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族议会
琰陵王城青翡区东侧，悠扬的古典旋律从顿莫子爵府的银质扬声器中翩然响起。厨刀和着旋律，将一大块上等烤肉分切成精致的小块，优雅地摆入七个造型别致的瓷盘中。
“主菜水晶浆果帕达木豆泥酱佐炭烤小牛肉。”管家一面优雅地为每个家族成员倒好佐餐酒一面解说道。
“嗯。”顿莫子爵象征性地回应了一声，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嘴中咀嚼。配上一口红酒咽下：“自皇帝迁都以来举办的一年一度开城日现在已经是第十次了，到时候治安问题会变成什么样你们应该都清楚了，总之要保证好贡品的运输。”
“好的父亲！”五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应到。
“家里的扫除工最近病了，你看看要不要从那些难民里选个顺眼的应付一下。”一旁的子爵夫人林笙擦了擦嘴，淡淡地提道。“也算是帮了那小子一把。”
子爵没有回应，端起酒杯示意管家倒酒。
“父亲今天兴致不错嘛。”长子顿柯起身端起酒杯“父亲年年都如数向天域的大人上呈贡品，今年更是超量完成目标。近来又得了银琰瑄公爵的赞赏，想来晋升伯爵之日已经近在咫尺了。儿子敬父亲一杯，祝我们顿府早日进驻晖金区！”说完他一饮而尽。
顿莫看着儿子，脸上扬起了欣慰笑容“你小子，长大了，嘴也变油了不少！交给你管理贡品的差事办得不错，但为父还是要告诉你一些道理。”
他抿了一口酒，指着那块硕大的牛肉说道：“就拿这牛来说，尤其是那些好奇心重，观察力强的小牛。平时养着你得把身上的刀子收好喽，别让他们看出来，否则有了恐惧情绪，肉会发酸、发紧。有的小牛受惊了甚至还会撞上你。虽然力道也不大，但是多少还是影响了其他的牛……”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的管理手段是不错，就是得少用你那鞭子。偶尔给两块糖吃，他们那些贡品就会老实不少。”
音乐进入尾声，几个服务员撤下了甜品的空盘，顿莫子爵的脸上多了些红晕。积年繁重的工作下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那！今天大家都早点睡吧……明天天域就会派黑骑士来押送贡品了！到时候都拿出点精气神来！”
众人一一道过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管家按部就班地锁好门窗，拉上窗帘，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那灯灭之时习以为常涌入大厅的黑暗。当他回头走进自己的房间时也没有发觉那随黑暗涌入的几道闪着红色光点的阴影。
他只知道待他背身掩上大门后听到那一声凄厉而短暂的尖叫，以及当他带人冲上主人房间时床上已被割喉的顿莫男爵和夫人……
“铛…”一记深邃绵长的幽吟穿透王城议会塔的层层回廊，打断了议长银沁心的冥想。银庭的钟塔轰鸣着人类难以感知的频率回荡在银沁心的脑海。
同时喧嚣的还有议员们鸡鸣犬吠般的喋喋不休。然而争论的无非是一些辖区规划、龙血配比、贡品指标、人员调配以及一些小规模的贫民暴动和零零散散的盗窃案件……
韩逸安家族的族长的叫嚣颇有分量。一捧浓密的大胡子上牛皮癣似的挂满了各种冗杂庸俗的鎏金宝石，沉甸甸地盖住了那张油腻而粗鲁的大嘴。却戏谑地放纵那同样粗俗恶心的唾沫肆意拍打在工艺考究的乌金地板上。
银沁心根本不想理会韩逸安想要修改警局人员部署规则的提案，尽管他揪出了警卫系统人员选拔体系中一系列的弊端并提出了解决方案。
“不过是想给他那弱智儿子谋份差事罢了。”银沁心掩着面白了他一眼，她利用龙族的神经控制力关闭了这一频段的听觉，她对人类豪绅鸡毛蒜皮的经济纠纷向来没什么耐心。眼下她只是透过手指的缝隙死死盯着韩逸安脚下的地板。
整块镜面般无瑕的墨玉，金丝佐衬的天然纹理。完美设计的光线透过精美镂空的雕纹穹顶，映出丝丝盘踞状若游龙的晶发与其上映出的肥腻肚皮和一滴滴恶心的汗渍……
“一群蛆虫！银琰瑄大人会杀了我的…”银沁心把牙咬的咯咯响，正了正衣领。“下次做这种破事我得给他们都上个嚼子。”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楔形黯晶匣子，深邃浑浊的晶簇下一丝空明的金色时隐时现。这是一把钥匙，能开启下层首府塔和上层天域之间的闸门。
“议长大人，我这里有一份有关‘黑潭’的案件汇总。”蒙凌议员的话语低沉却极富穿透力，嘈杂的牢骚仿佛被釜底抽薪一般没了生气。
蒙凌议员，也是现任琰陵王城警局总督察官，身为贵族却向来只披一袭单调的警长大衣，衣领竖起环绕脑后，让人只能从正面才能观其全貌。
头戴标志性警长帽，银丝杂糅于黑色鬓发之下，与苍白的短须一并打理成菱角分明的模样，唯觉干练，不显沧桑。眼窝深陷，高耸鼻梁与极富结构感的苍白面容一同塑造出一股深邃而肃杀的形象。
银沁心顿了顿，离席的准备工作也慢了下来。作为少数几位由银琰瑄公爵钦点的直属眷族，蒙凌的议案值得她迟到几分钟。
“顿莫男爵府的案件包括莫顿男爵本人在内的七位家眷全部遇害，家中财物也未能幸免。但调查结果一如既往，没有目击者，顿莫家的管家仆人当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算上轻钢，熔山，玉磐……迄今已经有七座金库被洗劫。他们已经对贵族动刀了。”
蒙凌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一抹寒光伴随着剃刀般的陈述，引发了一阵不安的私语。“最重要的是，本应由顿莫子爵统筹转输的308头贡品也被全数掳走了。这里是属下整理的案件细节和初步的调查结果，人员编排和保卫方案，请您过目。”几位警员各自抱着一打厚厚的文件毕恭毕敬地呈到银沁心面前。
“黑潭”是近来令议会院颇为头疼的问题。从现有的信息来看这似乎是一个类似反叛军团的地下组织。
但他们作案没有凶器，没有指纹，没有生还的目击者，受害者身上只有一处物理致命伤且少有反抗行为。从面部表情和大脑解剖结果可以排除有精神类魔术甚至奥术介入的可能，由此可推断被害人是被极其高超且手段杀害的。
其过程之快以致有的受害人仍呈现深度睡眠的神态。其极高的组织性和目的性以及索财行为排除了宗教诅咒的可能。不能确定是个人犯罪还是团体作案……
“我了解了，这件事我会转述给天域诸位的。”银沁心幽幽地回应着，一旁的黯晶大门渐显，银庭的回廊清晰于眼前。
黯晶是奥术界公认的上佳魔导材料。如同血液在血管中流淌，黯晶亦是如此传导着奥法，恩赐，魔术甚至奇迹的回路将错写率损耗率降至极低。因此成为了一种凌驾于黄金之上的珍贵材料。银琰瑄公爵从九座龙族曾经掌管的没落城邦中搜罗了几乎所有黯晶并以此为基石铸就了天域。
“张宁谨议员接替我议长的位置，我赋予他议长的一切权力，处理韩逸安家族和王希家族的议案。你们总结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汇报给我。”
银沁心对着单膝跪地诚惶诚恐的张宁谨撇下最后一个眼神，逐渐消隐于黯色的回廊之中。身后是飘扬的裙摆，渐隐的门扉，和众议员跪安的问候“恭送议长大人！”
银沁心在无边黯色的幽巷中疾行着，虽说运用银琰瑄公爵的恩赐可以凭意念扭曲整座王城的结构，但她还只是个不过百岁的新人。对于恩赐的掌握远不及先辈们如火纯青。相较于控制晶簇的生长方向来开拓捷径，她更愿意展开龙翼，顺着首府塔的上升气流滑翔至银庭的城垛。
但这一次，她并不排斥在路上多花一些时间。不只是因为能够熟练穿梭于天域是作为王城执事最基本的素养，而是她依然需要几分钟梳理清几十份“黑潭”档案的脉络。
“我真是个笨蛋！这种程度的信息量琰瑄大人只要随意扫一眼就能领会透彻了。”银沁心自疚地想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一抹幽光穿过晶体纹理的层层阻隔透进了银沁心的眼眸。门扉洞开，星庭的辉芒通过镜阁九转迂回的折光曲镜和周密设计的镂空悬窗精巧地映射在整片天域的每个渴望晨曦的角落。
“元玄，就在那里帮我看看这个玉雕的效果怎么样。”银琰瑄的问句从穹顶的艳阳浮雕下挥洒下来，那声音高雅而庄严，源自历经数千余岁月的上位龙族，尽显掌控王城全境的君主威严；低沉而温柔，带着哄小孩似的宠溺，沁宓的叹调连绵于句尾。两种判若天渊的气质竟能浑然一体。
银沁心向上望去，耀眼光芒笼罩着纵深百米的柱廊边沿上银琰瑄公爵隔空托举着一枚直径十余米的精美玉雕，通透而清雅，而银琰瑄挟一袭月银轻丝裙翩然其上，缀满金鳞的裙摆宛如不死鸟的尾羽，摇曳于宝石精巧折射的雷因赫伦兹艳阳之下熠熠生辉。
“无可挑剔，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无人可以质疑您卓越的艺术品味。”晖元玄亲王带着一贯的温婉语气回应着，又微侧过脸，一抹温暖神秘的轻笑拂过银沁心的双眼，不经意间羞红了女孩的脸颊。
“啊…啊…见过亲王殿下，公爵大人。”银沁心有些不知所措，艰难整理的思绪被扰得乱七八糟。
“哟，小沁！处理人类的杂事真是幸苦你啦。”银琰瑄的关怀带着些许的逗弄。
“啊没有没有，都不麻烦的…”没有了阳光的阻挠，银沁心才看清了这位银庭公爵的全貌。
澄澈空明的金色眼眸中映衬着黯金色线瞳，浅浅眯作两抹叶影。一枚镶挂着鎏金珐琅的单片水晶眼镜，散射出缕缕金丝盘踞于额间耳后，温润流情。
另一枚隐逸于层层乌金色丝缕的发束之下，俨然如透过树荫的新月，波谲云诡。泛着金属光泽的墨色低胸礼服附着于宛若白玉般润泽的胴体，丝滑柔顺的透明外袍从腰间流淌到足底。
修长的金尾、身后的飘翎、肩披的斗篷、长发上坠挂的饰物以及遍布的龙须流苏在银琰瑄恩赐的驱动下如同置身水流一般浮动。华美之极宛若全盛金龙皇的恢宏翼展。
“即使是上位龙族这份绝美也举世无双。”银沁心毫不收敛艳羡的眼神，公爵手肘与小腿处的洁白皮肤与乌金色手套，细鳞丝袜完美衔接，宛若水乳相容浑然一体。
不过本就应该如此。与银沁心等一众新生代龙族不同，元老们可以选用“魂寂”咒诅之后褪下的不朽龙骨来制作新生躯壳的外衣。借此缅怀龙之一族“神明之下巅峰造物”的光彩。
目光随轻纱流淌而去，那唯美雍华的龙女踩着曼妙的步伐款款踏上悬浮阶，在楔形结晶的簇拥下入座于二层议台。
那是一簇黯晶汇聚成的精美方柱形坐席，从墙面延展至大厅内环，不甚规整，但鳞次栉比的错落形态似乎也有相当的美学和几何学考量。整座殿堂呈放射的柱状分布，错落着上粗下细从穹顶坠下的廊柱，宛若水滴延展自天顶滑落。
底端悬空，从尖端衍生出盘根错节的须状物，包裹而不粘连着一枚蕴含银琰瑄恩赐的黯晶。喜欢繁华的“艺术品”作为银庭公爵的小爱好，不仅体现在座椅、阶梯的细致雕文、华美服装或是举手投足间的小“繁琐”，也体现这座王城，银庭，乃至天域的构造。
这是一名上位龙族的精神和美学的追求，也是整个龙族最为精绝的恩赐力量，天域的层级连接并非倚仗人类建筑的下层材料支撑托举上层材料并将一切重力施加于地基的原理。而是以天域第七层“境阁”的永恒艳阳为能源，恩赐为驱动，由上层牵引下层，层层倒挂于通联星界的天帷。
琰陵王城是位于雷因赫伦兹大陆东方连接天境的一座沙漏型半浮空岛屿。远处看去像一座天际垂下的宏伟沙漏，沙漏的中心是地面建筑群巴别塔和悬垂于天域的银庭。
其中巴别塔从某种意义讲可以算得上是一座传统的人类建筑，只不过极尽考究奢华。即使是单单提供给人类贵族居住的上城区便采用了大量大理石，石英甚至黄金作为主体结构。而身为“高位人种”的龙人则聚集于中心建筑——连接银庭的“巴别塔尖”，由黯晶、黑曜石、熔石、灰金铸就的直入云端的首府塔。
正当她痴迷地欣赏着巨大悬浮玉雕与墨色镜面辉映出的梦幻光晕。黯晶穹顶上忽然有阵阵铁骑奔袭的轰鸣传来。
随着晶簇崩离出一条萧肃的缺口，晖元钧亲王身披一座“乌金堡垒”的轮廓渐显于破碎的黯晶墙垣之中。伴随着行军的轰鸣，一众全副武装的黑骑士牵着数十头巨型飞龙紧随其后。晖元玄亲王从位置上恭敬地站起，仍旧带着一丝优雅静谧的微笑。
“我是不是以前提到过不允许牲畜进入室内呢亲王殿下。”银琰瑄一边重组掉落的破碎黯晶，一边“温润而礼貌”地提醒着。银沁心注意到她眯起的眼缝中透出的一丝阴冷的杀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细碎的牙齿碰撞声。
“银薪牍呢？”玄铁般沉重的低音冷冷地压了下来。
“已经派人去催过了。”银琰瑄闹变扭似的嘟囔着。“这种会议他向来是不愿出席的，不像我们几个，人家可是很忙的呢。”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修剪爪子的刮磨声。
晖元钧没有回应牢骚，深陷的金色线瞳冷傲地扫了一下。一旁的黑骑士心领神会，一个标准的敬礼向后郑重地退了两步随即转身快步消失在另一道黯晶门扉中。
“那就先开始吧！”低音再次传来。
“边城穆萨柯韦已经濒临失守了。”晖元钧本就沉重的低音愈加令人喘不过气来。他没有落座于顶层的席位而是一步一步踏在墨色琉璃地面，发出阵阵金属的哀鸣。
“作为神使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晖元玄融在巨大廊柱的阴影里，曾经处理龙族与神明事物的外交经历让他比同族更加了解神秘领域。“以魂衰症龙族残党为走狗反咬主人一口，呵，真是讽刺！”
“不生不死却渴望灵魂的残躯，消亡肉身便阴魂游离寄生尸体。灾厄病毒般的侵蚀力加上位面行者扭曲空间的机动性，这就是受重创的神明眷族的反咬么？有点意思。”
银沁心兢兢战战地听着，一面是穷兵黩武的首席摄政王晖元钧的肃杀岿巍；一面是漫步九界的神谕者晖元玄的诡谲叵测；一旁的天域铸造者、雷因赫伦兹全境守护者托腮含笑。
三位龙族战力巅峰的威仪压得她喘不过气。作为下位龙族的新人，她难以想象数百年前的那场地坼天崩的天幕战争。全盛的龙族军团，三条上位巨龙，那条遮天蔽日的圣金君王晖元恒和传说中画境龙神向九界众神的宣战……
“泽洛弗骑士长马上调动王城的兵力支援边疆。”亲王没有落座，他巍然矗立在议会厅中央斜眼瞟向漫不经心玩弄头发的银琰瑄，“我要你亲自去一趟塞尼格维塔，三天之内修一座像样的工事出来！”
毫不客气话语令银沁心心头一震。再望向公爵，依旧含笑嫣然的眉眼隐入了发鬓之下，两轮金色的残月在黑夜里寒光瑟瑟，周身的衣带发丝飘飞的幅度也逐渐凌厉起来。
她知道两位大人素来水火不容，一言不合便剑拔弩张。但如今第一次亲临现场，双腿还是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嚯！上来就给人家提要求嘛，求人办事连个请字都没有，相信亲王大人自己的军团办妥此事也是易如反掌的吧！那我是否也能劳驾您百忙之中大驾亲征一趟，去帮我把“黑潭”这只老鼠揪出来如何？”
“放肆！你违抗皇命还胆敢羞辱摄政王……”声音来自一位新晋眷族黑骑士青涩无知的喉咙，而叫嚣未完，一根黯晶尖刺便永远地封住了它。
“蝼蚁一样的东西，也配叫嚣？”笼罩于公爵的怒意下银沁心吓得面如土色。
几位黑骑士的利剑刷刷出窍，公爵前方地面上的晶簇碰撞出涌动的战吼。她祈求一般地望向一旁的晖元玄亲王，绝望地发现他就像看热闹一般戏谑地捧起一本她看不懂的书。平静温婉的脸色仿佛在说：“这种事情天天都有的嘛，他们闹完就好了。”
“轰隆隆……”沉重的破门声拯救了银沁心快要崩裂的心脏，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战局。一只巨大的炼金银手扒开了大门，捻下一地七零八落的精巧零件和大块的纯白大理石。一头十多米高的巨龙剪影被阳光刻在皲裂的地板上。
“哎呦喂!我的乖乖薪牍公爵欸！那门它是个装饰啊，装饰啊！不能从那进的！那可是我花了足足两个小时选的料子啊！”银琰瑄像个小孩一样哄闹着，躁动的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摇，完全没有一点刚才杀气腾腾的样子。
“那……真是不好意思。太久没来又忘了。”巨大的金属胳膊挠了挠头，半搀扶着退到阳光无法顾及的阴影里。
银沁心这才看清这位从未谋面的璇玑公爵银薪牍。同时身兼皇家图书馆长、秘银奥法学会会长、灵墟总领事、日冕皇家学院院长等一系列职位。
银沁心曾在日冕学院修读了十余年，也只是听说过这位璇玑公爵大人的传闻，而如今一见不禁诧愕。不同于如今寄居于人类躯壳之下的其他龙族，银薪牍仍旧保持着半张龙体。她没有看错，就是半张。
无力的翅膀，肿大的左肢架着厚重的秘银炼金外骨骼，胸部和腹部插着密密麻麻的给养输液管道，一副苍白干枯如死尸的样子。另一面则极尽萎缩只剩下包裹畸形头骨的皮肉，极不对称的人类右爪颤巍巍地操纵着炼金假肢。
作为从魂寂诅咒中扭转龙族灭亡命运的“救世主”、“魂附疗法”的开创者，他使无数龙族免于被“魂衰症”吞噬殆尽。而他自己却因为迷恋曾经完美的龙躯而不惜把自己当作不成熟魔药的实验体，历经数月生死边缘的徘徊后，他成为了如今缝合巨怪般畸零扭曲的样子。
银沁心看着“巨怪”入了神，不禁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过，微微灼痛了她的瞳孔……
“恭迎吾皇！”齐整的话语令她心头一惊，慌忙之下她仓惶单膝下跪，肃静的厅堂内碰撞出一声不和谐的杂音。
“呐，好久不见了，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金色阳光柔和拂过黯晶的砖瓦，迎着穹顶玉雕通透的永恒艳阳的折光，琉璃镜面的光晕萦绕出新的形状，宛若一条盘踞的金色巨龙。
顺着这缕辉光，银沁心望见了那位闪耀着黎明色彩的新皇——晖冕。
澄澈的瞳孔闪耀着上位龙族也难以企及的圣金流光，捕风的金发一如那精纯的王之血脉，拂过眉眼、淌过肩章。
周身披挂的衣履，虽略逊于昔日龙王晖元恒的影子，却俨然非凡物所能为。难以企及的空明纯白一如骄阳般的耀眼却又带着一种至黑之黯也难以企及的深邃，如同黑洞一般扭曲了光线，一抹隔纱般的距离感。阳光浅隐在薄云后，金色的笑容也多了一丝难以窥探的意味。
“刚才和璇玑公爵处理些事耽误些时间，公爵他也是给朕引路，一时性急了些，抱歉了琰瑄。对了，你的新作品朕很喜欢。”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玉雕，光拂过花瓣的声音轻灵而神秘。
“晖冕？你怎么来了？”坚钢向来不解风情，晖元钧不耐烦地打断了寒暄直呼皇帝的名讳。
银沁心突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他自己的位置，于银庭第三层紧靠皇座左侧的位置正襟危坐。
“这是军务，你帮不上什么忙！”铁血亲皇的语气依旧冷峻不留情面，一席话说得银沁心惴惴不安，她生怕再次看见银琰瑄公爵脸上的愠色。但这一次的语气似乎又有变化，那种斩钉截铁的武断和傲气消失了，一丝略显拘谨的试探感若有若无地藏匿其中。
“朕能帮上忙的自然是诸位都不能解决的事。朕说错了吗？亲爱的亲王殿下。”没有一声雷鸣的风暴最令人措手不及，没有一丝怒意的威严最令人诚惶诚惧。
“朕当年登基的时候就将大小一应事物都交给诸位处理了。但作为皇帝，有些事情，朕还是得替诸位解决！”
银沁心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晖元钧，而他竟没有说话，只默默调整了一下坐姿，发出一串铁甲刮擦的悲鸣。
“那么好的，如果诸位爱卿都没有异议的话朕就简单下几道旨意。”风暴过去，阳光重新撒向大地。
“银琰瑄公爵！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弟弟晖陌是怎么歼灭五百万异界人类军团的吧。”晖冕的声音逐渐变得凌然而威严。
“当然记得，陛下那一招借刀杀人在下可谓是记忆犹新呢，不过过了十年，作为献祭仪式核心的晖陌皇子现在恐怕……”
“你马上带人加固旧都寰恒王城的结界，不允许一只活物脱离隔离区！”晖冕的打断让她显得有些尴尬。
“啊，行！行！”她躺回座椅嘟着嘴回应道。
“银薪牍公爵！你带一队魔药师马上回收并销毁隔离区内所有残余‘黑水’。绝不允许有一滴黑水泄露！议长银沁心！你妥善记录好每一份样本，不得有纰漏！”
“啊？啊…是！”银沁心有些受宠若惊。作为一个上任不足一年，从未亲见过皇帝本尊的无名小卒竟然能被皇帝得悉名字！甚至在银庭议会和公爵大人一同执行任务！
“黑水？”银琰瑄瞪大了眼睛。“您指的是清剿黑龙一族时使用的黑水吗？”
“从成分来说是的。”银薪牍拎出一枚层层密封的透明晶核，一滴涌动着黑光的诡异液体在其中翻腾着。
“这是从隔离区人类名为‘猎龙者-H04’的武器中提取的‘黑水’样本，78%的精淬魂寂龙血，除去2%的黑龙血还有一些其他炼金稳定剂，总体上和我当年的配方一致。”
一阵不安的骚动占据了银庭沉闷的空气。在缜密记录一一除名的清剿行动下黑龙一族难道还留有残党？又或者龙族内部也出现了叛党？
“异界人类的闪电入侵行动有太多疑点。没有侦察兵勘查战场，没有先遣部队，五百万人的钢铁军团不到一周时间就避开银庭公爵部署的所有防御工事直达寰恒王城。并且在‘黑水’武器的加持下横扫我方龙血军团……”晖元玄幽怨嗓音中更多了几分诡谲的色彩。“一定是有叛徒将王城的战力和部署都泄露出去了！”
“而且还泄露了‘黑水’的配方，有这种神明咒诅之物的加持难怪银星戈公爵会不敌！”晖元钧冰冷的语气里也透出了些许忧虑。
“不过，蝼蚁们终究还是身亡命殒了不是吗诸位？”皇帝温和的陈述带着些许胜者为王的从容。“但也绝不允许一丝威胁龙族安危的隐患存在！黑骑总兵泽洛弗！你挑一队信得过的黑骑士协助赛德公爵的清剿工作，凡是活物一个不留！”
泽洛弗没有回话，而是庄肃地望向王座左侧的晖元钧。铁血亲王峻刻的面容隐在头盔的阴霾之下，而那一息不屑的狂傲和凌厉的怒意冲破了铁甲龙鳞的压抑。
“我堂堂龙族受限于将殒之神的走狗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忌惮区区五百万下等异界人类和他们‘铁皮军团’的残党？真是可笑！”
雄浑的回音久久不去，晖冕浅浅一笑，幽幽地压低了声音：“朕记得十年前银星戈公爵也说过类似的话。薪牍公爵，你这次去的时候尝试回收一下遗体吧，毕竟也是随父皇戎马一生的老臣了。”
“技术上可能比较困难，如果与那种剂量的黑水直接接触的话，理想状态能回收一些牙齿和爪部的残片，不理想的话……”
“哦，那真是可惜了。真希望不会有哪位爱卿再步他的后尘。”晖冕挤出些许悲伤的表情随即又转过头来戏谑地望着晖元钧。“呐，话说回来我亲爱的皇叔。北境格勒泽伦瓦还有一些不太听话的银星戈旧部，如果皇叔你去的话或许能避免流血呢。”
“纳格莱泽沃高墙怎么办？谁来对付那些东西?”谈及银星戈的名字晖元钧的脾气仿佛被釜底抽薪了一般，但仍旧强撑着威严。
银星戈是早年跟随老龙皇晖元恒南征北战的得力干将，在天域龙族中颇有威望。作为老龙皇隐退后天域龙族军界的头把交椅与统御王城的银琰瑄分庭抗礼，而晖元钧身为亲王却只能担任副职在其手下压抑多年。直到他在寰恒王城中战死，晖元钧才得以接手军权。
“哦，这你不用担心，霆烟会解决的。这样的话朕借走你的泽洛弗没问题了吧？”晖冕幽幽地说道。
“霆烟？霆烟他回来了？在哪里在哪里？”银琰瑄毫不掩饰言语的兴奋，尾巴小狗似的疯摇着，眼里期待的光茫忽闪忽闪。
“他已经上前线了亲爱的公爵。毕竟还是国事重要的，对吧。”
银琰瑄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双臂环抱、嘟着嘴气呼呼地坐了回去。身兼银庭秘书长的银沁心焦急地想维持公爵的形象，但任性的上司让她手忙脚乱。脑子里胡乱想了一堆方案，但最后呈现出来就只是一直拉扯着银琰瑄的衣角。
“好的，如果诸位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此就散会吧。辛苦各位！”晖冕转身，冉冉退回到门外阳光之中。
“陛下，晖陌皇子怎么办？”泽洛弗依旧一丝不苟，不解风情，扰乱了宁静水面般的心绪。
艳阳的君王站定在金色覆盖门檐下，背光的投影隐隐有些怅然。“你见过在没有灵魂补给的情况下撑过一月的魂寂症患者么？”那声音骤然的空洞无力。
“是，属下失言，请您节哀。”空气凝结成了冰，没有人说话，静静望着阳光被蒙上了阴云。
“对了，银琰瑄，你之前说要砍伐一批苍青木需要人手对吧。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个安全的活。”晖冕刻意地转移了话题。
“是的，目前人手比较紧张，但我已经有办法了。不劳陛下费心。”银琰瑄低下头，在这伤怀的氛围下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泛起的诡谲笑意。
一切似乎都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案，银庭议会厅再次回到了往日的静谧，玉雕折射着星庭的余辉散着瑰丽的流光；镜面反射着隐藏于阴影下各不相谋的侧脸，包裹恩赐的黯晶之下，一些不为人知计划被刻定了方向，一些不见天日的暗流在潜滋暗长……
“主菜水晶浆果帕达木豆泥酱佐炭烤小牛肉。”管家一面优雅地为每个家族成员倒好佐餐酒一面解说道。
“嗯。”顿莫子爵象征性地回应了一声，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嘴中咀嚼。配上一口红酒咽下：“自皇帝迁都以来举办的一年一度开城日现在已经是第十次了，到时候治安问题会变成什么样你们应该都清楚了，总之要保证好贡品的运输。”
“好的父亲！”五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应到。
“家里的扫除工最近病了，你看看要不要从那些难民里选个顺眼的应付一下。”一旁的子爵夫人林笙擦了擦嘴，淡淡地提道。“也算是帮了那小子一把。”
子爵没有回应，端起酒杯示意管家倒酒。
“父亲今天兴致不错嘛。”长子顿柯起身端起酒杯“父亲年年都如数向天域的大人上呈贡品，今年更是超量完成目标。近来又得了银琰瑄公爵的赞赏，想来晋升伯爵之日已经近在咫尺了。儿子敬父亲一杯，祝我们顿府早日进驻晖金区！”说完他一饮而尽。
顿莫看着儿子，脸上扬起了欣慰笑容“你小子，长大了，嘴也变油了不少！交给你管理贡品的差事办得不错，但为父还是要告诉你一些道理。”
他抿了一口酒，指着那块硕大的牛肉说道：“就拿这牛来说，尤其是那些好奇心重，观察力强的小牛。平时养着你得把身上的刀子收好喽，别让他们看出来，否则有了恐惧情绪，肉会发酸、发紧。有的小牛受惊了甚至还会撞上你。虽然力道也不大，但是多少还是影响了其他的牛……”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的管理手段是不错，就是得少用你那鞭子。偶尔给两块糖吃，他们那些贡品就会老实不少。”
音乐进入尾声，几个服务员撤下了甜品的空盘，顿莫子爵的脸上多了些红晕。积年繁重的工作下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那！今天大家都早点睡吧……明天天域就会派黑骑士来押送贡品了！到时候都拿出点精气神来！”
众人一一道过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管家按部就班地锁好门窗，拉上窗帘，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那灯灭之时习以为常涌入大厅的黑暗。当他回头走进自己的房间时也没有发觉那随黑暗涌入的几道闪着红色光点的阴影。
他只知道待他背身掩上大门后听到那一声凄厉而短暂的尖叫，以及当他带人冲上主人房间时床上已被割喉的顿莫男爵和夫人……
“铛…”一记深邃绵长的幽吟穿透王城议会塔的层层回廊，打断了议长银沁心的冥想。银庭的钟塔轰鸣着人类难以感知的频率回荡在银沁心的脑海。
同时喧嚣的还有议员们鸡鸣犬吠般的喋喋不休。然而争论的无非是一些辖区规划、龙血配比、贡品指标、人员调配以及一些小规模的贫民暴动和零零散散的盗窃案件……
韩逸安家族的族长的叫嚣颇有分量。一捧浓密的大胡子上牛皮癣似的挂满了各种冗杂庸俗的鎏金宝石，沉甸甸地盖住了那张油腻而粗鲁的大嘴。却戏谑地放纵那同样粗俗恶心的唾沫肆意拍打在工艺考究的乌金地板上。
银沁心根本不想理会韩逸安想要修改警局人员部署规则的提案，尽管他揪出了警卫系统人员选拔体系中一系列的弊端并提出了解决方案。
“不过是想给他那弱智儿子谋份差事罢了。”银沁心掩着面白了他一眼，她利用龙族的神经控制力关闭了这一频段的听觉，她对人类豪绅鸡毛蒜皮的经济纠纷向来没什么耐心。眼下她只是透过手指的缝隙死死盯着韩逸安脚下的地板。
整块镜面般无瑕的墨玉，金丝佐衬的天然纹理。完美设计的光线透过精美镂空的雕纹穹顶，映出丝丝盘踞状若游龙的晶发与其上映出的肥腻肚皮和一滴滴恶心的汗渍……
“一群蛆虫！银琰瑄大人会杀了我的…”银沁心把牙咬的咯咯响，正了正衣领。“下次做这种破事我得给他们都上个嚼子。”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楔形黯晶匣子，深邃浑浊的晶簇下一丝空明的金色时隐时现。这是一把钥匙，能开启下层首府塔和上层天域之间的闸门。
“议长大人，我这里有一份有关‘黑潭’的案件汇总。”蒙凌议员的话语低沉却极富穿透力，嘈杂的牢骚仿佛被釜底抽薪一般没了生气。
蒙凌议员，也是现任琰陵王城警局总督察官，身为贵族却向来只披一袭单调的警长大衣，衣领竖起环绕脑后，让人只能从正面才能观其全貌。
头戴标志性警长帽，银丝杂糅于黑色鬓发之下，与苍白的短须一并打理成菱角分明的模样，唯觉干练，不显沧桑。眼窝深陷，高耸鼻梁与极富结构感的苍白面容一同塑造出一股深邃而肃杀的形象。
银沁心顿了顿，离席的准备工作也慢了下来。作为少数几位由银琰瑄公爵钦点的直属眷族，蒙凌的议案值得她迟到几分钟。
“顿莫男爵府的案件包括莫顿男爵本人在内的七位家眷全部遇害，家中财物也未能幸免。但调查结果一如既往，没有目击者，顿莫家的管家仆人当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算上轻钢，熔山，玉磐……迄今已经有七座金库被洗劫。他们已经对贵族动刀了。”
蒙凌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一抹寒光伴随着剃刀般的陈述，引发了一阵不安的私语。“最重要的是，本应由顿莫子爵统筹转输的308头贡品也被全数掳走了。这里是属下整理的案件细节和初步的调查结果，人员编排和保卫方案，请您过目。”几位警员各自抱着一打厚厚的文件毕恭毕敬地呈到银沁心面前。
“黑潭”是近来令议会院颇为头疼的问题。从现有的信息来看这似乎是一个类似反叛军团的地下组织。
但他们作案没有凶器，没有指纹，没有生还的目击者，受害者身上只有一处物理致命伤且少有反抗行为。从面部表情和大脑解剖结果可以排除有精神类魔术甚至奥术介入的可能，由此可推断被害人是被极其高超且手段杀害的。
其过程之快以致有的受害人仍呈现深度睡眠的神态。其极高的组织性和目的性以及索财行为排除了宗教诅咒的可能。不能确定是个人犯罪还是团体作案……
“我了解了，这件事我会转述给天域诸位的。”银沁心幽幽地回应着，一旁的黯晶大门渐显，银庭的回廊清晰于眼前。
黯晶是奥术界公认的上佳魔导材料。如同血液在血管中流淌，黯晶亦是如此传导着奥法，恩赐，魔术甚至奇迹的回路将错写率损耗率降至极低。因此成为了一种凌驾于黄金之上的珍贵材料。银琰瑄公爵从九座龙族曾经掌管的没落城邦中搜罗了几乎所有黯晶并以此为基石铸就了天域。
“张宁谨议员接替我议长的位置，我赋予他议长的一切权力，处理韩逸安家族和王希家族的议案。你们总结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汇报给我。”
银沁心对着单膝跪地诚惶诚恐的张宁谨撇下最后一个眼神，逐渐消隐于黯色的回廊之中。身后是飘扬的裙摆，渐隐的门扉，和众议员跪安的问候“恭送议长大人！”
银沁心在无边黯色的幽巷中疾行着，虽说运用银琰瑄公爵的恩赐可以凭意念扭曲整座王城的结构，但她还只是个不过百岁的新人。对于恩赐的掌握远不及先辈们如火纯青。相较于控制晶簇的生长方向来开拓捷径，她更愿意展开龙翼，顺着首府塔的上升气流滑翔至银庭的城垛。
但这一次，她并不排斥在路上多花一些时间。不只是因为能够熟练穿梭于天域是作为王城执事最基本的素养，而是她依然需要几分钟梳理清几十份“黑潭”档案的脉络。
“我真是个笨蛋！这种程度的信息量琰瑄大人只要随意扫一眼就能领会透彻了。”银沁心自疚地想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一抹幽光穿过晶体纹理的层层阻隔透进了银沁心的眼眸。门扉洞开，星庭的辉芒通过镜阁九转迂回的折光曲镜和周密设计的镂空悬窗精巧地映射在整片天域的每个渴望晨曦的角落。
“元玄，就在那里帮我看看这个玉雕的效果怎么样。”银琰瑄的问句从穹顶的艳阳浮雕下挥洒下来，那声音高雅而庄严，源自历经数千余岁月的上位龙族，尽显掌控王城全境的君主威严；低沉而温柔，带着哄小孩似的宠溺，沁宓的叹调连绵于句尾。两种判若天渊的气质竟能浑然一体。
银沁心向上望去，耀眼光芒笼罩着纵深百米的柱廊边沿上银琰瑄公爵隔空托举着一枚直径十余米的精美玉雕，通透而清雅，而银琰瑄挟一袭月银轻丝裙翩然其上，缀满金鳞的裙摆宛如不死鸟的尾羽，摇曳于宝石精巧折射的雷因赫伦兹艳阳之下熠熠生辉。
“无可挑剔，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无人可以质疑您卓越的艺术品味。”晖元玄亲王带着一贯的温婉语气回应着，又微侧过脸，一抹温暖神秘的轻笑拂过银沁心的双眼，不经意间羞红了女孩的脸颊。
“啊…啊…见过亲王殿下，公爵大人。”银沁心有些不知所措，艰难整理的思绪被扰得乱七八糟。
“哟，小沁！处理人类的杂事真是幸苦你啦。”银琰瑄的关怀带着些许的逗弄。
“啊没有没有，都不麻烦的…”没有了阳光的阻挠，银沁心才看清了这位银庭公爵的全貌。
澄澈空明的金色眼眸中映衬着黯金色线瞳，浅浅眯作两抹叶影。一枚镶挂着鎏金珐琅的单片水晶眼镜，散射出缕缕金丝盘踞于额间耳后，温润流情。
另一枚隐逸于层层乌金色丝缕的发束之下，俨然如透过树荫的新月，波谲云诡。泛着金属光泽的墨色低胸礼服附着于宛若白玉般润泽的胴体，丝滑柔顺的透明外袍从腰间流淌到足底。
修长的金尾、身后的飘翎、肩披的斗篷、长发上坠挂的饰物以及遍布的龙须流苏在银琰瑄恩赐的驱动下如同置身水流一般浮动。华美之极宛若全盛金龙皇的恢宏翼展。
“即使是上位龙族这份绝美也举世无双。”银沁心毫不收敛艳羡的眼神，公爵手肘与小腿处的洁白皮肤与乌金色手套，细鳞丝袜完美衔接，宛若水乳相容浑然一体。
不过本就应该如此。与银沁心等一众新生代龙族不同，元老们可以选用“魂寂”咒诅之后褪下的不朽龙骨来制作新生躯壳的外衣。借此缅怀龙之一族“神明之下巅峰造物”的光彩。
目光随轻纱流淌而去，那唯美雍华的龙女踩着曼妙的步伐款款踏上悬浮阶，在楔形结晶的簇拥下入座于二层议台。
那是一簇黯晶汇聚成的精美方柱形坐席，从墙面延展至大厅内环，不甚规整，但鳞次栉比的错落形态似乎也有相当的美学和几何学考量。整座殿堂呈放射的柱状分布，错落着上粗下细从穹顶坠下的廊柱，宛若水滴延展自天顶滑落。
底端悬空，从尖端衍生出盘根错节的须状物，包裹而不粘连着一枚蕴含银琰瑄恩赐的黯晶。喜欢繁华的“艺术品”作为银庭公爵的小爱好，不仅体现在座椅、阶梯的细致雕文、华美服装或是举手投足间的小“繁琐”，也体现这座王城，银庭，乃至天域的构造。
这是一名上位龙族的精神和美学的追求，也是整个龙族最为精绝的恩赐力量，天域的层级连接并非倚仗人类建筑的下层材料支撑托举上层材料并将一切重力施加于地基的原理。而是以天域第七层“境阁”的永恒艳阳为能源，恩赐为驱动，由上层牵引下层，层层倒挂于通联星界的天帷。
琰陵王城是位于雷因赫伦兹大陆东方连接天境的一座沙漏型半浮空岛屿。远处看去像一座天际垂下的宏伟沙漏，沙漏的中心是地面建筑群巴别塔和悬垂于天域的银庭。
其中巴别塔从某种意义讲可以算得上是一座传统的人类建筑，只不过极尽考究奢华。即使是单单提供给人类贵族居住的上城区便采用了大量大理石，石英甚至黄金作为主体结构。而身为“高位人种”的龙人则聚集于中心建筑——连接银庭的“巴别塔尖”，由黯晶、黑曜石、熔石、灰金铸就的直入云端的首府塔。
正当她痴迷地欣赏着巨大悬浮玉雕与墨色镜面辉映出的梦幻光晕。黯晶穹顶上忽然有阵阵铁骑奔袭的轰鸣传来。
随着晶簇崩离出一条萧肃的缺口，晖元钧亲王身披一座“乌金堡垒”的轮廓渐显于破碎的黯晶墙垣之中。伴随着行军的轰鸣，一众全副武装的黑骑士牵着数十头巨型飞龙紧随其后。晖元玄亲王从位置上恭敬地站起，仍旧带着一丝优雅静谧的微笑。
“我是不是以前提到过不允许牲畜进入室内呢亲王殿下。”银琰瑄一边重组掉落的破碎黯晶，一边“温润而礼貌”地提醒着。银沁心注意到她眯起的眼缝中透出的一丝阴冷的杀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细碎的牙齿碰撞声。
“银薪牍呢？”玄铁般沉重的低音冷冷地压了下来。
“已经派人去催过了。”银琰瑄闹变扭似的嘟囔着。“这种会议他向来是不愿出席的，不像我们几个，人家可是很忙的呢。”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修剪爪子的刮磨声。
晖元钧没有回应牢骚，深陷的金色线瞳冷傲地扫了一下。一旁的黑骑士心领神会，一个标准的敬礼向后郑重地退了两步随即转身快步消失在另一道黯晶门扉中。
“那就先开始吧！”低音再次传来。
“边城穆萨柯韦已经濒临失守了。”晖元钧本就沉重的低音愈加令人喘不过气来。他没有落座于顶层的席位而是一步一步踏在墨色琉璃地面，发出阵阵金属的哀鸣。
“作为神使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晖元玄融在巨大廊柱的阴影里，曾经处理龙族与神明事物的外交经历让他比同族更加了解神秘领域。“以魂衰症龙族残党为走狗反咬主人一口，呵，真是讽刺！”
“不生不死却渴望灵魂的残躯，消亡肉身便阴魂游离寄生尸体。灾厄病毒般的侵蚀力加上位面行者扭曲空间的机动性，这就是受重创的神明眷族的反咬么？有点意思。”
银沁心兢兢战战地听着，一面是穷兵黩武的首席摄政王晖元钧的肃杀岿巍；一面是漫步九界的神谕者晖元玄的诡谲叵测；一旁的天域铸造者、雷因赫伦兹全境守护者托腮含笑。
三位龙族战力巅峰的威仪压得她喘不过气。作为下位龙族的新人，她难以想象数百年前的那场地坼天崩的天幕战争。全盛的龙族军团，三条上位巨龙，那条遮天蔽日的圣金君王晖元恒和传说中画境龙神向九界众神的宣战……
“泽洛弗骑士长马上调动王城的兵力支援边疆。”亲王没有落座，他巍然矗立在议会厅中央斜眼瞟向漫不经心玩弄头发的银琰瑄，“我要你亲自去一趟塞尼格维塔，三天之内修一座像样的工事出来！”
毫不客气话语令银沁心心头一震。再望向公爵，依旧含笑嫣然的眉眼隐入了发鬓之下，两轮金色的残月在黑夜里寒光瑟瑟，周身的衣带发丝飘飞的幅度也逐渐凌厉起来。
她知道两位大人素来水火不容，一言不合便剑拔弩张。但如今第一次亲临现场，双腿还是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嚯！上来就给人家提要求嘛，求人办事连个请字都没有，相信亲王大人自己的军团办妥此事也是易如反掌的吧！那我是否也能劳驾您百忙之中大驾亲征一趟，去帮我把“黑潭”这只老鼠揪出来如何？”
“放肆！你违抗皇命还胆敢羞辱摄政王……”声音来自一位新晋眷族黑骑士青涩无知的喉咙，而叫嚣未完，一根黯晶尖刺便永远地封住了它。
“蝼蚁一样的东西，也配叫嚣？”笼罩于公爵的怒意下银沁心吓得面如土色。
几位黑骑士的利剑刷刷出窍，公爵前方地面上的晶簇碰撞出涌动的战吼。她祈求一般地望向一旁的晖元玄亲王，绝望地发现他就像看热闹一般戏谑地捧起一本她看不懂的书。平静温婉的脸色仿佛在说：“这种事情天天都有的嘛，他们闹完就好了。”
“轰隆隆……”沉重的破门声拯救了银沁心快要崩裂的心脏，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战局。一只巨大的炼金银手扒开了大门，捻下一地七零八落的精巧零件和大块的纯白大理石。一头十多米高的巨龙剪影被阳光刻在皲裂的地板上。
“哎呦喂!我的乖乖薪牍公爵欸！那门它是个装饰啊，装饰啊！不能从那进的！那可是我花了足足两个小时选的料子啊！”银琰瑄像个小孩一样哄闹着，躁动的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摇，完全没有一点刚才杀气腾腾的样子。
“那……真是不好意思。太久没来又忘了。”巨大的金属胳膊挠了挠头，半搀扶着退到阳光无法顾及的阴影里。
银沁心这才看清这位从未谋面的璇玑公爵银薪牍。同时身兼皇家图书馆长、秘银奥法学会会长、灵墟总领事、日冕皇家学院院长等一系列职位。
银沁心曾在日冕学院修读了十余年，也只是听说过这位璇玑公爵大人的传闻，而如今一见不禁诧愕。不同于如今寄居于人类躯壳之下的其他龙族，银薪牍仍旧保持着半张龙体。她没有看错，就是半张。
无力的翅膀，肿大的左肢架着厚重的秘银炼金外骨骼，胸部和腹部插着密密麻麻的给养输液管道，一副苍白干枯如死尸的样子。另一面则极尽萎缩只剩下包裹畸形头骨的皮肉，极不对称的人类右爪颤巍巍地操纵着炼金假肢。
作为从魂寂诅咒中扭转龙族灭亡命运的“救世主”、“魂附疗法”的开创者，他使无数龙族免于被“魂衰症”吞噬殆尽。而他自己却因为迷恋曾经完美的龙躯而不惜把自己当作不成熟魔药的实验体，历经数月生死边缘的徘徊后，他成为了如今缝合巨怪般畸零扭曲的样子。
银沁心看着“巨怪”入了神，不禁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过，微微灼痛了她的瞳孔……
“恭迎吾皇！”齐整的话语令她心头一惊，慌忙之下她仓惶单膝下跪，肃静的厅堂内碰撞出一声不和谐的杂音。
“呐，好久不见了，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金色阳光柔和拂过黯晶的砖瓦，迎着穹顶玉雕通透的永恒艳阳的折光，琉璃镜面的光晕萦绕出新的形状，宛若一条盘踞的金色巨龙。
顺着这缕辉光，银沁心望见了那位闪耀着黎明色彩的新皇——晖冕。
澄澈的瞳孔闪耀着上位龙族也难以企及的圣金流光，捕风的金发一如那精纯的王之血脉，拂过眉眼、淌过肩章。
周身披挂的衣履，虽略逊于昔日龙王晖元恒的影子，却俨然非凡物所能为。难以企及的空明纯白一如骄阳般的耀眼却又带着一种至黑之黯也难以企及的深邃，如同黑洞一般扭曲了光线，一抹隔纱般的距离感。阳光浅隐在薄云后，金色的笑容也多了一丝难以窥探的意味。
“刚才和璇玑公爵处理些事耽误些时间，公爵他也是给朕引路，一时性急了些，抱歉了琰瑄。对了，你的新作品朕很喜欢。”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玉雕，光拂过花瓣的声音轻灵而神秘。
“晖冕？你怎么来了？”坚钢向来不解风情，晖元钧不耐烦地打断了寒暄直呼皇帝的名讳。
银沁心突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他自己的位置，于银庭第三层紧靠皇座左侧的位置正襟危坐。
“这是军务，你帮不上什么忙！”铁血亲皇的语气依旧冷峻不留情面，一席话说得银沁心惴惴不安，她生怕再次看见银琰瑄公爵脸上的愠色。但这一次的语气似乎又有变化，那种斩钉截铁的武断和傲气消失了，一丝略显拘谨的试探感若有若无地藏匿其中。
“朕能帮上忙的自然是诸位都不能解决的事。朕说错了吗？亲爱的亲王殿下。”没有一声雷鸣的风暴最令人措手不及，没有一丝怒意的威严最令人诚惶诚惧。
“朕当年登基的时候就将大小一应事物都交给诸位处理了。但作为皇帝，有些事情，朕还是得替诸位解决！”
银沁心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晖元钧，而他竟没有说话，只默默调整了一下坐姿，发出一串铁甲刮擦的悲鸣。
“那么好的，如果诸位爱卿都没有异议的话朕就简单下几道旨意。”风暴过去，阳光重新撒向大地。
“银琰瑄公爵！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弟弟晖陌是怎么歼灭五百万异界人类军团的吧。”晖冕的声音逐渐变得凌然而威严。
“当然记得，陛下那一招借刀杀人在下可谓是记忆犹新呢，不过过了十年，作为献祭仪式核心的晖陌皇子现在恐怕……”
“你马上带人加固旧都寰恒王城的结界，不允许一只活物脱离隔离区！”晖冕的打断让她显得有些尴尬。
“啊，行！行！”她躺回座椅嘟着嘴回应道。
“银薪牍公爵！你带一队魔药师马上回收并销毁隔离区内所有残余‘黑水’。绝不允许有一滴黑水泄露！议长银沁心！你妥善记录好每一份样本，不得有纰漏！”
“啊？啊…是！”银沁心有些受宠若惊。作为一个上任不足一年，从未亲见过皇帝本尊的无名小卒竟然能被皇帝得悉名字！甚至在银庭议会和公爵大人一同执行任务！
“黑水？”银琰瑄瞪大了眼睛。“您指的是清剿黑龙一族时使用的黑水吗？”
“从成分来说是的。”银薪牍拎出一枚层层密封的透明晶核，一滴涌动着黑光的诡异液体在其中翻腾着。
“这是从隔离区人类名为‘猎龙者-H04’的武器中提取的‘黑水’样本，78%的精淬魂寂龙血，除去2%的黑龙血还有一些其他炼金稳定剂，总体上和我当年的配方一致。”
一阵不安的骚动占据了银庭沉闷的空气。在缜密记录一一除名的清剿行动下黑龙一族难道还留有残党？又或者龙族内部也出现了叛党？
“异界人类的闪电入侵行动有太多疑点。没有侦察兵勘查战场，没有先遣部队，五百万人的钢铁军团不到一周时间就避开银庭公爵部署的所有防御工事直达寰恒王城。并且在‘黑水’武器的加持下横扫我方龙血军团……”晖元玄幽怨嗓音中更多了几分诡谲的色彩。“一定是有叛徒将王城的战力和部署都泄露出去了！”
“而且还泄露了‘黑水’的配方，有这种神明咒诅之物的加持难怪银星戈公爵会不敌！”晖元钧冰冷的语气里也透出了些许忧虑。
“不过，蝼蚁们终究还是身亡命殒了不是吗诸位？”皇帝温和的陈述带着些许胜者为王的从容。“但也绝不允许一丝威胁龙族安危的隐患存在！黑骑总兵泽洛弗！你挑一队信得过的黑骑士协助赛德公爵的清剿工作，凡是活物一个不留！”
泽洛弗没有回话，而是庄肃地望向王座左侧的晖元钧。铁血亲王峻刻的面容隐在头盔的阴霾之下，而那一息不屑的狂傲和凌厉的怒意冲破了铁甲龙鳞的压抑。
“我堂堂龙族受限于将殒之神的走狗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忌惮区区五百万下等异界人类和他们‘铁皮军团’的残党？真是可笑！”
雄浑的回音久久不去，晖冕浅浅一笑，幽幽地压低了声音：“朕记得十年前银星戈公爵也说过类似的话。薪牍公爵，你这次去的时候尝试回收一下遗体吧，毕竟也是随父皇戎马一生的老臣了。”
“技术上可能比较困难，如果与那种剂量的黑水直接接触的话，理想状态能回收一些牙齿和爪部的残片，不理想的话……”
“哦，那真是可惜了。真希望不会有哪位爱卿再步他的后尘。”晖冕挤出些许悲伤的表情随即又转过头来戏谑地望着晖元钧。“呐，话说回来我亲爱的皇叔。北境格勒泽伦瓦还有一些不太听话的银星戈旧部，如果皇叔你去的话或许能避免流血呢。”
“纳格莱泽沃高墙怎么办？谁来对付那些东西?”谈及银星戈的名字晖元钧的脾气仿佛被釜底抽薪了一般，但仍旧强撑着威严。
银星戈是早年跟随老龙皇晖元恒南征北战的得力干将，在天域龙族中颇有威望。作为老龙皇隐退后天域龙族军界的头把交椅与统御王城的银琰瑄分庭抗礼，而晖元钧身为亲王却只能担任副职在其手下压抑多年。直到他在寰恒王城中战死，晖元钧才得以接手军权。
“哦，这你不用担心，霆烟会解决的。这样的话朕借走你的泽洛弗没问题了吧？”晖冕幽幽地说道。
“霆烟？霆烟他回来了？在哪里在哪里？”银琰瑄毫不掩饰言语的兴奋，尾巴小狗似的疯摇着，眼里期待的光茫忽闪忽闪。
“他已经上前线了亲爱的公爵。毕竟还是国事重要的，对吧。”
银琰瑄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双臂环抱、嘟着嘴气呼呼地坐了回去。身兼银庭秘书长的银沁心焦急地想维持公爵的形象，但任性的上司让她手忙脚乱。脑子里胡乱想了一堆方案，但最后呈现出来就只是一直拉扯着银琰瑄的衣角。
“好的，如果诸位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此就散会吧。辛苦各位！”晖冕转身，冉冉退回到门外阳光之中。
“陛下，晖陌皇子怎么办？”泽洛弗依旧一丝不苟，不解风情，扰乱了宁静水面般的心绪。
艳阳的君王站定在金色覆盖门檐下，背光的投影隐隐有些怅然。“你见过在没有灵魂补给的情况下撑过一月的魂寂症患者么？”那声音骤然的空洞无力。
“是，属下失言，请您节哀。”空气凝结成了冰，没有人说话，静静望着阳光被蒙上了阴云。
“对了，银琰瑄，你之前说要砍伐一批苍青木需要人手对吧。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个安全的活。”晖冕刻意地转移了话题。
“是的，目前人手比较紧张，但我已经有办法了。不劳陛下费心。”银琰瑄低下头，在这伤怀的氛围下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泛起的诡谲笑意。
一切似乎都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案，银庭议会厅再次回到了往日的静谧，玉雕折射着星庭的余辉散着瑰丽的流光；镜面反射着隐藏于阴影下各不相谋的侧脸，包裹恩赐的黯晶之下，一些不为人知计划被刻定了方向，一些不见天日的暗流在潜滋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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