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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归园田居

    在卖完麦秸之后,父亲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给我们买了几斤猪肉做了一顿炸酱面。之后的几天我过的的确很悠哉,睡觉、听音乐、看书、散步、吃饭、追剧,我几乎每天重复地做着这几件事。

    下午偶尔凉快的时候,我会骑着自吸车到村庄后面的小溪旁或山坡上转几圈,有时我会停在河边,看着水里一群游来游去的蝌蚪,有时我会驻足在半山坡的那棵老柿子树旁边看着夕阳慢慢落下。本以为我会这样安逸地过完整个暑假,但没想到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安宁。大概过了一星期,当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时,父亲突然打开了我卧室的门。

    “我不是说过我不吃早饭的么?”昨晚太热了,我一直躺在床上看小说,直到凌晨三点多我才睡着。即使父亲开门的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吵醒了我。

    “即使不吃早餐也要起床干活。”父亲从我那一脸疑惑的表情中知道我接下来要问什么,于是他马上补充了一句,“我打算今天把房子后面的菜园子给浇一下。”

    我家房子后面有一个小菜园子,每年夏天来临之前,母亲都会将菜园子里的泥土翻耕一遍,然后分别种上几垄西红柿、豆角、青椒、茄子、小白菜。虽然我家菜园子的面积不大,但它却保证了我们一家人整个夏天的蔬菜供应。

    “即使这样也不用起这么早吧!”我瞬间感觉父亲可能是讨厌我一直睡懒觉,随便给我找了一个起床的理由。

    “你也知道咱家井里面的水一到夏天就不够用。”父亲说完后关上门便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来去年夏天,我们一家人为了给菜园子浇水而忙活了整整一天的情形。不知为何,我家的井一到夏天里面的水就会少很多,有时候甚至都影响了我们每天正常的生活用水。每次我们给菜园子浇水也总是先浇三十分钟,再关掉电闸让井休息三十分钟回水,随后再继续浇地。

    父亲已经开始往外面搬水管了,母亲正在厨房给家人做早饭。我知道父亲需要我的帮忙,凭他一个人是很难将水管从家里铺到菜园子的。由于昨夜熬夜太晚,我脸上的一对黑眼圈就像戴着一副墨镜,眼白上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脑袋与身体都感觉昏沉沉的,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床上似的,这个时候让我起床的确有点困难,父亲也没再催促过我,但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支援。

    我穿好衣服后走出房间后,胳膊在清晨冷风的吹拂下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透过树隙的阳光照得我眼睛隐隐发痛,在吐纳了几次新鲜空气后我瞬间感觉有了精神。此时父亲正左手抱着一匝水管向后面的菜园子走去。

    “爸,我来了帮你。”当我伸手去接父亲怀中的水管时,他避开了我。

    “不用。你去仓库里把其余的水管都给搬出来吧!”

    在我卧室对面的那个小房间是我家的仓库,仓库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如果平时大家没事的话会很少进出仓库。仓库的门梁上已积满了灰尘,窗户上也挂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我穿过门口那扇半掩的门,凭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光,才看到墙角堆放着的那几捆早已落满尘埃的水管。“快点,我们要在早饭之前先给菜园子浇上一波水。”站在门口的父亲有些着急了。

    我的手刚碰到水管便揩了一层厚厚的灰,为了不使水管上的灰尘蹭到衣服上,我弯下了腰,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水管拎了起来,刚一转身,我的脚便碰到了身后铁犁的铧尖上,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脚背流了出来,当时屋内光线太暗,我顾不得那么多。当我拎着水管从仓库钻出来后,我才发现我的脚背刚才被铧尖划破了一道伤口,此时伤口已慢慢停止向外渗血,流出的血液顺着脚背流到了人字拖上。我似乎又听到了家人经常对我发出的那句无奈的嘲讽:“你咋这么笨,干个啥都会受伤。”是的,我也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在这种小事上挂彩了。我赶紧溜进自己的房间,用纸将脚背与人字拖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拎着水管走了出来。父亲已经将他抱的那捆水管铺好了,他正在水管接口处等我。

    父亲又等得不耐烦了,“拿捆水管都这么慢吗?一个男生干事就不能利索点?”

    我有点生气,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我想马上开口反击他,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父亲瞄我一眼后把我手中的水管接了过去。

    接下来,他负责把两根水管连接在一起,我主要负责搬水管与铺水管。当我弯腰滚动着刚拿出的那盘水管,向家中水井的方向滚去时,父亲突然叫住了我:“镐镐,你的脚怎么回事?”

    我赶紧低头看了一下脚背上的那个伤口,可能刚才走路时我用力过猛,伤口又重新裂开了,鲜红的血液从那道三厘米长的狭窄伤口中重新溢了出来,最后又流到了脚后跟,随着我不断来回走动,残留在我脚后跟的血液颜色,也变得越来越黑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蹭了一下。”我满脸不在乎地继续向前滚动着手中的水管。

    父亲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

    水管终于连通了我家水井到菜园子的这段距离。水闸打开后,一条遒劲有力的水龙从管子中吐了出来,撞击到地上的水龙瞬间散落成数十条涓涓细流,清水源源不断地通过水管运送过来,田地里的水也越聚越多,有的奔向了地面上那一条条皲裂的地缝,有的围绕着植物的根茎转起了圈圈,有的则顶着几个枯枝败叶在追赶慌忙逃窜的蚂蚁。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要回屋睡个回笼觉。

    睡觉之前我感觉我有很多觉要补,当我放平疲惫的身躯闭上写满困意的双眼后,我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院子里麻雀喳喳的叫声,父亲在房子后面与别人的交谈声,哪怕是母亲烙饼时铲子不小心碰撞在平底锅上发出的撞击声,这些都能干扰到我那根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最难受的恐怕就是,当一个人困意十足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我只好用毛毯重重地裹住了耳朵,这下,世界总算安静了,麻雀的叫声、父亲的说话声、母亲烙饼时铲子不小心碰撞在平底锅上发出的撞击声,这些都渐渐地消失了,我再次闭上了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欣怡,欣怡赶紧关水闸。”即使在睡梦中,我也仿佛听到了父亲呼喊母亲的声音,既然父亲叫的是母亲那就不关我啥事,我要继续做我的美梦。

    “铛。”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完全吵醒了我,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声“铛”的回音。我知道那是父亲拐杖下面的金属圈撞击到铁门上的声音,父亲根本没有在意这声巨响,他迈着大步子走进了院子,母亲赶紧从厨房探出身子给院里的洗脸盆里舀了两瓢水。

    “哎!一到夏天水就不够用,刚浇了三十分钟,井里便没水了。”父亲用水冲完脸后用又毛巾擦拭了一遍。

    “是啊,每年都这样,每次都要用一天的时间浇菜园子。”母亲在厨房小声附和着。

    “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安静,那两个小崽呢?”话讲完后后,站在院里的父亲,向屋里叫了一声小弟和小妹的名字。

    “别叫了,人都走了。每个人吃了一块饼,喝了半碗粥就去上学了。”

    院子里的小方桌上还放着半碗咸菜,桌面上还残留着几滴大米粥。父亲见桌子的旁边刚好空着两把椅子,便选择最近的那把坐了上去。母亲的饼已经烙完了,她收起平底锅后便把那碗早已给父亲盛好的粥端了出来。

    “镐镐呢?”父亲突然问起了我。

    母亲知道我在屋里睡觉便立即放低了声音。“他又回屋睡觉了。”

    “这孩子晚上不睡觉是去干嘛了?天天不吃早饭,大白天的呆在屋里睡觉,这怎么行?”父亲似乎是在和母亲说话,又似乎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不行,今天有点忙,不能再放任他了。”

    “镐镐,起床了,今天有事要你帮忙,别再睡了。”父亲对着我卧室的窗户大声喊了一句。

    刚才那“铛”的一声就已经完全叫醒了我,还没等我寻回睡意,坐在院子里一直聒噪不安的父亲又完全驱散了它。我还是现在起床吧!省得到时候还要再听他嚷嚷一遍。我刚走出屋门父亲的嘲讽随即而至,“现在怎么养成了大白天睡觉的习惯?你晚上不睡觉是去干吗了?是去偷牛了吗?”父亲说话时眼睛根本没有看我,而是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那半碗咸菜。

    我懒得反驳他,或者准确的说我已困得没有精力去搭理他。洗过脸后,我拎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小方桌旁边。

    这时母亲也从厨房走了出来,“锅里面还有粥,你要不也吃点?”

    “不,不用了,我不吃。”我婉言谢绝了母亲的好意。

    我知道母亲关心我,但我不想吃。前几天我还和母亲特意交代过我不吃早饭,防止她打着叫我吃早饭的名义打扰我的美梦。母亲做的烙饼、清粥和咸菜是我家过去十几年早上经常吃的早餐,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厌烦了清粥的寡淡以及烙饼的无味。父亲坐在一旁用筷子夹着一块烙饼吃的津津有味,母亲则一口紧接着一口嘬着清粥,偶尔也会夹上几粒咸菜放进嘴里。

    清静且漫长的早晨啊!我已不知道该怎么去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了。干脆我也吃早饭吧!我把锅里剩余的半碗粥都盛进了碗里,然后回到了方桌旁。母亲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去,从她那和蔼喜悦的表情中我能感受到她对我善意的嘲笑,嘲笑我刚才拒绝吃早餐时那斩钉截铁的气势与现在的态度形成的鲜明对比。父亲手中的一块饼快吃完了,即使嚼饼的同时他也不忘往嘴里送上几粒咸菜,母亲早餐几乎不怎么吃饼,她总是先往粥上摆上几粒咸菜然后伴着粥一口吞进嘴里。

    “吱吱吱”,虽然咸菜不好吃,但看她们却吃的津津有味。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伴着咸菜吞了一口粥,果然还是从前那种平淡的味道。父亲手中的饼吃完后,捧起了桌子上剩余的半碗粥一饮而尽,父亲的碗刚放回桌面上便开口说话了,“还得让井歇一会,现在这时间还不够。”说完父亲起身回屋了。母亲也吃好了,她起身后顺带端起父亲的饭碗。我真的后悔吃早餐了,对我来说,明显早晨的美梦比这无味的早餐更有诱惑。我感到被我吞下的粥慢慢地蠕动到了食道里,然后又滚动到了胃里,米粥携带热量也随之流遍了全身,我的睡意全都消褪了,我的困意却若隐若现地在全身徘徊,这下更难受了,明明很累却毫无睡意,我更加后悔来吃这份早餐了。同时让我无语的是既然父亲现在不需要我帮忙,又为何一直催我起床。我放下饭碗后又躺回到了床上,屋外阳光明媚,屋后人语不休,院子刚安静下来,麻雀便又叽叽喳喳地飞了回来。时光大好,我却躺在床上浪费大好时光。

    父亲在屋里咳嗽了几声,然后就听见他的拐杖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在我的门口停留了两秒后便消失在了门前那条老街的尽头。

    人生得意须尽欢,既然睡不着,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倒不如趁现在有时间,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既然小弟小妹不在家我就一个人看会电视吧!我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上,手里握着遥控器,把电视台所有的频道都翻了一遍,结果仍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节目,那就只好瘸子里挑将军,我找了一部已经看了好几遍的武侠剧重温了起来。刚坐下看了二十分钟,刚回想起这部电视剧讲的是什么,父亲便开始站在大门口呼唤我了“镐镐,出来开水闸浇菜园子了。”我有时真的怀疑我的父亲总是故意在关键时候来坏我好事。“我妈呢?”我有点不耐烦了。

    “不知道,我也找不到她。”我已听惯了父亲这种无辜的语气。

    我迅速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快速合上水闸后又迅速地返回了屋内。就在这时我听见从房后传来母亲和别人讲话的声音,可能母亲突然讲了个玩笑,接着便是俩人铜铃般的笑声。我不想知道房屋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会电视剧。

    “镐镐,你赶紧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水怎么突然变小了?”又从房屋后面传来了父亲的嚎叫声。

    “烦死人了,就不能让人安静地看个电视剧。”虽然我嘴上不停地埋怨,但我还是从屋里跑了出来。刚出屋门我便看到两根水管的接口处正在滋滋向外喷水,父亲早上箍在两根水管接口处的钢丝圈已经慢慢松怠,再这样继续下去,两根水管就要崩开了。我赶紧跑上去用手紧紧地握住两根管子的接口处,接口处的水不再向外喷了,我也被困在了那里。房屋后面又传来了父母与路人愉悦的交谈声。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父亲便不再叫我了。刚开始我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握住水管接口的,但还没坚持五分钟我便有点累了。我刚打算减少力气放松一下,凉水又成股地从接口处喷了出来。不得已,我只能继续保持全力。从接口处渗出的井水都流到了我的手上,然后顺着我的手腕滴到了地上,没想到夏日的井水竟是如此冰凉,凉的有点儿刺骨,我坚持不住了,我要向父亲寻求支援了。“爸,快回来。我这需要你帮忙?”

    后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当父亲听到我的声音后迅速地往家走,嘴上还不停地嚷嚷着“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当他经过我家旁边那条一米宽的胡同时,他的拐杖撞击着地面发出了一阵短促而深沉的“咚咚”声。当他转过胡同看到我的窘样时,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去仓库把工具箱里的钳子给我拿来。”看着父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知道他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我没有动,也没法动,双手仍是紧紧地握着水管的接口处。

    “松开吧!有我在这没事的。”父亲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我离开。

    我想告诉父亲水管接口处的实际情况,但我一时也找不到贴切的言语来形容,我轻轻地松开了手,水柱迅速从接口处喷了出来,我又迅速地蹲下用手握住了水管的接口。至此父亲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只好也蹲了下来替我握住水管的接口,“你去把钳子拿来,顺带再找一根细一点的铁丝过来。”

    过了两分钟我带着他要的钳子和铁丝回来了,我蹲下后用手紧紧握住接口以便父亲能腾出手来。父亲拿过钳子后先给原来箍的铁丝圈拧了几下,接着用我新带来的那根铁丝在水管接口处又重新箍了一个铁丝圈。我轻轻地松开了双手,两根水管紧紧的咬合在了一起,接口处的水终于被止住了,虽然每过十几秒仍会有几滴水滴渗出,但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父亲又返回屋后的菜园子与人说笑去了,我收起钳子后赶紧跑回屋里,武侠剧已经播完放了,片尾曲我倒是正好赶上了。还未坐定父亲又叫我了,“镐镐,给咱家的铁锹给我拿来,水快要从地里溢出来了。”听父亲的声音好像很着急,幸好片尾曲后面是漫长而无聊的广告,我才有时间去给父亲送把铁锹。当我扛着铁锹飞奔到房后时,菜园子里的水正欢快地在田圃间流淌,丝毫没有溢出的趋势。我略带愠色地瞪着父亲。父亲也坏笑了一下:“快把铁锹给我,你看这边的水都堵了。”父亲接过铁锹后象征性地在田圃中挖了几下就停了下来。母亲仍站在树荫下的小路上与隔壁菜园子的大婶在讲话。

    “爸,我妈这不闲着嘛!为啥不让她给你拿铁锹。”我不满地望了父亲一眼。

    “你妈刚才一直在忙着浇地,她刚休息一会就被你撞见了。”母亲立马把话茬接了过去:“你还年轻,让你跑跑腿咋了?”

    父亲故意摆出一副说话的很随意的样子。我知道父亲在说谎,母亲那一双干净的手与不带一点儿泥巴的鞋子已说明了一切,但我一个人身单力薄,我是说不过他们两个的。我决定先在菜园子停留观望一会儿,确定父亲不会再叫我时,我再潜回屋里看电视。

    我看了一眼菜园子里面的蔬菜,假装很感兴趣地说了一句:“爸,今年咱地里的蔬菜都长得不错啊!”为了打消他对我的关注,我决定先和他胡扯一通。

    “是啊!因此我们应该提前把这些蔬菜给浇下,这样我们整个夏天都有吃不完的蔬菜了。”父亲背靠在菜园子旁边的杨树上,用一副满怀憧憬的目光看着菜园子里蔬菜。

    我确定他们是不需要我帮忙的。父亲已娴熟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烟,母亲仍在树荫下兴致盎然地与人攀谈,我和父亲的谈话已经结束了,母亲她们讨论的话题反倒引起了父亲的兴致,父亲转了个身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菜园子的水管仍在哗哗地流着,看样子水量很充沛,父亲应该找不到喊我的理由了吧!我盯着父亲的后背蹑手蹑脚的退进了胡同,然后轻轻地离开了。

    我掐的时间还算比较准,刚进屋武侠剧便开始了,我总算可以一个人惬意地看会江湖上的爱恨情仇了。男主刚要对女主表白,父亲的呼喊声又来了,“镐镐,赶紧关水闸,井里没水了。”我瞬间感觉我就像一个费尽千辛万苦刚充满气的轮胎,结果父亲顺手就把气门芯给拔了。我以闪电般的速度地冲出了房间,关上水闸后我又快速地返回了屋里,这次任凭父亲怎么叫我都不出去了。板凳还没坐热,小妹哼着曲子回来了。她刚一进门甩下书包就往里屋冲,我从她的迅捷脚步声中已猜到了她的来意。

    “大哥,快快快,动画片已经开始了。”说着,小妹就要去夺我手里的遥控器。

    “你不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吗?”我推开了她的手,一本正经地坐在原处。“要想看动画片,先等我看完这集电视剧。”

    小妹瞪我了一下然后给我了一个大白眼,她的脸色突然一变,我知道她要使用她的惯用伎俩了。

    “妈,我大哥欺负我。”小妹说话时故意带着一股委屈的腔调,每次她假装向母亲哭诉时音调都那么高,生怕母亲听不到她的委屈。她这一招还总是屡试不爽,还没等母亲开口父亲便说话了,“镐镐,你多大了?怎么还和你妹抢电视,说出去不怕丢人吗?”小妹哭丧的脸瞬间笑开了花,看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我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到时候即使和父母吵起来我也不能现在就缴械投降。

    门外又是一阵迅捷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悠扬轻快的口哨声。小弟回来了,听他脚步声奔来的方向,他也是要来看动画片的。现在小妹的队友回来了,我明智地交出了遥控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吃过午饭后,又到了全家人午休的时间。由于昨夜熬夜太晚,我躺在床上打过两个哈欠后便睡着了。小弟、小妹要去上学啦!虽然小弟下床时蹭到了我的脚,虽然他们关门时吵到了我的耳朵,但我决定放任这些干扰信息继续做我的美梦。又过了一会父亲也起来了,他又要开始浇地了,不知道他为何在合上水闸之前先大喊了一声“开始浇菜了。”他好像是在叫我又好像不是,我虽然在睡梦中听见了他的声音,但我实在太困了,就假装他是在自言自语吧!父亲也没再喊我,合上水闸后便一个人光着膀子到屋后浇菜去了。虽然此后也陆陆续续从屋后传来他和路人打招呼的声音;有从胡同传来木棍划在墙上嚓啦嚓啦的声音;还有水管接口处漏水的滴答声……但这些声音和父亲的呼喊声相比太微不足道了,这些都不能阻止我继续睡下去。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从房后延续到门口的脚步声突然变得越来越响亮,这次是母亲回来关水闸的。至此,我的睡意已完全消失了,当我坐在床边发呆时,母亲已经开始收水管了。我刚想起身帮忙,却发现浑身酸困乏力。

    母亲把水管搬回仓库洗漱完毕后,随手拎着一把椅子去门口的大槐树下乘凉去了。父亲回来后坐在院子里洗漱了一番,然后回屋冲了一杯绿茶,还没等茶放凉他便咕嘟咕嘟喝了半杯,紧接着他将茶添满后才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出了门。

    左右摇摆的风扇仍在呼呼地吹着我的肚皮与脚趾,我已经清醒了,但我仍在继续发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喜欢上在空闲的时间坐着发呆或坐着假装发呆。过了一会儿,我低头看见枕巾被我口水浸湿的一大片。别的不知道,我今晚肯定又要失眠了,哎!睡得太饱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