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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夜,谢池辗转难以入眠。一旁朱云霭已经酣然入睡。谢池便悄悄起身出门。

    她从小生活在上穷殿之中,在夜间行走也并不担心被人发觉。

    一路翻墙跃道,便到了上穷殿的藏书阁。

    这藏书阁少有人来,连看守都少得可怜。从前夜间难眠,谢池就会拉着行止半夜到这藏书阁的楼顶看着星月饮酒。

    站在楼底,谢池略微有些伤怀,这里是上穷殿最高处,有一年过年,难得谢池没有任务在身。从殿中夜宴回房时,醉酒的谢池就非要去藏书阁看月亮。摇摇晃晃的倚着行止就来了这里,但是那时已经喝的有些多了跃了几次都上不去阁楼顶。

    最后只得赖在行止背上,逼着他驮着自己跃上了阁楼顶。

    那夜能看到整个凤翔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万家灯火的烟火气儿就着夜风吹向阁楼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少年人的衣袂。其实那日根本没月亮,但有漫天的星斗,和满城燃放的烟花,璀璨的,只要一想起来依然能感觉到心被烈火灼烧的疼痛。

    正自怀念,谢池向上一看。心下一惊,此时月色正浓,月光下一个身影形销骨立,正独自立在阁楼顶。夜风吹起衣衫,单薄的好似要飞升上天一般。

    谢池自然认得这个身影,那是行止。他似乎也想什么事儿入神了,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楼下。

    谢池转身便想走,谁知那人影正好转身。

    “沈姑娘,也有此雅兴?”

    谢池心中暗骂自己竟如此不谨慎,才来几日就露出了首尾。当下只得转身道:“不知尊驾在此,我只是半夜有些饿了,想寻些吃食,不想夜色沉重,一时迷了路,叨扰了。”

    行止翩然飞身而下,月色下那张绝世的美貌衬托得更显清冷。

    “既然来了,不如上来一同赏月。我一个人,实在,有些孤单。”

    谢池看向行止,那声音依然冷漠,但所请又格外热情。

    骑虎难下的谢池只得干笑道:“原来是魑长老,我明日还要早起练功,就不打扰魑长老赏月了。”

    谁知行止并没有搭理她的话,直接伸手拉住谢池的手腕:“无妨。”

    说罢,不等谢池说话,另一只手轻轻托举着谢池的腰,几个跃身就将谢池带上阁楼顶。

    谢池心中暗骂,行止这个狗东西,自己死了以后就能带着刚认识的小姑娘上来看月亮。其心可诛,等她取回碧落天炎第一个就把这个王八蛋烧死。

    行止听不到谢池心中的怒骂声,自己坐了下来,也不说话。

    谢池也只得坐在距离行止两臂远的地方。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谢池咳嗽两声,打破尴尬局面:“更深露重,魑长老怎么还不睡?”

    “今日月圆,想着来看看。”

    什么时候起,这厮还有这等闲情雅致了,果然做了四大护法之首,连爱好都变多了。

    “魑长老好雅兴啊。”

    行止却突然转头看向谢池,不知为何,谢池从他眼中看出了些奇怪的神色。从前自己每次受伤时,行止都是这个神色,光用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眼神中有责备、心疼和隐忍,每到此时谢池就心虚的不得了。

    “你听没听过一个传说,月圆的时候,对着月亮许愿,就会成真。”谢池微微皱眉,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行止竟然也信这些无稽之谈了。看来自己真是死了太久了,故人都大变了个样。

    “未曾,魑长老有什么心愿吗?”

    行止转过目光,看着月亮,语气中有着几分释然:“从前有,如今没有了。”

    的确,如今他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能有什么心愿呢。

    谢池托腮望着明月:“能得偿所愿,真是恭喜魑长老了。”

    “你……沈姑娘呢?有什么心愿?”行止突然发问。

    谢池一怔,今夜的行止尤为奇怪,她可从来不记得行止对外人能有这般热络的样子。

    “希望能通过甄选吧。”

    事实上,两人的行为都很为奇怪。谢池现在的身份是个还没有过甄选的小弟子,而行止是上穷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魑。夜半对月聊理想,说出去任谁都会觉得怪异的。

    但眼下两人,都没心思想这件事是否合理。

    行止声音低低的,像是喃喃自语:“你定也可以得偿所愿的。”

    第二日,朱云霭看着平日都会比自己早起的沈也,如今竟然仍在睡觉,有些奇怪,把她摇醒问道:“今天怎么比我还能赖床。”

    谢池迷迷糊糊醒来,随便打了个哈哈。脑子里却还是昨夜两人月下聊天的事情。

    后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行止才惊起,说自己忘了时辰,夜里风凉,说罢又托着谢池的腰两人下了阁楼。

    与行止相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孤僻,除了和谢池能有一些话,哪怕是祝方圆和祝瑜父子俩,行止也都是沉默寡言的。

    祝瑜和谢瑄虽然从小就是死对头,但是对于行止是个哑巴这件事上两人还是很有共鸣的。

    祝瑜和谢池十几岁就做了太子谢瑄伴读,三人加上祝瑜的鼎器安云和谢池的鼎器行止,五人一起去的老太傅的学堂。后来先帝又把五皇子谢琼和七皇子谢玚都送进来一同念书。五皇子为人宽厚,和祝瑜谢池玩的好。但七皇子和太子谢瑄一样的讨人厌,都是趾高气扬的,他们二人一向瞧不起上穷殿出身的两人。

    进入学堂的第二年,谢池被老太傅留堂训诫。行止在外面等候,等谢池出门时。就看到祝瑜和谢玚正打起来,滚在地面上满身的泥土。谢瑄则不顾安云的阻拦,把脚踩在跪在地上的行止后背上。行止死咬着牙,双手颤抖着撑在面前。面色如雪,神色十分难看。看起来谢瑄脚上正用着修为,直直的压在行止背上。

    谢瑄笑骂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狗,连叫一声都不会,堂堂一个大男人,做一个女人的鼎器。我看你身上真是没有半分男人的样子。”

    “谢瑄,你给我滚开!”谢池大怒,只觉气血上涌。

    谢瑄见到谢池赶来也不惧怕笑道:“你看,你的主人来了,快爬过去摇尾巴。”谢池把手中书卷丢向谢瑄,可谁知因为怒气太盛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碧落天炎,书卷直接被点燃,变作一个火球飞到谢瑄身上。

    谢瑄不敢硬接,手中罡气一甩,才堪堪抵挡住这个火球。当下也是大怒:“谢池,我看你是要造反不成。我你都敢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池才不管这一切,上前就要去揍谢瑄。

    行止却突然开口:“主子……不可。”

    谢池身形一顿,谢瑄在如何说都是当朝太子,自己如果直接向他动手,只怕就连上穷殿都要受到牵连。

    挥出去的手一顿,她自然可以逃过惩罚,行止就是一个鼎器,此事若是闹大,行止必然难逃罪责。

    见谢池真的停手,谢瑄更加猖狂。大笑的又把脚踩在行止的脖颈上。行止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登时支撑不住,一声闷哼,趴在了地上,清秀的面庞被碾在尘土之中。

    谢池周身气势暴涨,根本顾不得什么君臣之道,一拳直接轰在谢瑄仍在大笑的脸上。

    谢瑄也大怒,不顾戏弄行止,直接和谢池交起手来。论修为谢池修炼时间远比不上谢瑄,但是仗着体内的碧落天炎,谢池几乎将谢瑄身上衣袍烧了个精光,就连头发都烧掉了半截。

    即使有修为护体,但是只要触碰到谢池身上,就会被天炎灼伤,到最后烫的满手满身都是泡。虽然看着狼狈,但到底谢池也不能不顾一切的真的杀掉谢瑄,只是出手极度狠辣。最后一脚踹在谢瑄的肚子上,就连祝瑜都赶上来拦她。他真怕谢池真的失手杀了谢瑄。

    一旁的七皇子谢玚都看呆了,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有点厉害。但是没想到竟然可以把自己的太子哥哥打到如此地步。

    最后还是行止勉强站了起来,拉住了已经双目变红的谢池,低声道:“别打了,我没事。”

    谢池稍稍恢复理智,看着一身尘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行止,几乎要哭出来:“疼不疼啊?”说罢就要拿袖子替他擦脸,行止一愣微微后退,轻轻咳嗽了一声。谢池这才想起周遭还有人,只得收回手。

    听到外面动静的老太傅出来见此情景大怒,大声训诫:“你们几个,这些圣人经典,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谢池,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老朽就是这么教你辅佐储君的吗?你心中可还有半分为臣之道?”

    谢池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谢池虽有罪责,但是他谢瑄狗眼看人低。见我鼎器寡言就心生轻蔑之心,实在不是为君者该有的行径。我谢池,忠君爱国,但也只忠有德之君。上位者行为不检,为臣者为何不能反抗劝诫?难道上位者为非作歹,我就得为虎作伥,不然就是不忠不孝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倒是要问问你,何元辰,三朝元老,身为太傅,是如何教导出这般倒行逆施,恃强凌弱的储君来的,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我有罪,你就没有吗?”

    何太傅更怒:“我看你真是疯魔了,出言不逊,无法无天!来人啊,给我打她三十戒尺!”

    谢池依旧不低头:“我打了太子,自然该罚。但是谢瑄平白折辱行止,需得给他道歉。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除非你现在打死我,不然我一定让谢瑄再也不敢踏进这太傅府的大门。就算闹到金銮殿上,我也不怕!”

    谢瑄衣着残破,此时已有小厮递上来衣物,一边穿着一边蓬头垢面的大骂:“放屁!你让我给一个鼎器道歉,真是痴人说梦!他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一条狗!你让我给一条狗道歉?不可能!”

    话音未落,谢池走上前,一个巴掌迅速的甩在谢瑄脸上。也不顾老太傅是不是在场。

    “行止是人,你才是狗眼看人低的狗。”谢池从牙缝里骂出这几句。

    后来这事儿太傅直接告到了先帝那里,当时的先帝听完哈哈大笑。竟然还称赞了谢池有气节,最后下了旨,把谢池和谢瑄全部叫道正阳殿门口一块挨了五十大板。

    挨完打还是行止背着谢池回的家,谢池挨了一顿打,几乎不曾痛死。趴在行止背上像是死了一般没气力的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迷迷糊糊的只听到行止低声的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欺辱你,我怎么能容忍?”即使痛的不得了,谢池还记得还嘴。

    “我宁可我死了,也不想你受罚。”

    谢池头在行止脖颈处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低声道:“只有我能欺负你。”

    少女的声音落地,像是一颗掉进古井里的石头,在行止的心里荡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