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登船客
齐山明不能置信：“战舰？哪里来的战舰？”
陆吾：“根据时空戳校验，区域中损毁战舰群，来自2633年7月5号驻扎在玛雅一号圈附近的特丽莎号、佛罗里达号……”
齐山明的心跳一瞬间像是被冻住，十年前，被母亲告知人类毁灭的那个晚上。
“重启勘探。”他很快决断，对陆吾说，“机甲我带队。”
“经过计算，该区域不存在可到达的时空路径。”陆吾断然拒绝，“从预警开始，这片时空域的边界曲率和扭度都在跳变，使用蒙特卡罗模拟只能逼近一个分形维数解，且该解不随时间变化收敛，常规的时空探索根本无法对如此剧烈变动的时空域建立连通。”
“我上来不是来听你这些废话。”齐山明挑眉，少年人的眉目间难得现出沉郁，“你大半夜的把我电醒，把一号圈大大小小系统全溜了一遍，是为了临门一脚当缩头乌龟的？”
“齐山明，请你配合。”陆吾的语调依旧不疾不徐，永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先听我说完。”
“现在这片时空域，是高维时空交战的残留，不同维数的时空互相碰撞，本来就存在极大的不稳定性，你贸然前往，带新的因果进入计算，即便是很微小的搅动，都可能会造成蝴蝶风暴，谁也没办法预计后果，一时不慎，就是整片时空的生命与文明在瞬间泯灭。”
“我们身在低维，甚至连完全隔绝高维时空都无法做到。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异常对‘方舟’的影响降到最低。一号圈已经启动静默状态，我方才也完成了阿赖耶云的修复，而你要做的，是尽早完成‘扫描’，保存时空影像后备份到阿赖耶云上，以保证风暴再发生，至少‘方舟’可以重启……小不忍则乱大谋，十年前，有人该教过你。”
齐山明无意识攒掌成拳，少年心有无法平息的荒凉江河，几度翻涌，最终报以沉默。
他静了片刻，拨转太空飞梭如同拨转牧马，指尖掀动腕间素白手环，“启动”了时空扫描。
手环是他母亲临终前赠他的礼物，即便在十年前也是很老的款式，里面放着她派遣‘方舟’多年来的工程资料，和母亲自主研发的三组芯片模组，这是‘时空扫描’的基础：当拥有足够的能源和存储空间，手环可以将有限时空域内的信息进行降维、压缩、拷贝，该拷贝再经由高能恒星工程，可以复现出原有时空。
说人话就是要是时空也能存档，这就是个存档点。
他靠着这个在十年前的攻击中活了下来。
启动时，齐山明踌躇了片刻，对默认设定的时空坐标进行了修改。
扫描很快开始，同步的图像走马灯一样在齐山明眼前掠过，格木拉峰、机甲工厂、恒星阵列……直到图像一转，掠过几块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战舰残骸，定格某处虚无空间。
数据同步到双眼芯片，齐山明刹那觉得脊背发凉。
他的右眼没关闭数字孪生，此刻几乎要直接报废，触目如在无间地狱，业火亿万年席卷，而后收敛成落入人间的一颗火星，烈烈扬扬，烧断前尘来世。
数字孪生中的时空异常点已经突破六位数，还在飞速上涨。
而左眼，不见半点火光烧灼，永恒黑暗之中，只一袭如雪长裙沉降。有清丽少女，发如鸦羽，面若盈月，虚无中安眠。
陆吾踹走齐山明后，正闷头安排那些看上去不可穷尽、栖息在恒星中的机甲。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凡事它总要安排好planb。
它本来也是块芯片，带着齐山明永远记不清的数字编号，静静地躺在被博纳尔攻击后的时空乱流中，一躺就是三年。
直到它回复意识，第一次连上阿赖耶云，磕磕巴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过是让巨象举起一根手指。
就这样，被连带着从二维数据里诈尸的齐山明也很满足了，小孩抱着救命恩芯又哭又笑：“你好，我叫齐山明。”
没等齐山明绞尽脑汁给这位一看就很强的AI想好什么大强小强东方强的别名，陆吾秒回。
“我叫陆吾。”
这当然不是设计者给它的名字，但为什么它执意要叫这个，陆吾沉默，齐山明自然问不出来。
它给齐山明的第二个建议是，尽快搭建起方舟，从这里逃出去。
齐山明当然没把它的话当回事，十来岁的小孩谁没有中二病，小齐叉腰，挥斥方遒，指点太空：“人类文明的延续，就落在我头上了。”
第二天，陆吾修好了太空军用的44块芯片，启动阿赖耶云，将大型杀伤武器对准了‘一号圈’……和齐山明。
“太空的权限会和一号圈的完全隔离，你回到一号圈生活。还有，我之前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就这么物理说服了齐山明。方舟计划就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搞起来了。
消消乐……那时候消消乐还在雪山上埋着呢。
方舟计划是什么？
时空流体学第一公理预设，一个多向度稳定的时空连续统中，时空应当具有连续性、一致性。连续性，即任意段时空的曲率可导，一致性，即同一时空的任意段时间流速一致。任何违反第一公理的行为，都会造成时空的跳跃，与周围时空不可双向充分连通。
说人话就是，黑洞、白洞、时空隧道……这些远在星际跃迁前就已出现的非稳定时空，都在预示着，三维以上，时空不再是直线，而是流动的，可交织的河流，而能在这些河流上兴修水利、筑坝造堤的，不止是人类，甚至，不是人类。
那么，如果这些拥有时空水电站的文明，彼此开战呢？
开战的哪一方走向毁灭不得而知，但处于维度鄙视链末端，甚至连星际跃迁都做不到连续的人类文明，就是那个在海战中开着独木舟出海的孩童。
必死无疑。
这一点是陆吾对那场毁灭人类文明圈的风暴做出的推断，它同时推断，高等文明的战争从不因低等文明的存亡而废止，因此，风暴还会持续。
所以它们身处低端，必须自保。
陆吾的计划非常孤绝：他要削去这片时空的所有因果和被观测点，然后，将整个‘方舟’所在的时空当成航船，航向宇宙深处，某处安全的终点。
它对此非常偏执，连太空指挥台的位子也叫方舟，而且一屁股坐下来就是近十年不眠不休。似乎从醒来的那一刻它就认为，建造方舟是它当仁不让的使命。
陆吾：“根据时空戳校验，区域中损毁战舰群，来自2633年7月5号驻扎在玛雅一号圈附近的特丽莎号、佛罗里达号……”
齐山明的心跳一瞬间像是被冻住，十年前，被母亲告知人类毁灭的那个晚上。
“重启勘探。”他很快决断，对陆吾说，“机甲我带队。”
“经过计算，该区域不存在可到达的时空路径。”陆吾断然拒绝，“从预警开始，这片时空域的边界曲率和扭度都在跳变，使用蒙特卡罗模拟只能逼近一个分形维数解，且该解不随时间变化收敛，常规的时空探索根本无法对如此剧烈变动的时空域建立连通。”
“我上来不是来听你这些废话。”齐山明挑眉，少年人的眉目间难得现出沉郁，“你大半夜的把我电醒，把一号圈大大小小系统全溜了一遍，是为了临门一脚当缩头乌龟的？”
“齐山明，请你配合。”陆吾的语调依旧不疾不徐，永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先听我说完。”
“现在这片时空域，是高维时空交战的残留，不同维数的时空互相碰撞，本来就存在极大的不稳定性，你贸然前往，带新的因果进入计算，即便是很微小的搅动，都可能会造成蝴蝶风暴，谁也没办法预计后果，一时不慎，就是整片时空的生命与文明在瞬间泯灭。”
“我们身在低维，甚至连完全隔绝高维时空都无法做到。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异常对‘方舟’的影响降到最低。一号圈已经启动静默状态，我方才也完成了阿赖耶云的修复，而你要做的，是尽早完成‘扫描’，保存时空影像后备份到阿赖耶云上，以保证风暴再发生，至少‘方舟’可以重启……小不忍则乱大谋，十年前，有人该教过你。”
齐山明无意识攒掌成拳，少年心有无法平息的荒凉江河，几度翻涌，最终报以沉默。
他静了片刻，拨转太空飞梭如同拨转牧马，指尖掀动腕间素白手环，“启动”了时空扫描。
手环是他母亲临终前赠他的礼物，即便在十年前也是很老的款式，里面放着她派遣‘方舟’多年来的工程资料，和母亲自主研发的三组芯片模组，这是‘时空扫描’的基础：当拥有足够的能源和存储空间，手环可以将有限时空域内的信息进行降维、压缩、拷贝，该拷贝再经由高能恒星工程，可以复现出原有时空。
说人话就是要是时空也能存档，这就是个存档点。
他靠着这个在十年前的攻击中活了下来。
启动时，齐山明踌躇了片刻，对默认设定的时空坐标进行了修改。
扫描很快开始，同步的图像走马灯一样在齐山明眼前掠过，格木拉峰、机甲工厂、恒星阵列……直到图像一转，掠过几块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战舰残骸，定格某处虚无空间。
数据同步到双眼芯片，齐山明刹那觉得脊背发凉。
他的右眼没关闭数字孪生，此刻几乎要直接报废，触目如在无间地狱，业火亿万年席卷，而后收敛成落入人间的一颗火星，烈烈扬扬，烧断前尘来世。
数字孪生中的时空异常点已经突破六位数，还在飞速上涨。
而左眼，不见半点火光烧灼，永恒黑暗之中，只一袭如雪长裙沉降。有清丽少女，发如鸦羽，面若盈月，虚无中安眠。
陆吾踹走齐山明后，正闷头安排那些看上去不可穷尽、栖息在恒星中的机甲。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凡事它总要安排好planb。
它本来也是块芯片，带着齐山明永远记不清的数字编号，静静地躺在被博纳尔攻击后的时空乱流中，一躺就是三年。
直到它回复意识，第一次连上阿赖耶云，磕磕巴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过是让巨象举起一根手指。
就这样，被连带着从二维数据里诈尸的齐山明也很满足了，小孩抱着救命恩芯又哭又笑：“你好，我叫齐山明。”
没等齐山明绞尽脑汁给这位一看就很强的AI想好什么大强小强东方强的别名，陆吾秒回。
“我叫陆吾。”
这当然不是设计者给它的名字，但为什么它执意要叫这个，陆吾沉默，齐山明自然问不出来。
它给齐山明的第二个建议是，尽快搭建起方舟，从这里逃出去。
齐山明当然没把它的话当回事，十来岁的小孩谁没有中二病，小齐叉腰，挥斥方遒，指点太空：“人类文明的延续，就落在我头上了。”
第二天，陆吾修好了太空军用的44块芯片，启动阿赖耶云，将大型杀伤武器对准了‘一号圈’……和齐山明。
“太空的权限会和一号圈的完全隔离，你回到一号圈生活。还有，我之前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就这么物理说服了齐山明。方舟计划就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搞起来了。
消消乐……那时候消消乐还在雪山上埋着呢。
方舟计划是什么？
时空流体学第一公理预设，一个多向度稳定的时空连续统中，时空应当具有连续性、一致性。连续性，即任意段时空的曲率可导，一致性，即同一时空的任意段时间流速一致。任何违反第一公理的行为，都会造成时空的跳跃，与周围时空不可双向充分连通。
说人话就是，黑洞、白洞、时空隧道……这些远在星际跃迁前就已出现的非稳定时空，都在预示着，三维以上，时空不再是直线，而是流动的，可交织的河流，而能在这些河流上兴修水利、筑坝造堤的，不止是人类，甚至，不是人类。
那么，如果这些拥有时空水电站的文明，彼此开战呢？
开战的哪一方走向毁灭不得而知，但处于维度鄙视链末端，甚至连星际跃迁都做不到连续的人类文明，就是那个在海战中开着独木舟出海的孩童。
必死无疑。
这一点是陆吾对那场毁灭人类文明圈的风暴做出的推断，它同时推断，高等文明的战争从不因低等文明的存亡而废止，因此，风暴还会持续。
所以它们身处低端，必须自保。
陆吾的计划非常孤绝：他要削去这片时空的所有因果和被观测点，然后，将整个‘方舟’所在的时空当成航船，航向宇宙深处，某处安全的终点。
它对此非常偏执，连太空指挥台的位子也叫方舟，而且一屁股坐下来就是近十年不眠不休。似乎从醒来的那一刻它就认为，建造方舟是它当仁不让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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