端,但是我们的情报网发现夜魂最近会有大动作,而且不排除有燃烬的参与。”

    林羽皱了皱眉头。

    燃烬,这个存在于大陆的神秘组织,行事果断而残忍,零散却又无孔不入的势力分布使得他们神出鬼没,他们通常游走在各国的利益争端之中,借机作祟,不断壮大。在拉德大陆,燃烬曾经发起过几次庞大的恐怖袭击,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同时也和一些隐秘的势力和小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牵扯。按照常理,燃烬并不会轻易对某个国家出手,他们出手皆是为了精算到极致的利益又或是某种符合他们“道义”的目的。

    “所以,林羽,你在家里待得有些久了,需要做好外出散心的准备。”古兴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羽。

    林羽知晓古兴的意思。他顺手抄起倚在一旁的长剑弹了弹:“我的剑一直保养得很好,倒是你,是不是有点越级了。这种事情应该轮不到我们灾厄院来管。”

    古兴笑了,他知道林羽和他一样,看得比较深入:“其实吧,我很怀疑这份情报的真实性。这究竟是一个借口,还是燃烬真的参与其中,总归我现在是没有工夫去理会。但是有一点很困扰我,如果西泽拉夫真的爆发冲突,燃烬有什么理由不参与其中,那可是一块巨大的矿脉啊,以燃烬的实力,在双方争斗中渔翁得利,随便扶持一个傀儡掌控该地区的管辖权完全是可以的,如果不能证明这个傀儡和燃烬有关系,那么在道义上谁都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他们不想动,我们的军方老大爷们可按耐不住了,甚至不惜借着打击燃烬的名义出兵。你说,燃烬是怎么想的。”

    “现在这个情报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军部高层。女皇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他们瞒不住我,这就等同于灾厄院的高层也会知道。”

    “军方高度保密的情况有二:一种是这份情报属实,但不想让别的国家借此名义分一杯羹;一种是军方并没有得到任何燃烬参与其中的情报,但想借着打击燃烬的名号控制西泽拉夫地区。”

    古兴已经喝完半瓶酒了,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我觉得,他们想瞒着还是瞒不住的,如果是借着打击燃烬的名义,这还需要一个前置的理由,不然凭什么你拉纹兰能去打击燃烬,我别的国家就不行。我觉得他们迟早要来找一些替死鬼来进一步制造理由。长期以来,我们和军方一直处于既合作又牵制的状态,为了国家的利益,他们怎么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情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超出了某些人的预料,恐怕就到了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我能想到的是,燃烬也在盯着拉纹兰的反应,并且大胆地将我们纳入算计之中。”林羽托着下巴思索道,“虽然我很怀疑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但是这种疑云盖在头上让人很恼火。”

    “然而军方的某些蠢货却丝毫没有这种格局感。”古兴冷笑一声。

    林羽举起剑,在剑身上抹了抹,剑刃映出他暗红色的双眼。

    “依你所言,我会去打听打听相关的事情,当然,是用我自己的行事风格。不过军方也有老谋深算之人,他们内部在策划什么即使是你我也无法尽数知晓。”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糊弄得了我,无论是军方还是燃烬。”古兴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言语中尽是绝对的自信。

    就古兴的实力来看,他确实有资格说这话,他对现实的掌控能力远在常人之上,投影子就是现实运行的齿轮,凭借这点,古兴虽然无法绝对地预测所有事件,但是至少能保证他在暗流涌动的河流中永远不沾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