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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听风云

    和昆玉玑走得近的,大多是京华的公子哥,其中身份尊贵的也有皇子,公主她虽认得些,但总是没什么话可讲,况且昆玉玑也无法轻易将人从宫中带出来。所以这群大老爷们里头混着一个昆玉玑,快把她爹给愁死。这回见女儿多带了一个小姐去吃酒,昆朗逸放心许多。

    昆玉玑亲自给白吉挑了一匹骏马来,一边顺马毛,一边对白吉道:“我哥哥要应考,不能跟我们一块儿玩,但是这回我请了不少其他人作陪,我不知道你是喜欢热闹还是——”白吉倒是洒脱,她道:“我喜欢人,但要是我不喜欢,我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昆玉玑忙道:“这便好,我们向来也是如此,姐姐随性。”

    白吉却问了一句:“你不带李承叡去?”

    昆玉玑一愣。

    白吉道:“你揣着他就好,也不必仔细介绍给你朋友。”

    昆玉玑又是一愣。

    她觉着李承叡大概并不会真如同狐狸一样被她揣在手里,但是一回想府内的情形,又觉得李承叡在她父母哥哥面前似乎也没有害臊。昆玉玑自知自己总是想得太多,有时揣度他人反倒揣度错了,尤其是昨日白吉已经将她点醒,昆玉玑也就仔细考虑了一番。

    最后李承叡是由白吉带着去的。昆玉玑瞧着白吉肩膀上的狐狸,还是有些不信他真就这般乖巧,她习惯了话本中妖怪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那一套,一时虽然信了李承叡是为了保护她的,但也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

    昆玉玑也不想问李承叡本人。

    “昆玉玑!”

    隔着一整条街,昆玉玑正出神,听得有人喊她,她抬头一望,见是奕王傅昭,他正赶马过来,惊了整条街的生意,他飞驰到昆玉玑前面来,猛地一勒缰绳,那马乱踏几步,停下来,傅昭稳坐金鞍,笑道:“你来得不巧!今日我哥哥也来了!”

    昆玉玑心中暗暗叫苦,正要拉了傅昭离开,傅昭却瞧见了白吉,问:“这位便是?”

    白吉从旁看此人许久,见他眉宇间有王气,便知是当朝皇宗。

    白吉一拱手,道:“白吉,一介游侠。”傅昭看了一眼昆玉玑,显然有些讶异她是何时结交的这位侠士,他也很快抱拳,笑道:“幸会,小王傅昭,行七,不必多礼,叫我七郎便好。”

    他说完,掉转马头,道:“我们赛马之后,去妓馆观舞,这位白姐姐一同去吗?”

    白吉笑道:“为何不能?”

    傅昭便笑道:“自然是能的,说句冒犯的话,能和昆玉玑走在一处的姑娘,也不是寻常姑娘。”

    昆玉玑不想多言,只问:“你那哥哥,也和我们一同去妓馆?”傅昭一转眸子,瞧着昆玉玑,他在马上侧身过来,道:“怎么?你不乐意?我哥哥虽然为人拘谨些,却也不会煞风景败人兴致,你怕他作甚?”昆玉玑苦道:“他坐在那,好似个关公盯着我,我浑身不舒坦。”

    傅昭朗声笑起来,越过昆玉玑同白吉道:“白姐姐别介意,她言过其实了,我那位兄长是少年将军,老成些而已,要是让白姐姐觉着拘束,我们请姑娘们唱几首艳曲,将他臊走便罢。”可白吉这样寿与天齐的神物,哪里会怕人老成,她道:“既是有功名在身的将军,我还真想见见呢。”

    傅昭老早便瞧见白吉肩上的狐狸,此刻寒暄几句后,便问了:“姐姐肩上的狐狸,是姐姐驯养的?”

    昆玉玑一惊,正要解释,原本在梳理狐狸毛的李承叡突然一下子从她眼前窜过去,直接落在傅昭握缰绳的手里,傅昭毫无防备,惊呼一声,将他接住了,奇道:“神了!这畜生知道我在叫它?”

    昆玉玑不知如何处置,就听见白吉似乎低声骂了一句,旋即白吉才朗声道:“既然这畜生喜欢七郎,就放在七郎那儿吧。”

    昆玉玑见他俩一口一个畜生,也不好更正,只说:“他有名字,我哥哥给他起的,叫李承叡。”李承叡攀到傅昭肩上歇着,傅昭脖子不知怎么摆,低着脑袋,听昆玉玑这么说,笑起来,道:“它还有姓呢?这歪主意能是守一兄想到的?怕不是你自己给起的名儿吧!”

    昆玉玑有些无奈。

    傅昭却又问:“说来守一兄这回不来?他是准备春闱呢吗?”

    昆玉玑道:“是啊。”

    傅昭便道:“正好,若是守一兄入了朝,我便能和他同进退了。”

    昆玉玑不答他这话,傅昭是皇子,这话她答了不好。傅昭见她不搭腔,只是一笑,夹了下马肚子,也没再提。

    正巧一行人到了城关,出城后,其余人马正在外等着,傅昭又赶了一鞭,喊道:“师哥哥!”

    白吉虽然已知道这傅昭为人热情,却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镇住,她悄声对昆玉玑道:“喊师哥喊这么黏糊作甚?”昆玉玑望了一眼远处的男子,对白吉道:“不是师哥,那人叫孟师,是傅昭的姨表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叫着黏糊,长大了也改不了口。”

    白吉顺昆玉玑所望看过去,看见傅昭同以青年攀谈,那青年眉目同傅昭神似,只是多些冷肃,目若寒星,脊背笔直,如松如柏,身上带着武人的凛冽。

    白吉观其面相,问道:“这位孟师小将军品性极佳,我看得出。你怎么怕他?”昆玉玑扯着缰绳,不许马靠拢去,对白吉道:“小妹我品性却不怎么端正,整日疾驰过市,玩鹰逗马的,想必他最看不上我这种人。”

    白吉就笑:“怎么看不上?玉玑啊,我发觉你总爱以己度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昆玉玑怔愣片刻,笑出声来,道:“罪过罪过,我慢慢改。”

    两人正说着,孟师却朝这边看过来,傅昭也招呼着,昆玉玑这才上前拜会,不同于傅昭,孟师并不直呼昆玉玑,只问候一声玉玑姑娘,称呼白吉,就疏离些,称白姑娘。

    今日约着赛马的地方是京师外一座险山,白吉无意与这些小友比拼骑术,只问过何处集合后便转悠着靠人形攀岩上去,权当作乐趣,因此她挑的也是野路,李承叡不知为何,一直呆在傅昭处,白吉也乐得清静。

    她孤身一人攀至半山腰,见风景不错,便寻了块平坦的巨石坐下看云——虽说是她自己招来的云,可正因如此,也随她揉捏,不一会儿那云便翻覆游走几番峥嵘,白吉变化出一杆烟袋,躺着吹风——同样也是她自己起的风。

    正当她要起身继续上山时,听到昆玉玑喊她:“白吉姐姐!”

    白吉撑起来一看,原来是昆玉玑找来了,马儿留在路上,她一人顺着陡坡慢慢滑下来,蹭得满靴是泥。白吉便道:“你怎么来了?”昆玉玑伸手扶了块凸出的岩石,站住了回答:“怕你无聊,况且似乎要下雨了。”

    白吉觉得有趣,见昆玉玑又举步维艰地往自己这边下来,等她站稳了便说:“你忘了我是应龙?这是我招来的云。”昆玉玑一愣,眼中忽而放出光彩来,她举目看天,云山雄奇壮美,直接九霄,她失语片刻,半晌才道:“真——真了不起。”

    白吉拉她坐下,昆玉玑便一屁股坐在她身侧,挨她紧紧的,仍是看着云道:“不会下雨吗?之前李承叡那里,也有个长得漂亮的小孩,叫驱云,他有——”白吉接话道:“三只眼睛,四只手臂,我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昆玉玑看向白吉,忙道,“可是我没见他招来云。”白吉抽了一口烟,吐出气来,半撑着上身,侧身对昆玉玑道:“他吹牛,云压根不听他的,不仅云不听,风、雨也不听——这些都只听我的。”

    昆玉玑又问:“那么雷公电母呢?其他龙王呢?”

    白吉冷笑道:“时无英雄,而使竖子成名。”

    昆玉玑怔怔地,又说了一遍:“——真了不起。”

    白吉重新躺倒在地,把烟杆咬在嘴里,道:“别说这个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唉,虽说我提也提了,但是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昆玉玑笑起来,又静静看着白吉一挥手,这接下来一刻内,渐渐层云散尽,天如洗练,昆玉玑这才道:“你还要多呆一会儿吗?我觉着他们约莫都打算回城了。”

    白吉便袖手站起来,道:“咱们也走。”

    下山时,白吉特意留意了,发觉李承叡竟然趴在孟师身上,她感到有些奇怪,一次还算偶然,两次便觉得蹊跷,白吉想着,细瞧了瞧这一孟一傅两兄弟,发觉他们二人竟然和昆玉玑的肉身有因果。

    这便说得通了,怪不得李承叡上心,还真是没白来。白吉听泰山娘娘提过昆玉玑的肉身劫,自然也就知道李承叡指着这件功勋好晋升,毕竟李承叡做妖已经到了巅峰,只差一个招安了,可惜他爹犯了事,不然以他的本事,早八百年就位列仙班了。

    白吉看了昆玉玑一眼,没说话。寻了个机会,白吉策马到了孟师身侧,道:“孟小将军?”

    孟师有些讶异,微微躬下身侧耳听着,但是李承叡已经明白白吉的意思,从孟师那儿跳过来,白吉便接住了,对孟师道:“这狐狸本是跟着我的,不知道怎么混到七郎处去,我来将他带回去。”

    孟师“嗯”了一声。

    李承叡伏在白吉肩头,趁无人注意,问她:“你也看出来这两人的因果了?”

    白吉道:“看出来了,就是不知你近身查的是否比我知道的多。”

    李承叡摇摇尾巴,像是累了,白吉知道他只是不想搭话,只是催马快跑。

    妓馆倒底是比山上有人气多了,白吉还是喜欢有人的地方,据昆玉玑所说,傅昭出马,请了妓馆内剑舞最好的头牌出场。只教白吉千万别看不起这些小把戏。白吉道:“剑舞有剑舞的漂亮,耍剑有耍剑的妙处,我不会看不起这些。”

    昆玉玑像是被她刚才在山上露的一手震慑住了似的,一连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白吉便笑:“你不要这么拘谨,不如我给你讲些神仙的糗事,再不济李承叡儿时干的一些傻事,我也可以讲讲。”李承叡就在白吉肩头,昆玉玑看了他一眼,李承叡回视,昆玉玑便只是笑了笑。

    剑舞不错,美人舞剑尤其柔美中透着悍勇,白吉看着这意思,似乎这位美人还对傅昭有那么点意思,刚舞罢一曲,正是娇喘微微香汗淋漓时,便邀傅昭一同舞剑,傅昭本是拒绝的,奈何在坐皆是想看美人再来一曲,把他当砖抛出去了。

    傅昭于是拔剑同舞姬一同再舞一曲,白吉见这一出好比梁山伯祝英台十八里相送,一厢秋波春色都演给瞎子看,到了最后,那美人都卑怯起来,傅昭这厮居然收剑回鞘还撂下一句:“你颇有进益,只是错了一个舞步。”

    白吉觉得有趣极了,席间皆是大笑,她见舞姬有些窘迫站在原处,只因对着情郎,才故作镇定,脸色倒是白了彻底。白吉也瞧着昆玉玑这些朋友,贵胄豪绅,倒有个孟师坐在那不笑的。

    傅昭懵然,站那道:“怎么了?笑什么呢?”他说着,走到昆玉玑另一侧坐下,又讷讷说一遍:“笑什么呢?”昆玉玑拿着酒杯,道:“看你舞剑有趣,这才笑的。”傅昭凑近些,逼着昆玉玑夸他:“怎么?我舞剑不好看?我可是一个步子不差,一个剑招不错的。”

    昆玉玑笑道:“你的王妃可知你在外头这般招蜂引蝶?跟我装什么糊涂!”

    白吉藏在昆玉玑身后,打量着傅昭。

    傅昭笑了笑,也看向白吉,正巧和她四目相对,白吉镇定极了,傅昭也就装作没发觉白吉在偷瞧他,问:“白姐姐,你的狐狸呢?它皮毛摸着好舒服,再给我玩玩吧。”

    自从舞姬开始舞剑,白吉就没见着李承叡,她道:“我这狐狸孬得很,见不得刀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傅昭道:“那——”

    昆玉玑用手肘捅了傅昭一下,道:“别东拉西扯的,人家给你敬酒呢。”

    傅昭这才不再问白吉要狐狸,转而去接花魁捧的酒,白吉听见他们开始聊诗词,觉得无趣,喝了几杯酒后拉着昆玉玑,道:“接下来咱们该不会要喝酒吟诗吧?”

    昆玉玑忙道:“不会不会,我们这些人里,就阿昭懂这个,你都不知道,隽烟姑娘头回见他,本来端着才女架子的,后来和他论诗,论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连飞花令都玩不了了——她当选花魁的时候,飞花令可是这一整条街雅妓里头最厉害的。我们和阿昭一起吟诗,那不是被他拿捏吗?这些人里虽然阿昭最尊贵,可大家都拿他打趣,断然不会让他出风头的。”

    白吉看了一眼傅昭,若有所思。

    门口突然传来妈妈的声音,隔着门:“昆将军,有您府上丫鬟找,说是昆大人喊您回去。”

    这下门内在坐都笑起昆玉玑来。

    “我听错了?你爹以往不管你这个的。”

    “丫鬟都厚着脸皮找来这地界了,你还是趁早把人家正经姑娘带回去吧!”

    这话说得白吉不太乐意,但是她也无所谓这些凡人怎么想她。

    昆玉玑有些窘迫,一边穿靴,一边隔着门半问半抱怨:“哪个丫鬟?我家怎么不派家将来啊?”门外妈妈道:“是个叫叡儿的丫鬟,欸!你别进去!这是诸位爷的地方——”

    白吉转脸一看,一口酒喷出来,她赶紧掩口拿帕子。

    李承叡化作女相,立在门口,饶是昆玉玑见惯了他的模样也呆了一呆,遑论屋内一群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