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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周哲?”服务区的大厅里,漆黑的房门内,传出一道试探的女声。

    门外周哲只觉得发丝已经根根立起,惊恐地盯着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缓缓地退后了半步。

    “吱”的一声门开了,门里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

    但碍于光线太暗,周哲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一个女人身旁站着一个男孩。

    “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控制着不住颤抖的嗓音,身体却紧绷着,时刻做好掉头就跑的准备。

    “看你吓得,堂堂一个大男人至于吗?”黑影中的女人语气里充斥着调笑,她说着便牵起身旁的男孩朝周哲缓缓走了过来。

    踢踏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周哲只觉得黑影中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惊恐之余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声音属于谁。

    直到大厅里晦暗的光线洒在他们脸上时,周哲看清了女人的模样,他的下巴却惊到了地上。

    穿过幽深的长廊,另一边凌乱的超市里。

    杨柯抓着潘阳的手腕,目光紧锁在胸前布满锈蚀的剪刀上,刀尖抵在他的尼龙外套上,却始终没能再近一步。

    潘阳显然没有料到杨柯的手劲如此之大,竟让自己讨不到半点好处。

    他微微撤步,接着试图伸腿将杨柯绊倒,可杨柯源于敦实体重的反作用力反而使得他有些重心不稳。

    很快,杨柯便将潘阳手里的剪刀掰掉,随着金属叮当落地的响声,两人重新回到了赤手空拳的状态。

    见状潘阳率先发难,挥动另一只手砸向杨柯的侧脸,但却被杨柯抬肘挡下,接着他的这只拳头也被杨柯顺势擒住。

    至此两人四臂在倾倒的货架间僵持不下,途中潘阳紧咬着牙,怒视着面前的胖子,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杨柯的动作竟然如此利落。

    渐渐地潘阳有些力竭,可反观杨柯却十分淡然,他似乎并不想主动攻击,只是紧握着潘阳的手腕,控制着他的行动。

    僵持中,杨柯还不忘开口劝诫道:“放弃吧,出去跟你的朋友坦白,他会原谅你的。”

    潘阳浑身颤栗着,从牙缝中崩出了一句:“不可能!”他瞪着杨柯脸上的漠然,这是他此生最厌恶的神情,仿佛他就高人一等,可以用冰冷地目光审视芸芸众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搅合进来!”潘阳怒吼着,猛地向后仰头,接着用尽全力,将额头砸向杨柯那张傲慢的脸。

    顿时,鲜血滴落在杨柯隆起的外套上,面部传来的剧痛令他几乎失去意识,他撒开双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就被杂乱的货架绊倒在地。

    潘阳喘着粗气,转动着被抓得殷红的手腕,阴恶地盯着掩面倒地的杨柯。

    少顷,他低头捡起剪刀,步履蹒跚向杨柯逼近。

    走到跟前,潘阳俯视着地上的男人,撇嘴说道:“真遗憾,你不是真的知道了真相。”说话时,他脸上的纱布在扭打的过程中早已不知去向,粗糙的脸上露着两行血红的齿痕。

    杨柯捂着鼻子,已经疼得睁不开眼,鲜血不断从鼻头涌出,浸染了他下半张脸。

    潘阳跨过他的双腿,直接坐在了杨柯的肚皮上,接着他微微调整握剪刀的姿势,将手举过头顶,用力向下刺去。

    这一刀直指杨柯的心口,只要刺中他必死无疑。

    但就在刀尖即将划破二人沉重的喘息声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爸爸!”声音来自一个男孩,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时间仿佛都陷入了停滞,那双握着刀柄的手,也僵在半空。

    幽黑的长廊前,三道身影站在明暗的交界。

    周哲拉住了想要奔向父亲的男孩,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盯着悬在胸前的刀尖,杨柯咧着满是鲜血的嘴角,无力地小声说道:“你要当着你儿子的面动手吗?”

    潘阳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作,只是僵在了原地。

    许久,午后的柔光透过玻璃映在狼藉的超市中,屋内寂静无声。

    直到刀背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潘阳随之垂下双臂,正当众人不解为何二人会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时,潘阳竟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周哲疑惑极了,不过才刚分开不久,二人就从话不投机演变成了以命相搏,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顾不上多想,将男孩拉回母亲的身旁,接着他独自走向二人。

    起初周哲以为两人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继而才大打出手的,可当周哲看清潘阳的脸上的牙印时,他愣住了。

    顷刻间周哲心中久积的问题像是顿时有了答案。

    其实他从遇见杨柯时,就隐隐感到过反常,因为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仿佛被精心设计过一样,几乎没浪费任何时间就与潘阳相遇,紧接着就找到了卓雪。

    过程顺利得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思考过,明明早就出发的潘阳为何会与卓雪同行。

    但他的目的是黑码,这点显而易见。

    想到这,周哲深深地望向站在深邃长廊前的那对满是惊恐的母子。

    “这王八蛋想杀了我,卓雪也是他打昏的。”杨柯控诉时口含着鲜血,他的门牙好像也被撞断了。

    周哲撇了一眼杨柯,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在确定他没有性命危险后,又看向潘阳,灰冷地说道:“那晚,是你杀了所长,又在桥底尾随我们过海。”

    潘阳已经坐到了地上,他始终不敢回头也不敢和周哲对视。

    周哲失望地注视着他半晌,就在周哲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说话了:“我只是想让我的家人活下去。”

    看着旧友不能自已的模样,周哲既没有指责也没打算反驳,只是再看向他时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良久,周哲深吸了一口气,冰冷地说道:“走吧,带着你的家人离开。”

    话音落下,杨柯本疼得扭曲的脸上顿时布满诧异,就连一直不敢与周哲对视的潘阳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睁着猩红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抬头确认。

    但周哲却对他的眼神是否充满愧疚悔恨显得毫不在意,他大步走开,走向潘阳的妻子和儿子。

    见周哲严肃地走了回来,妇人面露担忧。

    “他们怎么回事?”

    “只是拌嘴吵架打了起来。”

    “那怎么下手这么狠?”

    “别问了,”周哲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发问,接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顶,缓缓说道:“你父亲会带着你们离开,如果想问,就问他吧。”

    说完,周哲独自走出了超市,他站在服务区入口的屋檐下,点了支烟。

    远远望着吉普车里的卓雪和车外朝他张望的陶兰,周哲没有回应,只是在静静地吞吐烟雾。

    不久后,杨柯捂着鼻子走到了周哲身旁,当周哲回头向超市里看去时,潘阳一家已经不在,屋内只留下一地倾倒的货架。

    周哲递给杨柯一支烟,但他并没有接,而是瞪着小眼急切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他离开?”

    “你想说,我应该杀了他?”

    “不,我想说的是至少不该这么轻易原谅他,你要知道虽然大厦将倾,但秩序仍在,他不能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周哲不紧不慢地收起烟,平静地注视着杨柯,沉声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该把你们留下,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去,再经过一场臃长的笔录后,让他等待一场根本来不及降临的审判吗?”

    闻言,杨柯顿时不再追问,悻悻地将目光收回,捂着鼻子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周哲低头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正想跟上他,却恍然间听见身前传来杨柯的声音,他说,潘阳离开前,他对他说了一句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

    循声抬头,周哲看见杨柯转过脸,他与他相视一笑,二人并肩走回了阳光下的吉普车里。

    “生存还是毁灭,从不取决于环境,只取决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