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石髓
镜子里的脸瘦削而疲惫，无论洛夫端详多少次，他都很确定，这就是洛夫·密斯塔，他自己。
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男爵？
男爵在属于【狮子匠】的秘术中死去了，而自己也因为猛烈的反噬当场失去生命，开启下一次回档。
本该是这样才对。
事态超出预期后，洛夫强行镇定下来，故作威严的屏退身边男男女女，然后要求唐纳德把自己送回卧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他在回档中和男爵打交道，没有几十年，也有十几年，对他的神态和肢体动作勉强能说了如指掌，至少目前为止还没人生疑。
这让洛夫稍微松了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洛夫扶住华美的落地镜，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
然后，他看到镜中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洛夫发誓自己没有看错。
内心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但洛夫脸上不动声色。
他慢慢踱步到窗边，负起双手，装作观察窗棂上繁复奢华的雕刻。
与此同时，他大脑飞速转动。
最终，洛夫发出了冷漠的声音。
“你有什么疑问么？”他顿了顿，“镜中少女？”
镜子里发出了扑通的声音，洛夫平静转身，只见自己在镜面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幼小少女。
她发色冰蓝，淡雅至极，皮肤晶莹而透彻，反射惨白色的光线。光是注视她，就有小刀在眼皮上轻轻割动的感觉。
少女跪在镜中瑟瑟发抖，身上只穿了素色的宽大袍服。
“伟......伟大宽容的我主，智慧的......的慈父。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您好像很累。”
她害怕极了，颤抖的连话都说不好。
“安娜塔，安娜塔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镜子里，哪里也不去。”
“请您......求求您不要惩罚安娜塔。”
看来没猜错。洛夫心头微微一舒。
镜中少女，一种来自虚界的召唤物，具有极高的智慧和与人类毫无二致的外貌。
所罗门·赫舍在《论纯白》一书中提到了这种凄美的存在。
她们是镜子前休憩的亡者，追随伟大者【残阳】。行过的路总是开裂，并冒出淡淡寒气。
第四纪后半叶，这位学者死于冰窟。他将镜中少女的出现解读为关于冬季的寓言。
最重要的是，镜中少女有一个对目前的洛夫极为重要的特质。
当被召唤到现世，对召唤自己的秘术师，她们无比忠诚。
因此，尽管选择召唤镜中少女的秘术师，在接下来七天内会分别遭受断足之苦，断手之苦，流血之苦，脸颊开裂之苦，舌断牙软之苦，寒疮之苦，疫病之苦。她们仍是大多数秘术师最理想的召唤物。
有些问题，洛夫不能询问尤弥尔，也不能询问唐纳德。但他可以直接问镜中少女，而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好吧，安娜塔。”
洛夫迫切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我是谁？”
娇小的镜中少女将头埋得更低了。
“您是我唯一的光，是将我从苦难中解脱的救手，您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芬芳，您.....”
“行了行了行了。”洛夫抚额，这个简单动作让安娜塔又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让你歌功颂德，你只需要简单告诉我我的身份就可以了。”
安娜塔思考片刻，试探道：“您是......银枫领男爵？”
洛夫满意点头：“对，继续说。”
“您是布拉格自由贸易都市的荣誉议员？”安娜塔胆子大了些。
“议员？哦，嗯，对，议员，接着说。”
安娜塔双手紧握，做出祈祷姿势，恭恭敬敬。
“您还是......一位长生者，名讳【石髓】的伟大者。”
“嗯嗯，我是长生者【石髓】，很好，接着......”
“啊？”
洛夫指着自己，都快破音了：“我？长生者？”
“我成了个长生者？！”
安娜塔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被洛夫的反应吓得不轻。她扑通一声又跪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的雪团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洛夫没管她。
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全都僵了。
这个世界，是有神明的。
位于所有神明起源的存在，被秘术师们称之为【司辰】。祂们每位都支配着一天中的某个小时，是世界规则本身的体现。
所有神秘知识的根源，都来自二十四位【司辰】。
正如达马翁的《降天祛孽之梦》中所述。
年景的好坏，星星的转动，熔炉的转变——所有这些仅仅只是司辰的激情中较弱那些成就的结果。
而在【司辰】之下，存在名为【具名者】的伟大者们。祂们侍奉相对应的【司辰】，每位【司辰】对应着固定的七位【具名者】。
有些具名者是其所服侍的司辰的造物，有些是完成了大功业的【长生者】，有些则是被司辰主动提携。
洛夫恰好就知晓几种神秘仪式，能将某几位具名者短暂召唤到现界。
具名者之下，就是【长生者】。
祂们的力量逊色于具名者，但行动更加自由。大多数长生者都曾是秘术师。
但无论如何，祂们都获得了不朽。
常理来讲，具名者和长生者是竞争关系。因为具名者可以由长生者晋升，而具名者本身......位置是固定的。
洛夫已经在秘术典籍里看过数不清类似的血腥故事。
在最末尾的位置，是【通晓者】。祂们看穿且掌握了秘术的奥妙，每一位都比单纯的秘术师强大太多。
哪怕位格最低的通晓者，也是超脱俗世的伟大存在，足以让秘术师为之追求一生。
可洛夫连秘术师都不是。
他一直都是【凡人】。
凡人想要成为秘术师，除了阅读神秘知识，还要借助蕴含秘术力量的特定器具。
然而，在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中，他并没能找到类似的东西。
可现在你告诉他，他成为了长生者，此世诸多神明之一？
这也太幸福......
不对。
洛夫握了握拳。
之前施术的伤口消失不见，但这副营养不良的身躯依然瘦得像麻秆。
瘦骨嶙峋的胸口上交错几道鞭子的红痕，那是洛夫穿越来这里之前，原主被监狱看守打的。
这么一个又脏又瘦，让人时刻担心马上就会死过去的身体。
你告诉我这是个神？
真的吗？我不信.jpg。
于是他很自然的想到下一个问题。
既然自己没有半分神力，秘术师的力量也弱小的可怜......
自己是怎么把那家伙整死的啊！
洛夫有些抓狂，他开始后悔那么着急杀男爵了。
原先的生活多安逸，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起床，敲门把守卫引诱过来杀死，进行三十分钟有益身心的无氧运动（主要是跑步），然后就可以安安稳稳看最喜欢的秘术典籍一整天。十六个小时一到就被赶来的士兵砍死，绝不把压力留到第二天。
多好的日子啊！
现在好不容易弄死男爵，竟然还得劳心劳力，绞尽脑汁思考怎样才能伪装成一个强大恐怖的长生者。
“唉。”
洛夫深深叹气。
镜里的安娜塔还跪伏在地上，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洛夫心里一软。
“你走吧，做得很好，有事情我还会叫你的。”
安娜塔惊喜抬头，用劫后余生的目光看着洛夫。
少顷，她又弯下身子，身影缓缓变淡。不一会儿，洛夫自己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镜子里。
洛夫沉吟。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长生者的身份。
如果自己需要装成一名长生者，要装到什么程度。
以及，原本男爵的人际关系是怎样的，他有多少敌人，有多少朋友。
一步步来吧。
思虑已定，他高声说：“唐纳德，进来一下，我有事情吩咐你。”
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男爵？
男爵在属于【狮子匠】的秘术中死去了，而自己也因为猛烈的反噬当场失去生命，开启下一次回档。
本该是这样才对。
事态超出预期后，洛夫强行镇定下来，故作威严的屏退身边男男女女，然后要求唐纳德把自己送回卧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他在回档中和男爵打交道，没有几十年，也有十几年，对他的神态和肢体动作勉强能说了如指掌，至少目前为止还没人生疑。
这让洛夫稍微松了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洛夫扶住华美的落地镜，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
然后，他看到镜中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洛夫发誓自己没有看错。
内心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但洛夫脸上不动声色。
他慢慢踱步到窗边，负起双手，装作观察窗棂上繁复奢华的雕刻。
与此同时，他大脑飞速转动。
最终，洛夫发出了冷漠的声音。
“你有什么疑问么？”他顿了顿，“镜中少女？”
镜子里发出了扑通的声音，洛夫平静转身，只见自己在镜面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幼小少女。
她发色冰蓝，淡雅至极，皮肤晶莹而透彻，反射惨白色的光线。光是注视她，就有小刀在眼皮上轻轻割动的感觉。
少女跪在镜中瑟瑟发抖，身上只穿了素色的宽大袍服。
“伟......伟大宽容的我主，智慧的......的慈父。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您好像很累。”
她害怕极了，颤抖的连话都说不好。
“安娜塔，安娜塔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镜子里，哪里也不去。”
“请您......求求您不要惩罚安娜塔。”
看来没猜错。洛夫心头微微一舒。
镜中少女，一种来自虚界的召唤物，具有极高的智慧和与人类毫无二致的外貌。
所罗门·赫舍在《论纯白》一书中提到了这种凄美的存在。
她们是镜子前休憩的亡者，追随伟大者【残阳】。行过的路总是开裂，并冒出淡淡寒气。
第四纪后半叶，这位学者死于冰窟。他将镜中少女的出现解读为关于冬季的寓言。
最重要的是，镜中少女有一个对目前的洛夫极为重要的特质。
当被召唤到现世，对召唤自己的秘术师，她们无比忠诚。
因此，尽管选择召唤镜中少女的秘术师，在接下来七天内会分别遭受断足之苦，断手之苦，流血之苦，脸颊开裂之苦，舌断牙软之苦，寒疮之苦，疫病之苦。她们仍是大多数秘术师最理想的召唤物。
有些问题，洛夫不能询问尤弥尔，也不能询问唐纳德。但他可以直接问镜中少女，而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好吧，安娜塔。”
洛夫迫切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我是谁？”
娇小的镜中少女将头埋得更低了。
“您是我唯一的光，是将我从苦难中解脱的救手，您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芬芳，您.....”
“行了行了行了。”洛夫抚额，这个简单动作让安娜塔又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让你歌功颂德，你只需要简单告诉我我的身份就可以了。”
安娜塔思考片刻，试探道：“您是......银枫领男爵？”
洛夫满意点头：“对，继续说。”
“您是布拉格自由贸易都市的荣誉议员？”安娜塔胆子大了些。
“议员？哦，嗯，对，议员，接着说。”
安娜塔双手紧握，做出祈祷姿势，恭恭敬敬。
“您还是......一位长生者，名讳【石髓】的伟大者。”
“嗯嗯，我是长生者【石髓】，很好，接着......”
“啊？”
洛夫指着自己，都快破音了：“我？长生者？”
“我成了个长生者？！”
安娜塔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被洛夫的反应吓得不轻。她扑通一声又跪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的雪团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洛夫没管她。
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全都僵了。
这个世界，是有神明的。
位于所有神明起源的存在，被秘术师们称之为【司辰】。祂们每位都支配着一天中的某个小时，是世界规则本身的体现。
所有神秘知识的根源，都来自二十四位【司辰】。
正如达马翁的《降天祛孽之梦》中所述。
年景的好坏，星星的转动，熔炉的转变——所有这些仅仅只是司辰的激情中较弱那些成就的结果。
而在【司辰】之下，存在名为【具名者】的伟大者们。祂们侍奉相对应的【司辰】，每位【司辰】对应着固定的七位【具名者】。
有些具名者是其所服侍的司辰的造物，有些是完成了大功业的【长生者】，有些则是被司辰主动提携。
洛夫恰好就知晓几种神秘仪式，能将某几位具名者短暂召唤到现界。
具名者之下，就是【长生者】。
祂们的力量逊色于具名者，但行动更加自由。大多数长生者都曾是秘术师。
但无论如何，祂们都获得了不朽。
常理来讲，具名者和长生者是竞争关系。因为具名者可以由长生者晋升，而具名者本身......位置是固定的。
洛夫已经在秘术典籍里看过数不清类似的血腥故事。
在最末尾的位置，是【通晓者】。祂们看穿且掌握了秘术的奥妙，每一位都比单纯的秘术师强大太多。
哪怕位格最低的通晓者，也是超脱俗世的伟大存在，足以让秘术师为之追求一生。
可洛夫连秘术师都不是。
他一直都是【凡人】。
凡人想要成为秘术师，除了阅读神秘知识，还要借助蕴含秘术力量的特定器具。
然而，在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中，他并没能找到类似的东西。
可现在你告诉他，他成为了长生者，此世诸多神明之一？
这也太幸福......
不对。
洛夫握了握拳。
之前施术的伤口消失不见，但这副营养不良的身躯依然瘦得像麻秆。
瘦骨嶙峋的胸口上交错几道鞭子的红痕，那是洛夫穿越来这里之前，原主被监狱看守打的。
这么一个又脏又瘦，让人时刻担心马上就会死过去的身体。
你告诉我这是个神？
真的吗？我不信.jpg。
于是他很自然的想到下一个问题。
既然自己没有半分神力，秘术师的力量也弱小的可怜......
自己是怎么把那家伙整死的啊！
洛夫有些抓狂，他开始后悔那么着急杀男爵了。
原先的生活多安逸，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起床，敲门把守卫引诱过来杀死，进行三十分钟有益身心的无氧运动（主要是跑步），然后就可以安安稳稳看最喜欢的秘术典籍一整天。十六个小时一到就被赶来的士兵砍死，绝不把压力留到第二天。
多好的日子啊！
现在好不容易弄死男爵，竟然还得劳心劳力，绞尽脑汁思考怎样才能伪装成一个强大恐怖的长生者。
“唉。”
洛夫深深叹气。
镜里的安娜塔还跪伏在地上，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洛夫心里一软。
“你走吧，做得很好，有事情我还会叫你的。”
安娜塔惊喜抬头，用劫后余生的目光看着洛夫。
少顷，她又弯下身子，身影缓缓变淡。不一会儿，洛夫自己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镜子里。
洛夫沉吟。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长生者的身份。
如果自己需要装成一名长生者，要装到什么程度。
以及，原本男爵的人际关系是怎样的，他有多少敌人，有多少朋友。
一步步来吧。
思虑已定，他高声说：“唐纳德，进来一下，我有事情吩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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