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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死局

    头疼欲裂……

    “动了动了!”

    “快看看!再扫描一下身体数据。”

    恍惚之中,张流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呼声,他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却如山岳般沉重,紧接着便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疼痛如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出,瞬间将他浑浊的意识覆没。

    当他再次苏醒时,头脑已清醒了许多,身体仍剧痛无比,但僵化的意识已恢复了少许。

    睁开眼,一大团黑影挡在身前,他蓦地一惊,忍住脑海针扎般的痛楚,控制精神之力小心探去。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他身前倚坐在一块,眼睛微阖,似是浅寐,从那蓬头垢面和萎靡疲惫的形色,能看出他们的状况十分欠佳。

    张流难以置信地扭头张望,这里的环境昏暗阴冷,像是在一处山洞里。

    “张流!你醒啦!”

    察觉到动静的尚月云霎那间转身弯腰,向前一趴,抓住了张流的手。

    失去倚靠的赤方身子一倒,听到声音后也是咻地一下就凑了过来,惊喜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张流顿时浑身震颤,体若筛糠,猛地闭上了眼睛。

    幻觉……一定要是幻觉……

    他内心默念,但耳边的呼喊与温暖触感最终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你们……”他嗓音嘶哑低沉,恼怒地想要抽回被抓住的手,却使不上一点儿劲。

    “你什么你!”尚月云感受到了手掌上想要逃脱的那股力,当即竖眉轻叱,把一旁的赤方吓得一抖,“张流你记住了!现在你欠我十万积分!”

    一想到这,她就怒不可遏,被蓝姬轻轻松松就给赚走的十万积分,她得攒两百年!

    张流胸口起伏不停,忍不住闷哼一声,尚月云赶紧松开了下意识把他勒得太紧的双拳,随即恶狠狠地道:“连本带利,你至少得给我活够五百年!把这笔债给我还了!不然你甭想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张流看着这阴暗山洞,只觉前路比眼前更黑暗,凄然苦笑,“若能活着出去,我就答应你……”

    他深吸了口气,提起全身的力气怒骂道:“这该死的蓝姬!还有你们两个愚蠢至极的……”

    他话未说完,尚月云登时又加大了手中的力气:“谁愚蠢!你说谁愚蠢?敢骗我们,还敢袭击我们!明明是你自以为是!愚蠢至极……”

    张流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只能任由尚月云絮絮叨叨兀自不停地呵责。

    赤方在旁一声不吭,他突然好笑地发现,张流吵架好像从来就没赢过。

    可这两人看似针锋相对的吵闹喝骂,却总让他感到内心潺潺地涌出暖意。

    不出片刻,张流就认命般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尚月云看到张流躺尸,不免又紧张了起来,连忙松手查探张流的状况,源源不绝的能量涌出,帮他调理伤势。

    赤方也赶忙上前将他扶坐起来,一同将能量渡入张流体内,轻声宽慰道:“你先抓紧时间养伤,后面的事情……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张流呼吸粗重,没有应声,心中只紧紧萦绕着一个念头:恨不得将蓝姬回炉重造!

    他死死地挤住眼角,内心百感交集,良久,才缓缓蹦出一句话:“谢谢你们……”

    ……

    半日后,张流伤势略有好转,他喝止了二人不惜损耗也要给他继续疗伤的鲁莽行为,开始商量对策。

    三人席地而坐,尚月云传音道:“你先把战甲的记录装置关掉,我们没有操作权限,包括之前的记录,都可以全部清除。”

    显然,尚月云和赤方也发现了什么特殊隐秘。

    张流没有迟疑,立马凝出战甲,依言抹掉了内置记录仪的所有记录并将其关闭,这时他陡然一惊,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血土,不见了!

    他茫然四顾,连问道:“你们把我带到此地时,可曾看到我手中的一抔红色土壤?”

    赤方掀起眉头,疑惑道:“红色土壤?你浑身上下我们都摸过了,没有啊。”

    尚月云顿时暗暗给了赤方一记,他抖着嘴唇,忙改口道:“啊没有没有!是我都摸过了,不是月云!”

    哪知腰间的力道反而更大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是沾染了血液的一小块土壤,触感十分冰冷,里边蕴含了一位失踪流放者的基因信息!”

    “失踪的流放者?”赤方顿时坐正了起来,“看来你也遇到了……不过,我们在你身上确实没发现什么异物。”

    “也许是在先前的险境中遗失了吧。”尚月云眼中闪过悸动,对当时的情景仍感到后怕。

    赤方摆摆手:“丢了也罢,那东西现在不重要,任务……现在也不重要了。”

    他顿了顿,望着张流凝重道,“我们在小行星带上同样发现了生物的基因信息,但不是流放者,是监察者,而且是一组监察者!”

    “一共3种不同的基因信息,都曾在第二区的炎旦星监测分站外编二组工作,资料上说,他们在400年前因任职期满而离开了流放星域。”

    “结果死在这里,还穿着制式战甲!”

    赤方嘴角向上,流露出浓浓的嘲讽,离职人员,还能使用制式战甲执行任务?

    “所以……”张流皱起眉头,提出了一直埋在他心底的怀疑,“此地的异常和蓝姬应该有所关联?”

    “对!”尚月云郑重颔首,肯定道,“正是为了避免被蓝姬发现,才先让你关闭记录装置的。阿方有神瞳,此地对他视线影响不大,他能看得更清楚,也能看到更多的细节。”

    “我们不只在小行星带上发现了监察者的骨骸,还找到了其中一位监察者留下的记录装置。这是他在死之前……从战甲上生生扯出来的。”尚月云眉眼低垂,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藏在她眼帘下的,是恐惧与不安,“我和阿方修复了这枚记录仪……”

    赤方轻拍她肩膀,对张流接着道:“他们也是被蓝姬派进来的!估计蓝姬也没有想到,会有监察者抠出记录仪,把真相留存给了后来者吧。”

    他抬手翻出一颗蓝色的光球,冷冷地笑着,蓝色幽光照在他的面庞上,充满了阴翳。

    “这是个死局。”他轻叹一声,“你先看看吧。”

    光球腾起,张流伸手接入掌中,感应器解析出来的画面断断续续,看来即使修复到极限,也还是缺失了不少内容。

    这三位监察者是同时进来的,同样的蓝色战甲、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小行星带。

    但他们看来更为谨慎,在压制感官的环境里小心翼翼地前进,发现了小行星上的尸骨后,他们同样收存失败了,却并未坚持尝试,最终也没有引出那可怕的天幕巨眼。

    画面里没有显示出他们是如何离开小行星带的,只是屏幕一闪,他们便出现在了星系的核心圈内。

    那里的环境比小行星带上要正常许多,记录仪的影像也瞬间清晰起来。

    恒星的光芒普照万物,隔着最远的行星轨道都能看到最中心那颗耀眼的光球,从他们几人的行动来看,感官的压制也消失了。

    在光芒闪耀的恒星边缘两端,还有一条无限延伸的细长红线,好似一根红绳将恒星串在天际,将这颗闪耀的珍珠佩戴在浩瀚虚空的脖子上。

    想必是400年前,恒星周围位于黄道面上的小行星带,张流心中寻思。

    但随即他心里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视线里出现了队列整齐的小股队伍!像是哨兵在这里进行巡查!

    最离奇的是,这些队伍里竟然都是死人!

    不同形状、不同结构的各种尸骨,还有尚未完全腐烂的各类脏器挂在这些嶙峋尸骨上,恍如来到了地狱。

    面对众多狰狞尸骸的三位监察者模样甚是惊惶,他们愈发小心地躲避各处的尸兵,再朝着中心恒星的位置缓慢推进,所幸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

    随着视野不断靠近,张流看到那根系在恒星上的红线越来越粗,因距离所限,轮廓比较模糊,此时如同一根雾霭笼罩的血管,从恒星两端延伸,直至难以望见的尽头,将视界切割出泾渭分明的两瓣天空。

    这绝不是小行星带,这是什么?

    张流敏锐地发现了不同,画面里的监察者对此同样产生了好奇,他们转换行迹,在临近一颗行星的逃逸轨道上,终于看清了那根巨大的血管!是由无数根金属藤蔓缠绕而成的巨大锁链!

    这条锁链横跨了整颗恒星,只是由于上方的粒子流和能量风暴过于强盛,在远处瞭望时,恒星表层的光芒遮盖了它身周的红色锁链,所以才看着像是一根系在太阳上的红绳。

    张流压下心中的震撼,跟随记录仪的角度继续向前,这时视线突然灰暗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楚,那是一只青玉色的骨掌!遮盖了太阳和天空,从锁链的前方疾速抓来!

    画面刹那闪烁起一连片的雪花点,周围景象飞快倒退,张流这才意识到,三位监察者已然陷入了骨掌之中!

    紧接着又是一片漆黑,他只能听到连声的呼喝与尖叫,脑海里不禁冒出了他们惊恐万状的模样。

    张流的心不由得揪紧了,他不敢去看进度条,那生命的倒计时此时犹如蛇蝎让他望而生畏,监察者的呼喊在他脑中嗡嗡地震荡。

    “不死族……!!!”

    当画面的漆黑褪去,闪烁的景象里,两堆被肢解得已经无法辨识的残骸堆成了小山,两具战甲漂浮在零碎肉末断骨的上方,旁边一息尚存的监察者此时只剩下一颗头颅,被缩小后的骨掌拎在手中。

    骨掌后面的生灵是一副阴森的青玉骨架,似乎由许多不同生物的骨骼构成,形状怪异可怖,趴伏在虚空中,拎住监察者头颅的,只是从它尾骨末端延伸出来的一只手掌。

    它的尾端轻轻摆动,将那颗头颅悬到硕大的口器旁边,惨绿色的焰火在它眶骨中跳跃,因为意犹未尽而显得有些迟疑,盯着头颅未曾下嘴。

    监察者目含血泪,怨毒地死死盯着它,嘴唇翕张,似在辱骂面前的怪物,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向四周喷洒。

    然而这个怪物并未犹豫多久,便又开始尽兴地咀嚼起来,碎骨和血污从它峥嵘大口中不断滴落,沿着它繁密复杂的骨骼向下流淌,被它塞进腹部的血肉挤压聚合,透过骨间的缝隙还能看到一个圆状的恶心血瘤。

    记录仪落在这个监察者余下的那堆残骸中,在一旁记录下了全部的过程,张流忍住了呕吐的欲望,浑身升起一股难以自抑的冰寒与战栗。

    那个怪物饱食过后,剩余的残骸被它扬手一挥,瞬间飘向远方,记录仪也随之坠去,飘行过程中,一队哨兵恰巧临近,当中有尸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了几块碎骨,笑声磔磔。

    视线倏尔远去,不久,他便看到前方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猩红的巨眼悬在血口上方,幽幽地盯着他,画面再次熄灭,这次再也没有亮起来。

    张流闭上了眼睛,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那三位监察者临死前的惨状,只要看过一眼,必然终生难忘。

    记录仪内的画面基本都以意识交流,鲜少有声音,对那个恐怖怪物、尸骨队伍以及那只巨眼所发出的波动,其中蕴含的内容他无从辨析,而那三位监察者用生命传递给他们的信息,也没有包含逃出生天之法。

    一切还得靠他们自己才行……

    赤方看到张流陷入良久的沉默,以为他脱力了,起身将他扶住,方才开口道:“你之前在小行星带上的遭遇,就是最后那只巨眼搞出来的。”

    他伸指朝向天幕:“你和月云看不到,但我看得一清二楚!救下你的时候,那只猩红的巨眼,一直在上面!不过现在消失了,可能要达到某种特定条件,它才会出现。”

    张流忍不住看向掌心,他大概明白了为何自己苏醒后没有再受到鬼语侵袭了。

    他没有再多想,而是低声道:“那三具战甲,可能有问题!”

    漂浮在监察者残骸上方的战甲明明处于启动状态,却没有自启任何防御措施,而且,那个怪物抛弃残骸后,为何战甲没有一起被卷走,而是留在了原地?

    “你猜的没错!真正让我们确定这与蓝姬脱不了干系的,正是那几套战甲!”赤方顿时义愤填膺,怒目切齿,激动道,“我们来回对视频研究了很长时间,发现蹊跷后,我和月云都检查过自己战甲内的记录装置,后来接到你以后,我也检查了你的记录装置。”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你和月云记录装置上的生产编号都是相同的,而我这套战甲的记录装置,生产编号接近四百年前,有被换过的痕迹。”

    张流瞪大了眼睛,顿觉毛骨悚然,三人一同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个不言自明的答案:那三个监察者曾经使用过的战甲,现在就穿在他们的身上。

    如若只是覆车继轨,沿着这条路再走下去,恐怕他们最终也难免旧事重演,身首异处!

    “你们两个蠢货!”张流恨恨然地再一次咬牙切齿。

    尚月云这次难得的没有强硬反驳,而是和缓道:“张流,你仔细想想,躲过了这一次,我和阿方还能躲过下一次吗?事实是,只有我们在一起,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赤方戳了一下张流的脑袋,“这话月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耳朵都起茧了你还记不住。”

    张流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心中默然自嘲,如若不是月云和阿方,恐怕自己早已死在小行星带的冲击之下了,还妄想给他们留下活路……

    正如赤方所言,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死局,蓝姬布置得天衣无缝。

    好在还有你们……

    张流捂住胸口,颤动的心脏告诉他,这不是为他一个人而跳动的。

    这个宇宙众生如潮,鬼神和蝼蚁同处一世,他们贪欢、苟活、风光、卑贱……生也好死也罢,过往那些波浪都把自己推到了这一步,都走到这里了还没被淹死,他们凭什么要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