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凤璃3
第二日同样的街市，同样的摊位，凤璃在众目睽睽之下又递出了一袋钱，这回她买下了所有野雉家禽。
小兄弟在收下钱的那一刻，人还傻愣愣的盯着手里的沉甸甸的布锦。
然而比起昨日的欢喜，今日就多了几分迟疑了。
毕竟这样的“好事”来过一次是天上掉馅饼，要再来一次，那还真说不准是福是祸了。
尤其看见昨儿个她买去的野雉居然还大摇大摆的跟在她屁股后头，一副认了祖宗的模样。
“那……那什么”
小兄弟吞咽了口水，后退了小半步，“昨儿您给的那些都足够了。这些……这些您要喜欢，您全拿去。不，不要钱。”说着就犯怵地要把钱还回去。
凤璃摆了摆手，也没管他，只顾着低头数数。
一共两只笼子，外加两只绑了腿捆在一块儿的野雉。这俩交给哭包，笼子左右手各拎一个刚刚好。
凤璃想着，伸手解开绳子，吩咐小哭包：“这下都自由了，你们走吧。余下的我带走了。”
“等等。”
凤璃的眼前又横生出跟手臂来。不过一瞬那人就又把手缩了回去，是以凤璃只看见修长长的一道白随着衣袖在眼前一晃而过。袖衫间还带着点沁人的香味。
要不是已经听见了男声，否则凤璃真要以为是哪位香姑娘要与她抢鸡了。
来人眉眼如山水，清风而立。
还未自报姓名，周身就已有不少人出声唤他，“颜先生”。
颜先生……
这个名字凤璃最早所见还是源自一本书。
《闻览余记》，上面写了作者游历四方所闻所见，几乎涵盖了人间大半风景。凤璃有幸看过，也正是因为这本书才有了与这书中人一样踏遍人间的想法，甚至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写出这样好的文字来。
只可惜传言此人早年间就死了，这书也成了他在世间唯一留存下的东西。
直到昨日，从小哭包的嘴里听了不少临栖小镇的故事，其中就包括关于临栖小镇的这位受人爱戴的教书先生，一个同样叫做颜墨的人。
凤璃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早到了一步，否则跟一位先生买鸡可就不只是给银两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听闻他曾为了一个地瓜与人冰天雪地舌战，最后把那人说得自愧不如、自掏腰包……
且念在他也叫“颜墨”的份上，还是希望不要撕破脸了才好，毕竟就为了一只鸡……
乘他收回手的空隙，凤璃装瞎似的左右手一捞，连带准备放走的那三只野雉也一并往怀里一裹落，转身就往人群里走。
这画面她自己都不敢细想，来人间这么些时日，就是受伤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吧。
“姑娘，你……”
后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前头的凤璃眼前一花。
怀里的野雉扑腾而飞，羽毛拂过凤璃的脸颊。
人群中自觉地散开一片空地来，有人见状想捡个便宜，欲伸手去抓飞散的野雉。结果那三只小家伙只是在她周围扑腾了两下就又纷纷停落在她脚边，得了自由依旧哪也没去。
笼子被松了手，腾出手的凤璃，往莽莽撞撞磕向她膝盖结果还没刹住身的小腰上轻轻一揽，将人稳稳捞回了自己身前。
短短刹那间小孩儿双脚离地再沾地，神识还有些恍惚，等肩膀处传来隐隐疼痛才意识到方才是撞了人。
凤璃松开手，低头看了眼长褙下方的一道撕裂，轻轻掸下上头的灰尘。
小孩儿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上头，以为是自己方才慌乱间挠坏了人家衣服，又连着赔罪。
“不是你弄的，是它们。”凤璃笑了下，用脚点了点那几只罪魁祸首。
“玟儿！”
一个手执掸子的老父挤过人群，冲到小孩儿面前。
小孩儿一听见那老父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又要跑。
抬眼之间瞧见凤璃身后站着的那人，二话不说就躲到了他身后。
“玟儿！你还跑！你跑……”老夫急急刹住脚，“颜先生啊。”手上的掸子尴尬的掩到背后。
凤璃瞧见这场景，忽就明白了小哭包口中，所谓的受人爱戴原来真是指小镇的每一个人。
可她怎么瞧，也瞧不出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难道就只因为他有一张厉害的嘴？
“学识，还有仁心。”小哭包悄声开口。
“那的确是我没有的。”凤璃瞥了眼它，淡淡回了句。
“您有！您是我见过最仁善的。至于学识嘛……您又不是先生，而且也不是人族，不一样嘛。”小哭包解释。
“……”
“玟儿，快回家！听话。”
老父伸手要去牵那小孩儿，结果小孩儿索性揪住颜墨的衣衫不肯撒手。
“颜先生，我也想念书，您让我读书好不好。”
“胡闹！你个女儿家家的读什么书啊。”
老父一开口，凤璃不由地又多看了两眼那小孩儿。
她虽不了解人间，可毕竟也在这呆了许久。男孩女孩她也不是没见过，装束穿着与她们凤族一样都还是有所区别的。
若不是听他亲口说出“女儿家家”这四个字，她是半点没瞧出来那是个女娃娃。
“我也可以是男孩儿。你不是总给我穿哥哥的衣服，他们都说……都说我是男孩儿。”
“什么男孩儿，胡说什么呢你。”老父生气的呵斥。
小孩儿将头埋在颜墨的衣袍里不敢去看他，也不想看见其他人。
颜墨抬手轻抚她的头发，这才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玟儿没有朋友。他们说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不愿跟我玩儿。她们说我是个男孩儿，跟她们不一样，也不跟我玩儿。哥哥可以去学堂念书，可以学好多好多东西。玟儿也想……”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话，声音掩在衣服里闷闷的。
在场的都听清了，也听明白了。
老父这下总算柔缓了声音，开口唤她：“玟儿。阿爹知道。可是阿爹只有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腾出更多的……”
后头的话他没说出来，除了孩子所有人都懂，没有多余的钱再买新的衣服，没有多余的钱再供一个孩子念书。可这些话也只是说给了能听懂的人听，孩子不明白，就像因此带来的委屈，除了孩子，其他人都无法体会一样。
“将来阿爹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到那时或许，玟儿就有属于自己的好衣裳，好朋友了。”老父说着默默低下了头。
“如今都无法做到的事，将来又如何能保证。”
凤璃说着，也不顾众人齐齐投来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钱，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怀中。
有些事或许她能插手，也能救个急，可也只能是短暂。
她管不了人永远，也帮不了人一辈子，更改变不了人口中既定的事实。
“您真不管啦。您给他的钱够他几辈子花了，说不定就会让……”
“我凭什么要给？”凤璃重新拾起笼子，头也不回地说，“我就算给了，他也未必会拿这钱给她念书，给她买女儿家的衣裳。”
“玟儿是真的想要念书？哪怕求学之路会比较辛苦。玟儿可以学好多东西，可是或许有一天玟儿就会觉得乏了、累了，不想学了呢。”颜墨的声音很温柔，是哄人的语气，可听着又是在极为认真的说。
“玟儿想学的。要学好多好多的字，哥哥说学的知识越多本领就越大。玟儿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如果累了……先生就打我。”
颜墨笑了：“先生不打人，但先生可能会罚你抄书。抄到你觉得更累更乏，怎么办？”
玟儿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那先生就罚玟儿抄更多。”
众人听了忍不住被孩子的童言逗笑。
颜墨说：“先生可不想一直罚人，先生只希望你们是真心求学，学有所得，有所用。不为一时兴起，不求后来佳器，但求为己之学。玟儿可明白？”
“玟儿听不太明白，但是玟儿会记住的。”
“可是……颜先生，我知道您是仁心，您那儿束脩也是最廉平的。可我也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啊。”老父看着玟儿，犹豫地开口。
“束脩可用其他作为替换。我上回在您那儿买的竹席我用着挺好的。还请劳烦您受累再多做几块小些的筵席，正好给孩子们用。”颜墨拱手行礼。
老父忙回了礼，看了眼孩子，仍旧有些犹豫。
若说用几块筵席换束脩，怎么说也是划算的，可正因如此更叫他老脸无处搁了。
“老赵，你还犹豫什么呢！”
“是啊，孩子一心求学，你还愣着干什么，过了这番可就没这好事了啊。不像我家那浑小子，日日和泥巴睡一块儿，跟书就沾不了半边，唉！”
女娃娃读不读也都一样，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的……
这么好学，可惜要是男娃就好咯，不过人老赵家也不缺男娃。
众人你一言一语，那老父究竟答应没答应，凤璃根本听不真切，那些藏人肚里的话也渐渐隐于小，全留在了后头。
凤璃带着俩笼子家禽还有三只野雉到了郊外。就跟昨日放生小哭包一样，大手一挥，让他们各自散了。
她自己的都争朝保夕的，实在是不想再管多余的闲事了。爱上哪上哪，以后大路朝天，生死由命，与她凤璃再无关系。
散完伙，她自己则又沿着溪滩漫无目的地闲走。盘算着若还有时间的话，下一处该去哪再看看。
走了一段路后，她实在没忍住，停下身回头去看跟了一路的某只“跟屁虫”。
“你跟着我干什么？”凤璃环臂看着它，打趣，“你哥哥不要你了？”
小哭包晃动脑袋，摇头，“不是。他们想回山了。”
“那你怎么不跟着回去。”
“那本来也不是我的家，如今他们都平安我就踏实了。我，我还是四处走走，就跟从前一样，也跟您一样游历……游历。”
“那你慢慢游历吧。”凤璃点头，自顾自地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没多久，她就走进了林子。选了条岔路，后头那小哭包还是执着的选了同一条。
“跟着我没饭吃，也没命保的。而且我最烦人哭了，你个小哭包跟着我，小心我烦了把你转手再给卖了，信不信？！”
凤璃转头，后头的小哭包吓得一个闪退，然后从它后头就又冒出了个小人影来。
那孩子显然也被凤璃的突然出声以及动作吓了一跳，定在原地愣了半晌，犹豫了半刻才又继续往前。
等走近了，凤璃认出了这孩子，就是清晨在街市里遇见的那个玟儿。
她肩上背了个有些陈旧的小箱子。衣裳换了一件，不过应该还是她那哥哥的。
玟儿显然也认出了她，笑着拱手行了礼。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又挪到了她衣摆处的裂口，小脸上写满了自责。
凤璃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爹又追你了？”
“没有。我是要去颜先生那儿。先生说我今日就可以去求学了。”
“哦。”凤璃点头，忽然又道：“那他怎么不直接带你去？”
“他说他还有点事要采办，所以我也回去准备了些东西，就自己来了。”
“那你爹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去。”
“我爹说要忙着赶紧多做些筵席亲自送来。”
凤璃看了看前头的路，又看了眼四周，问她：“你自己认得路？那儿离这远吗？”
“有去过一次，应该还记得。姐姐放心，找不到我会寻人问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寻人问，她还真有点放不了心了。
她低头看了眼，踢了踢脚边的小哭包。
“你知道路吗？颜先生教书的那地方。”
“知道呀，雅识。”
“那你带她去。”凤璃吩咐完，就把小哭包往玟儿面前挪了挪。
结果下一刻，凤璃就看着一只鸡欢腾的往前飞了出去，留下一个孩子楞在原地，看着它逐渐飞远的背影。
“……”
小兄弟在收下钱的那一刻，人还傻愣愣的盯着手里的沉甸甸的布锦。
然而比起昨日的欢喜，今日就多了几分迟疑了。
毕竟这样的“好事”来过一次是天上掉馅饼，要再来一次，那还真说不准是福是祸了。
尤其看见昨儿个她买去的野雉居然还大摇大摆的跟在她屁股后头，一副认了祖宗的模样。
“那……那什么”
小兄弟吞咽了口水，后退了小半步，“昨儿您给的那些都足够了。这些……这些您要喜欢，您全拿去。不，不要钱。”说着就犯怵地要把钱还回去。
凤璃摆了摆手，也没管他，只顾着低头数数。
一共两只笼子，外加两只绑了腿捆在一块儿的野雉。这俩交给哭包，笼子左右手各拎一个刚刚好。
凤璃想着，伸手解开绳子，吩咐小哭包：“这下都自由了，你们走吧。余下的我带走了。”
“等等。”
凤璃的眼前又横生出跟手臂来。不过一瞬那人就又把手缩了回去，是以凤璃只看见修长长的一道白随着衣袖在眼前一晃而过。袖衫间还带着点沁人的香味。
要不是已经听见了男声，否则凤璃真要以为是哪位香姑娘要与她抢鸡了。
来人眉眼如山水，清风而立。
还未自报姓名，周身就已有不少人出声唤他，“颜先生”。
颜先生……
这个名字凤璃最早所见还是源自一本书。
《闻览余记》，上面写了作者游历四方所闻所见，几乎涵盖了人间大半风景。凤璃有幸看过，也正是因为这本书才有了与这书中人一样踏遍人间的想法，甚至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写出这样好的文字来。
只可惜传言此人早年间就死了，这书也成了他在世间唯一留存下的东西。
直到昨日，从小哭包的嘴里听了不少临栖小镇的故事，其中就包括关于临栖小镇的这位受人爱戴的教书先生，一个同样叫做颜墨的人。
凤璃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早到了一步，否则跟一位先生买鸡可就不只是给银两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听闻他曾为了一个地瓜与人冰天雪地舌战，最后把那人说得自愧不如、自掏腰包……
且念在他也叫“颜墨”的份上，还是希望不要撕破脸了才好，毕竟就为了一只鸡……
乘他收回手的空隙，凤璃装瞎似的左右手一捞，连带准备放走的那三只野雉也一并往怀里一裹落，转身就往人群里走。
这画面她自己都不敢细想，来人间这么些时日，就是受伤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吧。
“姑娘，你……”
后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前头的凤璃眼前一花。
怀里的野雉扑腾而飞，羽毛拂过凤璃的脸颊。
人群中自觉地散开一片空地来，有人见状想捡个便宜，欲伸手去抓飞散的野雉。结果那三只小家伙只是在她周围扑腾了两下就又纷纷停落在她脚边，得了自由依旧哪也没去。
笼子被松了手，腾出手的凤璃，往莽莽撞撞磕向她膝盖结果还没刹住身的小腰上轻轻一揽，将人稳稳捞回了自己身前。
短短刹那间小孩儿双脚离地再沾地，神识还有些恍惚，等肩膀处传来隐隐疼痛才意识到方才是撞了人。
凤璃松开手，低头看了眼长褙下方的一道撕裂，轻轻掸下上头的灰尘。
小孩儿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上头，以为是自己方才慌乱间挠坏了人家衣服，又连着赔罪。
“不是你弄的，是它们。”凤璃笑了下，用脚点了点那几只罪魁祸首。
“玟儿！”
一个手执掸子的老父挤过人群，冲到小孩儿面前。
小孩儿一听见那老父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又要跑。
抬眼之间瞧见凤璃身后站着的那人，二话不说就躲到了他身后。
“玟儿！你还跑！你跑……”老夫急急刹住脚，“颜先生啊。”手上的掸子尴尬的掩到背后。
凤璃瞧见这场景，忽就明白了小哭包口中，所谓的受人爱戴原来真是指小镇的每一个人。
可她怎么瞧，也瞧不出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难道就只因为他有一张厉害的嘴？
“学识，还有仁心。”小哭包悄声开口。
“那的确是我没有的。”凤璃瞥了眼它，淡淡回了句。
“您有！您是我见过最仁善的。至于学识嘛……您又不是先生，而且也不是人族，不一样嘛。”小哭包解释。
“……”
“玟儿，快回家！听话。”
老父伸手要去牵那小孩儿，结果小孩儿索性揪住颜墨的衣衫不肯撒手。
“颜先生，我也想念书，您让我读书好不好。”
“胡闹！你个女儿家家的读什么书啊。”
老父一开口，凤璃不由地又多看了两眼那小孩儿。
她虽不了解人间，可毕竟也在这呆了许久。男孩女孩她也不是没见过，装束穿着与她们凤族一样都还是有所区别的。
若不是听他亲口说出“女儿家家”这四个字，她是半点没瞧出来那是个女娃娃。
“我也可以是男孩儿。你不是总给我穿哥哥的衣服，他们都说……都说我是男孩儿。”
“什么男孩儿，胡说什么呢你。”老父生气的呵斥。
小孩儿将头埋在颜墨的衣袍里不敢去看他，也不想看见其他人。
颜墨抬手轻抚她的头发，这才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玟儿没有朋友。他们说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不愿跟我玩儿。她们说我是个男孩儿，跟她们不一样，也不跟我玩儿。哥哥可以去学堂念书，可以学好多好多东西。玟儿也想……”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话，声音掩在衣服里闷闷的。
在场的都听清了，也听明白了。
老父这下总算柔缓了声音，开口唤她：“玟儿。阿爹知道。可是阿爹只有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腾出更多的……”
后头的话他没说出来，除了孩子所有人都懂，没有多余的钱再买新的衣服，没有多余的钱再供一个孩子念书。可这些话也只是说给了能听懂的人听，孩子不明白，就像因此带来的委屈，除了孩子，其他人都无法体会一样。
“将来阿爹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到那时或许，玟儿就有属于自己的好衣裳，好朋友了。”老父说着默默低下了头。
“如今都无法做到的事，将来又如何能保证。”
凤璃说着，也不顾众人齐齐投来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钱，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怀中。
有些事或许她能插手，也能救个急，可也只能是短暂。
她管不了人永远，也帮不了人一辈子，更改变不了人口中既定的事实。
“您真不管啦。您给他的钱够他几辈子花了，说不定就会让……”
“我凭什么要给？”凤璃重新拾起笼子，头也不回地说，“我就算给了，他也未必会拿这钱给她念书，给她买女儿家的衣裳。”
“玟儿是真的想要念书？哪怕求学之路会比较辛苦。玟儿可以学好多东西，可是或许有一天玟儿就会觉得乏了、累了，不想学了呢。”颜墨的声音很温柔，是哄人的语气，可听着又是在极为认真的说。
“玟儿想学的。要学好多好多的字，哥哥说学的知识越多本领就越大。玟儿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如果累了……先生就打我。”
颜墨笑了：“先生不打人，但先生可能会罚你抄书。抄到你觉得更累更乏，怎么办？”
玟儿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那先生就罚玟儿抄更多。”
众人听了忍不住被孩子的童言逗笑。
颜墨说：“先生可不想一直罚人，先生只希望你们是真心求学，学有所得，有所用。不为一时兴起，不求后来佳器，但求为己之学。玟儿可明白？”
“玟儿听不太明白，但是玟儿会记住的。”
“可是……颜先生，我知道您是仁心，您那儿束脩也是最廉平的。可我也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啊。”老父看着玟儿，犹豫地开口。
“束脩可用其他作为替换。我上回在您那儿买的竹席我用着挺好的。还请劳烦您受累再多做几块小些的筵席，正好给孩子们用。”颜墨拱手行礼。
老父忙回了礼，看了眼孩子，仍旧有些犹豫。
若说用几块筵席换束脩，怎么说也是划算的，可正因如此更叫他老脸无处搁了。
“老赵，你还犹豫什么呢！”
“是啊，孩子一心求学，你还愣着干什么，过了这番可就没这好事了啊。不像我家那浑小子，日日和泥巴睡一块儿，跟书就沾不了半边，唉！”
女娃娃读不读也都一样，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的……
这么好学，可惜要是男娃就好咯，不过人老赵家也不缺男娃。
众人你一言一语，那老父究竟答应没答应，凤璃根本听不真切，那些藏人肚里的话也渐渐隐于小，全留在了后头。
凤璃带着俩笼子家禽还有三只野雉到了郊外。就跟昨日放生小哭包一样，大手一挥，让他们各自散了。
她自己的都争朝保夕的，实在是不想再管多余的闲事了。爱上哪上哪，以后大路朝天，生死由命，与她凤璃再无关系。
散完伙，她自己则又沿着溪滩漫无目的地闲走。盘算着若还有时间的话，下一处该去哪再看看。
走了一段路后，她实在没忍住，停下身回头去看跟了一路的某只“跟屁虫”。
“你跟着我干什么？”凤璃环臂看着它，打趣，“你哥哥不要你了？”
小哭包晃动脑袋，摇头，“不是。他们想回山了。”
“那你怎么不跟着回去。”
“那本来也不是我的家，如今他们都平安我就踏实了。我，我还是四处走走，就跟从前一样，也跟您一样游历……游历。”
“那你慢慢游历吧。”凤璃点头，自顾自地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没多久，她就走进了林子。选了条岔路，后头那小哭包还是执着的选了同一条。
“跟着我没饭吃，也没命保的。而且我最烦人哭了，你个小哭包跟着我，小心我烦了把你转手再给卖了，信不信？！”
凤璃转头，后头的小哭包吓得一个闪退，然后从它后头就又冒出了个小人影来。
那孩子显然也被凤璃的突然出声以及动作吓了一跳，定在原地愣了半晌，犹豫了半刻才又继续往前。
等走近了，凤璃认出了这孩子，就是清晨在街市里遇见的那个玟儿。
她肩上背了个有些陈旧的小箱子。衣裳换了一件，不过应该还是她那哥哥的。
玟儿显然也认出了她，笑着拱手行了礼。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又挪到了她衣摆处的裂口，小脸上写满了自责。
凤璃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爹又追你了？”
“没有。我是要去颜先生那儿。先生说我今日就可以去求学了。”
“哦。”凤璃点头，忽然又道：“那他怎么不直接带你去？”
“他说他还有点事要采办，所以我也回去准备了些东西，就自己来了。”
“那你爹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去。”
“我爹说要忙着赶紧多做些筵席亲自送来。”
凤璃看了看前头的路，又看了眼四周，问她：“你自己认得路？那儿离这远吗？”
“有去过一次，应该还记得。姐姐放心，找不到我会寻人问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寻人问，她还真有点放不了心了。
她低头看了眼，踢了踢脚边的小哭包。
“你知道路吗？颜先生教书的那地方。”
“知道呀，雅识。”
“那你带她去。”凤璃吩咐完，就把小哭包往玟儿面前挪了挪。
结果下一刻，凤璃就看着一只鸡欢腾的往前飞了出去，留下一个孩子楞在原地，看着它逐渐飞远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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