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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病中之人

    位于拉德大陆东部的拉纹兰帝国此时正值夏季,但是在首都洛斯卡曼,夏季其实并不热,在夜间甚至还有些凉。繁华的中心区在夜晚也不曾停止她的喧闹与繁华;而在远离城中的郊区,树影摇曳,山谷清凉的风带来了静谧和惬意。

    在郊区,连绵的小山丘形成了特有的丘陵地带,众山相映,簇拥着一座华丽而庞大的庄园。而庄园的阁楼上,两个房间还亮着光。其中的一个房间很亮,似乎在展示着这间房主人的焦急和忙碌;而另一间房,光芒柔和,时明时暗,如同一个重病之后正在苏醒的人。

    一声钟响,宣告了凌晨一点的到来。

    钟声正好叫醒了迷迷糊糊的月幽兰。

    在咬牙忍耐了一会汹涌而来的头痛和全身的无力感后,月幽兰用纤细的胳膊将自己撑起。她银白色的长发被汗水浸湿,粘黏成一束束的,狼狈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可笑。

    “呼——”她缓慢地做了一次深呼吸,抬手取来床头柜上的镜子,看了一眼便在心中冒出一句:“真是狼狈……”

    “这孩子活多久得看她自己——”月幽兰仍然记得自己曾经在病中模糊听到的那句话。她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恐惧,常年的死亡阴影得以让她淡然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得冷静又习以为常。

    拉德大陆的医学在时代的迭代中迅猛发展,从愚昧到精确。每个种族、国家都有着独特的医疗水平,拉德大陆第三次混战之后,各势力共享了医学方面的知识,医学领域更是高歌猛进,但是正是这样一个系统且科学的医疗体系,却被一种古老的疾病缴了械,变得手无缚鸡之力——塔林综合症。

    塔林综合症,民间人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血坏”,其字面意思既指其症状,又指其发病原理。不同种族之间,两个不同种族交合所产生的后代有一定几率患上血坏的疾病,这是一种血液性疾病,发病时体温急剧上升,心率急剧加快导致血压急速上升,但是血液中的凝血因子却下降到正常指标之下,接踵而来的是内脏的破裂、溶解和内出血,这种情况,几乎没有患病的个体能活下来。不过也有例外,某些具有强大愈合因子的种族可以凭借自身的愈合因子不受影响来与这种疾病抗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逃脱了这种可怕的诅咒。想想吧,发病时反复的愈合,破裂,再愈合再破裂,这种痛苦是会摧毁一个人的精神的。

    据统计,存活下来的个体九成以上的患者都死于自杀,某些具备强大愈合因子的种族的个体自杀方式极其悲惨。在没有发病的时候自信满满,但是在发病的时候,理智尽失,在其精神跨越过那到临界点的时候,为了解脱而想方设法对自己造成伤害,最终在病痛的折磨下和疯狂反复地自残、自杀所造成的愈合力透支之下死去。

    而月幽兰,是这种诅咒中特例的特例。这个正在床上挣扎着努力起身的女孩,头顶有着一对威风的兽耳,尾椎有一束漂亮的狼尾巴,这些正是月狼族的标准特征,但是诡异的是她有着不纯血统的标志——异色的双瞳,左边金色,右边红色。在她口中也有着四颗尖利的獠牙,不能如月狼族那样能收缩回去,而是像血族那样时时刻刻都存在与她的口腔中,在说话时便会若隐若现,有些可怖,但配上她精致的面容也是那么的妖艳。

    而月狼和血族,自诞生以来,血脉里就是大大的仇家。月幽兰正是这血脉不合的两族结合的产物。

    月幽兰看看床边工整的符文。强约束法阵,用来防止她受不住极度的痛苦自杀。上边的咒术文字现在已经呈现出普通的黑色,旁边作为能量源的魔晶也已经没有了魔导力量流动的迹象,成了一块普通的晶体。

    痛苦的过程暂时告一段落。

    月幽兰吃力地挪动身子,无奈血坏造成的影响尚在,她踩在地板上,腿却无法使力,“咚”的一声巨响后,地上就多了可可爱爱的一团。

    “可恶……”疼成一团的月幽兰咬着牙扒着床摇摇晃晃地站起,“烦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想到这,月幽兰头上的一对耳朵动了动,无言地表示着她的不爽。月狼族快速痊愈的体制让她在血坏的蹂躏之后能够快速恢复精力,但是无奈血坏的破坏力日渐增长。

    “小姐,您的身体还未痊愈,请不要乱动。”轻柔的嗓音传来,娜雅身着素净的女仆正装上前搀扶。

    “你没睡吗,娜雅?”月幽兰漫不经心地举起镜子问道。

    “小姐的病未好,我怎敢休息。”

    “我没事的。”月幽兰理了理凌乱的长发,放下镜子,“娜雅,我想洗个澡。”

    “是,我这就去准备。”娜雅微微鞠了一躬后退出房间。

    娜雅准备完毕之后,月幽兰也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此时的她已经褪去衣物,裹上了一条浴巾,雪白的肌肤搭配着她银白色的长发和异色的双瞳,在灯光下尽情地展现出一种妖艳的美。幽兰走进澡堂,边长五米的正方形浴池里已经放满了水。池子四角,内部带着加热魔晶的蝙蝠雕像正循环加热喷吐出热水保证池内温度适宜。堂内里水汽氤氲,婀娜的身影在水汽中洗梳自己的长发,长发上滴落的水珠融入水面,嘀嗒声在堂内清脆回响。

    泡在温水中,月幽兰此时得以舒缓身体和精神上残余的歇斯底里。同时这个时候,涓涓的水声也是她再度开启回忆的助力。

    她和双亲甚至没有见过一次面,双亲逾越底线的爱情给予了她终身无法摆脱的诅咒。据娜雅所说,父亲是原本是族内一大家族的少爷,因为和母亲的爱情被赶出族群。母亲身上也背负了她所在族群的重担,在月狼对血族发动的战争中落入溃败的境地,只能委托贴身血奴娜雅将她的女儿带到拉纹兰,两人自此之后便是动向不知。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之间重逢的几率恐怕几乎为零,两方与幽兰重逢恐怕也难。

    如此,为何她现在还能泰然地过着她的生活呢,日复一日?幽兰已经问过自己不下百次,但是这个问题她也无法确切地回答,只能不耐烦地认为自己或许是麻木了。她和双亲或许永远无法相见,但是,她只能被迫忍耐,并习以为常。

    嗡——,嗡——

    连续的魔晶振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哗啦的水声响起,月幽兰抬手拿起放在池边的魔晶终端,上边显示着一个黑色的猫娘头。

    “啊……臭猫这么晚找我干啥。”幽兰嘀咕了一句,旋即将终端放在白皙的大腿上,舞动纤细的手指打起了字。

    “干嘛,这么晚还没睡。”

    “你不也是吗>w<”

    “能不要发这种表情符号吗,怪死了。”

    “有什么奇怪的不觉得和我很配吗”

    “没什么屁事我继续洗澡了。”

    “哦在洗澡有没有在澡堂干什么羞羞的事情@0@”

    ……“我关终端了。”

    “别别别幽兰姐>_<我这是想来问问你的病情恢复得怎样陪我聊会嘛我睡不着~”

    “我没事,恢复很多,但还有点累。”

    “那你什么时候能来学院”

    “应该在家修养一天再去吧。”

    “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请假就好了你不在我在学校超无聊的”

    “你周围不是一堆皇宫贵族的子女吗,那不是很热闹吗?”

    “和他们谈话没意思只有和幽兰姐一起的时候才能随心所欲啊>v<”

    “在我面前你就原形毕露了是吧。”

    “喵~”

    ……

    月幽兰泡在水池里和好闺蜜凯瑟琳聊着,一丝莞尔占据了她面部表情的主导权。待她回过神来,才方觉自己早已沉浸在快乐之中。

    她是病中之人,是不知双亲身处何处的病中之人;病,既是塔林综合症,也是她孤寂的生活,不堪的身世,也是迷茫的未来。

    但是此时此刻,她就是在笑着,和挚友聊着,笑着。

    朋友不是照顾你的衣食父母,但却是一剂上等的调味品,一句话的关心或是玩笑,都会使当下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

    洗浴完毕之后的月幽兰登上庄园的塔楼,塔顶,她异色的眼瞳在夜空中灿灿生辉。抬首,树林寂静,月明如镜。

    感受着月光的洗礼,月幽兰昂首闭目,几声叹息伴随着她的朱唇微起,柔美的歌声自塔楼而起,在整个庄园荡漾。那是一首凄美而悠扬的歌,送给夜晚,送给月光,也送给她自己。

    山林无言,庄园静谧,病中之人池中莞尔。水中笑意略表惬意。

    星辰闪耀,夜已过半,未眠之人登楼吟唱。月下倩影尽显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