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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事至极处必生妖

    开禁迎神,是玉山积云的况大盛事。

    开禁三日,迎神九天。

    青瓷宗有弟子门人三千,仙峰九座,各分地之储备生员更是多达六万之众,说是天下第一宗门,毫不为过。

    每年隆春过后,更是有盛大的武会、瓷会、剑会、以及论道会。

    但唯独少了一点人情味。

    青瓷宗虽有众多门徒,仙峰无数,但除却各种盛会诸峰子弟会在各峰主的率领下齐聚云虚峰之外,其余时间,诸峰之间鲜有往来,甚至禁令通行,有时山中子弟耐不住枯燥,时有串门他峰之行为,事后也都会受到宗规门矩严厉惩戒。

    弟子们心中时常牢骚满腹,抱怨修道有若囚牢。

    言及于此,就连玉清峰峰主木夜离也都时有感慨:“修道,修得连人性都凉薄,这道…又能大至哪里去?”

    迎神,千年一回,

    开禁,却是年年都有。

    据说,开禁乃是当年无名师叔祖所倡议,虽遭风火仙师强烈反对而最终未能布施,但在新任掌门邡路阳上任后的第六个年头,竟出乎意料地实行了开禁。

    每年开禁一回,期限三日。

    届时诸峰之间皆可往来互通,不受控管。

    为此,青瓷宗子弟们振奋不已,大呼开禁万岁,却无人念及开禁吹哨人的无名师叔祖。

    无名师叔祖辈分极高,乃是风火仙师的师弟,便就是现任掌门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小师叔。

    据说这位小师叔祖,无名也无姓,天赋极其惊人,创造了修行界无数难以想象的修行纪录,但常年在【云深不知处】修行,玉山积云没有几人见过他真正面目,甚至就连整个青瓷宗,也无人知晓【云深不知处】究竟匿于何处?

    虽说这位小师叔祖有着惊世骇俗的传说,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也无人知晓他修为究竟何如?与其说他是一名隐世仙尊,倒更像是籍籍无名,以至整个东华瓷洲都鲜有人言及此人。

    他没有代表青瓷宗参加瓷会,也没有参与长陵皇都强武者切磋,各大修行门派与西郢冥域血战里看不到他,就连【龙珠阁】的【瓷誌】之上也不曾记录他一字一墨。

    千百年来,他就有如迷之梦幻,甚至虚无…以至青瓷宗子弟大都怀疑是否有其人?

    正如他之名讳那般,无名亦无姓,无从考究,只留予世人无垠遐想。

    “想我闭锁曲线峰当年何等尊荣昌繁?哎,【云深不知处】,【云深不知处】…”

    李师登高远眺,两眸赤红如血,面孔之上有如霜打秋茄。

    长虚疑声道:“喂,润九,我怎瞅着李师像似丢了心魂之般?”

    润九道:“收录了你这种呆瓜傻脑弟子,他能心喜那就怪了。”

    长虚咧开嘴:“你好意思讲我,你比我还低个档次呢。”

    润九愕然哑口。

    灵音笑说道:“长虚师兄,润九师兄,你二人就别拌嘴了,要我说,积云峰也没啥稀奇之处,我等从长陵千里迢迢至此…乃是追随李师参道悟仙所来,而非贪慕哪处峰座。”

    她的声音十分动听,有若银铃迎风,空灵柔雅,当真人如其名。

    身后水衫少女一路对沿途景致流连忘返,驻步难前,少女容颜精致,柳眉星眼,眸光清明,静澈若泉。

    灵音笑道:“你说是也不是,水衫师妹?”

    水衫回过神来,笑媚百生:“师姐说的在理,我就喜欢这里,秀雅超然,清心静欲,远比金台阙宇叫人欢喜不已…”

    长虚洒笑道:“还是两位妹妹说话舒心,听着人心头棉棉暖暖,那破地方有啥好的,别说什么积云峰,偏是仙女峰我都不稀罕。”

    灵音咯咯笑:“长虚师兄,真有仙女你也当真不去?”

    长虚一把攀过来润九:“那可不,谁叫你师兄死活爱上这小子呢。”

    “长虚师兄你可真能说笑,虽说润九师兄生得俊俏绝伦,风靡天地,叫人爱慕不已…”

    水衫笑声盈盈,有如清泉流响,暗里偷瞄了润九一眼,不禁秀脸一红:“师兄你真讨厌,修道之人哪能说出这等言辞来。”

    “逗你乐呢,瞧那小脸红得跟水蜜桃似的,忍不住就想上去咬一口。”

    长虚哈哈大笑起来,盯着水衫从头到脚打量起来:“水衫师妹,乍看你天庭满次,眉宇荣光,可谓贵不可言,不过长陵城中名门望族我尽是知晓,恰不知你府上又是哪家?”

    润九嫌弃地掀开了他,膈应道:“滚,你恶心我没事,别糟贱人水衫师妹。”

    他们四人是此次仅有入选闭锁曲线之人。

    虽修为资质俱劣,但道性却十分豁达。

    李师回身看了众人一眼,面容少有变得祥和:“仙峰圣境,禁止喧哗。”

    “是,李师。”

    四人皆低下脑袋,随着李师继续前行。

    闭锁曲线峰…位东峰与主峰之间,

    峰间更是有一块状似凤尾的巨大奇石…而名‘凤尾岩’。

    从凤尾岩瞭望,天云峰、三月峰、云虚峰、玉清峰…等仙峰尽收眼底。

    然,诸峰子弟皆不以闭锁曲线峰相称,他们更喜欢戏称:凤尾峰。

    并常以一句“宁做鸡头,勿当凤尾。”加以戏谑。

    只因闭锁曲线峰近些年来人才凋敝,弟子孱弱,在连年各大盛会之上更是毫无建树,负名累籍。

    若非玉山积云有九仙峰之名,恐怕闭锁曲线峰早已多年之前便就得从青瓷宗除名了。

    不仅各峰峰主对闭锁曲线峰嗤之以鼻,就连各峰子弟也都倚势张狂,狗眼低看。

    “若非如此,土贤、田枣等庶子又焉敢放肆?”

    李师深叹一息,也不再去思那些恼心之事,快步往峰门步去。

    石门败破,遍布荒草,甚为寒陋,横扁上刻书【逍遥门】三字。

    字迹飘逸洒脱,仙气郁然。

    “李师。”

    石门下,一名面容清瘦,文质彬彬,身上钴蓝长服上边织印着一个【和】字的年轻弟子连忙快步上来,谦谦有礼。

    李师望了那人一眼:“文和,峰主可在峰中?”

    叫作文和的年轻弟子面色微恙,欲言又止道:“峰主自出关以来便有如换了个人似般,性情骤变,喜怒无常,时有雷霆钧怒,峰中弟子大都…”

    “知道了,你去吧。”

    李师微叹一息,领着众人步入峰门。

    登上八百多阶遍布青苔的石阶之后,来到试炼广场。

    广场之上三十六口直径三米之多的巨大水缸,分序排列,数名年轻弟子正忙碌着添水。

    见李师来,皆躬身拜礼:“李师。”

    李师朝众人微微颔首,快步往正殿而去。

    “哇,这大水缸?这是得盛多少水呀?”

    长虚惊奇地围着大缸左瞅右望,转而大叫起来:“润九,你快看,这里头的水可清了,里头影子比人还活。”

    润九抬眸望去,果见缸中之水清可见底,亮如明镜,倒映出来的人影胜于活物,不由心中暗忖:“这莫非便是李师口中所讲的长清天泉水?”

    “入门心规第一条是什么?”

    李师转身厉斥一声,吓得长虚连忙捂嘴不敢再语。

    进到无重殿,殿内并未掌灯,光线羸弱。

    一名褐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盯着殿中一副画像一动不动,英武的面孔在昏聩光线里透散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死灰,甚至微微泛起骇人的寡白。

    画中之人,白衣翩然,仙风道骨,仿若神仙化人。

    只是,画中所画着的…仅是一个背影。

    李师先朝画像深深一拜,而后朝那人拜礼道:“峰主。”

    润九等人不知如何称谓,也只能生涩地跟着口称峰主。

    临揭阳缓缓转过身子,眯了几眯李师,甚至都没看众人一眼,他低咳一声:“这就是你千里迢迢招来的?”

    李师面色微恙,甚至有些复杂:“这几人虽资质平庸,但灵慧之性尚未泯断,若调教得当,亦不失为可用之薪。”

    临揭阳微阖双目,似有些疲惫,摆手时接连沉咳数声:“罢了,你去安排吧。”

    “是,峰主…”

    李师面容深凝,他深叹一息,出了大殿。

    润九等人又生涩拜礼,追随李师而去。

    待众人离去,临揭阳陡然沉咳不止,他垂眸看了一眼掌心如墨黑血,眸间神色诡异。

    安顿妥当之后,

    润九倚坐于峰间一处巨岩之上,眺望深峰秀林景致。

    松涛海滚,林入穹霄,离天三尺三,峰中云雾缭绕,越岫而生,飘忽莫定,金阳映耀,光华四射,天金地碧,幻如神境。

    怎一个仙山圣林了得。

    润九深呼一息,舒畅地躺下身子,享受着暖阳沐浴带来的惬足。

    长虚一把蹦了上来,顺手便将他有如搂兔子般地搂了过去:“嘿,搁这想什么呢,小九九?”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非往人身上凑不行?”

    润九嫌弃的搡开了他。

    淡淡清幽寒香打入鼻来,润九皱着眉头嫌弃看他:“你还真病得不轻,大老爷们的抹什么香精?”

    “小样,瞧你嘚瑟劲儿。”

    长虚翻了翻眼,坏笑起来:“喂,要我说,以后我就唤你小九九吧。”

    润九视若罔闻,侧过身子不想搭理。

    长虚无趣地撇了撇嘴,打量起了身上衣裳,埋怨不止:“这都什么破衣裳嘛,满身洞口不说,袖子还左长右短、一大一小,这是给人穿的嘛?难怪这峰间不景气,要我说,坏就坏在这衣裳上头。”

    润九鄙色道:“有得穿你就知足吧,还三嫌四怨的,就你这德性…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长虚嘿嘿谄笑,又吐槽起来:“这长短大小倒也其次,就这色地也太过死沉了,跟寿衣没二样,这是搁库房置了多少年头了?”

    润九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衣裳领口歪得可怜,色质也极其涩麻,周身更是遍布硕大仓鼠齿洞,不禁笑声道:“配你倒也正适合。”

    长虚却也不生气,他往广场那边探了一眼,摇头晃脑起来:“哎,想不到咱闭锁曲线峰这般凋零颓落,甚是苦寒,可怜呀,可怜。就连峰中子弟也寥寥无几,还就只知埋头苦干,一点灵性之气都没,难怪不争气。”

    润九说道:“人之多少…与你修道悟性有何干系?”

    长虚神秘兮兮道:“这你就不懂了,所谓事到极处必生妖,这人至极少吧,它就容易出鬼…”

    润九一怔:“什么意思?”

    长虚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我是说有贼。”

    “有贼?”

    润九有些意外,四下查探了几眼:“贼在哪?”

    长虚往松石那抛了个眼色:“看见那三只八脚王八了没?”

    润九抬眼望去,正见三名身着深蓝长服的年轻弟子肩扛大包小包往峰门而去,其中一人手中还握着一把青纹长剑。

    润九瞪了他一眼:“人干活呢,什么贼不贼的。”

    长虚眼睛瞪得更大:“干什么活,你看他们所穿何色之服?”

    润九说道:“深蓝。”

    “那你看广场之上所穿又为何色?”

    润九抬眼望去,只见广场上忙碌的身影皆身着钴蓝长服,不由一怔:“钴蓝?”

    长虚又道:“那你看咱两又是何色?”

    润九垂眸看去,正是钴蓝之色。

    这件长服,正是李师亲至内库领出交于他之手,乃是闭锁曲线峰子弟平日所穿修炼长服。

    润九惊道一声:“莫非他峰子弟跑咱闭锁曲线峰偷东西来了?”

    长虚郑重其事道:“不是偷,是明目张胆的拿。”

    润九坐起来身子:“咱们告诉李师和其他师兄们去?”

    长虚两只乌晶大眼一翻:“你傻呀,山门之事你忘了?”

    润九一怔,先前山门之事足以说明闭锁曲线峰在玉山积云中地位卑劣,如若惊扰李师等人,无疑又是让他们平白置气,闭锁曲线峰尽失颜面。

    润九皱眉道:“那怎么办?”

    长虚贼溜溜地转了几转眼珠子,一本正经道:“要不让咱教训教训那几只王八去?”

    润九好笑起来:“就你,还一挑三?”

    长虚瞪大两只乌晶大圆眼:“什么就我,我是说咱俩。”

    “怎么样,敢不敢?”

    长虚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大义凛然神态。

    润九冷啐道:“我还能落你小子后不成?别忘了,蝙蝠我都比你多吃十三只。”

    长虚胃中陡然一个翻滚,险又发作,他咽了几咽唾沫,见润九早已跃身下了巨岩,不由急道:“喂,你倒是等等我呀,咱手头没拿家伙事,总不能赤手空拳上去干吧?”

    “你先找东西,我去拖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