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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往事

    又是一年冬至时节,半夜里下起了雪。一夜之间整个南方一片花白。

    裴南至很早起了床,洗漱完,走出房门,两名丫鬟已经早早在门口等待着,芙蕖撑起纸伞。

    “走吧。”

    与王府后院紧挨着一座山,山名望南。山不算太高,从山脚有条石道,直通山顶。山道上已经积满了雪,整座山也仿佛裹上了一层糖霜,大概是入冬的原因,山林没了飞鸟踪迹,只剩偶尔几只还没反应过来冬至的松鼠,在林间跳跃,惊落枝头一层层堆雪,发出啪嗒的声响。

    三人行至山脚雪也停了,芙蕖收起纸伞。“公子,当心地滑。”

    裴南至伸手掸了掸肩头的雪,拾步踏上台阶,丫鬟芙蕖紫苏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一行人不一会便爬上山顶,此时已日上三竿。石道尽头是一片石栏围起的观景台,面朝南方。

    “休息一下吧。”说着裴南至向石栏边上走去。

    站在观景台边上,整个南城尽收眼底,南阳王府在南城最后方。一夜大雪,城内建筑无论大大小小,屋顶院落清一色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偶有几缕炊烟夹杂其中。

    南城以北约二十里,目光所及最远之处,一道灰线从东一直蔓延到西边。那里便是南墙。

    这座山头是裴南至不多可以来的地方,所以从能自己外出时,经常来此处眺望远方的南墙,有时甚至能看到那边飘起的狼烟。

    ......

    ......

    千年前,霖雨大陆最南边数万天石降临,如同白昼流星般,落地便是满地天火,一时间波及之处,生灵涂炭。

    一开始当地只以为是天灾,然而没过多久,天空出现了一条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裂开,一道耀眼的光幕垂直而下,从光幕中走出一个人,身披刻满奇怪铭文的铠甲,接着走出两人,三人,四人....百人,千人,万人.....越来越多,源源不断。

    光幕持续了三天三夜,期间一直不断在走出人来。后来,这群天外来客有了个统一的名字----天外天。

    没有任何警示,天外人开始了屠杀,所过之处哀鸿遍野。当地国家和势力开始反抗。奈何外敌单人战力凶悍,群体训练有素,临时组成的前线节节溃败,当地黎民百姓开始大规模向北边迁徙,数个国家被覆灭,整个霖雨大陆陷入混乱之中。

    战事带来的影响引起其他周边各国注意,诸国开始联合派出军队,各地修道势力宗门也派出高手奔赴前线进阻击。暂缓了天外来客推进的脚步。

    两方僵持不下之时,前线出现了十二名天外天强者,自称神将。

    然后战局开始一边倒,天外天大军继续向北压进,沿途数国接连覆灭。直到南方最大宗教仰光教,出面组织各大隐世宗门和强者进行反抗阻击,北方各国也派出支援。推进的速度才缓慢下来,但并没有停下。

    一直持续数百年之久,到整片大陆被天外天吞没三分之一时,当世南北两个最大宗教教宗,出面以种族存亡为名义组织合流成立新教;

    并号召剩余诸国合并,一致对外。开始诸多王公贵族坚决反对,但随着民意所向,许多大大小小国家开始合并,极少坚持不愿合并的国家,也被其余诸国联手覆灭。

    这场融合持续了百年,随着文化流通,制度统一以及新教从中传教,大寅王朝就此诞生。

    原本南方各地宗门也迁徙至王朝境内扎根,无数宗门也在这段时间崛起,一时间百花争放。

    融合后的大寅王朝空前强大,开始组织反击,阻挡了天外天推进的脚步。然而因为地势太过平坦,天外天开始游兵作战,总有漏网之鱼越过前线进入境内作恶。

    于是大寅人皇便开始组织修筑南墙,从东边海岸一直向西延伸,全长两万里,连接了西北边天险潜山山脉为止,历时三百多年竣工,期间前线一直控制在南墙之外,建成之后,王朝军队退守南墙,直到今天,虽然每年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争在南墙全线发生。但天外天没有再进一步。

    “王爷。”

    芙蕖和紫苏的声音拉回裴南至的思绪,连忙转过身来,看着走上观景台的高大男子。微躬身喊道“父亲。”

    南阳王走到裴南至身旁,看着远处宏伟的南墙,没有说什么。过了半响,转过身来向林子里走去,“你跟我来。”声音很平静。

    裴南至从紫苏手中拿过香纸和食盒,吩咐她俩先下山去,便跟了上去。

    父子俩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向林间走去,没有交流,所以能听到脚踏着地上的雪,发出沙沙的响声。

    穿过树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红色,此处种着许多腊梅。雪花压在腊梅的枝头上,红白相间,煞是好看。父与子脚步没停,穿梭在这梅林之间,或许是每年都能看到这情景,或许是越来越接近那处,裴南至感觉到有些亲切。

    腊梅林的尽头是一座石墓,石碑上刻着---南阳王妃黎哮溪之墓,在墓碑上还刻着一行小字:

    最是不平在人间,

    要叫桃红映天下!

    裴南至半跪,用手将石碑前的雪清扫出一小片空地,燃起了纸,用纸将香点燃,站起身来往后退了退,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整理了下衣襟。站定,下跪,举香,行礼。动作很熟练,过去十多年他做过很多次。

    此间南阳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直到裴南至祭拜完,才走上前去,蹲下身,伸手轻轻拂去墓碑头上的积雪,然后往地上一坐,伸手拿起没烧完的纸,慢慢扔入火堆中。

    “过来坐。”

    裴南至走上前去,紧挨着南阳王坐了下来,即便是坐着弯着身体,仍然高出一个头,裴南至侧目看去,眼前这个和自己只有三分相似的男子,两鬓已经开始泛白了。南阳王伸手将没烧完的纸递了过来,打断了世子发呆示意他继续添纸。

    南阳王轻轻拍了手上的灰烬,抬起头看着墓碑,开口道:“你娘很好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比你现在大一点时,因为不喜宫里的环境,偷跑出宫,仗着自己一身还算不错的功夫,开始四处游历,路见不平,也曾拔刀相助。”

    裴南至手上动作没停,但这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往事所以听的很认真。

    “直到我不小心闯进了桃山的山门阵法,困在其中走投无路时,碰到了你娘。”南阳王眼神里满是回忆的神色,说到这时嘴角也出现了一丝笑意。

    “我在桃山呆了一段时间,离开之时,你娘偷跑下山和我一起离开了桃山。没过多久世间便流传出,桃山下一任山主和皇子偷跑的传闻。我们也没在意,继续在天下间行走,去过最北边的冰原,也去过最西边的高原。”

    “甚至是南墙之外,天外天境内深处我们也去过。闹得那边鸡飞狗跳,随后隐瞒身份加入了南墙边军,一直呆了很多年。期间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也获得许多功绩,我在军中也慢慢有了职位。”

    “边军生活一直持续到,父皇病危。”说到这里,南阳王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世子说道,“有点渴。”裴南至一愣,连忙从身后拿过食盒取出准备祭祀用的一壶酒,道:“没有准备水,只有酒,有些凉。”

    “无妨,酒更好。”说着接过酒壶,右手托住壶底部,微微发力,内力运作,不一会一股浓郁的酒香便从壶口传来。裴南至递过酒杯,南阳王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在墓前倒了半壶温好的酒,然后抬起酒壶喝了起来。裴南至见状,又从食盒中拿出昨夜做好的果糕。

    “你娘年轻时也很喜欢喝酒,她酿的桃花酒可是一绝。”似乎有些骄傲。

    “父皇病危,我便离开了南墙,你娘也回了桃山。然而我还没回到都城时,父皇就已经走了。而且都城发生了兵变。”南阳王又喝了口酒

    “说来可笑,可能是两百年的太平,让那些旁系忘了还有天外天这么个存在,父皇刚死,便迫不及待想要夺权篡位,全然不顾遗诏。”

    南阳王嘲讽道。“我在途中收到了这个消息,便调头回到南墙,亮明身份,加上父皇给个半块虎符,抽调一小部分军队,连夜奔袭返京。

    沿路也召集了不少军队,加上之前在天下行走时结识的许多朋友,以及你娘从桃山带来的修士,终于在叛军杀到正殿时赶到,也幸亏你小叔坚持,还有教宗援助,带着御林军硬守了7天。”

    裴南至第一次听父亲提起十四年来素未谋面的小叔,也就是当今大寅王朝的天子。

    “之后我带着军队清洗了那些不安分的旁系,也遭到了宗族反对,于是谁反对我便杀谁,直到教宗站了出来,我便停了,没办法,毕竟打不过。”

    “我只是不想看到,南墙军士在前线拼死拼活,用自己血肉换来后方的稳定,而他们却在这份安定之中自己打的要死要活。所以他们,都该死。”南阳王拿起一旁的果糕,咬了一口。

    “只有去过那边的人才明白,南墙两字,指的不是那堵墙,指的是不计其数,前死后继的人们,他们,才是真正的南墙!”

    听到这里,世子仿佛看到了那些,在南墙上御敌的人们。

    “虽然遗诏,但我逍遥惯了,不愿意当,你小叔开始也不愿意,他在这宫中呆了这么长时间,也想出去看看。军士大臣更不愿意,觉得立幼是取乱之道。于是便用了教宗刚给几天的人情,请他出面,你小叔也被我说服,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这些都发生在十九年前,裴南至也从史书中看到过,不过此时父亲所讲的有史书中没有的内幕和细节。自己的小叔,也就是当今天子武月帝十九年前登基,立国号泰平。

    “之后我便留在京中做了闲散王爷,你娘也进了澜宫跟随教宗修行。泰平二年,我们成婚了。泰平三年,你娘提出想来南墙为天下人出一份力,我也可能是出于对你小叔的愧疚,也许是妻管严,具体是什么谁知道呢。便要了军权,主动来到南城守着,守着身前这一堵墙,守着身后这一方天地。”

    这一守就是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