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圣人开花
¤圣人开花
下雪了。
整整一个冬天，天干，风硬，日子里没有一点水汽，人只有缩着。就盼着有雪的日子。要是能下一场雪，多好。
这一天，雪终于下来了。窗外，那飘飞的雪花纷纷扬扬、悠悠洒洒，羽毛一般白净。在到处都是雾霾的日子里，这就像是给世界洗脸，天地间又静又白，让人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我一向认为（或者叫作嗜好），下雪天，有两个最好选择：一是读好书，二是邀请二三好友吃火锅——就着飞雪。
恰恰，在这个下雪的日子里，朋友给我发来了杜立新先生的长篇新作《圣人开花》。于是一口气读下去，读了个漫天皆白。
跟立新认识很久了，大约快三十年了吧，那时，我还在《莽原》供职，常听现任《莽原》主编李静宜夸赞杜立新。当年，他还是个腼腆的小伙子，玉树临风，是人人见了都喜欢的奶油小生。静宜做过他的责编。据静宜说，小杜（那时他多么年轻！）文笔很好，构思常常出人意料，前景不可限量。我也曾在编辑部跟他见过几次面：人秀气，话很少，两眼锐利。后来接触少了，他像是突然消失了。在一些年份里，也看到过他的一些文字，仍是很有个性。数年前，忽然有一日，在新浪网上看到了他的长篇《圣人开花》上了当年新浪网的榜首，而且是经过专家和读者共同评选的，不由吃了一惊！由此来看，在河南作家中，杜立新是个默默下苦功的人。
《圣人开花》是一部想象奇诡、构思玄妙、具有黑色幽默意味的长篇小说，甚至可以说，这是一部堪与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比肩的长篇小说。有点向老祖宗发难的意思了。这部长篇写的是在大变革的年代里，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这样一个特定的社会环境中，有这么一个公司，派了这么一群人，以弘扬儒家文化的名义，完全从商业化的角度，拉来了一百万元的赞助，搞了这么一个名为“重走圣人路”的宣传策划。团队里有经理人、总撰稿、摄像师、漂亮的女助理……于是，他们上路了。
这部作品的荒诞性是不言而喻的。
在春秋列国的故地上，行走着这么一行人。他们打着文化寻根的旗号，踏着先人的足迹，计算着人民币的收益，就这么上路了，一路上经历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各种非文化遭遇……
显然，这部作品的荒诞性是大于现实感的，并且，它的荒诞性是多重的。读来就像是嚼一枚苦涩的橄榄果，越嚼黑色幽默的意味越重。
首先，这么一个类似于“草台班子”的采访团队，却摆出一副高尚无比的文化寻根架势。他们打着弘扬文化的旗号，行的却是诈钱之实。这是第一层荒诞。其次，这么一行人，虽出于商业目的，却有组织、有规章、有纪律。层级分明，分工合理，认真策划。他们做的每件事都是有计划、有步骤的。他们很认真地把儒家文化“表格化”“指标化”“问卷化”，就像是一场认认真真的演出。这应是第二层面的荒诞。再次，这么一次郑重其事的“重走圣人路”，竟然是不断地在明争暗斗、相互算计、疑惧丛生中完成的。团队中有卧底、有情人、有叛逆者、有嫖客……读来五味杂陈、妙趣横生。这是第三层面的荒诞。还有，这群人一边行走采访，一边推断或者说是猜测数千年前春秋战国时期圣人及弟子们的遭遇和行为，对千年国教的创始者极尽调侃、戏说，却唯独没有“信仰”，没有神性意识。满眼看去，在那有“史”有“据”的所谓分析中，那麻木、辛辣的嘲讽是深入骨髓的。这应是第四层面的荒诞。
此作品层层剥笋，对所谓的流入民间的“文化遗产”片片切割，全方位透视，一路缠缠绕绕，纠纠结结，洋相百出……明为寻花，却唯独没有“花”。
也许是有花的。作者心中有花。
此作开笔从公司经理纪念的“洁癖”说起，把总撰稿、康胖子、情人助理莫茗、办公室主任庄娜娜，以及叶芝、左佑等一干人放在了心理分析的手术台上，从一个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入手，用心理剖解的方式下刀，一片片切下去，晾晒于光天化日之下。作品中的人物可以说个个鲜明生动，对话极具性格特征，嬉笑怒骂，冷峻异常，就连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也是藏有算计的——是睡，还是不“睡”呢？“重走圣人路”行走着的几乎是一群肉欲的动物，阳光下晒出的是一个个堕落的灵魂。仿佛只有腐烂与堕落是可以开花的，看了不禁让人心惊肉跳。
此作的语言也完全是“杜式”的。杜式语言就像是一把华丽的小刀，一把旋转着的小刀，带钩儿的、有铭文的小刀。初看并不炫目，也不见杀气，在使用的时候却锋利无比。当它一片片切下去的时候常有凌光一现。这种旋转似的刀法让人想笑的时候不由一愣，让人想哭的时候不由一憷，尤其当骨肉分离的时候，你会听到骨头缝隙间撕裂时的“咔咔”声。小刀低语时，会有默默的哭声传来。它说：都有道理。
当然，下刀的时候，也许还有另一种切法。比如，春秋战国时期，天下大乱，尸横遍野。一个老者，也许是穷途末路的老者，走在路上。他一直在默默自语，没有人理他。人们也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四处碰壁。可竟有一帮学生，就这么一直跟着他走。那么，他身上会不会有一些神性呢？如果加上这么一条线，这就是另一部“圣人开花”了。也许吧。
也许是有花的。作者心中有花。
不说了吧。祝杜立新先生的路越走越宽广。
2016年
下雪了。
整整一个冬天，天干，风硬，日子里没有一点水汽，人只有缩着。就盼着有雪的日子。要是能下一场雪，多好。
这一天，雪终于下来了。窗外，那飘飞的雪花纷纷扬扬、悠悠洒洒，羽毛一般白净。在到处都是雾霾的日子里，这就像是给世界洗脸，天地间又静又白，让人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我一向认为（或者叫作嗜好），下雪天，有两个最好选择：一是读好书，二是邀请二三好友吃火锅——就着飞雪。
恰恰，在这个下雪的日子里，朋友给我发来了杜立新先生的长篇新作《圣人开花》。于是一口气读下去，读了个漫天皆白。
跟立新认识很久了，大约快三十年了吧，那时，我还在《莽原》供职，常听现任《莽原》主编李静宜夸赞杜立新。当年，他还是个腼腆的小伙子，玉树临风，是人人见了都喜欢的奶油小生。静宜做过他的责编。据静宜说，小杜（那时他多么年轻！）文笔很好，构思常常出人意料，前景不可限量。我也曾在编辑部跟他见过几次面：人秀气，话很少，两眼锐利。后来接触少了，他像是突然消失了。在一些年份里，也看到过他的一些文字，仍是很有个性。数年前，忽然有一日，在新浪网上看到了他的长篇《圣人开花》上了当年新浪网的榜首，而且是经过专家和读者共同评选的，不由吃了一惊！由此来看，在河南作家中，杜立新是个默默下苦功的人。
《圣人开花》是一部想象奇诡、构思玄妙、具有黑色幽默意味的长篇小说，甚至可以说，这是一部堪与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比肩的长篇小说。有点向老祖宗发难的意思了。这部长篇写的是在大变革的年代里，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这样一个特定的社会环境中，有这么一个公司，派了这么一群人，以弘扬儒家文化的名义，完全从商业化的角度，拉来了一百万元的赞助，搞了这么一个名为“重走圣人路”的宣传策划。团队里有经理人、总撰稿、摄像师、漂亮的女助理……于是，他们上路了。
这部作品的荒诞性是不言而喻的。
在春秋列国的故地上，行走着这么一行人。他们打着文化寻根的旗号，踏着先人的足迹，计算着人民币的收益，就这么上路了，一路上经历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各种非文化遭遇……
显然，这部作品的荒诞性是大于现实感的，并且，它的荒诞性是多重的。读来就像是嚼一枚苦涩的橄榄果，越嚼黑色幽默的意味越重。
首先，这么一个类似于“草台班子”的采访团队，却摆出一副高尚无比的文化寻根架势。他们打着弘扬文化的旗号，行的却是诈钱之实。这是第一层荒诞。其次，这么一行人，虽出于商业目的，却有组织、有规章、有纪律。层级分明，分工合理，认真策划。他们做的每件事都是有计划、有步骤的。他们很认真地把儒家文化“表格化”“指标化”“问卷化”，就像是一场认认真真的演出。这应是第二层面的荒诞。再次，这么一次郑重其事的“重走圣人路”，竟然是不断地在明争暗斗、相互算计、疑惧丛生中完成的。团队中有卧底、有情人、有叛逆者、有嫖客……读来五味杂陈、妙趣横生。这是第三层面的荒诞。还有，这群人一边行走采访，一边推断或者说是猜测数千年前春秋战国时期圣人及弟子们的遭遇和行为，对千年国教的创始者极尽调侃、戏说，却唯独没有“信仰”，没有神性意识。满眼看去，在那有“史”有“据”的所谓分析中，那麻木、辛辣的嘲讽是深入骨髓的。这应是第四层面的荒诞。
此作品层层剥笋，对所谓的流入民间的“文化遗产”片片切割，全方位透视，一路缠缠绕绕，纠纠结结，洋相百出……明为寻花，却唯独没有“花”。
也许是有花的。作者心中有花。
此作开笔从公司经理纪念的“洁癖”说起，把总撰稿、康胖子、情人助理莫茗、办公室主任庄娜娜，以及叶芝、左佑等一干人放在了心理分析的手术台上，从一个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入手，用心理剖解的方式下刀，一片片切下去，晾晒于光天化日之下。作品中的人物可以说个个鲜明生动，对话极具性格特征，嬉笑怒骂，冷峻异常，就连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也是藏有算计的——是睡，还是不“睡”呢？“重走圣人路”行走着的几乎是一群肉欲的动物，阳光下晒出的是一个个堕落的灵魂。仿佛只有腐烂与堕落是可以开花的，看了不禁让人心惊肉跳。
此作的语言也完全是“杜式”的。杜式语言就像是一把华丽的小刀，一把旋转着的小刀，带钩儿的、有铭文的小刀。初看并不炫目，也不见杀气，在使用的时候却锋利无比。当它一片片切下去的时候常有凌光一现。这种旋转似的刀法让人想笑的时候不由一愣，让人想哭的时候不由一憷，尤其当骨肉分离的时候，你会听到骨头缝隙间撕裂时的“咔咔”声。小刀低语时，会有默默的哭声传来。它说：都有道理。
当然，下刀的时候，也许还有另一种切法。比如，春秋战国时期，天下大乱，尸横遍野。一个老者，也许是穷途末路的老者，走在路上。他一直在默默自语，没有人理他。人们也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四处碰壁。可竟有一帮学生，就这么一直跟着他走。那么，他身上会不会有一些神性呢？如果加上这么一条线，这就是另一部“圣人开花”了。也许吧。
也许是有花的。作者心中有花。
不说了吧。祝杜立新先生的路越走越宽广。
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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