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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时间与飞扬——张海印象

    ¤时间与飞扬——张海印象

    实在是该问一问风。

    中原的风,那境界,那飞扬,那诗意盎然的秋天,那訇訇作响的大吕,是在何日何时完成的?

    大约有三十年了,在我眼里,在河南省文联那个有些破旧的院落里,行走着的,是一个“沉默”,大山一般的沉默。一个略显瘦削,但骨格清峻的中年人,默默地走。见了相熟的,也只是略点一点头,没有话,或者说,话很少。仿佛他的神和魂,都不在这里……这就是早年我对张海先生的印象。

    时光像水一样,那日子就像是漫在水里的山,一架一架堆着,叫人攀也很辛苦的。三十年了,在漫漫长长的三十年里,长途跋涉,九死不悔,于是就有了猎猎作响的一面旗帜,有了中原书风。这就是张海先生吗?

    一剑气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曾经是邻居,住在一栋旧楼里的邻居。

    记得那是二号楼,楼道有些黑,灯也昏昏,走的时候,得侧着身子,小心些个,以免碰上楼道里的煤或是什么。我住在二楼左侧的一个单元里,张海先生住在四楼右手的一个单元里。当年,我与张海先生虽同住一个门洞,上下同一道楼梯,却没有串过门?是的,各自都没有串过门。有很多日子,就这么走来走去的,若是碰上了,点一个头,这就是问候。

    我必须说,我曾经是一个城市里的夜游者,常晚上一个人到处走,名曰散步,其实是一个游荡着的魂。有时候,已是深夜了,很乏地走回来,抬起头,望着这栋旧楼的窗户,一格一格看,就见四楼右侧的窗口,是有灯光的。那光就像是暗夜里的刺,四散着无法遮蔽的“光芒儿”。那时张海先生一个人住在楼上,有许多个日日夜夜,他都是独自一人……他在面壁吗?

    古人说:十年磨一剑。张海先生却用了不止一个十年,他几乎是用他一生去磨他的“剑”。在二号楼,也就是这座小破楼里,那夜夜亮着的灯光,就是他无法遮掩的“剑气”?或许更早,在他早在安阳的时候,那久远的蛰伏静默,那些精读前辈书家和夜夜研墨的日子,就是他出山前的磨砺?

    是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在鹤壁的云梦山,在“鬼谷子”隐居的天下第一武学圣地,我看到了张海先生书写的“兵法”长卷。那就像是一面刻在巨壁上的剑之舞,浑然一体,一气呵成,是我最早领略到的“剑气”。在张海先生的书作前,我突然想到了美国作家海明威那著名的“冰山理论”,那隐在大海里的冰山,上边只露出一个山尖,而那广阔和坚实,是深埋在海水下的。他的字笔笔见锋,字字有气,那隶与简的凌厉峻然,是以壁立万仞的太行山为依,或许也要加上他老家豫西伏牛山的雄浑做衬?整整一面石壁,让人看了有字力穿石之感!

    那就像是一个灵魂在奔突,在呐喊,在咆哮。一个沉默的人,胸中该藏着多少“剑气”呢?他从前辈历代书家的框架里挣脱,在一座座书山前徘徊,就像是一团沉默的火焰,是心在怒吼。这该是一个期望在创新中爆炸,期望走出前人、找到自我、创造自我的人。

    二骨气

    是的,在我的印象里,张海先生一直是一个低调、务实的人。

    在当今纷繁的时代,他也是少有的不打牌、不喝酒、不抽烟的人。有很多日子,他都是默默地在做着什么。那时候,他不仅是一个书法家,而且是一个天才的书法活动组织者……当他带着一支队伍,树起“中原书风”大旗的时候,他的杰出、他的无私奉献,也是从来不说的。他的低调和务实,正像古人说的那样,是“一片冰心在玉壶”。他的热情,他的燃烧,他的一片赤诚,那訇訇的巨响,都是内在的。

    我甚至觉得,张海先生的声音,是含在他的书法作品里的。古人说,文若其人。站在张海先生的书法作品前,我常常能听到一种声音,一种訇訇作响的声音,那是骨声。这就像是生命的号角,是以骨为号,有铮铮的金戈铁马的撞击之声。他自然是渴望走向极致的。为此,他似乎是把血肉也炼成了筋骨,以期在广袤的大地上飞扬。

    我以为,这铮铮作响的骨声,正是张海先生的书法个性,也是他不同于古人的创新之处。他在书法作品中摈弃了明清士大夫的“不激不厉、中正冲和”的所谓中庸之道,糅汉碑、汉简乃至草书于笔意之端,以刚劲、淋漓、奔放、自然为向,是弹骨为琴,飞骨为剑,凌骨气为剑影,诗骨风为长喉,化血肉为骨雨!就像是阵前的一声长喝,是万马奔腾中的涧前一跃,是遥看瀑布挂前川的气象万千。他所追求的是正大阳刚、挺拔明快,书底是正的,端的是汉人书法的魂魄,于是就有了长天一啸,有了冶炼中的飘逸!

    在一年年的审美阅读中,看到骨相的不少,听到骨歌的,却实在是不多。那就像是一道诗的长虹,化骨为歌,荡气千里。我在张海的书法作品中,听到了铮铮作响的骨的歌唱!

    三仙气

    后来,再见到张海先生的时候,他已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主席了。我打趣说,中国书界的主席的名字,都是两个字:舒同、启功、邵宇、沈鹏、张海……这是不是一种宿命呢?这是一句玩笑话,有数十年大山一样的日子衬底,有真、草、隶、篆的笔走龙蛇,当然与宿命无关。此刻,做了书界领袖的张海先生,也仍是淡淡、默默地一笑。正可谓:天若有情,人间正道。不屑于说什么了。

    三十年了,对于张海先生来说,这是秋天了,人生的秋天,也是他书法作品的秋天。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有一个词叫“斑斓”,叫“硕果累累”,叫“大江东去,气象万千”……正该是或者说他已到了“法无定法”“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了。可张海先生却仍是人淡如菊,朗风一缕,只是平添了一份大师的潇洒飘逸。我以为,这就是有了“仙气”了。

    当然,这也是我从他的书法作品中读到的。张海先生集数十年的不懈努力,才有了真、草、隶、篆四种书作的集大成。泼墨一般的四种书体,蔚然大观,汪洋恣肆,令人震撼!

    站在张海先生的书法作品前,有八个字,一下子就吸住了我的眼睛:“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这八个字其实是一种人生态度,是一种执着和感叹,是不屑于投机取巧的决绝,是越过千山之后的淡定。在张海先生的最新书法作品中,锋利是有的,但已化为了飘逸;骨声是响着的,但已是空山回响,飞鸟余音;厚重与宽阔仍在,但已化为诗意的飞扬……张海先生的书法作品,真、草、隶、篆,四种书体汪洋恣肆,气贯长虹,且深深地刻印着张海先生的个性特征,难分高下。这大约就是有了仙气了。

    在时光中,人是活境界的。书法作品,到了一定程度,是讲品、讲格、讲境界的。“面壁十年”与“一朝顿悟”,虽都是“飞扬”,可“飞扬”与“飞扬”又有所不同。十年面壁,它下边堆着大山一样的日子,它以“厚重”为垫;一朝顿悟,则是以“灵性”做依,我以为,那应该有很大差别的。这是孜孜不倦,不鸣则已,一飞冲天,大鹏展翅九万里。

    这就是张海先生了。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