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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毒中之毒

    沈霞裳一见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下面的暗道并无多少曲折,因为是在三层上,只通到后面连接的一间厢房里。

    来到那间厢房,早已阒无一人,那董瑚琏并不在房间里,已经跑了。

    沈霞裳一掠上了房顶,向董瑚琏家的方向望去,只见影影绰绰似有一个人影在房顶急奔,偶尔穿过斑驳陆离的灯光,虽然已经离得很远了,沈霞裳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正是董瑚琏,看那速度,估计象草上飞时迁那样的人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他。

    且说那董瑚琏从暗道中一出来,连气还没喘匀就一头冲了出来,飞身上了房顶,向着家的方向拚命奔去,一边奔还一边回头看看,生怕沈霞裳追来,但同时心里却又在安慰自己道,有百毒道人在那缠着他,说不定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意外惊喜呢!

    想是这样想,脚下却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就这样,窜上跳下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仿佛沈霞裳就跟在屁股后面一样。

    转眼间前面已经快要来到自家府第,已经能够看到整个董府还是灯火一片通明。

    这时他却伏下身来,并没再往前跑,伏在原处向周围看了好一会,发现并没有一个人跟上来,转脸再向下看,乃是一处不大的宅院,这里离自己的府第就隔一家人,出了门就算到了他家的大门口了。

    这时,就见下面这处宅院整个黑乎乎的,所有的房间里连一盏灯也没点。

    轻轻地跳下地,竟然如四两棉花着地,一点声音也无。就见董瑚琏慢慢地直到那正房的窗下,用手指轻轻地扣了三下窗扉,两长一短,里面便有人道:“谁?”

    董瑚琏道:“是我,别出声,给我开门!”

    便听吱的一声轻响,那门微微地闪开了一条缝,董瑚琏一侧身便挤了进去,随手又将门关上。

    这里正是冯雅雨现在住的地方,所以,沈霞裳就算是将董府翻成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他的。

    上次在五湖鼋头渚渡口的湖上被人追杀,让冯雅雨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回来之后便自董府之中搬了出来,这段时间连董府也极少再去,象个乌龟缩在壳里一般。

    这时见董瑚琏,自己的亲爹,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神神秘秘地摸过来,心里就有预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好消息带给自己。

    这时见董瑚琏进来,冯雅雨开口便道:“又出什么事了?”

    董瑚琏叹了一口气道:“那沈霞裳已经追到金陵来了!”

    冯雅雨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道:“他上次在五湖上没有被百毒道人打死呀!”话中充满了失望的口气。

    董瑚琏道:“是的!不但没有死,今天还找到天风阁来了呢!要不是百毒那个牛鼻子在那缠着他,我如何能来给你通风报信?”

    顿了一顿道:“这金陵你是不能再呆了,我看你是不是到别处去躲避一段时间,怎么样?”

    冯雅雨呆了半晌,暗暗咬牙心道:这是不要我的节奏吧!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管了,天下之大,自己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其实董瑚琏完全没有不想要他,不想管他事的意思。冯雅雨这次犯事可是死罪,因为已经惊动了当朝的皇帝,如果让朝庭抓住了,断无幸理,所以他的意思是要再换一个稳妥的地方。

    他刚才甘冒暴露冯雅雨的风险前来通风报信,就是想让尽早让冯雅雨知道金陵城里已经不安全了,要及早想办法。

    这时就听董瑚琏低声道:“我倒想到一个办法,不如你现在连夜就走,明天只怕就要来不及了!更何况还有一批人,不知现在盯没盯上你!”

    冯雅雨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董瑚琏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董瑚琏对着冯雅雨的耳朵声间极低地说着了好一会,冯雅雨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董瑚琏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收拾收拾吧,事不宜迟,迟恐生变!银子我会让人想办法带过去的!”

    冯雅雨没有吭声,一时间再也没听到父子两人再说话,屋中只是传来悉悉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

    好一会,只见那门闪开一条小缝,董瑚琏从那道缝中往门外看去,发现院子中并无任何动静,再向前排的房顶看去,也是静悄悄地,连只蝙蝠也没有,于是便将门缝打开得更大一些,轻轻地迈开步子出了门,转身看了一眼冯雅雨,向前挥了挥手,意思是,没有人,跟我走吧!

    跟在他身后的冯雅雨只斜着背了一个小包袱,手中提着一柄剑。此时见了董瑚琏的手势急忙迈步出门,又转身将门轻轻地关好,跟在董瑚琏的身后也亦步亦趋地准备穿过小天井向前排房子走去。

    两人才走到天井的一半时,便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二人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那房子的檐上此时高高地站着一个人,正在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

    “沈霞裳!”董瑚琏语音颤抖道。

    那冯雅雨本来是跟在董瑚琏身后的,这时就见他妈呀一声便躲到董瑚琏的身后去了,两手紧紧地抓住董瑚琏的衣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檐口上站着的人正是沈霞裳!

    就见沈霞裳此时飘然落下,如一叶坠地,往前走了两步,距离董氏父子不过丈余的距离。

    董氏父子惊恐得连连后退!

    沈霞裳厉声道:“冯雅雨,还不束手就擒,等待何时!”

    这时就见冯雅雨已经完全崩溃,一边手上还拉着董瑚琏的衣襟,一边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沈大侠,求求你老人家放我一马吧!我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会报答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董瑚琏也忙打拱作揖道:“万望沈大侠慈悲,放我父子一马,重生之恩必当永世铭记!”

    沈霞裳冷冷道:“你们父子坏事做尽,早已人神共愤,只恨现在无暇将你们全部绳之于法!再说,我若放你一马,如何对得起户部的程心谷程大人呢?”

    冯雅雨道:“这件事是有人指使我干的,我若说出那人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将功折罪?”

    话音未落,空中已经嗤嗤响起无数暗器破空的声音,这些暗器竟然是向着院中的三人一古脑、无差别地射了过来。

    沈霞裳早将手中连鞘刀连挥,拨打着射来的暗器。这时的冯雅雨左手握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拳击向董瑚琏的后背,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这一拳将董瑚琏那肥胖的身躯打得直接飞了起来,一头撞向沈霞裳。

    而与此同时,冯雅雨的身形已经倒翻而起,早已将手中剑舞成一团银光,护卫自己的身体,同时左手中握着的暗器也已经打了出去,只听对面的前排房子上接连传来“哎哟”和“扑通”的声音,显然是有人中了暗器落下房顶发出的声音。

    原来,那冯雅雨刚才之所以用拳击向董瑚琏,主要是因为手中早已经扣着一把暗器。

    董瑚琏便是做一万个梦也不会想到冯雅雨,这个自己苦心寻来的亲生儿子会从背后向自己下手!

    这冯雅雨不但心肠歹毒无比,而且生性奸诈狡猾。

    刚才一见沈霞裳,他便在心里道:看来要坏事!在他看来,沈霞裳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自一开始便示弱,跪地救饶,痛哭流涕,装作已经崩溃的样子,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来麻痹沈霞裳而已。

    沈霞裳刚才已经察觉到屋上有人,估计应该是上天在五湖上偷袭冯雅雨的那批人,正考虑怎么对付他们的时候,却未料到冯雅雨这时会趁机暴起发难!

    此时猛一看,见那董瑚琏正对着自己张牙舞爪,姿势怪异地扑将过来,心中非常奇怪,因为,之前他的身法没有这样快!

    沈霞裳哪里知道他是被冯雅雨一拳捣在他身上的作用呢!

    眨眼间,那董瑚琏象座肉山一般向自己压将过来,人还未到面前,离沈霞裳还有起码两三尺的距离,沈霞裳突然嗅到一股腐尸一样的臭味。

    尸毒!沈霞裳在心里道声不好,久闻这种毒的厉害,连刀也不敢用,急忙身体后纵,以后背撞开那房门,退入房中,那董瑚琏直追到房间的门里,仿佛气力才竭,庞大的身体轰然一声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当冯雅雨拉着董瑚琏的衣服时,纵是百毒道人恐怕也不会想到,那时他就已经开始在董瑚琏的身上下毒了,不,或者应该说是“喂毒”!因为“尸毒”这种毒的使用须先在媒介物上进行“喂毒”方可。

    这种毒在施放的时候通常需要一个介质,或者说载体,通过这个介质或载体的作用,它的威力才能被发挥到最大。

    打个比方说,它其实略有些近似于中医学中说的“相须”作用,就是两种不同的药材,如果单独使用,它的效力都很有限,或没有什么效力,但当将他们混合在一块使用的时候,它们的功效将会大大地增强,能取得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

    这尸毒的传染性非常强,只要接触到便无幸理,非中毒不可,非死即残,无可解救。

    这种毒是百毒道人从尸毒中经过提炼制成的毒,实际上应该算作是尸毒的升级版。只是这种毒的毒性更大,堪称他手里最毒的毒!

    冯雅雨不知是什么时候从百毒道人那里得到的,也许只有他和百毒道人知道。

    冯雅雨刚才一见到沈霞裳便隐隐觉得,凭他们父子是万万逃不脱了,那百毒道人到现在没有跟过来,有可能已经挂了,反正今晚是不会再来的了,如果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也许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但他怎能甘心举手投降,他的心里清楚,自己在这件事里面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从接手那天起就知道,这可能是条不归路,要不是他们给的钱很可观,说不定自己也就不会干了!

    自己如果此时放弃抵抗,那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去了,但朝庭会放过自己吗?绝不能!所以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掌握,怎么能轻意地交给别人,让别人去决定呢!

    此外,在冯雅雨的价值体系里,他的性命高于一切,优于一切,而一切皆可为我所用!

    至于其他人吗,谁个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不论是他的钱、权、命,一概如此!

    更何况,什么父子不父子的!自己就只有一个娘!

    确实,冯雅雨的童年很惨,自记事以来,家里就很穷,母亲冯三春本是一个落第秀才的女儿,虽然知书识礼,贤淑可人,但搁不住董瑚琏的嘴好,再兼那董瑚琏身形孔武有力,面相又不难看,冯三春为他形貌及甜言蜜语所惑,竟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董瑚琏三十年前在姑苏的老家时不是叫作董瑚琏,而是叫作董虎年,董瑚琏这个名字是后来为了逃避官府的通缉才改的名字,但姓却没换。

    董虎年此人年青时就不务正业,曾经为生活所迫跟着别人偷偷到东海去贩私盐回到姑苏来卖,但姑苏的黑市私盐一直都是被星月帮与龙虎寨所把持控制着的。

    这星月帮与龙虎寨本是太湖七十二峰,一十二帮派中的两个。

    因为星月、龙虎二帮人多势众,根基深厚,所以,董虎年起初贩来的私盐在黑市上根本没人敢买,并且还被他们警告过多少次,意思就是,董虎年,你不要梦想着虎口夺食!

    董虎年也许是穷疯了,自己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又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不然也许不会去冒这样的险的,就是帮派不管他,那官府也不会不闻不问的,而且那时候贩私盐可是重罪,因为盐与铁都是官府垄断经营的,也是官府主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那董虎年好不容易东挪西借,拼凑了一点本钱,想将本求利,过个生活,没想着怎么怎么样,再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哪里肯吃他们那一套,于是冲突便在所难免了,有了冲突便留下了过节。

    那星月帮、龙虎寨已经垄断姑苏黑市私盐几十年,岂能让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坏了他们的规矩!

    于是在一系列操作之后,见董虎年不但不吃他们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在姑苏一片卖私盐不说,后来又组织了一些几乎同样是比较贫穷的人一起跟着他干。

    那星月帮与龙虎寨一看,这还得了,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这董虎年恐怕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吧!

    最后星月、龙虎二家一商量,干脆来个一步到位,让他永世不能翻身算了。

    首先,他们开始倒打一耙,暗地里买通官府中的人去查董虎年的私盐不说,其次,两个帮派甚至还准备暗中派人去将他好好地教训一顿,至少先废了他的手脚再说,如果有必要,就干脆斩草除根也在所不惜,以永绝后患,这样也可以达到杀鸡儆猴,震慑其他同行对手的目的。

    果然,之后的某一天,董虎年的全部私盐都被官府查封了,而且还放出风来要抓他问罪。

    盐被查去的当天晚上,董虎年觉得自己郁闷得要死,明白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捣了鬼,但苦于没有证据,其实,即使有了证据,人家也不怕他董虎年,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门牙打落了往肚子里吞;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心中苦闷,便借酒浇愁,于是当天晚上董虎年便喝得醉醺醺地,不料,在回家的路上又遭到了星月帮及龙虎寨的人㐲击。

    年青时的董虎年也是一身的好功夫。那天因为自己的私盐被官府没收,心中早已有气无处撒,这会再遇上那么些人,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便放开手脚,大打出手,结果当场就打死了一个小喽罗。

    董虎年当时一见出了人命,知道这下完了,要是让官府抓去,估计重则没命,轻些也要把牢底坐穿!

    想到此,心中后悔莫及,但后悔有毛用,又买不到后悔药吃!于是一咬牙一跺脚,连家也没敢回就连夜逃往了外地。

    那星月帮、龙虎寨的人一见自己的人被董虎年打死了,便立刻到官府去告状,说董虎年不但贩卖私盐,还胆大包天打死了人!

    贩私盐本就是重罪,这回再加上打死了人,二罪归一,加起来的罪名更是不轻,于是官府立刻下文缉拿凶犯。

    直到官府的人来到董虎年的家里去找董虎年的人时,冯三春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把人打死了。

    而那时,冯雅雨才一岁多。

    自董虎年不告而别之后过了有七八年之久,一直连一点讯息也没有,只剩下冯三春娘两相依为命。

    再后来,冯三春便认为董虎年可能已经死在了外面,不然不会这么多年连一点讯息也没有的。

    冯三春的娘家本来也不富裕,自家已经自顾不暇,更不要说会接济她们娘儿俩点什么了。为了生活下去,冯三春平常只好做些针线活到集市上去卖,凑合着聊以养活娘儿俩。

    就在冯雅雨十岁那年,本来身体就虚弱的冯三春又因劳苦过度,之后又得了肺痨之症,并很快就死了。于是,冯雅雨便成了一个孤儿。

    直到多年之后,董虎年派人去找到冯雅雨,但那时他已经成了家。

    这么多年来他是深恨父亲的,恨他将他们娘儿俩一抛在家这许多年,不闻不问,自己却在外又娶妻又生子,儿孙满堂,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自己与母亲在家吃苦受罪。

    董虎年虽说是自己父亲,但从小就离开了自己,要不是看他有钱,自己根本就不会去搭理他,自己对他毫无感情不说,再说了,在这危机关头,不牺牲他牺牲谁!

    虽说后来给自己在官府谋了个差事,但这又怎么能弥补他对自己与母亲的亏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