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金粮白薯
冲进家门，陈思一眼就看到，陈欣坐在床边捧着脸，一副崩溃了的样子。
“哥...”
“小雪！”陈思整个人凌乱的挤进卧室，头发乱作一团黑藻，衣服也被淋湿，歪斜的不成样子。他看到，床上的被子紧紧地盖着，探出一只闭着眼的猫头。
他摸了摸它的额头，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度，推了推它的身子，但也只是一动不动——小雪像是死了一样平静。
“小雪...小雪...”陈思阴沉着脸，口中不停吐着苍白的雾气，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的头上，眼泪在一瞬间就堆满了眼眶。
“小雪从刚才...就昏了过去...然后浑身抽搐...最后就成了这样...”陈欣脸上挂着眼泪，泪水浸湿了她的双手，她不敢去看小雪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陈思微微发颤的手探了探鼻息，竟发现还有一点微弱的热量——
小雪还没有死！
陈思冷静了下来，抹掉了手心的汗，找了件衣服将小雪给包住，紧紧搂在怀里。
“这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我现在带它过去！”
陈思抱着小雪冲出家门，突然，一阵雷鸣声惊云而起，像是天神的号令般，之后，长空刹那间洒下千万丝落雨，像是霰弹枪的子弹；这还不算完，天神又挥舞起他的利剑，一刀劈下去，一道细长的白光从远处亮起，紧接着发出撕拉的声响，似乎把夜幕那块坚固的黑曜石斩成了两半——闪电也参与了这场浩劫。
街上的人们面对毫无征兆的雷暴天气，连忙捂着头向家的方向冲去，暗自咒骂天气预报。街道上的车辆没有减速，反倒是提了速，打起的转向灯被雨水侵蚀得愈发模糊，他们掠过奔跑的陈思身边，后者正把一只小猫紧紧裹在怀里，埋下头不让其被淋到。
当年妈妈永远离开他时，也是如此恶劣的天气，但那时的自己还小，没有奔出家门的勇气，现在，他成长了，说什么也要拯救自己仅剩的亲人。想到此，他又加快了脚步，溅起的泥泞玷污了他的鞋子和裤腿，成为了抹不掉的痕迹。
跑了十分钟，他到了狭小的宠物医院，里面亮着一盏小灯。
......
在雨打玻璃的咚咚声中，兽医冷笑一下，对陈思说道：“你的猫没得什么病，它饿晕了。”
“饿晕？...”陈思大口喘着气，语气都变了调。
“是。你多久没喂它吃的了？”医生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严肃，像是在对这位主人的不负责任表示气愤。
“我天天都喂！可是他都不怎么吃...”
“不怎么吃还不想办法更换猫粮？？”医生更是感到十分诧异，“你平时不爱照顾他吧？”
“不是...我给它买了特别贵的猫粮！他也不是不吃，只是晚上偷偷吃，吃的还比以前少。但我以为这种贵的猫粮比普通猫粮挡饿，就没太在意。”
“可能那猫粮不合他的口味，你得喂其他的食物！从他开始厌食算起，持续多少天了？？”
“大概...4个月吧。”
“4个月！？疯了，4个月不怎么吃东西都活到了现在，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应该为此而庆幸！”医生讽刺的说道，窗外又开始电闪雷鸣。
“所以，只要喂他想吃的东西，他就能活过来了？！”
“嗯。行了，也不用什么药，他只是暂时睡过去了...你回家赶紧调整一下它的食物，我就不收钱了——小伙子，你要是真的爱它，它一定能活过来的。”
陈思谢过医生，提起的心松下了一半，他赶忙抱着小雪跑回家中。雨越下越大，在小区门口，那些摆摊的大爷大妈实在撑不住，推着车子准备离开，只有几个人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不停奔跑的人们，小车顶上的灯泡一闪一闪的。
重回家里，陈欣正着急的在客厅踱步，看到哥哥回来后赶忙冲了上去问道：
“怎么样？！”
“它饿晕过去了，咱得赶快喂它吃的。”陈思慈爱的看着小雪，为了给他挡雨，他的后背都湿透了。陈欣扭头看向它的猫粮盒，却发现里面依旧是满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时不时打下闪电，把朴素的房间照得雪亮，阳台上铺上了一层水膜，雨丝倾倒，那一滩水漾起万道波纹，像是一个沉默的叙事者。
小雪被抱回了被窝，在将它从大衣中挪出抱紧的一刻，陈思心被狠狠的割了一下——这一抱，他才发觉小雪轻了很多，身躯显得格外的单薄。
“我得赶紧买更好的猫粮！”
陈思着急地掏出手机，打开商店，一直翻到价格最贵的一栏，竟然发现那一小袋金色包装的猫粮，买下的话足足需要16万！
16万。
普通人一年挣的钱，竟然不够一只猫的几顿饭。
这种猫粮显然是为世界级富豪、高级政客的宠物定制的，和大多数人的消费根本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看着屏幕上那华丽的包装，和令人瞳孔地震的价格。陈思窒息般的下滑，继续寻找质量好又稍微便宜点的粮食。最后在最底部，他找到了一款8000块钱的，虽然也是贵得不行，但与十六万相比，自己已经可以接受了。
令人庆幸的是，店铺中显示还有一份存货，而且刚好就在这座城市的一处分店。
“就这个吧！”陈思和陈欣靠在一起，勾着头一同盯着手机屏幕。
“8000多...哥哥，这开销可不少啊。”
“没事，你哥有钱。”说完，陈思将手插进裤兜，从里面扯出华风给的那一沓一万块的大红钞票，丢在床上。钞票上有一部分已经被雨水打湿，把床铺给染脏了。
“这！你哪来这么多现金？”
“校长朋友送的...”陈思边解释，边手指灵活的操纵手机。因为货源比较近，现在下单的话不一会儿就能到货。
“啊？？不是...”陈欣满脸问号，“人家怎么还白送你钱啊...”
“回来再解释吧。”陈思喘了口气，刚准备下单，突然发现——刚刚存货显示的数字1，现在竟然变成了0！
“坏了！有人比我们快一步买下来了！”陈思有些崩溃，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
“哥哥，你赶紧联系商家，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商家没什么好联系的，主要得和那个顾客求求情...”
陈思加上了商店老板的微信，并询问了刚刚那位购买人的联系方式，起初店主并没有决定给他，直到陈思说，可以拿200元钱作交换，店主就直接给了他那位购买人的平台账号。再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陈思加上了账号的好友，对面得知情况后发了自己的QQ号，想在QQ上更方便交流。但在搜索QQ用户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这个购买人，就是自己拉黑的那个讨厌的舰长。
对方也意识到了，在解除拉黑后，立马质问之前为什么将自己拉黑，话语中用了一些不雅的词汇。陈思想跟他解释，但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直到最后，陈欣亲自向他求情，那位舰长想用语音沟通，陈欣答应了。在一番交涉后，对面同意将猫粮转让给陈思，但有一个条件——付款8000后，必须还要退还之前打赏的2000元钱。陈欣也答应了。
这笔交易无疑是亏本的，因为舰长打赏的钱，平台抽走了极大一部分，等于说是让陈欣倒贴了很多，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猫粮马上就寄到自己家了。兄妹二人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过了一个小时，陈思冒着雨再次出门，屋外雷电交作，平静的街道上空空的，只剩下一大谭流动的雨水。在小区的门口，一个老头推着一辆孤寂的小车，雨水像是帘子一样从车棚上不停淌下，似乎把灯泡的亮光浇灭。
拿上快递，陈思飞奔回家中，握起小刀将包装割开，一袋猫粮从硬纸板中倒出，上面印着花里胡哨的图案，显现出其制作工艺和原料的复杂。陈思的手这时候反而灵巧不起来，他费力将袋子拆开，盛了满满一盒新粮，将小雪推醒后放到了它的嘴边。
“臭猫...之前的不吃就算了，8000块的猫粮，这下你总该吃了吧...”陈思把那一盒美味佳肴在小猫面前晃着，里面的固体颗粒不停发出哒哒的声响，想吸引它的嘴巴靠近。
小雪醒了，它半睁着眼，支撑起虚弱的身躯，乏力的将鼻子探过去，仔细一闻后，又将头扭向一边，收起猫爪倒在床上，深沉的看向天花板。
“......”
“你还不吃吗？！”
陈思心里一热，抓起一把猫粮准备硬往它嘴里送，可不知为何，小雪像是在刻意躲避这些粮食，不停朝不同方向扭着头，过程中还碰撒了几粒。它眼神愈发黯淡，很快就闭上了眼，进入了第二次梦境。
陈思累了，他也乏力的瘫坐在地上，手中的金牌猫粮撒了一地。
他抱紧自己的双腿，将额头靠在双膝上，脑子里的乱麻交织着。此刻的他已经丢下了曾经所有的高昂姿态，成了一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的无助的孩子。在亲人的死亡面前，他恐惧、悲痛、不知所措...最后只剩下祈祷。也就是那一刻，他才明白，现在的自己太渺小，时间的洪流可以轻松地将他和他爱的一切碾碎，不留任何情面——他们只是苍茫宇宙中的几个普朗克粒子。
“呜呜呜...哥哥...是不是猫粮有问题...？我们去问问那个舰长...万一是他在中间做了手脚呢...？！”
“算了...别管那家伙了...”陈思卸下了一切力气，平淡的说道，“也可能小雪得了厌食症...已经什么都不吃了...我马上带着它再去一趟医院，看看能不能开一些药...”
“等一下...”陈欣好像想起了什么，长袖一挥，抹干了眼角泪，脸上的阴霾一瞬间驱散，
“我知道它吃什么！”
“什么？！”
“我记得一个月前，我在咱小区门口买了烤白薯，带回家正吃着，有一小块掉地上了...
然后，小雪就捡着吃了！”
“烤白薯？？是正常种的白薯吗？”
“肯定啊！当时我还纳闷呢，满满一盒猫粮不吃，非得吃白薯...”
“白薯啊...我马上再下去一趟！我记得那个卖白薯的车子还没走！”陈思弹簧似的迸起，向着门口方向冲去。
雨下的比刚才小了，电闪雷鸣也都停了下来，第三次跑到小区门口，那个餐车就静静的在远处亮着光，车下是披着大衣的老人；就像漆黑海面上的一星渔火，藏着一个沧桑的摆渡人。陈思走上前，看到车子上摆着一个石炭的烤炉，老人看到陈思，内心不免有些激动。
“这里买白薯吗？”
“昂，小伙子，你要多少啊？”大爷用浓重的口音说道。
“来两个吧。”
“好嘞。”大爷打开炉子，里面窜出一股子热气，白薯就藏在炙热的隔间里，他麻利的用钳子夹出两个来，装到一个被雨水打湿的纸袋。
“烫，小心点儿拿。”
“嗯...”陈思结果纸袋，询问了价格，大爷说一个两块五，一共要5块，付了钱，陈思迟疑了一下问道，“不回家吗？”
“不回...反正儿子也不想我回...我都是把东西买完才能放下心回去。”
“这样啊...”陈思良久道，“您还有多少白薯？”
“剩仨，争取今晚能卖完吧...”
“我都要了吧...”说完，他从兜里又掏出10块，递给了大爷，“剩下的钱不用找了，麻烦...”
大爷表情迟钝了一下，不太理解的看向陈思，后者接着说：
“家里有亲人要照顾，多买点给他们吃。”
“昂...行...”大爷的表情从诧异变成了高兴，就像在公园下赢了一盘象棋，“这么多要吃完，别浪费了。”
看着他取白薯的动作，陈思内心平静了下来。在孤儿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穷，正因如此，虽然生活称不上幸福，但孩子们都没什么好抱怨的，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被飞驰的城市丢弃...这一事实。他们和有钱人相比，竟然是后者更为贪婪。那老人站在这里的土地，好像和现世隔开一道壁垒，似乎他的归属并不是城市，而是白薯...
两块五的烤白薯...
“爷爷，过这样的生活，您幸福吗...”
“看别人吃我烤的东西，我就挺幸福的...”
是啊，这可是最后证明他存在于此的方式...
几个纸袋被递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两张一块的纸币裹着一个五角硬币。陈思也不再推辞，接过了所有东西。他回家了，老人也要回家了。
......
推开门时，他把怀里的袋子都堆到了餐桌上，几个热乎乎的白薯滚了出来，表皮有一点微焦。
“买这么多？？”陈欣感到不可思议。
“嗯，都买了...”陈思疲惫不堪的靠在墙上。
在大爷面前，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罪犯最后的赎罪。
之后陈欣和陈思一起把白薯装进碗里，捣成细颗粒状的薯泥，晾凉后放到了地上。令他们惊讶的是，还没等到他们将小雪叫醒，它就自己先醒了，拖着虚弱的身体跳下沙发，走到碗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爪子还不停摩擦着地板。
希望的光芒脱离云层束缚，那一瞬间，小雪活了。
兄妹二人拥抱在一起，几乎要大哭一场。
“8000块钱的猫粮不吃...非得吃两块五的白薯...”陈欣抽泣着望着小雪，心中不解带着感慨。
“其实在那个老爷爷面前...很多原因我都想明白了...”陈思的眼神则变得柔和，只是静静观察小雪吃东西的动作和姿势，醒悟道，“我之前老是觉得，越贵的东西，小雪越喜欢...但...我忽略了它的成长——它是流浪猫出身，平日都是捡人类丢掉的食物吃，久而久之，便习惯了那样清贫的生活...”
“所以...它不喜欢吃上等的猫粮，因为它吃不惯...”
“它甚至可能不屑于吃那种东西...在它眼里，可能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垃圾...”
或许，在流浪猫的世界里，也存在着一套严密的等级制度，小雪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底层居民，它也许有过一份倔强，与上流猫社会作心理斗争，最后决心当一只高洁的猫...但，猫不会说话，所有的秘密都无法告知众人了...
薯泥被吃完了，碗上看不到一点残渣，兄妹赶忙又盛了一碗，小雪就继续享用着...它渐渐恢复了体力，小肚子被塞得鼓鼓的。吃干抹净后，它的脸上恢复了原来的光彩，变回了最初的小雪。
“以后，我们一起负责小雪的伙食吧。”陈欣平心静气提议道，“现在它的伙食清单上已经有白薯了，之后咱们再喂一点其他的，看看它还吃什么。”
“好啊...以后真得好好照顾小雪了...”陈思回顾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依然感到惊悸不安。
“对了，那些猫粮怎么办？”陈欣指了指角落里的两袋猫粮。
“网上低价卖出去吧。”陈思想起自己的1万元奖金就这样花掉，心里很是不甘。
好在天气平静了许多——大雨不再凶猛，转换回了丝丝明丽的小雨；天空不再黯淡，在破碎的云层中，透出了一道道金色的阳光。
“哥...”
“小雪！”陈思整个人凌乱的挤进卧室，头发乱作一团黑藻，衣服也被淋湿，歪斜的不成样子。他看到，床上的被子紧紧地盖着，探出一只闭着眼的猫头。
他摸了摸它的额头，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度，推了推它的身子，但也只是一动不动——小雪像是死了一样平静。
“小雪...小雪...”陈思阴沉着脸，口中不停吐着苍白的雾气，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的头上，眼泪在一瞬间就堆满了眼眶。
“小雪从刚才...就昏了过去...然后浑身抽搐...最后就成了这样...”陈欣脸上挂着眼泪，泪水浸湿了她的双手，她不敢去看小雪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陈思微微发颤的手探了探鼻息，竟发现还有一点微弱的热量——
小雪还没有死！
陈思冷静了下来，抹掉了手心的汗，找了件衣服将小雪给包住，紧紧搂在怀里。
“这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我现在带它过去！”
陈思抱着小雪冲出家门，突然，一阵雷鸣声惊云而起，像是天神的号令般，之后，长空刹那间洒下千万丝落雨，像是霰弹枪的子弹；这还不算完，天神又挥舞起他的利剑，一刀劈下去，一道细长的白光从远处亮起，紧接着发出撕拉的声响，似乎把夜幕那块坚固的黑曜石斩成了两半——闪电也参与了这场浩劫。
街上的人们面对毫无征兆的雷暴天气，连忙捂着头向家的方向冲去，暗自咒骂天气预报。街道上的车辆没有减速，反倒是提了速，打起的转向灯被雨水侵蚀得愈发模糊，他们掠过奔跑的陈思身边，后者正把一只小猫紧紧裹在怀里，埋下头不让其被淋到。
当年妈妈永远离开他时，也是如此恶劣的天气，但那时的自己还小，没有奔出家门的勇气，现在，他成长了，说什么也要拯救自己仅剩的亲人。想到此，他又加快了脚步，溅起的泥泞玷污了他的鞋子和裤腿，成为了抹不掉的痕迹。
跑了十分钟，他到了狭小的宠物医院，里面亮着一盏小灯。
......
在雨打玻璃的咚咚声中，兽医冷笑一下，对陈思说道：“你的猫没得什么病，它饿晕了。”
“饿晕？...”陈思大口喘着气，语气都变了调。
“是。你多久没喂它吃的了？”医生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严肃，像是在对这位主人的不负责任表示气愤。
“我天天都喂！可是他都不怎么吃...”
“不怎么吃还不想办法更换猫粮？？”医生更是感到十分诧异，“你平时不爱照顾他吧？”
“不是...我给它买了特别贵的猫粮！他也不是不吃，只是晚上偷偷吃，吃的还比以前少。但我以为这种贵的猫粮比普通猫粮挡饿，就没太在意。”
“可能那猫粮不合他的口味，你得喂其他的食物！从他开始厌食算起，持续多少天了？？”
“大概...4个月吧。”
“4个月！？疯了，4个月不怎么吃东西都活到了现在，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应该为此而庆幸！”医生讽刺的说道，窗外又开始电闪雷鸣。
“所以，只要喂他想吃的东西，他就能活过来了？！”
“嗯。行了，也不用什么药，他只是暂时睡过去了...你回家赶紧调整一下它的食物，我就不收钱了——小伙子，你要是真的爱它，它一定能活过来的。”
陈思谢过医生，提起的心松下了一半，他赶忙抱着小雪跑回家中。雨越下越大，在小区门口，那些摆摊的大爷大妈实在撑不住，推着车子准备离开，只有几个人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不停奔跑的人们，小车顶上的灯泡一闪一闪的。
重回家里，陈欣正着急的在客厅踱步，看到哥哥回来后赶忙冲了上去问道：
“怎么样？！”
“它饿晕过去了，咱得赶快喂它吃的。”陈思慈爱的看着小雪，为了给他挡雨，他的后背都湿透了。陈欣扭头看向它的猫粮盒，却发现里面依旧是满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时不时打下闪电，把朴素的房间照得雪亮，阳台上铺上了一层水膜，雨丝倾倒，那一滩水漾起万道波纹，像是一个沉默的叙事者。
小雪被抱回了被窝，在将它从大衣中挪出抱紧的一刻，陈思心被狠狠的割了一下——这一抱，他才发觉小雪轻了很多，身躯显得格外的单薄。
“我得赶紧买更好的猫粮！”
陈思着急地掏出手机，打开商店，一直翻到价格最贵的一栏，竟然发现那一小袋金色包装的猫粮，买下的话足足需要16万！
16万。
普通人一年挣的钱，竟然不够一只猫的几顿饭。
这种猫粮显然是为世界级富豪、高级政客的宠物定制的，和大多数人的消费根本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看着屏幕上那华丽的包装，和令人瞳孔地震的价格。陈思窒息般的下滑，继续寻找质量好又稍微便宜点的粮食。最后在最底部，他找到了一款8000块钱的，虽然也是贵得不行，但与十六万相比，自己已经可以接受了。
令人庆幸的是，店铺中显示还有一份存货，而且刚好就在这座城市的一处分店。
“就这个吧！”陈思和陈欣靠在一起，勾着头一同盯着手机屏幕。
“8000多...哥哥，这开销可不少啊。”
“没事，你哥有钱。”说完，陈思将手插进裤兜，从里面扯出华风给的那一沓一万块的大红钞票，丢在床上。钞票上有一部分已经被雨水打湿，把床铺给染脏了。
“这！你哪来这么多现金？”
“校长朋友送的...”陈思边解释，边手指灵活的操纵手机。因为货源比较近，现在下单的话不一会儿就能到货。
“啊？？不是...”陈欣满脸问号，“人家怎么还白送你钱啊...”
“回来再解释吧。”陈思喘了口气，刚准备下单，突然发现——刚刚存货显示的数字1，现在竟然变成了0！
“坏了！有人比我们快一步买下来了！”陈思有些崩溃，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
“哥哥，你赶紧联系商家，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商家没什么好联系的，主要得和那个顾客求求情...”
陈思加上了商店老板的微信，并询问了刚刚那位购买人的联系方式，起初店主并没有决定给他，直到陈思说，可以拿200元钱作交换，店主就直接给了他那位购买人的平台账号。再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陈思加上了账号的好友，对面得知情况后发了自己的QQ号，想在QQ上更方便交流。但在搜索QQ用户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这个购买人，就是自己拉黑的那个讨厌的舰长。
对方也意识到了，在解除拉黑后，立马质问之前为什么将自己拉黑，话语中用了一些不雅的词汇。陈思想跟他解释，但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直到最后，陈欣亲自向他求情，那位舰长想用语音沟通，陈欣答应了。在一番交涉后，对面同意将猫粮转让给陈思，但有一个条件——付款8000后，必须还要退还之前打赏的2000元钱。陈欣也答应了。
这笔交易无疑是亏本的，因为舰长打赏的钱，平台抽走了极大一部分，等于说是让陈欣倒贴了很多，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猫粮马上就寄到自己家了。兄妹二人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过了一个小时，陈思冒着雨再次出门，屋外雷电交作，平静的街道上空空的，只剩下一大谭流动的雨水。在小区的门口，一个老头推着一辆孤寂的小车，雨水像是帘子一样从车棚上不停淌下，似乎把灯泡的亮光浇灭。
拿上快递，陈思飞奔回家中，握起小刀将包装割开，一袋猫粮从硬纸板中倒出，上面印着花里胡哨的图案，显现出其制作工艺和原料的复杂。陈思的手这时候反而灵巧不起来，他费力将袋子拆开，盛了满满一盒新粮，将小雪推醒后放到了它的嘴边。
“臭猫...之前的不吃就算了，8000块的猫粮，这下你总该吃了吧...”陈思把那一盒美味佳肴在小猫面前晃着，里面的固体颗粒不停发出哒哒的声响，想吸引它的嘴巴靠近。
小雪醒了，它半睁着眼，支撑起虚弱的身躯，乏力的将鼻子探过去，仔细一闻后，又将头扭向一边，收起猫爪倒在床上，深沉的看向天花板。
“......”
“你还不吃吗？！”
陈思心里一热，抓起一把猫粮准备硬往它嘴里送，可不知为何，小雪像是在刻意躲避这些粮食，不停朝不同方向扭着头，过程中还碰撒了几粒。它眼神愈发黯淡，很快就闭上了眼，进入了第二次梦境。
陈思累了，他也乏力的瘫坐在地上，手中的金牌猫粮撒了一地。
他抱紧自己的双腿，将额头靠在双膝上，脑子里的乱麻交织着。此刻的他已经丢下了曾经所有的高昂姿态，成了一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的无助的孩子。在亲人的死亡面前，他恐惧、悲痛、不知所措...最后只剩下祈祷。也就是那一刻，他才明白，现在的自己太渺小，时间的洪流可以轻松地将他和他爱的一切碾碎，不留任何情面——他们只是苍茫宇宙中的几个普朗克粒子。
“呜呜呜...哥哥...是不是猫粮有问题...？我们去问问那个舰长...万一是他在中间做了手脚呢...？！”
“算了...别管那家伙了...”陈思卸下了一切力气，平淡的说道，“也可能小雪得了厌食症...已经什么都不吃了...我马上带着它再去一趟医院，看看能不能开一些药...”
“等一下...”陈欣好像想起了什么，长袖一挥，抹干了眼角泪，脸上的阴霾一瞬间驱散，
“我知道它吃什么！”
“什么？！”
“我记得一个月前，我在咱小区门口买了烤白薯，带回家正吃着，有一小块掉地上了...
然后，小雪就捡着吃了！”
“烤白薯？？是正常种的白薯吗？”
“肯定啊！当时我还纳闷呢，满满一盒猫粮不吃，非得吃白薯...”
“白薯啊...我马上再下去一趟！我记得那个卖白薯的车子还没走！”陈思弹簧似的迸起，向着门口方向冲去。
雨下的比刚才小了，电闪雷鸣也都停了下来，第三次跑到小区门口，那个餐车就静静的在远处亮着光，车下是披着大衣的老人；就像漆黑海面上的一星渔火，藏着一个沧桑的摆渡人。陈思走上前，看到车子上摆着一个石炭的烤炉，老人看到陈思，内心不免有些激动。
“这里买白薯吗？”
“昂，小伙子，你要多少啊？”大爷用浓重的口音说道。
“来两个吧。”
“好嘞。”大爷打开炉子，里面窜出一股子热气，白薯就藏在炙热的隔间里，他麻利的用钳子夹出两个来，装到一个被雨水打湿的纸袋。
“烫，小心点儿拿。”
“嗯...”陈思结果纸袋，询问了价格，大爷说一个两块五，一共要5块，付了钱，陈思迟疑了一下问道，“不回家吗？”
“不回...反正儿子也不想我回...我都是把东西买完才能放下心回去。”
“这样啊...”陈思良久道，“您还有多少白薯？”
“剩仨，争取今晚能卖完吧...”
“我都要了吧...”说完，他从兜里又掏出10块，递给了大爷，“剩下的钱不用找了，麻烦...”
大爷表情迟钝了一下，不太理解的看向陈思，后者接着说：
“家里有亲人要照顾，多买点给他们吃。”
“昂...行...”大爷的表情从诧异变成了高兴，就像在公园下赢了一盘象棋，“这么多要吃完，别浪费了。”
看着他取白薯的动作，陈思内心平静了下来。在孤儿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穷，正因如此，虽然生活称不上幸福，但孩子们都没什么好抱怨的，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被飞驰的城市丢弃...这一事实。他们和有钱人相比，竟然是后者更为贪婪。那老人站在这里的土地，好像和现世隔开一道壁垒，似乎他的归属并不是城市，而是白薯...
两块五的烤白薯...
“爷爷，过这样的生活，您幸福吗...”
“看别人吃我烤的东西，我就挺幸福的...”
是啊，这可是最后证明他存在于此的方式...
几个纸袋被递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两张一块的纸币裹着一个五角硬币。陈思也不再推辞，接过了所有东西。他回家了，老人也要回家了。
......
推开门时，他把怀里的袋子都堆到了餐桌上，几个热乎乎的白薯滚了出来，表皮有一点微焦。
“买这么多？？”陈欣感到不可思议。
“嗯，都买了...”陈思疲惫不堪的靠在墙上。
在大爷面前，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罪犯最后的赎罪。
之后陈欣和陈思一起把白薯装进碗里，捣成细颗粒状的薯泥，晾凉后放到了地上。令他们惊讶的是，还没等到他们将小雪叫醒，它就自己先醒了，拖着虚弱的身体跳下沙发，走到碗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爪子还不停摩擦着地板。
希望的光芒脱离云层束缚，那一瞬间，小雪活了。
兄妹二人拥抱在一起，几乎要大哭一场。
“8000块钱的猫粮不吃...非得吃两块五的白薯...”陈欣抽泣着望着小雪，心中不解带着感慨。
“其实在那个老爷爷面前...很多原因我都想明白了...”陈思的眼神则变得柔和，只是静静观察小雪吃东西的动作和姿势，醒悟道，“我之前老是觉得，越贵的东西，小雪越喜欢...但...我忽略了它的成长——它是流浪猫出身，平日都是捡人类丢掉的食物吃，久而久之，便习惯了那样清贫的生活...”
“所以...它不喜欢吃上等的猫粮，因为它吃不惯...”
“它甚至可能不屑于吃那种东西...在它眼里，可能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垃圾...”
或许，在流浪猫的世界里，也存在着一套严密的等级制度，小雪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底层居民，它也许有过一份倔强，与上流猫社会作心理斗争，最后决心当一只高洁的猫...但，猫不会说话，所有的秘密都无法告知众人了...
薯泥被吃完了，碗上看不到一点残渣，兄妹赶忙又盛了一碗，小雪就继续享用着...它渐渐恢复了体力，小肚子被塞得鼓鼓的。吃干抹净后，它的脸上恢复了原来的光彩，变回了最初的小雪。
“以后，我们一起负责小雪的伙食吧。”陈欣平心静气提议道，“现在它的伙食清单上已经有白薯了，之后咱们再喂一点其他的，看看它还吃什么。”
“好啊...以后真得好好照顾小雪了...”陈思回顾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依然感到惊悸不安。
“对了，那些猫粮怎么办？”陈欣指了指角落里的两袋猫粮。
“网上低价卖出去吧。”陈思想起自己的1万元奖金就这样花掉，心里很是不甘。
好在天气平静了许多——大雨不再凶猛，转换回了丝丝明丽的小雨；天空不再黯淡，在破碎的云层中，透出了一道道金色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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