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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榣与若木2

    榣木,大木也,于槐江之山可寻一二。

    在树比山高,林比渊深的槐江山,灵树灵草遍地可寻,独独榣木稀少的可怜。凡以稀为贵,可倘若你走遍万千,回头却瞧见这么一颗细小的再普通不过的寻常树苗,再多的欣喜也所剩无几了。

    莫说旁人就是身为榣木本榣的我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何参天大木到了我这就变了样,成了一无用二弱小三短命的存在。

    可能这便是树中的陪衬,造物中的意外吧。

    于我来说每日可做的事除了透过树隙瞧一瞧头顶微弱的曦光,就是数着一天少过一天的日子,论起来这辈子做过最伟大的一件事就是救过一只凤凰吧。

    其实回想起来怎么救的人家我也记不清了,好像也就伸了伸懒腰然后就接住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

    当时并没有没太在意继续睡了一觉,等再醒来时那东西就不见了。过了好些天后就有位仙女般的姐姐来道谢,说我救了她,还特别有诚意的问我有什么需求,她愿意替我实现。

    我想说不用谢,毕竟所谓的救命纯属偶然,但她执意要报恩答谢我也不好推诿。

    我很认真的考虑了这事,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我还求什么。

    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居然要想这么久,她的眼里布满了诧异。

    “一样都想不出吗,活着怎会连一点所求都没有?”

    “我不会飞也不会走,天生灵脉受损,寿数短,长得矮,望不到天也见不到光。触目所及就是眼前这方寸之地,了了一生,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求可盼的。”

    “了了一生?”她忍不住笑,“你才多大点就说起一生了?”

    “不就是长得高一些,活得久一些,见识得广一些。”她沉吟了许久后打了个响指,“你看这不就是你所求的了。行了,我知道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得很干脆就如她来时一样,风过无影。

    之后的很久她都没有再出现。

    我渐渐的淡忘了这事,她就像从没有出现过,而我依旧数着冠定为数不多的叶子,心想大概等最后一片叶落就是我归根的时候吧。

    “还有几片叶子?”

    “一千一百九十九。”

    “一天一片,那还有三年多的时间。”

    “说不准,昨儿就落了四片。”

    “啧啧。”

    接了几句话后我才反应过来有人在与我对话,这声音听着有点熟悉,等看清来人的脸后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谁啊?

    许是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惑,那一身凤羽的姑娘皱了皱眉,走到我面前,指着我有些生气的说:“你不是吧,这才过了小十天就不认得我了?”

    “我,你再看看。”

    见我仍没什么反应,她气得直翻白眼,狠狠弹了下我的额头,“真是白瞎了姐姐这么多天把它当做一门心事天天记挂着,耗费那么多心力……你居然直接把这事忘了?救人这么天大的事也是能说忘就忘的吗?!”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嘛!”

    我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也不是,你说救命我是想起来了,没有忘。就是你的脸吧,我确实是……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太认脸,那天又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所以才一时没认出。”

    见我说得诚恳她也没再纠结这一事上,而是摆了摆手,“也罢也罢。本姑娘姓凤名璃,叫我凤姐姐就是。这回你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

    “我叫榣……”

    “好了该说正事了。”这话接的实在太快,估计人家确实也没太关心我叫什么,以致于我这个“榣”字才发了半个音就被盖了过去。

    她神色转正没有理会我,自顾自闭上眼睛,双手做了个手势,嘴中低声念了几个字,霎时间她的背后现出巨大的凤凰翅翼。凤火燎天,通红一片。

    那气焰一路烧到了我的周围,滚烫至极,犹如火烤。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顶上的叶子开始蜷曲,有三片叶子直接从眼前掉落,顺着一股火灼气流悬滞在我与她之间。

    她该不会是要给我个痛快直接一了百了吧?

    其实这倒也是个法子,长痛不如短痛,就是烫了一点,模样丑了一点。能免去腐朽直接化成灰烬也算干净。这么一想我索性安然的也闭起眼,等着她给出最后一势送我上路。

    但最后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烈火烘烤,也没有更剧烈的滚烫感,反而宛若温泉流水,缓缓裹着我的身躯,一点点抚平方才的灼热之气,再丝丝缕缕的沁入肤底。顺着灵脉流过四肢百骸,似乎还不够,它还在继续不断地延伸着。

    身体在随着它缓缓舒展,总觉得没了尽头,脚下的根越扎越深,头顶的枝桠不断地冒着长着。

    体内的气息被重新打乱后又赋以更强大更舒畅的灵气,浑身充盈。

    枯木逢春大概就是如此了。

    我睁开眼时她也正看着我,又是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鼻间一哼,“看你那赴死的样,以为我要杀你啊?”

    “你……还好吗?”我看着她问。

    “挺好的。”

    我盯着她,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肤色似乎比方才瞧着还要更红润一些。细眉如柳,神若秋水,柔中又带着几分英气。我在这槐江山看过的美不多,她就是其中的一个,也是最美的一个。可这样的美不该为了我一株小小的枯木白白搭上自己。

    她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我。而渡灵力一事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不同类之间更是极为冒险的。

    早年间就听闻有只小黄鼠狼为了救一株凌霄花渡灵力不成反而灵气逆转,结果双双殒命,好不悲惨。

    所以她嘴上说着挺好,但我仍是放不下心,想要再走近一些看看。

    “嗯?”

    我的手脚不听使唤似的停在原地不得动弹。并没有被定住,而是被什么东西给裹住了。

    我低头一瞧,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了个人!那人双手双脚抱着我,合着眼睡得很沉没有一丝动弹,以致于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我试着挣开他,结果劲儿一使大疼得他在梦中就哎呦叫出了声,吓得我赶紧收回手。

    我实在摸不清头脑,不过就是方才闭眼那么短短一刻,怎么就凭空多出个人来了,近乎本能的将寻求解惑的目光落向对面的凤凰姐姐。

    她总算露了笑颜,走上来倾下身子端详了许久那张睡着的小脸,复又抬头望着我说:“看着还不错。”

    “你可听过‘榣惟灵树,爰生若木。’这就是你生的。”

    听到“你生的”三字时我的头摇了一半僵住。

    我还能生小树?

    她强憋着笑意点头,结果噗呲一声还是没忍住大笑,指尖在我额前用力一点,“笨,逗你的啊。”

    “看你那认真的样,就是给你找了个伴儿。”

    “给我找了个伴儿?”

    可是这么一个比我还小的孩子,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往后有人与你一块,可以说说话、解解闷,总好过你一人数叶子来得有趣吧。”

    “是……可是你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渡了很多灵力给我,你没觉得哪不舒服吗?”

    她像是又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嘴角一弯,“你可真想得美。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渡了很多灵力给你了?”两根手指一捏冲我比划,“只有一点点。我可是凤凰诶,凤凰的灵力哪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我点头,说的也是,看来是我多虑了。

    见她大功告成又要走,我低头看了眼陌生小孩。

    “他真的就留下了吗?还没问过他的意思呀?那个……还有他叫什么啊?”

    喊声音落下远处已经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了,只有三个字飘荡在林间久久不散。

    “不知道。”

    我原以为她是故意不说,结果等这孩子醒来后才发现“不知道”是真的。连孩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从哪来的,来这干什么。

    我从他这问不出个什么,而他倒是问了许多我的事,诸如我叫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啊事啊。

    他对什么都很好奇,尤其是关于我的,拉着我总有问不完的话。

    奇怪的是他听得不生厌我也说得不觉累。

    也是那天我才发现原来一天可以过得这么快,原来有人倾听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到了夜里我兴奋地一夜无眠,他则好睡了一晚,等第二日醒来除了我的名字,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比起我的不认脸,他的不记事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难怪遇上他时他什么也不知道。

    若木是后来凤姐姐喊出口的,说是好记都这么叫,事实上确实挺好记,因为这名字他再也没忘过。

    我曾问过他要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离开。毕竟他原本就不属于这,离别在所难免,只是时间问题,就像我自己早晚也会离开这里。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了。”

    “你就在这?在这干嘛,你得回家呀。”

    “我要在这陪你。若木没有家,若木只有榣。”

    “说得什么傻话,等你想起来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我不回!榣在哪,我就在哪!”

    每一次对话的结果都是无果。

    面对他那副红着脸红着眼的模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我甚至真觉得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说了天大的重话而对不起他。

    为此我也苦闷了很久,但渐渐也就想开了。

    论真心,他留下我心底才是欢喜的。

    习惯了相伴,一个人的日子都快忘却了。

    因为他的到来时间在不为察觉中飞速而逝,可回忆起来每一天都值得被细说。

    连我自己都没发现,自他来了以后我每日的事里已经不再有必数的叶子,而都成了与他有关。

    凤姐姐说我变了不少,话变多了人也开朗了,不再是个死气沉沉的小孩儿。

    虽然我不肯承认,但他俩自动成队,凡事都要与我争一争,一对不过二,我选择了妥协。

    而有一个变化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只有我自己最清楚的。

    我变得更贪睡了……

    但貌似是件好事。

    凤姐姐留在体内的那股灵力让我原本残损的灵脉有了新的生机,可一到了夜里灵力就会在体内翻涌,如同白日沉睡的困兽想要在黑夜挣脱牢笼。

    火灼的气息四处横蹿,烤遍每一处后又开始丝丝缕缕地外泄,这样的煎熬每一夜都要经历一番。

    然而自我变得贪睡后就再没经历过了。日头落了西山我就困得不省人事,一觉能安稳地睡到天亮,恰巧助我免去了夜里那番罪。

    却也有例外。