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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相信他,爱他

    许知行也是失眠到现在,脑子里暗戳戳只来回想着一件事,这么长的时间,他各种示好,甚至带她去见自己的家人,可方岑却一如既往只当他是自己老师,这次铁了心让她明白自己心意,说要给她时间考虑,又怕以方岑性子,难保不会缩回壳里……

    所以,他后悔了。

    房间里只有滴答滴答秒针跳动的声音,越发烘托着两人之间寂静的,微妙的,也略带尴尬的气氛。

    许知行沉眉看眼前那个低垂的小脑袋,因为洗过澡,她身上穿的是一套毛绒睡衣,很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图案,纯粹的,倒衬得她皮肤很白,像个孩子,奶萌奶萌的。

    他忽然注意到,方岑似乎很喜欢这个颜色,过去在医院看她穿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这种,不出挑,也有些单一,却是很适合她。

    许知行家里有一个跟方岑差不多年纪的表妹,他不太懂别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只是单看自家表妹的审美风格,完全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

    后来一次舅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数落了两句,谁知表妹义正言辞,“女孩就要穿得鲜艳,越招摇越好,青春本来就是靓丽的,颜色单一款式普通,会黯淡无光的。”

    是吗?许知行笑笑,不认同。

    外在不过是张薄纸,关键是内里如何。每个人生来都有独特的气质,在旁人眼里,好看不好看,仅在于是否合乎对方心意而已。

    而方岑,恰恰正中他怀。

    他忽然很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或者是扬起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

    只是这样想了几秒,就不愿克制了。

    拥她入怀的一瞬,明显感觉怀里的人身子僵直着。

    房门只是微微虚掩着,他苦笑道,声线温和也轻,“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推开我。”

    然后,忐忑着等待她的答案。

    就像学生时代参加了一次全国技能比赛,到决赛时对手都是各大一流名校出来的学生,等待结果公布的时候,也是这种不安的感觉,甚至在主持人卖关子时下意识地屏息静气。

    太多的不确定,还有从最初就怀揣着的某些期待,更加让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和难耐。

    直到许知行感觉自己手心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方岑终于如梦初醒似的,张开两只胳膊,回抱住他的腰。

    力道不大,声音有些软,在这个深夜里,却格外清晰,“许老师,以后……就要麻烦您了。”

    许知行怔了一秒,这感觉有些不真实,他仿佛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拥有着最想要的东西,那是属于他的,在很久之前,他怀揣着忐忑,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试探,而现在,有一个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里,他放在心上的,完全已经属于他了。

    许知行松开方岑,低头去看她那张明眸皓齿的脸,他想她怎么会这么好看,他觉得自己醉了,醉在她含笑春风的眸子里。

    “岑岑,你……说的是真的?”

    “许老师,”方岑喊他,她心脏扑通乱跳着,她觉得自己也像要醉了,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父母的婚姻很失败,他们没有相爱过,我父亲为了他的情人失手杀了人,还在坐牢,出事后母亲就自杀了,当时我年纪还很小,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性格变得很古怪,幸运的是在那之后我遇到了一个男孩,他让我重新热爱生活,我跟他相恋过,后来……”

    后来怎么样呢?方岑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这样的情绪很奇怪,她完全相信对于这段感情她已然释怀了,她不是那种会抱着旧情死去的人,母亲的离世让她始终坚信人绝对不能只靠着虚无缥缈的爱情生活,这世上的感情都很苍白,浓烈的时候像一把沙子握在手里,淡薄的时候又像一阵风,风来无影去无踪,吹得四散,所有人都相信它的存在,可终究没有人抓得住。就如同她和沈时的故事,落入俗套,只要有人跳出来对着他们扬扬扇子,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她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芥蒂的是沈时最后离开她的方式,还是她那份自儿时起就自欺欺人的天真和步入青春期的幻想,又或者,只是当年沈振为了逼她离开沈时而说的话做的事。

    许知行没有让她继续说完,这些方岑尘封在记忆里的事他并不介意,她的家庭,她的过往,她快乐的事,她悲伤的事,他都了然于心,所以在方岑坦白时他没有显示出惊讶,当然,如果他有芥蒂,这一趟就不会来。

    他把方岑按在怀里,小丫头的心思他知道,方岑因为父母的影响,成了一个对感情有严重洁癖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对即将与她并肩的人有任何隐瞒,父亲方洪益对母亲周娜始终有所保留,他们的恩怨,方岑讳莫如深,也不愿意步父母后尘,所以她选择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在一开始,给他及时止损的权利。

    “岑岑,人从孩童时的莽撞到活过八十岁也不能将一生顿悟,我们会遇到许多人,也有许多必经之路,爱过一个人,做过一场梦,攀一座山,行一条河,没有人会站在原地去计较得到与失去是否匹配,愿不愿意才应当是出发的理由,我不介意你说的那些,所以你明白了吗?不需要避开我。”许知行手指摩挲着她的头发,神情专注,情意温柔。

    方岑被他拥着,贴在他的手臂与前胸之间,很轻地“嗯”了声。

    她对感情并不木讷,看得出许知行的种种示好,然而她有太多次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泥泞里,她的理智不允许她的心意向他靠拢,有时候,自卑就像是压着孙悟空的那座大山,而方岑恰是那任凭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开的美猴王,幸好,孙悟空等来了唐三藏,而她,也等来了许知行。

    在此之前,许知行的关心和呵护,早就让她固执坚守的城墙土崩瓦解,这个契机,也许她自己反倒期待得比他久,只是她并不深谙。所以她愿意接纳他,相信他,爱他。

    隔天是大年初二,因为许知行的突然造访,本来要跟爷爷一起去叔公家的计划只能临时改变,老人家吃过饭就出门了,叔公家远,往年都是晚上才回来,而这一整天里,方岑负责继续带许知行到各处闲逛。

    一夜之隔,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转变了,方岑还没适应,听见门落锁,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许知行,方岑立马正襟危坐。

    比起她的扭捏,许知行倒是坦荡得多了。

    悠然地盛了碗瘦肉粥放在她眼前,笑得满面春风,问她,“今天我们去做什么?”

    方岑细声回了句谢谢,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好意思看他,“今天……这附近有个观景台,风景挺不错的,站在上面能远眺整个远山县,就是需要爬山路,都是很陡的石阶,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方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方岑终于抬头,愣愣地看向他,“……许老师,怎么了?”

    “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闯祸了被家里长辈逮着批评的场面。”一模一样地垂着头,只会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一小块范围。

    许知行目光定在她脸上,眼角上扬,很惬意温和的笑,“为什么不好意思面向我说话?只是关系有些不同了,以后……”他顿了顿,笑笑,“打算一辈子都不看着我说话吗?”

    时间静默了几秒,许知行戏谑般地瞅着她,眼前那张脸正肉眼可见的升温,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绯红。

    “……许老师,我……需要时间适应……”

    等来等去,也只等到她这么一句话。许知行听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脸,算了,小姑娘脸皮薄,来日方长,慢慢来。

    方岑说的观景台坐落在七岩山上,算是当地比较有名的景点。早些年政府为了增长收益,特意引进旅游项目,只可惜旅游业的东风吹进镇上,却很少有人愿意辗转环山路过来。

    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到的不算早,节假日期间,山脚下难得拢了三三两两几拨游客。大多是年轻的情侣,女孩子兴奋地举着手机各种拍照,男生就跟在后边尽职尽责地提包拎水。

    一个眼尖的景区导游看见他们,很热情地过来问要不要坐缆车到山顶上看看。

    “上边有颗许愿树,很灵的,喏,那边领条祈福带,挂在树上,保佑两位百年好合,好多情侣啊夫妻啊都为这个慕名而来,一来二去这树就变成了爱情树,好不容易来一趟,绝对不能错过啊。”导游乐呵呵介绍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售票处,几对小情侣正在排队。

    “听起来不错啊,那就上去看看。”许知行饶有兴致地回道,转身用眼神征询方岑,看到她点头后,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售票处走去。

    方岑虽是本地人,却也是第一次来。两个人接过祈福带,售票员很快又递过来一支水笔。

    “来,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啊就写在上面。”

    许知行道了声谢谢,笔头转向方岑,笑看她,“有什么愿望呢?”

    方岑倏地摇摇头,“许老师,您写吧,我字丑……”

    因为爷爷中学老师的身份,小时候方岑只要放学早,都会被领到办公室里等他下课。有一段时间,办公室里有位语文老师在开书法培训课,看到方岑百无聊赖,索性拉着她一起学。

    那时候她年纪小,其实听不懂老师教的是什么,唯一的印象就是整个教室五十几个人,大家都埋着头一笔一划写得格外投入,只有纸卷沙沙翻动的声响。这样的氛围容易感染人,所以她也学的认真。

    再长大些,她一直以为自己一手字写得至少算不错,有一年春节前,学着大伯在红纸上写对联,洋洋洒洒“平安如意千日好,人顺家和万事兴。”十四个字,一气呵成。

    后来这副对联被一个叔叔看到,玩笑似的问她是不是要贴在家门口。

    她认真想了想,好像不错。

    叔叔旋即乐了,逗她,“对联上的字要写的好看,写丑了,神仙生气,就不给你家送福气了。”

    方岑拧着眉又看了好几眼,逗她的叔叔已经走远了,她却是踌躇起来。

    “不行,还是太丑了。”开始反复自我内心纠结和怀疑。

    其实说这话的叔叔不过是开了个不太有分寸的玩笑,逗逗小孩子,方岑却当了真,记了很多年。

    她又摇摇头,接过许知行塞在自己手里的水笔,犹豫了一会儿,始终不敢下笔。

    “许老师,我真的写不好……”抬眼,半是惶恐地看他。

    售票的阿姨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较真的游客,乐了,“小姑娘啊,没关系,你就随便写,关键是心诚,心诚则灵嘛哈哈。”

    许知行始终看着她淡淡地笑,阿姨话音刚落,他扬眉,朝她说,“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写呢,我带着你吧。”

    说完,很快伸出右手拢住了方岑握着笔的手,她一瞬间有些羞怯,想躲,还没来得及,已经被他握住了手,只能任由他横竖撇捺引导着她写。

    过去学书法,老师也会这样,握住她攥着笔的手,一笔一划教得严谨细致。而现在,教她的人当然没有那种一丝不苟,反而无比温和。

    因为许知行比她高了很多,又站在她身后,等于是半拥着她。他的呼吸轻擦过她耳畔,厮磨酥痒,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清清淡淡的洗衣皂的香味。方岑就在他一呼一吸间悄然红透了大半张脸。

    写完了,许知行把笔还给售票员,掏出钱包付账的空当,方岑努力强迫自己回神,定睛去看那几行字。

    “千万里远,仆仆来赴,只愿蹒跚老矣,同赏皑皑白雪。”

    不看不要紧,一看,脸彻底就红透了。

    不是许愿吗?他写的,怎么像是……

    方岑胡乱想着,已经被他牵着往缆车出发处走。

    “在想什么?”许知行揉了揉那只细净的手,问她。

    “……喔,”方岑想了想,说,“我记得您不是左撇子吗?”

    她指的是他刚刚用右手写字的事,许知行笑了笑,煞有介事道,“小时候家里长辈觉得惯用右手的小孩子才聪明,所以很惨的啊,小学到中学,只要在家里用左手去做右手才能做的事,一定会被教育,久而久之,竟然两只手都能灵活应用了。”

    听着确实悲戚,又是一个顺遂世俗观念的故事。

    方岑喔了声,想一想,倒跟她被爷爷逼着训练右手灵活度有异曲同工之处。

    两个人登上山顶时,几对男女正围着古树许愿,一脸虔诚忘我的样子,惹得方岑不禁淡淡笑了声。

    “许老师,您说……真的灵吗?”她问。

    “不知道啊。”许知行扭头看她,眸子清亮,也笑了,“也许,心诚则灵吧。”

    偏巧这话被邻近的几人听见,一个女生嘻嘻哈哈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前几年有个女孩子分手了,买了把锁链锁在树枝上,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前男友本来都要订婚了,没一个月两个人就奇迹般复合,就在去年,结婚了。爱情树果然是爱情树,神。”

    女生说完,心满意足地拉着男朋友下山。

    方岑望了一眼那背影,笑笑。

    这世上人们愿意称之为“神灵保佑”的东西,也许剖析开只是自我内心寄托的表达,但寄托之后,得到的或仅是某种心安和踏实感,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