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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入川

    1983年10月12日国家发出《关于实行政社分开建立乡政府的通知》,要求在1984年底以前大体上完成建立乡政府的工作。此后,建立乡、镇政府和各种合作经济形式的工作在全国展开,人民公社体制废除。内设机构实行“大办制”,将乡镇原有内设机构按相应职能重新合并,成立3-5个综合性办公室,如党政综合办公室、经济发展办公室、社会事务办公室、计生委办公室等。乡镇政府的功能定位,提出乡镇政府要履行四个方面的职能,即促进经济发展、增加农民收入,强化公共服务、着力改善民生,加强社会管理、维护农村稳定,推进基层民主、促进农村和谐。

    乡镇政权是国家政权体系的基础环节,承担着管理辖区内乡村各项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事务的职能,是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组织者和执行者;乡镇政权处在国家行政管理的前沿阵地,处在农村工作的第一线,与广大农民群众直接面对,是党和政府联系群众的桥梁和纽带,是在农村落实党和国家各项方针、政策的桥头堡。

    10月15日响水湾的叶正清正式在上峪乡任职党委副书记。在村里人们欢呼雀跃之中,叶正清骑着毛驴带着简单的被褥行李,走驴上任。

    小王庄刘芳也在这一天诞下一对龙凤胎。化肥厂的乔国良一直跟刘芳的姐姐保持着紧密的书信往来,几天后刘芳的母亲后爸还有姐姐来到了响水湾,就在乔家的新窑里,刘英乔国良办了婚礼。后爸几天后回到了四川。姐妹俩的母亲留下来照顾月子里的刘芳。

    羊泉子沟里总是能遇见这个来回跑的小老太太,乔老木匠走后,国良的母亲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每日里乐的合不拢嘴。亲家母就住在乔母的窑洞里,虽说言语不通,但有刘英在三人也能掰扯一整天。国良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样,乔家给了刘英母亲一千块钱,让他回去好好把房子修一下。

    这刘老太从没见过这窑洞原来是这般模样,在她以为那就是在黄土山上挖一个土洞。更没有见过这睡觉的火炕原来是这个样子,亲家母怕她南方人受冻,把灶膛的煤炭烧的火红,热的刘老太每日里起床后都要喝一大碗凉水,有时甚至大清早流鼻血,这也难怪,北方的气候异常干燥。她一个南方人肯定不习惯。

    11月中旬,刘芳摆了满月酒,大红沟砖厂的三后生也停工回到了村里,虽说国良结婚那天的酒席他们都来了,可是具体怎么娶到的新娘子,三人很是好奇,特别是苏云跟建民。小王庄王家院子里摆了几桌,因为人多天气冷,又在王家另外的本家亲戚那里摆了几桌。这对刘家姐妹一下子成为这一带的话题,从此刻起往后的十几年里大量的四川姑娘嫁到了这个晋西北小县城,但是心怀鬼胎的人却从中找到了发财的商机。此是后话。

    刘芳月子里的营养跟得上,身体恢复的很好,她抱着两个孩子,穿梭在饭桌之间,脸上洋溢着女主人的自豪与得意。公婆看着这一对可爱的孙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哥哥嫂子也回来了,他们已经搬到了煤矿的职工楼里,这新窑就留给了虎子一家。

    师傅国正看着虎子从一个尿炕娃,到如今一个铁塔般的黑后生,也不禁热泪盈眶。宴席过后,师傅就在他们的新窑里说:“年后,你也不要再按师徒算死工钱了。”

    “那个咋算?”虎子问道。

    “现在营生特别忙,我打算在雇个半大小子当你徒弟,你跟我走计件。”

    “那怎么能行?”

    “我打算再买点机器,我们手工锯子太慢了,往后你就是大师傅了。”虎子正要说话,被边上的媳妇抢过话题道:“还不赶紧谢过师傅。”这刘芳是个机灵人,可能是怕师傅酒醒后不认账,赶忙让虎子去给师傅端了一碗茶水道:“先喝点水,改天再慢慢计较。”

    现在的国良已经是刘芳的姐夫了,一家亲人挤在这两间新窑洞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回响水湾的路上,建民看到这虎子跟国良都娶了四川媳妇,于是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打算腊月里下四川找老谢说一门亲事。”

    “你疯了?你连省城都没去过,还要去四川?”他哥建国骂道。

    “你能寻见老谢家?”苏云问道。

    “老谢跟小四川都给我他们的地址了,怕啥?”建民答道。

    苏云看着前面的国良跟媳妇有说有笑的走着,大喊了一嗓子道:“我说两位有啥腻味话还没说完?等下问你们个事。”

    走在最前头的国良跟刘英停了下来,刘英问道“啥子事?”

    “你们俩过娘回娘家不?”苏云问道。

    “这个还没想过,国良哥你想不想去四川看看?”刘英盯着国良问道。

    国良想了想笑道:“行,再过两年有了孩子,回去一趟也是不容易的。”

    “这才刚娶了媳妇,就想着养孩子的事,不怕累死你这头老黄牛啊。”说着回头盯着刘英坏笑道:“不过看这样子,应该也是蛮快的,你看她妹子不是么。”

    刘英被他说的脸上红了一片笑骂道:“你个龟儿子,狗嘴里蹦不出几句好话。”转头又问苏云道:“苏老二,你问这个啥子意思?”

    苏云笑道:“你看我们两个不是光棍么,想着去你们那里寻一门亲事。到时候可以一起结伴回四川。”

    刘英打量着这俩后生,都是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四方脸的北方汉子模样,一个高一个矮,一样的黢黑。不禁笑道:“咋,你们这里没有女娃子?还要跑到我们哪里找啊。”

    “我们这里没有熟人说媒,娶个媳妇儿最少得要三千块啊。”建国道。

    “确实,俺们这里,交通不好又缺水,基本没有外村的女孩子愿意嫁进来。”国良道。

    刘英笑道:“我们那里女娃儿多的是,就怕你们带不走哩。”

    “带走带不走,各凭本事。咱说说啥时候动身吧。”建民说道。

    几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响水湾,晚上躺在炕上刘英钻到国良怀里道:“我娘过两天就回家了,要不我们跟她一起回吧。”

    “我也想这样,可是现在才11月份,家里还有好多营生没做,再说我们答应了跟那两个货一起走,现在走了也不好。”

    “那过完年有啥子打算,我留在家里跟娘种地吗?”

    “我想着是在县里租个房子,你跟着大嫂学理发,然后我工作也近,你觉得咋样。”

    “我能学会吗?”刘英嗔怪道。

    “你们那里的女娃娃聪明着呢,怎么学不会嘛,我大嫂还会开拖拉机哩。”

    “那李建民他大姐还真是厉害呢。”

    “她现在一个月的收入比我还多,你知道吗?”

    “那我以后挣得多了,是不是就是我养你了啊。”刘英笑道。

    国良正色道:“我大哥打算攒钱在县城买房子了,将来娃儿们念书也是个好出路,所以我们也要攒钱,也在县城买房子。”

    刘英起身拿过他的公文包,里面还有一些没用完的信封,结婚时候,她把母亲留给她的钱,还有众人随礼的钱都装进了里面。两人坐起来,在炕上的小桌子上把倒出来的钱仔细的数了好几遍。

    话分两头,建民回家把这事一说,老爹李贵说,你想去就去,家里一共只有八百多块,你拿上七百。然后他哥建国也愿意借他三百,他自己攒了不到三百。总之就是支持他去。而苏云回家跟他爹妈一说,他母亲叶培芸第一个反对道:“你跑那么远,成不成还是两回事,人家那边彩礼要多少也不知道,要是不成的话,来回路费盘缠又是多少,你想过没有。”

    “那你们说个万全法子啊!”苏云生平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冲母亲吼道。妹子苏玲把红着眼眶的母亲拉走。只留下父子两在屋里干瞪着。

    “家里一共五百来块钱,你都拿上吧。”父亲把烟锅里的旱烟吸的滋滋作响。“本来那是打算给你箍新窑的。”

    “我到时候拿三百,剩下的妹子还要读书用。”苏云起身回屋,打开自己久违的旧书包,取出一本书,那里面夹着自己这些年攒的钱,一共二百多。灭了灯抱着那本书躺着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而这边日升子劝培芸道:“莫要伤心拉,儿大不由娘,我倒是觉得这四川闺女不赖,大大方方的又勤快,没准还真能成哩。”

    “我二哥长得又不丑,没准真能领会一个嫂子呢。”边上的苏玲也劝着母亲道:“可是年龄再大一点就不好找了。”

    培芸只好叹口气道:“可是那点钱哪能够了啊。”

    “不够了,我再想办法,你可别闹出啥毛病来。”

    几天后国良送了走丈母娘,苏云也赶到大鸭湾煤矿找到了大哥说明了来意,大哥本来也是跟母亲一样的反应不支持他去,苏云没奈何,水也没喝一口就要走,被嫂子拉了回来,后来大哥借给他二百块钱,他觉得这还是不够,吃过饭后又跑到了王军家,这王军听他这么一说,很仗义的借给他三百块。

    拿着这些钱苏云回到了响水湾,一场大雪过后,苏云跟建国建民又跑进了山里,很是奇怪的一件事,那个年代的人多少都会打点野味,可是野鸡野兔这些野味却不曾少了,反而是后来人们进城的进城打工的打工,庄稼地被荒了以后,国家也不允许打这些东西时,反而是越来越少。难道是种地会增加这些山里野味吗?

    趁着村里人们卖牛羊卖粮食的时机,他们三个也把打到的这些野味拿到县里集市上卖掉。大哥建国笑着说道:“既然打算要去四川,就要把自个儿收拾得板正一点,你瞅瞅你们俩这个熊样子。”

    把卖掉野味换来的钱,建民跟苏云换了身行头,从里到外,焕然一新。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收拾,两人倒也有几分模样。

    腊八过后,建民苏云还有国良两口子四人收拾好东西,从响水湾出发了。这晋西北的天气,这个时候基本都是零下十几度,三九天的时候基本都是零下二十来度,刘英哪里试过在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整个鼻子被冻得通红,红棉袄裹在身上,好似一根行走的红辣椒。

    建民带了大概一千三百块,而苏云只带了一千左右,国良带了好多的行李,好在有这俩后生帮忙扛着倒也没费多大劲,那个时候出远门带煮鸡蛋是人们的共识,几人带了好多的煮鸡蛋,刘英看到鸡蛋就想起当初自己头一次来的时候,那些让自己万分心痛的坏掉的鸡蛋。劝他们不要省着,总比坏掉扔了好。

    这时节都是外面往家赶的人,因此从县里到省城的长途汽车上人也不是很多,建民去了省城,第一次感觉这地方的繁华跟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真真是两个世界。刘英跟国良还是比较熟悉从汽车站到火车站这段路的。候车室里,南来北往的人们挤作一团,地上全是各种尼伦袋子,编织袋子。快过年了,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回家的兴奋表情。

    那个年代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你光有钱不一定能买到东西,还需要另外的一些票,诸如布票、粮票、肉票等等,几人从家出来后身上带了好些粮票。但是在火车上却不需要用粮票,因此车上的饭菜较外面的餐馆能贵一倍不止,不过味道却是没的说,当然,那个时代能在火车上吃得起饭的大都是政府官员或者社会名流。尤其是陕西、山西铁路局开出的火车餐车水准真是不低,据说厨师大多出身于老牌饭庄,各地名菜,特供商品也会出现于火车的餐车上。

    而且当时的饭盒是那种白色方形铝盒子,吃完饭后是要回收的。他们几人坐的车厢里根本没有一个人舍得花钱吃这个饭,但是能从不远的餐车厢里闻到各种香味。到了吃饭的时候,总是能闻到一车厢的煮鸡蛋味道,这鸡蛋吃多了就要放屁,整个车厢弥漫着汗臭,脚臭,还有鸡蛋屁的臭味……

    刘英惊讶于这几个后生一顿居然每人能吃七八个鸡蛋,着实把她吓一大跳,生怕吃出个啥毛病来,还没到成都,几人就把带的煮鸡蛋吃了个干净。刘英笑骂道:“你几个讨吃货,来我们这里肯定长不了这么大个子。”

    出了车站,三个后生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跟在自家省城完全不一样,这边的人带东西喜欢用框、篓子之类的,而自家这边往往都是袋子,各种袋子。可能跟生活习性有关吧。

    四人第一次在这成都下馆子,只见各种盘子碟子端上来的时候,三个后生直接傻眼不敢动筷子,苏云赶紧把饭馆的菜单拿来一看,笑道:“也不是很贵啊,一个菜还没有咱那边一碗炖羊肉贵哩。”

    “不过人家这做的真是好看。”国良道。

    “这边的白米饭可是好吃的厉害啊,我光吃白米饭就能饱。”建民笑道。

    刘英笑着望着这几个楞后生道:“这里可没有你们那里做饭那么糙,也没有那么大的碗。”

    几人又大笑起来,店里的人仿佛看着几个外星人一般,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几个人兜里装的钱可是不少哩。

    饭后几人又坐车去江油,这刘家的亲人都在汽车站等着他们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