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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狐总管

    京华有狐妖。

    起初听闻这传言时,昆玉玑并不相信,只当这是百姓以讹传讹的怪力乱神之说,但她的兄长昆仁执似乎很是在意这个传言,甚至声称他遇见过魅惑人的女狐。

    但是鉴于她兄长有时确有些顾影自怜的癖好,昆玉玑总疑心那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鬼故事,臆想以后逢人便讲,以彰显他风姿过人,连狐妖也喜欢他喜欢得不行,见了他就迈不动步子。

    昆玉玑不得不说,她哥哥写文章编故事确是一把好手。昆玉玑不信他那狐妖的说法,但哥哥的故事她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因而昆玉玑在采买绸缎的回家路上,遇上一只狐狸逮着一位姑娘时,才格外在意,甚至帮着那姑娘驱赶狐狸。

    那时候她就觉得有些这事吊诡。昆玉玑常常打猎,见过不少狐狸,却从没这样害怕过。虽然那狐狸生得同其他山野里的狐狸无甚不同,但是尾巴靠尾根五分之一处绕了一圈镂空卷云纹金箍,像是生在肉里一般。那狐的眼神也分外锐利,看着精气神比起猛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昆玉玑会些功夫,好歹驱走了这只狐狸,但心里还是后怕,那姑娘道谢时,她心里很乱,都没认真回应,只匆匆告了别,逃也似的走掉了。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昆将军,你不认得奴家,奴家还认得你呢。”巷子里,一女子立在不远处,身后一条蓬松的狐尾缓缓晃着,“我们狐族有恩必报,你救了奴家,奴家是来报恩的。”

    若不是昆玉玑一只脚被她用尾巴缠着,根本逃不掉,昆玉玑险些就要信了她的话。

    这狐妖像是不敢靠近她,只远远站着,一条尾巴缠着昆玉玑拿着短刀的手,一条尾巴把她按在地上,还有一条尾巴悬在半空,像是琢磨着要从哪里刺进昆玉玑身子里,取她的脏器来吃。

    昆玉玑手里的短刀掷不出去,衣服都快被冷汗浸透,不知是为何,这狐妖周身一阵阵的发寒,让本就阴湿的秋夜几近彻骨。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背运气到了这地步,竟然被自己救下来的狐妖给拧了脖子掏了心去。

    昆玉玑一手拉扯着缠着脖颈的狐尾,尽管只是杯水车薪,她张口准备呼救,立刻被狐妖堵住了嘴,吃了一嘴毛,她用力往死里咬那截狐尾,狐妖却不为所动。

    “那日你救了我,我本来是真感激你的,”那狐妖的话音近了些,昆玉玑却听不到她靠近的脚步声,狐妖道,“你却转而向狐总管递了拜帖,你这是要我无路可走呀。”

    要说到狐总管,昆玉玑只道是一时病急乱投医了。京中狐妖横行,来做法的道士也无济于事,临走前便向昆玉玑提到过总管狐妖为祸之事的狐总管,昆玉玑依言向传闻中狐总管的居所投了拜帖,一直杳无音讯,她都要以为这是传闻有误,或者狐总管压根是道士胡诌的,结果到头来,没等到狐总管见她,反倒先因为拜帖被狐狸捉了!

    狐总管办事怎么也跟衙门似的慢腾腾!

    昆玉玑正心里暗骂狐总管,却听那狐妖似乎喟叹了一声,又紧了几分狐尾,这下,昆玉玑连脑子也不转了,她只盯着夜空中的月,觉得眼前发黑,渐渐闭过气去,本以为自己活到头了,突然间,她感到眼前一暗,并非闭气所致,而像是什么巨物从她身上掠过,阴影盖住她一瞬,紧接着她就感到钳住她的力量消失了。

    昆玉玑不敢处于被动,立刻咳嗽着勉强站起身来,听得一声尖叫,她便抵着墙壁抬头看狐妖那边。

    入眼是血,血里头还带着冰碴,她看见一头巨大的猛虎背对着她,虎尾扬在半空,平衡着老虎的身形,那尾巴瞧着柔软,却又带着老虎降落在地那一瞬之前的所有劲力,鞭子似的,扫过来就能要人命。

    眼前这只老虎,和日前见到的狐狸一样,浑身散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像是陈年禁书发潮的味道。它低着头啃食那只狐妖,脊背高耸如同山岳。昆玉玑说不上害怕,或是她已经被方才那一阵濒死的际遇作弄得忘记害怕了,相反,这只矫健的老虎身上的花纹漂亮得她说不出话来,她只听到自己心剧烈地跳动着。

    昆玉玑恍惚间,扶着墙壁,往巷子外踉跄着退了一步。

    这声足音惊动了正大快朵颐的老虎,那老虎嚼着一截狐妖所化女人的皓腕,转过脸来盯着昆玉玑,这是一头吊睛猛虎,它的斑纹隐在沉沉的暗处,那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带着一股杀气,突然它额头中间的王字斑纹从中裂了一道缝,一个美人的鼻梁沾着虎皮下的黏液从中显露出来,老虎前肢的皮也软下去,一双女人的纤纤玉手从中褪出来,昆玉玑看着,全然忘记转开眼去。

    好在这只美人虎似乎也不在意这些虚礼,月光中她褪去上半身的虎皮,赤裸着,皮肤还带着不知名的水液,那张女人皮像在发着莹莹的、玉般的光芒,她吃完了那只手,嘴角的血顺着流到颈窝里去,她问昆玉玑:“你给‘狐总管’递了拜帖?”

    这美人的眼尾也上挑,虽实实在在是个人的模样,但昆玉玑看了一眼,仍旧觉得她同那匹虎肖似,眼神带着刀子,又冷又野。

    昆玉玑愣了半晌,答道:“是我。”她像傻了似的,没道理地补上一句有些像牢骚的话,“我半月前,递的拜帖。”

    那美人擦了擦嘴边的血,但是因为手毕竟是人的手,并没有皮毛,她只是用腕蹭了一下颊侧,像狸奴似的,将血擦得更可怖了些。

    “李书生——”那美人歪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像是觉得麻烦似的,“——我是指‘狐总管’,李书生收的拜帖太多了,他很公允,不会因你是人就挪后处理。”

    “是吗?”昆玉玑不知说什么,更没想到她会辩解这个,干巴巴道,“多、多谢?”

    那美人没多说,对昆玉玑道:“我是来带你见他的,你骑上来。”说完,那美人就重新披上了虎皮,踱着步子过来了,昆玉玑咽了一下唾液,把匕首回了鞘,有些小心翼翼地骑上了虎背。

    话说回来,一只老虎为什么会为狐狸做事?

    老虎却不再说话,想必是没脱虎皮,变不了人,便不通人言,它驮着昆玉玑,慢慢走在已宵禁的京华大道里,昆玉玑一开始还觉得神奇,感受着老虎的动作,到了后来,因为老虎实在走得太慢,她竟然坐在老虎身上睡过去了。昆玉玑上回困成这般模样,还是瞒着父亲兄长上战场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她骑着的不过一匹凡马,这可是一只美人虎。

    她从老虎身上摔下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到了一片湖附近。

    “金河寺?”

    昆玉玑看向身旁的老虎,那老虎却不说话,只一心一意用爪子抓挠着地上的石子,很快它找着枚石子,把它拍出去,那石子在湖面打了几个水漂,涟漪晃动得很厉害。昆玉玑正想多问几句,奈何那老虎头也不回,甩甩尾巴便走了,昆玉玑茫然盯着老虎,直到它尾巴尖消失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金河寺是京华香火甚旺的大寺庙,但昆玉玑杀生,再信佛的话未免像是自己给自己背了因果报应,所以她还是第一回来这寺庙,她不知往哪里走能找到那狐总管李书生,就等在湖边,瞧着老虎拍进湖里的石子是否动了什么玄机。

    果不其然让她等着了。

    没过多久,一个美少年不知从湖另一边的何处绕行过来,他眉间点画一道梭形朱砂,看着既像是被刀划破留下的伤痕,又像是那处长了一只眼睛,他衣饰华美,手拢在格外宽大的袖子里,看着便不是寺庙里的小沙弥。

    他直直地朝昆玉玑这边走过来,问道:“是给李书生递了拜帖的昆将军?”

    昆玉玑道:“是。”

    那美少年便道:“跟我来,李书生在听秃驴念经。”

    饶是昆玉玑心里早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是听这美少年道出事实还是有些惊愕。在她看来,这些妖怪多半都是惧怕佛家寺庙的,再不济,也像这少年一般,并不喜欢呆在寺庙里。更何况,话本里头降伏狐妖这种媚妖的,不大都是禁色的和尚或者绝欲的道士吗?

    那美少年把她带到了半山腰的寺庙,昆玉玑遥遥地便听见和尚做早课的声音,因为时候尚早,林间无信客拜访,整座山只听得鸟鸣和诵经声,昆玉玑这才有惊魂甫定之感。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见一位连和尚都不怕的狐狸精,她又知道紧张了。

    进到寺庙里,昆玉玑才发现这寺庙许多木雕格外精细,看着就知道是当地富绅捐功德所用的上等材料,只不过看着便不太像寺庙了,昆玉玑记得年少时在海边见过的那些寺庙,没有哪个是会用这样鲜艳的颜色装饰藻井的,不如说连藻井都少有。

    那美少年跟在她身后,勉强够高了手合上一扇门,昆玉玑忙去帮他合上另一扇门,正当此时,大殿里供奉的长明灯上千根蜡烛突然熄灭,却没有任何风声,那些和尚仿佛未曾察觉,诵经声也丝毫未停,昆玉玑大着胆子正要问时,那长明灯倏忽复亮起了。

    这可就真有些邪门了。

    和尚做成一个阵列坐在佛祖金身之下,在寺里修行的客人则在大殿四周就坐,围着塑像阅读经文,昆玉玑看着这尊颇费了些民脂民膏的佛像,觉得佛祖约莫不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狐妖的存在,或者佛祖因为身上一股铜臭不起作用,或是佛祖其实并不管这些的。

    这般一想,狐总管好歹是个总管呢,佛是什么呢?

    昆玉玑甩甩脑袋。

    那美少年关上门,便往客人席上找李书生去了,昆玉玑一边跟上,一边瞧着这些修行的客人,其中有一人坐在那,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昆玉玑一眼便望见他。但她又觉得不像,毕竟这位客人看着一身正气,甚至可以说是端庄妍丽了,他穿着褙子,拿着一卷经文在读,看着像是一个书生。

    书生?

    昆玉玑果然看见那美少年在那位书生面前停下了,那书生便抬起眼来,看了昆玉玑一眼,问:“昆玉玑?”

    昆玉玑看他许久,却始终看不出他哪里像个狐狸精,且是能管京华所有狐狸的狐总管,真要说的话,他更像是会被狐狸精看上的赶考的书生。她无甚实感,连心里的紧张都去了大半,便预备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昆玉玑走到他面前,停下道:“是我。”

    那书生合上了手中的书,他的手指被古旧墨蓝色的书皮一衬,简直漂亮得不似凡间物了,或许是察觉昆玉玑的走神,那书生出声道:“不进来坐?”

    但是这一条长桌,进来坐就得麻烦其他客人起身相让,昆玉玑便道:“我所求写在拜帖中了,谈完我便走。”

    书生放下书,面上没什么神色,他道:“一时半刻谈不完,绕进来坐吧。”

    他虽这么说,昆玉玑听在耳朵里,却像是“一时半刻别想走”的意思了,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得这位狐总管相助,但他的话,她不敢不听,于是直接道了句失礼,爬上桌子便跃过来坐下了。周围的客人都有些讶异,但是昆玉玑动作很轻,也没惊动太多人,也就没人指责她在佛祖面前不懂规矩。

    书生见她坐下了,也就问道:“你应当知道我的规矩。”

    建议昆玉玑向李书生递拜帖的道士提过,那道士是兄长请来除妖的,据说很是得道,却没做出什么实绩,最后只留下这个建议,他还特地叮嘱:

    “将军若真要求那狐总管出手相助,一定得想一件你有而他没有,对他又十分贵重的礼物。狐总管若是当日心情不错,或许也不会太为难将军,要是他露出凶相来,将军也不必畏惧,狐有五畏,其中三畏便是畏福畏德畏盛气,他奈何不了将军。”

    昆玉玑想起昨夜自己险些被那女狐憋死的经历,突然有些不大敢信那道士的后半句话。

    昆玉玑道:“我可以将我的福运赠与你。”

    那书生面前桌案上,正巧烧完一根香,他从袖中重新抽出一根来,点了火放在香架上,闻言看了昆玉玑一眼,他眼睛生得钟灵毓秀,昆玉玑不知他是否使了什么媚术,被他瞧得恍惚了,半晌,李书生转过眼去,昆玉玑才回过神来。

    李书生道:“昆将军觉得自己福运不错?”

    昆玉玑拿不准他是何意,只能说:“自认投了个好胎,日子一向优渥,运气算好的了,我也知足。”

    李书生笑了笑,伸手扇了扇那香,香尾部的火星骤然亮了一瞬,李书生告诉她:“你的运气该到头了······今年多大了?”

    昆玉玑道:“十六。”

    “二八年华。”李书生笑着望过来,昆玉玑忙转过脸不同他对视,李书生像未曾察觉她目光的回避一般,继续说了下去,他道,“再过四年,等着你的就是苦海无边了。”

    昆玉玑半信半疑,但她暂且不想因为四年后的事情顾虑太多,当务之急是替父亲分忧,解决京华的狐狸之祸,她想了想,道:“那我若是将我的盛气给你呢?”

    李书生顿了顿,道:“······你知道狐五畏?”

    “知道。”昆玉玑没回答怕不怕的问题,她道,“盛气给你,能行吗?”

    李书生突然沉默下来,半晌那个美少年突然上前一步,对昆玉玑道:“昆将军,请回。”

    昆玉玑一愣,看向李书生,见他垂眸似是在听诵经声,道:“狐总管,这是何意?”

    突然室内一暗,昆玉玑听到头上传来桀桀怪笑声,抬头一看,发现原先藻井里不知何时冒出许多怪物来,如同阴渠里的秽物,在佛祖脑门上耀武扬威,僧人的诵经声还在继续,依旧沉静悠远,那些怪物似乎在嘲笑她,他们小声细语,如同蚊蝇一般嗡嗡着:

    “你把狐狸惹恼了。”

    “气量小气量小······”

    “快逃吧,再不逃你就得留下最珍贵的礼物了桀桀桀桀——”

    那美少年也催促着她,眉间的朱砂隐隐透出金光来,他皱着眉,似乎觉得昆玉玑太过不识时务,半催促半命令地道:“昆玉玑,快回去。”

    昆玉玑还是看着李书生,只是李书生不理会她,眉间恹恹,甚至将手拢在袖中,靠着椅背像是要假寐,昆玉玑道:“要我怎样你才肯帮我?”

    李书生闭着眼睛,似是随口道:“没听他们说么?最珍贵的礼物拿出来。”

    那些怪物笑得更嚣张了,其中甚至有一个瞪着眼睛的三足犬从藻井上头落下来,在地上弹跳着,像是什么溶洞内滴落的阴湿的水,那犬吐着舌头,口涎滴在地上,似是下一瞬便要扑将过来。

    昆玉玑没搭理那犬,心里虽害怕,却要强,一双眼目不斜视地瞧着李书生,好歹这狐狸虽然是个大妖,长得却不可怖,她问:“什么才算最珍贵?”

    李书生没回答,那些怪物却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了建议:

    “你的美人皮!”

    “分明是家里老小,咱们也可以带着乌纱帽当官啦!”

    “要说女人,还是贞节吧桀桀桀。”

    李书生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轻笑了一声,那些怪物立刻会意了,忙喊道:“狐狸呢?狐狸们都出来!这有个美娇娘要来送修为啦!来与她交合哇!”

    他们笑得放肆,昆玉玑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当即面色发红,偏生李书生就笑着问了:“如何?将你的贞节留下,我就帮你管管那些狐狸。”

    昆玉玑不确定李书生是否真畏惧她身上所谓盛气还有福德,也就不敢妄动,只是手按在鞘上,警戒着那从藻井里落下来的几只狐狸,它们很快化作男子,一个比一个俊美,远远瞧着这边,探出尾巴来,勾着昆玉玑的裙裾。

    李书生笑道:“看看这些狐狸,你喜欢哪个,挑一个。他们都对你挺感兴趣的······哦对了,你是完璧之身吧?”

    “我是。”昆玉玑咬牙道,她拔出匕首来,那边的狐狸发出一阵惊呼,连狐尾都收了些许,昆玉玑道,“我看你便很好,不如你来?”

    她正要挥刀,眼前的李书生却像是水化作雾气一般,瞬间就让昆玉玑置身浓雾之中,她察觉身后有人,立刻挥刀相击,却听到一位妇人的惨叫声,昆玉玑忙住了手,以为自己伤到其他寺庙中的客人,结果却立刻被尖锐的爪子握住脖颈,浓雾仿佛入了什么涡旋,立刻散去了。

    那仍是人的手,却生出了狐狸的爪子,李书生一只眼睛幻化做竖瞳,是狐狸琥珀色的瞳仁,他力气极大,捏握着昆玉玑的手,强行夺过了她的匕首扔到一边,道:“你不愿?这些狐狸不算难看吧?起码比人好看。”

    昆玉玑被他钳住脖颈,口不能言,这狐狸不愧是狐总管,力道比昨夜那女狐霸道得多,他虽然动起手来不留余地,动作迅猛,却丝毫没有惊动寺内其余人,诵经声仍旧响着。昆玉玑手根本够不着他,只得奋力看准他下三路用腿踢去,却被他用尾巴拦下了。

    那条尾巴很特别,靠近尾根五分之一处,有一道金色纹路——

    昆玉玑道:“······是你!”

    他是那个扑咬女狐却被自己驱赶的狐狸。

    “是我。”李书生笑了笑,松开她的脖颈,昆玉玑脚落了地,扶着桌案一阵咳嗽,李书生道,“若不是你当日拦下我,我本可以查处那只狐狸背后的势力,偏生昨夜为了给你带路,老虎情急之下将她给咬死了。”

    昆玉玑忙道:“既然你早就着手此事,为何还要这般愚弄我?!”

    李书生冷笑一声,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昆玉玑问道:“难道那女狐背后之人,你也招惹不起吗?”

    李书生并未因她这个猜测而动怒,淡然道:“送客。”

    方才领路的美少年闻言,立刻伸手来抓昆玉玑的手臂,昆玉玑侧身躲过了,那美少年眸中闪过一丝不耐,袖中竟又伸出一双手来,这双手更长,手臂上的肌腱也愈有力,捞着了昆玉玑的腰身便将她从桌内提出来,带着往外走了。

    昆玉玑力气没他大,一时也防着他这突然伸出的第二双手,直到到了寺庙外头,来往的信客都仿佛没见着她一般,她才有些慌张起来。

    她开始奋力挣扎起来,那美少年却步履不乱地继续向山下走,昆玉玑只得跟他交涉:“我究竟说了什么,狐总管非将我赶出此处不可?小友不能通融一二吗?”

    那美少年看了她一眼,就在昆玉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少年叹了口气,道:“李书生讨厌人,尤其讨厌女人,女人之中,他又很不喜欢官家小姐。你既然来求他,就不要把架子端得太高,李书生不缺福运,也不缺盛气,你回去再想想吧。”

    昆玉玑这才了悟,忙问:“下次我来这里,还能找到他吗?”

    美少年犹豫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制住她同她讲话很是失礼,就把她放下来,手收回袖子里,看上去同一个少年没什么不一样了,他道:“要是找不到,你可以去西单牌楼的空宅,要是他高兴,会现形来见你的。”

    他这么说,昆玉玑心下犯难,知道要见狐总管得靠机缘。

    美少年又说:“我说这些,是为了死去的人,你这丫头太过失礼,小仙我千岁有余,你竟然称我为小友——”

    他话还没说完,昆玉玑早已打定主意,回身就往半山腰的大殿处飞奔去,那美少年见她以怨报德,在后面追着,气得大喊:“你这滑头!没教养的东西——”

    昆玉玑怕他追上,全力往上奔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真将他甩开了,她冲进大殿里的时候,早课刚散,里面的和尚在预备今日大殿里的功德箱,一旁听早课的信客也散了大半,昆玉玑一眼便瞧见了李书生,他侧着身,正准备将地上的一扁担水挑到肩上,但当昆玉玑上前去时,那人侧过脸来,却不是李书生的模样。

    昆玉玑一愣,方觉得他周身气度也和李书生差得远。

    认错了?还是那狐总管换了张皮?

    她怕被那美少年抓着,忙从殿后门出去,匆匆上了石阶,到了斋堂,恍惚间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她不知该去哪里找狐总管,站在空旷的前庭中央望着未散的山岚发呆,一时觉着和妖魔相比,人也太弱了些,正丧气着,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玉玑!”她大哥昆仁执按着她肩膀,皱着眉问,“你昨夜上哪去了,娘担心得一夜没睡,要不是有人看见你在这儿听早课,我还——”

    昆玉玑这才回神,她忙道:“哥哥!”

    昆仁执本想先训她一顿,见她神色有异,又担心起来,忙问:“怎么了?”

    昆玉玑咽下疑惑,抬头看他,道:“我饿了。”

    昆仁执撇撇嘴,捏了捏她肩头,道:“在斋堂里先吃点,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